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養成協議第33天
第38章 養成協議第33天
江平野從衛生間裏出來的時候,後知後覺發現了林醫生所說的不對勁。
缪倉跟他跟的太緊了。
這種全然的關注本來應該讓江平野十分滿足,但因為時機不對,眼神裏的東西也不對,反而讓他心裏憋悶。
不是因為自己,而是因為對方。
缪倉在依附他,以一種,黯淡到幾乎快要彌散的姿态。
明明閃着那麽明亮的光,為什麽會出現這種感覺呢?
在又一次對上缪倉的餘光時,江平野輕輕掐住了他的下巴:“一晚上了,我讓你休息,非說要看畫稿,但你翻了幾張啊,光看我了吧。”
聲音戲谑,帶着調侃式的,不易察覺卻又全然的擔心。
缪倉微微垂眼,無措搖頭。
潛意識在回避,自我卻好像仍沒有察覺。
江平野晃了晃他的下巴,順手摸到鼻尖,按着那顆小痣玩笑似的輕擰了一下:“你偶像轉發你漫畫了?”
下一刻,江平野知道自己選對了話題。
缪倉的眼睛明顯亮了起來,讓他有一種放心下不少但某個地方更不舒服了的感覺。
忽略莫名的不适,他剛松開的手又搭上了缪倉頭頂,略微誇張道:“太厲害了!這說明他也覺得你比他厲害啊,英雄所見略同。”
指間蓬起的頭發絲緩慢晃動了幾下,磨擦的江平野手背發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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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個搖頭的動作。
江平野提了一口氣,但兩秒後還是什麽都沒說,緩緩呼了出來,用力揉着缪倉的頭起身,語調溫柔:“該睡覺了,我的缪斯神……”
而後話音一轉:“不對,你粉絲幾十萬,少說應該也是十幾萬人的缪斯神。”
缪倉不由自主被推着往前,連回頭用眼神反駁都做不到,只能跟個大號布娃娃一樣,被江平野平移,然後按在了床上。
江平野眼神專注,認真到缪倉覺得籠罩在他周圍的一層灰霧都變淺淡了,從朦胧的混沌裏明晰了許多。
“你是一顆北極星,會自己發光的那種,”江平野半蹲着仰視他的缪斯,“看見你的那一刻,我喪了三年的心情瞬間就亮起來了。”
“你只需要安安靜靜待着,順其自然地做自己的事,就足夠亮眼了,不需要為此再多付出什麽。”
江平野說的真摯,缪倉卻不由自主陷入病态的懷疑。
星星,自己是不會發光的啊……北極星也不行……
舌尖一甜,水蜜桃味道的糖果被從唇角推入,片刻的天旋地轉,缪倉躺在了床上,還被蓋上了薄被。
“睡覺,今天繼續沒講完的小王子故事。”
床頭燈被關掉,平緩的聲音響起,眼前被擋上了一只手,輕淺的薄荷味兒和甜蜜桃混雜在一起,中和了薄荷的清涼感,只留下了令人心平氣和的作用。
缪倉眼前的灰霧漸漸散去,沉進了一個帶着糖味的暖夢裏。
……
一夜無夢,缪倉從恍惚狀态裏好了很多,與世界的透明隔膜自然消減,卻仍舊向日葵似的不斷朝向江平野。
好像他是唯一能穿過那層隔膜透進來的光,是唯一能照亮那個瀕死黑暗房間裏的太陽。
手裏撸着貓,眼睛卻瞟着長椅上的人,
江平野停下打字的手,抓住一個時機擡頭,兩人的視線彼此擦過,身份交換,盯人的變成了被盯的。
缪倉注意力勉強回到貓們身上,這才發現手上從一只黑貓崽子身上蹭了一道血痕。
他疑惑地扒開貓毛,只看到了類似貓抓痕的半幹血跡,傷口不深,應該是跟別的貓崽子打架輸了。
“讓護士幫忙帶去寵物醫院吧,”江平野湊近了一些,關心的對象卻不同,“先去林醫生那兒?”
帶着淺淡紅色的指尖一頓,缪倉的注意力渙散一瞬,眨眨眼再次回神時,已經自動做出了點頭和起身的動作。
心理治療室外,跟以前相同的位置上,江平野拿着平板塗塗畫畫,時不時擡頭看一眼對面隔音效果上佳的門。
而門內,單方面沉默良久後,缪倉還是寫出了那段被他重拾的記憶。
晦暗不明,清晰卻又模糊。
不等他寫完,已經明了了所有經過的林清語就暫停了這段只有負作用回憶,引導着缪倉重新恢複呼吸頻率。
唯一可以确定的一件好事,她想,缪倉願意跟她說,起碼說明他現在還是願意繼續治療的。
只要這件事是确定的,那就一定會好起來……
門開,江平野合上平板起身,看着缪倉不太好的臉色微微皺眉。
林清語将一杯熱水塞進缪倉手中,輕聲說了句:“加了糖的。”
而後把江平野剛搭到他肩上的手拽了下來,兩個人肩膀輕輕磕碰了一下,又一次交換了位置。
“這麽着急幹嘛?”江平野眉頭皺得比方才還緊,眼尾和嘴角都垂着,生出一股生人勿近的冷淡。
林清語卻沒看到一般,将人拉進來後就背身走回了自己的位置上:“就說幾句,馬上你就能出去了。”
然而等江平野坐下後,林清語卻盯了他半晌沒說話,直到江平野忍不了晃了晃手:“說呗,看什麽呢?”
看你到底是哪兒特殊了……怎麽偏偏就你能入了缪倉的法眼……
“沒什麽,”林清語輕咳了一聲轉移話題,“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
江平野搶答:“先說壞消息。”
林清語斜了他一眼,指節敲在桌上:“好消息是,缪倉的整體狀态還可以,厭食症基本已經改善了,現在的遺留問題就是情緒,但他自己有治療意願,所以還好。”
“壞消息是……他對你移情了。”
“移情?”江平野疑惑,“什麽意思?”
“缪倉不讓我跟你說這些,但我覺得說清楚對你們倆來說都是件好事,所以下面的話你不要跟缪倉提。”
手裏轉着的筆停下,林清語認真道:“他把你當成了自己好轉的唯一原因,當成了唯一能聽到他講話,把他從封閉昏暗空間裏拉出來的人。”
“他想起了什麽?”
江平野微眯了下眼睛,沒接林清語的話,敏銳提出了另一個問題,仿佛這件事更重要。
林清語避而未答:“移情有好處,甚至是好轉的一種表現,起碼說明他現在的安全感支持他開始面對以前逃避的事情了,但是被移情的人……”
“我在問你他想起什麽了?”
“重點不是這個……”林清語再次敲了下桌面,想把話題拉回自己的節奏。
江平野卻沒給他這個機會:“重點就是這個,至于移情,我可以當好這個角色,可以一直給他現在的安全感。”
林清語微皺的眉尾頓住,神色一滞,片刻後輕笑着垂首。
有的人,不認真的時候感覺他對世界上任何事情都不在乎,認真的時候,走進一個人心裏簡直太容易,走的無知無覺,甚至連他本人都沒有意識到,原來自己這麽認真。
“不是你想的那麽簡單。”
林清語放棄了原定的談話,笑得無奈:“移情對象不僅僅只是個角色,他太過依賴你,對他的病情沒什麽好處。”
“我們說一個健康的人,首先就是要獨立,你放任他的移情,他不止是會越來越趨近于你,還會依附于你,他核心的自己就跟一只将死的螢火蟲一樣,閃爍,而後寂滅。”
“這應該也不是你想看到的。”
江平野瞬時想起了自己昨晚的感受,那的确不是他想看到的。
他喜歡缪倉圍着自己轉,但前提是缪倉一直是那個點亮他灰暗三年的小缪斯。
不僅僅是臉,還有那個時候雖然憂郁但仍舊不想聽之任之随波逐流放棄的氛圍。
他們應該站在一個高度擁抱,而不是喪失自我的依附,那樣對缪倉太不公平。
雖然他仍舊會扮演好缪倉移情的角色,但也只是扮演了,那就成了責任,而不是……
江平野攥住了椅子扶手,舌尖掃過上颚,對這個自然而然的想法産生了疑惑。
不是……什麽?
“所以,後面他的治療需要你更主動一些,糾正他的認知,”林清語出聲打斷了他的沉思,看了眼桌面上的臺歷繼續道,“離開學只有不到兩周了,最好在那之前能有更大的改善”
“能那麽快嗎?”江平野略有些焦躁,“厭食症都那麽久才好轉,這個……”
“只是移情,這是心理學裏最好解決的一個問題,只要你配合,會很快。”
稍松了口氣,江平野這才放松了肩頸靠在椅背上:“所以他想起了什麽還是不能告訴我嗎?”
林清語沒想到他還記着這個:“不是什麽愉快的記憶,我想他更願意想通了之後自己跟你說。”
“行吧。”江平野這次沒再執着糾纏,問起了自己該怎麽配合。
不是什麽麻煩的方法,只需要拉開距離,潛移默化修繕缪倉關于自我的認知,言語、眼神、動作,在細節裏提醒他,那間關着他的暗室,其實早已經由他自己在裏面點了一盞微燈。
總結下來,除了拉開距離這條,幾乎跟江平野昨晚習慣使然的言行一致。
林清語看着江平野大步離開的背影感慨,起初她擔心這個人察覺到自己對缪斯的真實想法時會直接幹涉缪倉的人身自由,畢竟這樣一個人,想困住一只蝴蝶實在太簡單,但現在應該不用擔心這件事了。
缪斯真正的信徒,怎麽可能甘心讓缪斯困在一個标本框裏。
情感匮乏的人容易玩世不恭、冷淡漠然,但江平野大概是因為在充滿愛的環境裏長大的,又因為學習能力強,真有了他在乎的人或事,他會比其他任何人都了解該怎麽去愛。
開門的瞬間,看到眼巴巴望着門的小缪斯,江平野臉上的淡然瞬間成了五分無奈五分心疼,嘴角彎着,眼裏神色卻像潤了一層水跡,是誰都看不出的窩心。
“回去了,我的小缪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