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白雪紅衫(捉蟲)
第14章 白雪紅衫(捉蟲)
江念歸面不改色,他長發如雲,就這麽沉默地看着半跪在自己面前的十一,對方的雙眸還被遮蓋着。
他指尖微動,仿佛無意般輕輕地剮蹭了一下對方眉骨處的一道傷疤。
熾熱的呼吸壓抑地噴灑過白皙如玉的手臂,十一莫名的有些緊張,但他不知道這種情況下該做出什麽反應,只好抿唇待在原地。
江念歸就這麽看着對方,什麽也沒說,什麽也沒有做,只是沉默了片刻之後就松開了手。
他輕咳着,慢條斯理地脫了外衫,揚手扔到床尾之後又躺了下去。
視線恢複的十一先是低垂下眼眸看着放在膝蓋上緊握的雙手,随後又大膽地擡眸看了一眼背對着他的江念歸。
雪白的衣,漆黑的發,在銀色的月光下顯得格外的對比鮮明。
“愣着做什麽?”
察覺到身後的安靜之後,閉着眼睛的江念歸懶洋洋地開口。
十一從自己的思緒中回過神來,連忙站起身,宛如一座高大的山巒、又像是一只在沙漠戈壁行走的孤狼一般站在了床邊。
“屬下這就休憩。”
翌日,上午的陽光并不像往日裏那麽的耀眼,江念歸起身披了一件外衫,看着窗戶紙上的反光,淡淡地說道:“下雪了。”
他咳了幾聲,臉色有些泛白。
十一在江念歸起身之後才坐起來,動作利索地收拾好了自己身上的衣服,并且上去低下頭給只披了一件外衫的江念歸也整理起衣服來。
向來在江家衣來伸手的江念歸微擡起下巴為對方在自己領口處的動作騰位置,餘光中瞥見十一單薄的衣服。
“你不冷?”
“屬下不冷。”
江念歸聽到之後只是無聲地點了點頭,看上去并沒有什麽要說的了。
但當十一收拾好準備出門的時候,站在床邊的江念歸突然喊住了他。
“主子還有什麽事要吩咐?”
“沒什麽。”
江念歸微微垂首,擡手将身上的披風解下來擡手伸向了十一的方向:“拿着。”
他保持着遞東西的姿勢,語氣和平常一樣。
十一沒有絲毫的猶豫,跨步走上前接過了對方手裏雪青色的披風:“謝主子。”
一抹陽光剛好打在了江念歸的側臉上,恍然之間對方仿佛是閃爍着光似的。一雙清冷冷的眼眸被陽光一閃,竟是多了些許的關心。
只不過等十一再看的時候,那雙眼眸又恢複到了往日裏的平淡,仿佛剛才的一幕只是他的錯覺一般。
等十一推門離開之後,江念歸才從旁邊略小的衣櫃裏拿出來了一件新的披風,和他常穿的青色不同,這件披風的顏色略顯豔麗。
江念歸看了手中的绛紅色的披風許久,最終還是妥協地披到了身上。
這件披風的布料并沒有那麽得好,硬說的話也只是普普通通,放在尋常人家還算不錯,但放在家大業大的江家就有些說不過去了。
不過江念歸也明白,對自己人還摳門的江莫回能夠拿出這種布料的衣服已經算不錯了,恐怕還是這些衣物裏最貴重的一件。
*
雪還在下,地面上已經鋪了一層白雪了,踩上去甚至能發出一些嘎吱嘎吱的聲響。
玉涼城的街道大部分都是用玉石廢料鋪成的,看上去平整且光亮。昨夜下得雪早已被人在清晨的時候打掃了,現在街邊的人多了起來,雪落在地上瞬間就被熱氣化掉。
沒有往日擁擠的街上走來一隊人,看打扮就不是尋常人家,莫說身上的衣服,單是後面的陣仗就能看出來對方身份非富即貴。
就連玉涼城的首富江家都很少有這樣的陣仗。
“大……大公子,這條街是城裏的主幹道,都是用玉石鋪成的。”
為首的男子身穿月白色長袍,頭戴紫金陽刻鑲玉冠、腰佩藍底繡銀絲的綢帶。此刻他身旁一位眼熟的人正在積極地向他講着什麽。
他們在尋常百姓之中格外得顯眼,經過時,街上的人都不由自主地向後退去為他們讓出一道路來。
“這不是江家的那個少主嗎?”
“那個病秧子?”
“诶,不是,你說的那個病秧子早就不是江家的少主了。”
陪同在月作川身邊的江行寂聽到了人群之中的對話之後悄悄勾起了嘴角,覺得自己已經取締了原先的江家少主。
“呵,玉石?一些廢料還敢拿出來炫耀?”站在月作川左後方的月歸酩嘲諷道,随後又挑剔地看了一眼江行寂。
“五弟。”月作川語氣不鹹不淡地說道,不過看上去并沒有多少呵斥的意味,但月歸酩聽到之後卻聽話地不作聲了。
被無端諷刺的江行寂只好露出了一抹尴尬的笑意,他微低下頭:“五公子說的也是,這些廢料卻是不值得拿出來。”
他做出了一副善解人意的樣子,擡手示意對方往前走。
月作川微微颔首,在江行寂的陪同下往前面走去,并沒有看見丢了東西的月歸酩轉過頭往回走。
他掉的是一個造型簡單的配飾,剛走了沒幾步就看見不遠處有個人的手裏正拿着那塊紅翡。
“這是我的。”
江念歸擡眸,看着停在自己面前的少年,然後一握手,将那塊紅翡握在了手裏:“你的?”
“我的。”月歸酩見對方是這個動作,誤以為他是要私吞下來,于是臉色一變,“你……”
還沒等他的話說完,一只蒼白如紙的手就展開在自己的面前:“還你。”
對方說完之後還側過頭咳了幾聲,沒有絲毫血色的臉上一副病弱之感。
“喂,我可什麽都沒幹。”
江念歸擡手擦去唇邊的血跡,一轉頭就看見對面的藍衣少年連忙往後退了幾步,就連丢的東西都沒有接過去。
“我自幼身體欠安,公子不必擔憂。”
他解釋之後月歸酩才不自在地咳了一聲:“本殿……本公子知道。”
“謝了。”說完之後伸手拿過了江念歸手掌心的紅翡,
這塊小小的紅翡似乎染上了對方的體溫,月歸酩拿在手裏之後紅翡帶着的一抹溫熱很快就消退了。
江念歸擡眸:“公子不像是本地人。”
“
嗯。”月歸酩似乎是被警告在外不要暴露身份,于是随便說了一個地方搪塞了過去,随後就謝了江念歸。
這幅禮貌的表現倒不像剛才不分場合嘲諷江行寂的樣子。
江念歸并不是無緣無故就出現在這裏的,他早就得知了這個劇情,一早就在旁邊的茶館裏坐着了。
本來只是想要望一眼分析一下傳說中的大皇子和五皇子是什麽性格的人,萬萬沒想到竟然會和對方認識。
月歸酩轉過頭看了一眼已經走遠的月作川,微蹙了一下眉頭,随後便跟了上去。
只不過他不動聲色地回頭打量了一眼還站在原地垂眸咳嗽的江念歸,心裏隐隐覺得對方不像是普通人。
绛紅色的披風在漫天白雪之中很是顯眼,衣擺處露出來的淡青色衣衫仿佛是漏了陷的桃花酥。
雖然身上的衣物簡單普通,但渾身的氣度卻像是哪家的公子哥似的。
月歸酩很快就轉過了頭,仿佛這件事情并沒有發生過似的。
留在原地的江念歸見月歸酩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中之後也轉身離開了,在心裏回想着話本裏對對方的描述:頭腦簡單,是一個只會依附大皇子月作川的谄媚皇子。
但今日一看,對方并非書中所描寫的那麽不堪。不過也許是對方在外人面前遮掩着,因此他才沒看出來什麽。
江念歸掩唇咳着,眉頭微蹙,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剛才不湊巧被一陣冷風嗆到,此時竟然咳得喘不上氣來。
他眉眼低垂,蒼白如紙的臉上都透露出幾分惹人憐惜的脆弱感。
這幅模樣惹的街上不少人看向他,目光複雜多樣,大部分是善意的,但也有一些莫名的惡意。
江念歸只是在心裏輕嗤了一下,盡管有些不喜,但還是快步離開了這裏。
前十八年的嬌生慣養并非一朝一夕就能更改的,他在一處略顯冷清的茶攤坐下,周圍沒幾個人,或許是覺得漫天飛雪中太冷了。
“客官,您的茶。”
江念歸微微颔首,擡手倒了碗茶,茶湯的顏色很深,上面還飄蕩着幾片不完整的茶葉。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這碗粗茶,最終還是沒喝,只是捧在手裏垂眸沉思着。
忽起狂風,裹挾着雪花吹進了茶攤,江念歸一時躲不及,沒裹嚴實的領口處落了不少雪花,凍得他縮起脖子。
雪不知道什麽時候下大了,他剛剛想東西太過專注,竟然沒有發現。
緋紅的披風上落了不少的雪花,乍一看十分地醒目。
江念歸咳着擡手把身上的雪花拍落,宛如遠山般的眉輕蹙,表情看上去不太好。
突然,他眼前猛地一黑,被風斜吹進茶攤的雪花被人遮擋住,就連自己的身上都覆上了一個高大的陰影。
江念歸擡眸,撞入了一雙如外面冰雪一般冰冷的灰色眼眸。
來的人正是十一,他們約好辦好事情在這裏會面,只不過沒想到對方來得會這麽晚。
“主子。”
十一半蹲下身上,目光與江念歸齊平:“屬下來遲了。”
說完之後還低垂下頭,一副甘願領罰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