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養成協議第35天
第40章 養成協議第35天
大概是被晚上的聊天勾起了什麽回憶,缪倉停歇了幾日的夢又出現了,不過這次不是噩夢。
時隔許久,他終于再一次夢到相隔了十幾年的媽媽。
養母的身體一直不太好,把他從福利院領回去之後,幾乎每天都在家裏陪着自己。
他本來很害怕領養之後被養父母嫌棄,所以表現得很乖,什麽都不敢亂摸亂碰,是養母一點點帶着他摩挲所有的東西,帶着他熟悉他不認識的東西,讓他習慣了跟別人擁抱。
但是,可能他真的像福利院老師說的那樣,這裏的孩子都是因為會給家人帶去厄運才被遺棄的,他過了一年從未有過的幸福生活,然後,給對自己最好的養母帶去了厄運。
也是一個盛夏的陰天,悶熱到幾乎窒息,堅持數天後,養母病房床頭的監護儀發出了警告。
搶救數次後,養母放棄了。
她那時仍是優雅的,帶着跟她住院前一樣發型的假發,臉色莫名恢複了很多,神情溫柔,帶着跟平常一樣的笑意。
病房裏只留了缪倉一個人,養母身上的儀器都卸下了,缪倉無聲哭着,幾乎上氣不接下氣。
養母卻語調和婉,她抱不動缪倉了,但仍盡力将缪倉圈進了懷裏,撫掉他的眼淚哄他:“別哭了寶寶。”
她早已經知道這個半大孩子覺得是自己把黴運帶給了她,幾乎每天早上小孩兒都是哭醒的。
多年前她識人不清,随着病情加重才意識到枕邊人只是為了她的錢。
但生命走到現在,她對這些都不在乎了,唯一放心不下的,只有這個一年前領養回來的孩子。
“……寶寶的上學基金,媽媽都給你留好了,不要害怕,也不要擔心,媽媽只是去另外一個世界。”
“寶寶要好好的長大,你不是厄運,你是全世界最棒的孩子,媽媽有你陪着的這一年,是過的最開心的一年,幸好有你陪着,媽媽才能度過這一年……畫畫和鋼琴,喜歡就繼續學,媽媽給你新找了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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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了很久,又好像只是一瞬,缪倉現在已經忘了很多。
雖然他很用力、很用力地在記,但那張總是溫和笑着的臉還是漸漸模糊了。
夢裏的圖影漸漸又蒙上了霧,聲音開始變得遙遠。
“寶寶,媽媽會在另一個世界繼續愛你,以後,在這個世界,一定還會有別人愛你的,比媽媽更愛你,所以,不要後退,不要放棄,要永遠、永遠,好好的愛自己,愛別人……”
“你也會成長為,這個世界上,最好的大人……”
天色大亮。
今天是一個明朗晴天。
缪倉緩緩睜眼,耳邊熟悉的聲音徹底散去。
呆愣片刻,他伸手摸上臉頰,夢裏流的眼淚,浸染到了現實。
這天之後,缪倉沒再那麽盯着江平野了。
雖然仍很關注在意,但配合着林醫生的治療,總算從根本上逐漸好了起來。
江平野天天帶着人吃飯睡覺打豆……吃飯睡覺做治療,只等着時間一到變成上課下學住。
……
“就住我家,”江平野插在兩人中間,語氣十分堅定,“來,跟我說,我住江平野家。”
“江平野你別拐騙小孩兒,”林清語皺眉打斷,她還是擔心江平野不能照顧好缪倉,“現在住宿舍是有點兒不合适,但與其是跟你,那還不如周內住宿舍,周末來療養院。”
“不可能,好不容易能出去了,怎麽還能住回來,藝術院校的宿舍,誰知道都有什麽人,還是住我家。”
“你到底……”
缪倉前跨一步隔開兩人,誰都沒看,轉手要掏本子,就被江平野熟練地拉着食指骨節落在了他的掌心。
“寫,告訴我們林大醫生,一周後出院住哪兒。”
明明是個疑問句,語氣卻分外肯定,江平野挑着眉,像是已經知道了掌心将會落下的字。
然而下一刻,他挑釁的表情一頓,眼裏多了幾分懷疑。
林清語沒有隔空認字的能力,見缪倉寫完,不得不擡眼問寫了什麽。
江平野左手掌心仍托着,沒回答林清語的問題,呆滞一瞬後,立刻跟着已經往前走了的缪倉小跑了幾步。
而林清語也從江平野單方面的抱怨中得知了缪倉到底寫了什麽。
“怎麽就再想想了?昨天預防針白給你打了?我市中心住的地方有一層專門的畫室,不說畫布染料素描紙管夠,連電腦數位板各類電子設備也都是高配,這你都舍得不去?”
林清語頓時放了心,雙手往後一背,老大爺散步似的往相反方向走了。
缪倉被江平野纏得無措,又跟當初剛認識時一樣躲進了床帳裏,但江平野仍不消停,依舊探着頭給缪倉安利自己家。
輪廓硬挺的正臉在床帳上映出一張鬼臉,幼稚又滑稽。
缪倉在壓進來的鼻尖上輕點了幾下。
如果按照本心來選,他肯定不會猶豫半分就選擇暫住江平野家,不僅僅是自己最信任的人,跟他在一起,自己總能安心很多。
但按照林醫生說的,自己最好還是跟江平野保持一些距離,免得移情加重……雖然缪倉覺得現在應該沒這個意外。
他想的更多的是……江平野已經幫了自己那麽多了,按照社交規矩,他不應該再麻煩江平野了,萬一對方厭煩了,豈不是連好朋友都沒得做了。
指尖描畫完一整個輪廓,江平野的說話聲也不知何時停下了,就這麽虛虛靠在床帳一側。
悉索聲漸起,本來拉到底的拉鏈一點點向上打開。
缪倉似乎是走了神,一點兒都沒察覺外面人的動作,等他回過神來的時候,拉鏈縫隙已經半開,江平野只鑽了張臉進來,好險沒吓得缪倉直接給他一玻璃瓶。
費力鑽進了小缪斯的個人安全空間,可他連話都沒來得及說一句,就被口袋裏不停震動的手機打斷了。
來電顯示:江景皓。
“我哥。”
江平野擡眼解釋了一句,也沒從床帳裏出去,保持現在的姿勢接通了電話。
缪倉卻忽然警覺了起來,微微傾身,隐約能聽到電話那頭的人聲。
他可是記得江平野說過,他跟他哥哥的關系并不好,對方經常欺負他。
然而,當事人江平野早已經忘了當初他為了接近缪斯胡謅了多少。
一手從床簾下探進來,漫不經心勾着缪倉的右手檢查剛拆過線的傷口,一邊語調輕松地打了個招呼。
“稀客啊哥,怎麽突然想起來給我打電話了?”
“畫?什麽……”說到一半,他看了眼缪倉,恍然想起了什麽,“靠,差點兒忘了,怎麽寄回家裏去了。”
雖然他對把缪斯拐回家裏有很大信心,但把随江老師簽過名的畫拿過來,讓缪倉提前高興一下也好。
這麽想着便說了一個地址,讓家裏司機幫忙送過來,包括他仔細挑選的那一大包直覺缪倉會喜歡吃的特産。
電話另一頭的江景皓,顯然也是知道自家這個不着調的弟弟在療養院追缪斯,雖然他覺得這只是一個偷懶休養的借口……
以哥哥的身份教育了幾句,又說自己馬上又要去國外了,臨行前再見個面,結果卻被弟弟無情拒絕。
江平野一點兒都不想抽出時間去見半年沒見的老哥,時間緊迫,萬一稍有疏忽,缪斯被別人拐了就不值當了。
一句“有什麽好見的,過年不就全家團圓了嗎”利索挂斷電話,連個再見都沒說,肉眼可見的目無尊長了。
缪倉聽得蹙眉,等他挂了電話,垂眼避開江平野看過來的眼神,遲疑着寫了幾個字詢問。
【你跟你哥哥,關系很好?】
“還行吧。”
江平野不以為意地點頭,并不想多談這位無關人士,不間斷地又開始了拐帶缪斯的話術。
意外地,這段時間幾乎百依百順,對去家裏住也從來沒有直接拒絕過的缪倉伸手,掌心落在他額頭,而後用力往後一推,拉上了床帳拉鏈。
騙子……
缪倉在心裏喃喃。
……
看着一如往常在樓角喂貓的人,江平野沒再去隔着不遠的長椅,而是跟林清語一起站在樓門口,旁敲側擊道:“缪倉跟你說之後住我家了吧。”
林清語訝然,但下一刻想到了這兩天他們倆的相處狀态,沒忍住笑了出來:“鬧什麽矛盾了,拿這話騙我。”
江平野語氣稍滞,對于就這麽被林清語點破有些讪讪:“前天晚上接完我哥電話就不對勁兒了,我都懷疑我哥命裏克我了……”
他往林清語身邊跨了一步,壓低聲音繼續道:“是不是移情的負作用啊?看到移情對象跟別人關系好,所以不舒服了?”
林清語眼帶笑意,抿唇搖頭:“謝謝你,我估計他的移情好的差不多了。”
“什麽意思?”
“沒什麽意思。”
林清語笑着擺擺手就要往回走,最近來了個棘手的病人,今天又要會診,她可不想在這兒耽誤時間,不想江平野直接拉住了她白衣的口袋,非要問清楚。
最終只能無奈提示:“想想你自己之前說過多少謊話吧。”
江大藝術家向來不羁,說話随口就來的時候海了去了,略有些發懵地靠坐在長椅上,細數他跟缪倉提過幾次他從小家庭不幸來博同情。
而後嘴角下撇,回頭的動作都有些發顫。
看着缪倉的背影自暴自棄地想,完蛋,謊話忘了圓,缪斯要拐不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