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第50章
景盛飯店有一個不對外公開的一號包廂——
“陳老板今年多大了, 24還是25?”向盛舉着酒杯,臉上堆砌着笑容。
陳祈安坐在不起眼的邊角, 話題被拉到他身上,陳祈安拿着筷子的手一頓,随即擡眼,嘴角邊挂着抹幾不可見地笑意:“向局,今年已經26了。”
“年輕年輕!”主座上的人聽見這句,立馬表态:“後生可謂啊,比起他爸是有過之而不及,我當年和祈安他爸是一起去當兵的, 他爸走那會兒祈安才怎麽點大,祈安一個人躺在床上也不哭, 我就知道他這個性子是必能幹出一番事業的。”
陳祈安聽着這段話,嘴角邊的笑意轉而嘲諷, 頭頂上的暖光照下來,男人眸子裏閃過不屑:“誇張了張叔叔,只做了些小生意,不用特意介紹。”
“哈哈哈, ”張書華笑着:“所以說一恍然, 我們祈安都長大喽,趁着今天還是要給大家介紹下的,這個就是我幹兒子陳祈安,現在來北城做些小生意,人家外地來的, 麻煩大家以後多多照顧下啊。”
飯桌上的人聽着這句話, 心懷各異,陳祈安這名字還是第一次聽, 但北城裏誰不知道陳老板?
在座的都是些有關系的人,知道ZF現如今鼓勵房地産,雖說房子這事兒現在是看不出什麽苗頭,但以後誰說的準?
現如今北城裏誰都想分一杯羹,那今年就下發了三塊地,搶來搶去都想搞,最後到是被從外地來的年輕人順走了。
只知道是港城來的,都喊他陳老板。
這兩年風頭這樣盛,一句小生意就讓他概括了,向盛想到這裏,臉上的笑容更熱絡了,舉着酒杯就站起來:“來來來,今天是陳總第一次和大家吃飯,我們都敬他一杯。”
大家聽着,紛紛拿起酒杯。
陳祈安卻在這時擡眼,淡漠開口:“不用了各位,我不喝酒。”
“……”
這道聲音沒什麽情緒,話落後,飯桌上有一瞬間尤其寂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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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起酒杯的人互相看了眼,眼神各異,最先開口的向盛笑容僵硬住,陳祈安卻和沒事人一樣,手抵着筷子,還有心情給自己夾菜。
張書華點點頭,沒提酒的事,只問:“祈安喜歡吃這個?”
陳祈安笑了下:“在港城确是沒見過。”
向盛連忙看過去,陳祈安面前是一道南瓜藤尖,用幹紅椒清炒,入口清爽,向盛連忙走過去介紹起來:
“這道菜是我們這裏的特色菜,引來飯店以後還有一個特別詩意的名字,叫小荷才露尖,其實是用南瓜藤做的,只要南瓜藤上最嫩的那一段……
“……天使,這道菜你吃過嗎?”查克斯指着菜單角落,眼神落在溫雙眼睛上。
溫雙打了一個哈欠,很給面子看過去:“哪一個我看看,小荷才露尖?”
溫雙念完皺起眉,立刻搖頭:“什麽鬼名字,怎麽都和猜謎語一樣啊?”
特意坐在溫雙左邊,将溫雙和查克斯隔開的林思思已經無法保持微笑,她清咳一聲,開口:“查克斯老師,你有什麽不懂的都可以問我……”
“嗯謝謝。”查克斯點了下頭,卻沒多說什麽。
包廂的擺設很講究,紅木桌,屏風竹蘭,溫雙在等待上菜的間歇打量,沒幾分鐘,菜被人端上來。
林思思站起身幫查克斯盛飯倒水,溫雙等她盛好才将飯勺接過,她幫自己和餘然一人盛了一碗。
餘然這時拿起了桌上的果汁,給溫雙先倒了一杯。
林思思看了眼,突兀地介紹:“這家店的果酒特別好喝,都是找大師釀來得。”
餘然正準備給自己倒一杯,一聽見這話,手又給收了回來:“不是果汁是酒啊?那我還是算了,我喝不得酒。”
“度數很小的,”林思思站起身給查克斯倒一杯:“老師,你也試試,這是用草莓做得浸泡酒,果味濃酒精低,味道很獨特,發甜味兒。”
林思思媽媽不僅是經理,還持有一些飯館的股份,她這人雖然心高氣傲,但在吃上頗有見解,餘然聽着她這麽說,還是給自己倒了一杯。
溫雙也好奇起來,捧着玻璃杯看看,眼前的酒是淺粉色,透亮澄澈,她也不喝酒,但經不住這會兒好奇,溫雙捧起杯子嘗了一口。
入口便是濃烈的白酒味,只裹挾着一丢丢草莓酸,這哪裏有半點甜意,溫雙立刻将杯子放下,趕緊吃了口飯壓下這股烈氣。
桌上幾道葷幾道素,搭配的很均勻,查克斯自己研究完,到開始給溫雙介紹:“天使,你試試這個,這個就是小荷才露尖角。”
溫雙口味上喜辣,清淡菜也吃,但不怎麽喜歡,眼神撇過去,看見是道綠油油的清炒蔬菜,溫雙一邊皺眉一邊夾菜。
入口以後,口感很清爽,但清淡如水,溫雙真的不喜歡,什麽小荷才露尖角,就名字好聽,和詩半點關系都沒有。
查克斯又給溫雙介紹起了另一道菜:“天使,你在試試這個。”
“嗯,”溫雙很給面子:“老師,其實你可以叫我名字,我叫溫雙。”
“溫,雙?”查克斯重複一遍:“天使你這個名字好獨特,我聽別人說種花人對取名很講究,雙有什麽含義嗎?”
溫雙:“……”到也不是所有國人的名字都有含義。
至少她沒有,也實在扯不出什麽含義,剛想随便說句什麽,一股子冷意被潑下來,右手邊緊接着傳來尖叫一聲。
溫雙看過去,是林思思沒注意,胳膊碰到酒杯,一杯酒就這麽倒下來,盡數落在了她溫雙身上。
溫雙皺起眉,這一整杯酒的份量可不少,她迅速把外套脫下來,裏面是件襯衫。
下一瞬,林思思拿着紙巾過來:“天吶溫老板,真是對不起,你沒事吧?”
酒撒都撒了,溫雙也只能說沒事,林思思一臉歉意,又說:“我真不是deliberately(故意)的,你相信我,我真的不是deliberately的。”
查克斯站起來:“天使,我可以把我的外套借你。”
查克斯今天穿了一件格紋西裝,西裝裏是件白色針織衫,單穿也不至于冷。
溫雙還沒說話,林思思緊接着就開口:“我媽媽辦公室裏有我放着的衣服,你跟我過來,我把衣服給你,別讓查克斯先生cold(冷)到了。”
溫雙:“……”就你高貴就你了不起。
溫雙心裏不耐,面上也懶得裝好臉色,擡眼将視線放在林思思臉上,語氣煩躁:“go。”
—
林思思帶着溫雙出門,沒走幾步,溫雙腳步一頓,落後她一步。
她只覺頭有些昏,走廊裏光線不夠明朗,擡眼望去,都有些模糊。溫雙雖不認識酒,但就剛剛那酒,入口這樣烈,顯然不是沒啥度數的東西。她就呡一口,現在酒勁上來,頭就開始暈了。
林思思察覺到,轉過身安撫:“溫雙,你沒事吧,you?”
兩個人正巧停在一個包廂前,往上看,氣派的紅木門上挂着一個1字,也就是這停下的一瞬間,門忽而被人從裏面拉開,溫雙手抵着額頭,拉開門的這一瞬,她反射性望一眼。
林思思已經瞪大了雙眼:“表哥?”
林俊生也驚訝,看了眼兩人,他迅速将門關好,沒有發出一點聲音,然後拉着林思思就往前走。
林思思走之前回了下頭:“溫雙,你先過來。”
溫雙只穿着件單薄的襯衫,勉強跟上。
林俊生把林思思拉到一邊,壓低聲音斥責:“你怎麽把人帶門口來了?”
“她暈酒,”林思思皺眉,頂了回去:“鬼知道剛好在這停了,我現在帶她去辦公室,你這邊還有多久散局?”
“就馬上就散了,時間很緊。”
“知道了不說了。”林思思轉身。
溫雙頭昏靠着牆,見林思思過來問了嘴:“這你表哥?”
提起林俊生,林思思表情有一瞬間不自然,下一瞬回歸如初:“對,我cousin(表哥)也在這裏工作,你還是趕緊跟我來吧,等下感冒了你別賴我身上。”
這刻薄的語氣,換做平時溫雙定是要頂回去,但這下頭昏,也就沒那個心力氣,只跟在林思思身後。兩個人沒多久就走到一扇黑色門前,林思思先走了進去,溫雙随意看了眼屋內陳設,忽而一頓,腳步停下。
“進來啊,”林思思催促:“換完衣服趕緊回去,查克斯老師還在等我呢。”
“頭有點暈。”溫雙沒什麽精神的樣子,就随口扯了句,靜默了一秒才上前。
屋字裏只一張桌子一個衣櫃,明明是辦公室,桌上卻沒什麽單據,林思思動作自然地打開了一邊櫃子:“你等等,我找找,诶,怎麽沒看見我上次帶來的,是不是落隔壁了我——”
溫雙站在辦公桌旁邊,等視線移到櫃邊時,溫雙一頓,眯起眼睛,沒等她說完溫雙就提前打斷:“……你先找吧,我手裏的鑰匙好像落門口,你稍微等下我。”
打斷她後半句話以後,溫雙并沒有猶豫,轉身便走出去,一邊将門給關了,然後雙手擡起迅速利落地把門反鎖。
這一套動作是行雲流水,林思思手還搭在櫃子上呢,下一瞬,門落下的聲音使她心慌,她趕忙過去試試開門。
卻已經打不開了,林思思拍了下門,繃不住地大聲吼叫:“溫雙,你幹什麽你有病吧你敢鎖我?”
“你他媽有病吧!”
溫雙鎖完頭更暈了,靠在門上沒什麽精神地緩了下,這會兒聽見門後細碎女聲,她思維發散,覺得這門的隔音真是不錯呀。
也就是這一會兒,溫雙發現那些蛛絲馬跡地東西全部都能對上,酒店菜名果酒…但就是沒想過,竟然這麽巧,真讓她給遇見了。
是小說中極其令人唏噓的一段——三年以後,步入90年代,這家口碑極好飯館被只認行賄,領導人表面上是個商人,背地裏和北城的公安局長有牽扯,兩個人一合夥,給一些領導和老板是送錢又送人,本案牽扯進數位無辜女子,事情過去好幾年後終于被揭開。
好在事情最終還是被揭開了,壞人落網,無數人咒罵,飯館只能倒閉。
領導人就姓林,溫雙看書的時候到是從來沒想過,在有一天,她竟然會穿進來,然後切身實地的去體驗這些事。
走廊裏的光稍暗,擡眼望去是陰暗的冷色,想明白後溫雙只剩後怕。
溫雙手捧着臉,用指尖的涼意讓自己清醒,稍緩了會兒後,她不在停留,面若淡定地回包廂。
迎着這條路走,轉角處的第一個包廂就是一號包廂,溫雙多看了眼,她記得許多醜聞都是從這裏面傳出來的,收回目光後也沒了好臉色。
一張臉上是明晃晃的嫌棄,呵tui,男人真的……她無話可說。
重新回到包廂,餘然見溫雙還是單薄的衣裳,她微微皺眉,又發現林思思不在:“溫雙,怎麽了?”
查克斯也站起身,眉毛一挑:“天使,你想穿我的外套嗎?”
溫雙過去把自己的外套拿起來,她沒了繼續吃飯的心情,只說:“衣服沒找到有些冷,我先回家你們繼續吃,哦,林思思找她表哥去了。”
“她是有個表哥來着。”餘然站起身,她懶得細問關于林思思的事情,幹脆答:“那就不等她了,我送你回家!”
查克斯也放下筷子不吃了。
溫雙見兩個人齊齊起身,頓了一秒以後,她問:“你們都不吃了?”
“我當然要好好把你送回去。”
“天使,我跟着你。”
“那我打個包。”溫雙得到滿意答複,心滿意足。
——
景盛飯館周圍不讓停車,小車要繞到後面的停車場,餘然拿着鑰匙去找車,溫雙就在門口等着。
這個時代,夜晚的北城要比別處都亮堂許多,也算得上是華燈初上。
深秋,風吹來帶着十足涼意,溫雙站在飯店外面街道,只穿了件單薄襯衫,手上拿着那件外套。
身後突然駛出來輛車,溫雙往旁邊走,一邊躲避一邊皺眉。
這裏面不是不讓停車?
查克斯站在溫雙旁邊,他是标準的歐洲人長相,金發碧眼,瞧見溫雙通紅的鼻尖以後,他很紳士的再一次将外套脫下來。
他普通話雖然不标準,但關切地情緒給到了: “天使,你冷嗎?”
溫雙對着剛出去的黑車發愣,那後座的車窗未關,借着路燈的光芒,半明間,溫雙總感覺那一閃而過的臉龐有些熟悉。
她沒有多想,聽着耳邊外國佬的話,溫雙不在推辭,她點點頭,伸手欲接過外套。
嗯,晚上真的太冷了。
手剛搭上這件格紋西裝的邊邊,前面傳來不小動靜,溫雙一頓,視線一轉——
景盛飯店的門口,黑車駛出去不過兩米就停下,車門被人拉開,陳祈安抿唇,手沒收力,下車後将車門往後重重一摔。
溫雙就是聽見這動靜才愣住,下一瞬,她目光撞進了一雙黑色的眸子中,黑夜下看不清他神色。
熟悉的聲音随之落下來:
“溫小姐,沒想到還能在這裏見面,這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