峰回雪盡不見君

第3章 ☆、Part 3

辰曦只覺一陣風嗖地吹過眼前，略一颠簸，再睜眼，卻發現自己竟在快速地移動。而自己的身體下面，是一只巨型的紅色蜘蛛，比剛剛那幾只還要大，赤紅的毛長滿全身，八足并用在雪地裏狂奔。

“啊……”辰曦再無法無天，終究還是怕了，胡亂一抓，竟然發現自己的劍還在身上，毫不猶豫地，□□對着蜘蛛便是一劍刺了下去。只見紅色的汁液如血一樣噴出，那蜘蛛跑了兩步，支持不下，将她從背上翻了下來。

辰曦大口地喘着氣，吓得魂飛魄散。差點，差點就做了這蜘蛛的祭品。那蜘蛛卻還未死絕的樣子，在地上掙紮着，緩緩地調轉了身體。辰曦看不清楚它的臉，只緊緊握着手中的劍。

那蜘蛛忽然動了一下，朝她爬過來，辰曦揚起劍，劍尖對準了它，“你還敢過來？信不信我一劍刺死你。”這句恐吓似乎很奏效，它停了下來，甚至有些慌張地退了幾步，趴在雪地裏再不敢亂動。

辰曦心有餘悸，一邊環顧着小黑的蹤跡，一邊防備着蜘蛛。那蜘蛛也很小心翼翼不去惹她，似乎知道這樣她就不會動殺機，但是它的前爪卻一直指向一個方向，那似乎是一個指示，希望辰曦朝那個方向走。

“你想我往那裏走？我為什麽要聽你的？”見這巨蛛似乎沒有害她的心，辰曦也有些放松警惕。那巨蛛卻忽而有些情緒激動，手腳并用極快地朝她撲了過來，辰曦一驚，手中的劍反射地刺了幾下，再睜眼，那蜘蛛已經奄奄一息，腿上和身上密布着傷口，煞是恐怖。

“你，你幹嘛沖過來尋死？”說不清楚的慌亂，辰曦竟然隐隐覺得，那紅蜘蛛對她并無惡意，反而在幫她似的。她小心地靠近那蜘蛛，只見它身上八只足已經糜爛不已，血水滴落在白色的雪地，觸目驚心的紅。八足上的糜爛似乎還在不斷加深，可這些傷口，分明不是她所造成的劍傷。

“你的腳……”辰曦咬住唇，不知如何開口，“是剛剛被雪灼傷的嗎？”她聽徒弟說過，這世上的妖有五行屬性，屬火的便怕水。這紅蜘蛛渾身赤熱，一定是火屬的；妖山終年積雪不化，怎麽會有火屬的蜘蛛呢？

那紅蛛并未回答，只是用前足在雪地裏緩緩寫了一個字：走。

這蜘蛛竟然會寫人字，辰曦心裏一驚，倒把它寫的內容給忘記了，反而開始好奇它為什麽會寫字。直到它又急得團團轉，用已經腐爛的足在雪地裏爬出兩個字：快走。辰曦這才回過神來，“可是，我要找我徒弟，我不能走。”

那蜘蛛忽然渾身一顫，如遭雷擊，整個身體變得極為萎靡，在雪地裏緩緩拖動着身體，血水順着軌跡流進去，鮮紅得叫人心驚：死。

“不可能，墨玄不會死的。我要找他。”辰曦開始往回走，沒多遠的山峰上，那幾只白蜘蛛趕了上來，正翻下山坡沖着她過來。那紅蛛沖了上來，将她一拱，她便摔在它的背上，它開始馱着她往另一個方向跑。

“放開我，我要去找墨玄，你這死妖怪。”辰曦狠命地錘着蜘蛛的背。她生氣了，它怎麽可以說徒弟死了呢，它怎麽可以？

那紅蛛卻置若罔聞，似乎聽不見她說的任何話，只是發足狂奔。每一步，八只足便深深陷進雪地裏，嗤嗤的聲音，是雪在融化它的腳。她不知道這蜘蛛到底是怎麽回事，為什麽那麽執着地要帶她離開這裏。

直到它的腿幾乎被腐蝕盡，它終于跑不動了，跌在雪地裏，連身體也被雪埋進去，慢慢開始腐蝕。

它僅餘的一條完整的腿，還在雪地裏緩緩寫着：別回頭，走，小黑……

它怎麽會知道小黑？辰曦迷惑不解。可還來不及思考，面前的雪地裏有刺啦地開始出現裂縫。

“辰曦師傅……”小黑的聲音忽然出現在身後。辰曦幾乎要哭了，她沖過去抱住小黑的身體，臉蹭着他的長長觸須，感覺像是找到了親人一樣，“你可算來了，小黑，師傅好害怕……”

小黑被蹭得渾身發癢，忙不疊叫道，“現在不是抱抱的時候，快走。我感覺到主人的氣息很近卻很弱，就在……”小黑的話忽然頓住，眼睛一動不動地注視着埋在雪地裏那只只剩下一條腿的紅蜘蛛，還有那行清晰卻歪曲的字：別回頭，走，小黑，一起……

“你找到徒弟了，他在哪？”辰曦從小黑的翅膀間擡頭，卻見到他的眼睛裏啪嗒啪嗒地掉着水珠，她認識小黑那麽久，還從未見過他這樣傷心——難道，這妖怪說的是真的，徒弟已經死了？

辰曦只覺得眼前一黑，滿眼的冰天雪地中，那紅色的“死”字刺眼得滲人。白色蜘蛛從四面八方爬過來，将她和小黑圍在中間。辰曦心裏痛得不行，好像有人用刀子将她的心挖去了一角。

“把我徒弟還來！”不知哪來的力量，她的劍舞得滴水不漏，每出招必定刺中周圍的白蛛。她殺紅了眼，只想把這妖山整個翻過來找墨玄。直到小黑死死地用翅膀摟住她，“辰曦師傅，夠了，夠了，妖怪都死了。”

真的回不來了嗎……辰曦忍了好久的眼淚，一下子滾落下來。不是殺光這些壞蛋，徒弟就會出來的嗎？徒弟是幫她找好吃的去了，怎麽會回不來呢？她不要吃好吃的還不行嗎？她只要他回來……

臨走的時候，小黑停留在紅蛛的上方，轉動着身體，無論如何不肯離開。辰曦回頭，臉上的淚痕猶未幹。她走到紅蛛的身邊，那刺目的血字已經被剛剛打鬥時掀起的白雪覆蓋，只留下無暇的雪白。

“它活不了。”辰曦道，心裏一陣酸楚，墨玄興許也……。雖然小黑說，墨玄的氣息也許離開了妖山，可是她心裏無端地害怕。

“辰曦師傅，帶着它離開好不好，求求你。”小黑的眼淚滴落在雪地裏，“我來背它，讓它跟我們一起離開吧。”

辰曦垂首看着那紅蛛，它已經奄奄一息，腹部雖然還有輕微的鼓動，可八足已經融化盡，只剩一副殘軀，又能支撐多久呢？她想起自己在紫竹林裏，曾貪玩把蜘蛛的腿都拔了，看着它在地上打轉。墨玄責怪她，說上天有好生之德，這蜘蛛又沒有做錯什麽，為何要剝奪它生存的權利。

想到墨玄，辰曦的眼淚又止不住地落下來。這紅蛛沒有傷害過她，何況還救了她，如果墨玄在這裏，他也一定會帶它回去的。

“好，我們帶它回去。”辰曦把紅蛛放在小黑的背上，小黑背着它飛出妖山，辰曦一步步跟在後頭，只覺得前路迷茫，竟然不知道要去哪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