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章
第 1 章
快十點了,終于下班了。
因為奔跑而滿頭汗水的錢乃于,顧不得擦拭,只在心裏慶幸着,還以為要趕不上公交車呢。
帶着耳機,随着公交車的搖晃而心神不寧,靈魂好像被抽空,麻木的想着,又好像自己在很認真的思索着。
錢乃于終于可以放空想一想,這段時間,到底發生了什麽。
高高瘦瘦的範文哲,有一張初戀的臉,他是想要拯救灰姑娘的王子,但錢乃于已經不是灰姑娘了。
至少,我再也不是他的灰姑娘呢。
錢乃于自嘲地笑了。
範哲文早已經習慣照顧她,但習慣僅僅是習慣,可以更改的。錢乃于神情黯然着,何況他們分開了那麽多年。
他們錯過的,又何止那麽多年而已。
像是做了一個長長的,沒有指望的夢,夢醒了,什麽都沒有了。
甚至什麽都想不起。
畢業已經七年了,雖然不知道活着的意義是什麽,但還在努力生活着。
他的婚房手續都是她操辦的。深吸一口氣,錢乃于拍了拍臉頰,努力的回神,嘴角咧出苦笑,仍是不可自拔的想着,但又不敢細想。
拉不回飄遠的思緒,細碎的情緒一直在往心裏鑽。
不想提及的事,總是在心底藏着,某一刻再次被提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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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到前臺信息,說有人找時,錢乃于本以為是普通的日子來了一組普通的客戶,笑容滿面将流程走一遍,也就好了。
随着高跟鞋噠噠噠聲響的停歇,站在售樓處門前四處張望的錢乃于,見到熟悉的高高瘦瘦身形。雖然數年未見,但一瞬,只是一瞬,撞得心裏疼的要站不住了。
他的父親熱絡地走上來寒暄着,無非就是好多年沒見了,長這麽大了。
記憶中的一張臉,就算是過了多久都不會忘記的,好像從未分開過。
錢乃于一邊敷衍着,一邊思緒在飄着,想要擡頭看一看他此刻的神情,但并不敢。
再一次體會什麽叫做手足無措,無處安放又被舊時愛意萦滿。
他的父親呵呵笑着:“我帶着哲文來看看房子。之前聽你母親說過,你在這個售樓處呢,就直接來找你了。沒想到,這麽多年不見,你還認得出我們。”
錢乃于笑容逐漸僵硬,像是無所遁形。幾乎要撐不住了,落荒而逃。
強撐着鎮定,想要保持所謂的職業素養,一張嘴發現嘴瓢得不成樣子,只能将語氣緩慢再緩慢,一副親和,善解人意的溝通。
邁進了她所熟悉的地方,勉強找回些許安全感,目光仍是不自覺地飄忽着,機械地念叨着開發商和園林綠化,普通的介紹更加麻木。
“是想一步到位選個大戶型,還是先選個小戶型過渡一下?”熟悉的話術不用過腦就能說出來,習慣了的笑容和套話早已經是本能了。
但她從未如此厭惡過自己。
深惡痛絕。
看完了樣板間,坐下來後,錢乃于拿着戶型圖的手不自然地有些無措。
論理,是該叫聲叔叔的,但是無論如何,怎麽都喊不出口。
筆在手中轉了又轉,随後握住物業送上來的水杯,總算是免受折磨了。
錢乃于感激涕零地道了聲謝,但還是不敢擡頭看他。
将筆在紙上劃了又劃,錢乃于無法控制地回想着,四目相對時,欲說還休的會是什麽呢。
她不敢想。
“他說想要結婚,女孩子說想要婚房,催的急,你們這裏是現房嘛,就來看看。”
錢乃于笑着附和着:“是,現在現房的項目不太多。”
範父語氣中有些輕蔑:“就說急什麽,急什麽,不急的話多少項目慢慢看,總能挑到好的。急于一時的,倒是好像等不了了一樣。”
“談了那麽多年了,早該結婚了。”
範哲文語氣中的不悅,錢乃于聽的出來,心內不禁笑了,還是和以前一樣的脾氣。
範父也有點動怒:“你這幾年一直在國外,才回來多久啊。屁股還沒有坐熱,就說結婚結婚的,也要家裏有準備時間吧。”
範哲文明顯是賭氣,不想要理會。
“再說了,你在國外發展的會更好,為什麽一定要回來,不就是為了那個女孩子?”範父不屑道:”你在國外定居發展,什麽樣的找不到?“
“我能找誰?”範哲文不甘示弱:“當是菜市場買白菜呢,想選哪顆選哪顆?”
太熟悉了,連對方下一句話想說什麽,都一清二楚。
錢乃于目光複雜,好像漫長的時光裏,從未分開過一樣。
範父氣急敗壞,将桌子拍的震天響:“你在你同一批留學的同學裏找一找,怎麽找不到更好的?哪個家庭條件不比她好?你怎麽就是妄自菲薄?”
“別人還看不上我呢。“範哲文心浮氣躁着:”我也不是人民幣,再說,就算是人民幣,還有人喜歡美刀呢。“
“你又不差,你自卑什麽?”範父指着範哲文,吼道:“聽聽!聽聽!總是這麽自輕自賤!你要是不好,她扒着你你不松手幹什麽?你出國好幾年等你幹什麽?她怎麽不找別人?”
“反正證我也領完了,”範哲文滿不在乎了:“你想說就說吧。”
“現在證都領完了,你要我們做家長的怎麽辦?要別人說我們做老人的,也沒有正經事,随着你們胡鬧嗎?”範父越說火氣越大,繼續拍着桌子表達憤慨:“工作工作沒有穩定,就想着結婚,就想着買房子,我和你媽一輩子算是享不到你的福氣了!就為你不停操心!”
面對傾瀉而出的抱怨,錢乃于連忙打圓場着:“結婚,結婚是好事。”
範哲文張嘴剛想要再說什麽,看見錢乃于目光中帶着懇求,不甘願地偏過眼神,不再繼續說什麽。
範父順了順氣後,繼續抱怨着:“我和他媽就他這一個孩子,有什麽不都是他的。你說他着急什麽呢?女孩子怎麽說他就怎麽做呢?耳根子怎麽這麽軟呢?”
錢乃于幹巴巴的笑着,實在不會勸說了。
“你媽也着急呢。”忽而話鋒一轉,範父笑道:“給他媽打電話時還抱怨呢,說你也不着急啊。要叔叔說也對,你工作也不穩定還辛苦,早點結婚挺好的。人嘛,哪有不結婚不生孩子的。”
炮火燃燒到自己身上,總算将要失控的場面救回來了,錢乃于僵硬地笑着。
聽不下去了,範哲文不耐煩着:“別人的事,你管那麽多。”
“說兩句都不行了?“範父登時又急了:”我也是看着你們長大的,身為長輩,說兩句都不行了?”
“對對對。”範哲文失去耐性地敷衍着:“你說吧說吧,反正你也知道,你說的我們都不愛聽。”
“你!”範父又惱火了,吼道:“你長大了,我們說不了管不了是吧!”
“叔叔,叔叔,”錢乃于急得口幹舌燥:“範哲文也不是那個意思。”
“就是想氣死我!”
像是小時候,錢乃于恍惚中好像回到了過去。
隔壁雞飛狗跳的吵着,心懷忐忑的她蹲在牆角下,小聲地一聲一聲喊着範哲文,直到有所回應才能放心。
錢乃于眸中複雜地看向範哲文,不受控的兩個人四目相對時,恍然醒悟,都快速地移開了目光。
“也不知道你們現在怎麽都不着急,”範父納罕着嘀咕:“給我們當老人急切的不行。再說,你們都成家立業了,我們也算是完成任務了。”
錢乃于臉已經笑的僵硬了,實在不想要繼續裝下去了。
“要不然,讓他給你介紹介紹?”範父來了興致。
目光相撞都是尴尬,不自然地偏開眼神,都在說:“算了算了吧。”
站在門口的範哲文,鄭重回頭對她說:“過兩天我會帶着我媽和她一起再來看。”
揚起慣常的假笑,錢乃于回應着:“好啊。”
目送他們離去,錢乃于眼神暗淡了,像是能看到那些年。
無可指摘的笑容挂在臉上,似乎任憑是什麽事都不能撼動分毫。
他們走了許久,錢乃于才感覺冰冷的手心重新有了溫度。
隔了很久很久之後,錢乃于的耳中重新湧入了售樓處的喧嘩,好像一瞬間自己重新活了過來。
故人相見,不是恨就是怨。随着公交車的喧雜,耳機裏哀恸至極的聲音,若隐若現,無法承受也潸然淚下。記憶裏的聲音好像在耳朵裏,又好像在心裏反複的吟唱。
錢乃于用力擦幹臉上淚水,裝作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
推開家門,不出所料,父母早就睡了。
雖然是意料內的,還是有些脫力的疲憊。
錢乃于有些餓,狼狽中,走到廚房翻找。
廚房冷清的像是沒有煙火痕跡過,興致缺缺地倚着廚房的洗碗池,錢乃于沉默很久。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麽。
實在太晚了,想要煮包泡面,她倦怠地想着,甚至不想要看着泡面煮熟的過程。
雖然肚中空空,睡醒起來之後,又是新的一天。裹在被子裏的錢乃于,努力忽視饑餓感,在心裏鼓勵自己着,仍是期冀,毫無指望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