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雪知雲意
雪知雲意
幾天後,星雅學院的秩序恢複正常,大家陸續回到班級上課。
課餘時間裏,學校的廣播一直在循環播放:“各位同學,守護者考核因故推遲,延期時間初步定在畢業考試後三天,将與畢業考試成績關聯。請大家認真複習,充分備考。”
廣播聲已然被忽視,貴族班的同學們清一色埋着頭,教室裏只有筆尖觸碰到紙張的沙沙聲。
良久,池雪擡頭看了一眼窗外,起身,成為第一個的離開教室的人。
其實她這些日子一直都在後悔——放棄唯一到他身邊的機會。
星雅學院出事的那一天,慕雲暄來過這裏。可是那天她沒有來學校參加考核,所以也失去了難得見他的機會。
在銀月殿時她不覺得兩人難見面,現在她才發現,原來有時候一轉身,就真的會消失在彼此的世界裏。
如今兩人之間唯一的關聯,也只是在謠言中。
不過,大家得知她棄考後,不知為何對她的态度似乎好轉了一些,謠言也慢慢變得少之又少。等到謠言消失時,他們就徹底沒有了關聯,她也該回到正常的生活軌跡裏。
似乎是被她帶動,她出門後,身後原本肅靜的教室開始出現閑聊和歡笑的聲音。
池雪邊胡思亂想邊漫無目的地走着,路過許願池時,發現今天來這裏投硬幣許願的人格外多。
她下意識地翻翻口袋,卻發現自己身上只有一枚鑰匙。
是慕雲暄給她的古銅鑰匙。
她将鑰匙捏在手裏,心底滲出一絲苦澀。
離開銀月城已經一周有餘,這段時間她總是感到悵然若失,對什麽都提不起興趣。她也一直在想,他發現自己離開時會是什麽感受?
Advertisement
他知道她沒有參加考核之後會怎麽想?
或許自己心裏還抱有一絲幼稚的期待,期待他能注意到她。
也不知道他現在好不好。
池雪失神時,許願池附近來了更多的人,紛紛搶着上前。她不停後退,随後被擠出人群,踉跄了一步,撞到了別人身上。
“抱歉抱歉。”池雪連連道歉,擡眼一看竟是淩若源,“淩助教。”
淩若源并不想理會她,但當她注意到池雪手裏的東西時,立刻上前去捏住了她的手。
“這是……守護者的古銅鑰匙。”淩若源詫異,“你怎麽會有這個?”
“我……”池雪感覺自己無從解釋,只能一直支支吾吾。
他給的東西,她都忘了還。
“是少主殿下給你的?”淩若源眯起眼,目光變得有些吓人。
“是。”池雪小聲回答。
淩若源的表情變得奇怪。最新的守護者不是還沒有選出來嗎?慕雲暄竟然連古銅鑰匙都給了她?
想到前幾天慕雲暄滿眼擔心的樣子時,淩若源感到五味雜陳。她怎麽突然感覺,謠言所傳與事實恰恰相反?
難道是自己會錯了意?
淩若源又想起谷西決那句話,忽然有些洩了氣。
喜歡一個人,會見不得他受委屈,會想竭盡全力去幫他度過難關,更會想把自己所擁有的全部都送去,只希望他笑容裏多添幾分陽光。
畢竟這兩人是多年的師兄弟,難怪不見面也能察覺。
她松開池雪的手:“還真是羨慕你。”
“什麽……”
“抱歉啊,之前的事。”淩若源突兀地笑笑,又說了些讓她聽不懂的話,“也難怪,誰讓我們是截然相反的性格。”
“淩助教,你是不是誤會了什麽……”
“是不是誤會,你比我更清楚。”淩若源依然笑,“雖然不情願,但我還是想告訴你——雲暄和別人不一樣,他的心意只能在心裏,不能在言語和表情上。”
見淩若源快步離開,池雪感到迷茫。
從兩人第一次見面開始,淩若源就似乎一直對她有着莫名的敵意,而今天她卻說了這麽多。
到底為什麽?因為慕雲暄推薦她插班,還給了她古銅鑰匙?
他給她這些只是因為需要她的幫助,又有什麽特別的呢?面對她的暗示和擁抱時,他也依然無動于衷。
可她剛剛說的是什麽意思……
池雪有些搖擺不定。離開銀之輪以後自己也是無時無刻不在想念他,這種煎熬不亞于喜歡卻不能在一起。
不如……借此理由回去見見他?
或許她應該弄明白,離開和留在他身邊,哪一個更值得。
若他再無反應,她也該把他給東西都還給他,死了心,從此一別兩寬。
~*~
拿定注意後,池雪想了很多個版本的場景。
再見面的時候,他會是什麽表情?會問她為什麽離開嗎?
還是……沒有她在,一切也都一樣?
池雪又想了很多遍自己該說些什麽,可是來到銀月殿的門口時,剛剛想好的話又全都變成了空白,一句也想不起來了。
銀月殿是不許外人随意進入的,見少主殿下需要等守衛通報,再經過他允許才行。池雪站了片刻,卻發現守衛并沒有攔她的意思。
見她有些迷茫,守衛解釋道:“殿下吩咐過,您依然和這裏的守護者一樣,可以自由出入銀月殿。”
池雪在原地怔了一會兒,難道他知道自己會回來?
他在等她嗎?
千萬個想法瞬間一起湧出腦海,她搖搖頭,緩緩走進去。
銀月殿的一切還是一如往常,池雪小心翼翼地走着,生怕自己的腳步聲會吵到這裏的安寧。她穿過大廳,看見慕雲暄撐着頭坐在書桌前,似乎在沉思着什麽。
她猶豫了一會兒後,開口:“殿下。”
慕雲暄聞聲擡起頭,見是池雪時,又驚又喜。他想說的太多了,導致他不知道先說哪一句好。
他想說你回來了,又想問她為什麽走,還想責怪她大晚上跑出去。
結果池雪走到他面前,将鑰匙和手環放在他面前的桌子上:“這些,是你給我的。”
慕雲暄頓時有些失望:“你來就是為了這個嗎?”
“是。我先走了。”
池雪說完,沒有猶豫地轉身離開。
四周又變得安靜下來,慕雲暄望了她一會兒,在她快要走到大廳時,突然開口:“你記得在雲城拿到的鑰匙嗎?那不是金靈珠之力的鑰匙,是幻境的鑰匙。前幾天我去過那裏,我父母和你父母都在,他們現在過得很好。”
池雪聽後,腳步猛然一頓:“他們沒事?”
“你若想知道這些,我慢慢說給你聽,總之,我們不用再想辦法報仇了,我也不用再擔心自己會牽連你。”
池雪垂下眼,只說:“謝謝你,殿下。”
謝謝你願意帶我去雲城,謝謝你為我安排了一切,謝謝你願意第一時間将我帶回來療傷。
至此,知道父母平安,她便沒有遺憾了。
她看起來還是想走。慕雲暄沒有回答她的道謝,而是終于問出最想問的那句話:“為什麽不告而別?”
池雪沒有回頭:“我今天來就是為了告別的。”
慕雲暄眼色一沉:“你想好了?”
池雪背對着他,低下頭:“殿下,你知道的,我本來就沒有留下的心思。既然銀之輪已經修複完成,我也該離開了。”
慕雲暄顯然不相信她的話:“是左零勸你這樣做的?”
“是我自己的決定。”池雪毫不猶豫地回答。
天知道她說這話時有多違心。
“你的決定?偷偷離開,這就是你曾經下定的決心?你眼裏的生死之交,就這麽廉價?”慕雲暄站起來,心底又隐隐出現刺痛感,和知道她離開時一模一樣。
他以為她不會走,至少會堅定地站在他這邊,直到他能将心事講給她聽。
被他這樣質問,池雪氣惱又無奈地轉過身:“我說的都是真心話,從沒欺騙過你!我希望你能換位思考一下,不要誤會我。”
慕雲暄感受到池雪情緒激動,有些後悔自己剛剛态度那樣生硬,于是語氣軟了一些:“思考什麽?”
“你告訴我水晶球的傳說,可你根本就不懂,你也體會不到——喜歡一個人又不能在一起是什麽滋味。”
“我懂。”慕雲暄輕輕笑笑,感到苦澀,“你怎麽知道我沒有體會過?”
池雪嗤笑了一聲:“你是少主,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想要什麽很快就能得到,想給出東西別人也不會拒絕。就算你的心上人有什麽為難之處,你也可以排除萬難讓她到你身邊來,你怎麽可能理解?”
“我确實想排除萬難,可天災和死亡都不是我能控制的。”慕雲暄望着她,視線凝固,“這些也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現在你說你決定離開。”
池雪沒有聽出言外之意,依然口是心非:“我說了,我本來就不該留在這裏。”
“好,那我再問最後一個問題。”
“你說。”
“你剛剛說的,如果我的心上人有什麽為難之處,我也可以排除萬難,讓她到我身邊。”
池雪看着他朝自己走來,越走越近,她下意識地後退了兩步,又忽然被他攥住了手腕。
她頓了一下:“難……”
“現在我排除了萬難,那能不能告訴我,你在為難什麽?”
“我沒……”
池雪脫口便要解釋,但只一瞬間她便愣在原地,表情變得難以置信。
他剛剛說什麽?
她站在離他只一步遠的地方,卻好像看不清他的表情。
“如果你沒有,那我說說我的為難之處。”他依然沒有放開她的手,反而握得更緊,“只有一個,那就是你不願意留下來。”
池雪大腦一頓:“我……”
“你曾經說我眼裏只有聖主之位,我現在告訴你為什麽——你見過我最艱難的時候,很多事情我做不了主,甚至你被流言困擾時,我都不能幫你解決。你以為我把你當做翻身的棋子,可是你不知道,其實我喜歡你,比你喜歡我還要早。”
在那個不能表達情意的時間裏,他獨自消化了許多悲哀。她只感受到他無動于衷,卻沒看見他在她身後擡起又放下的手。
他停了停,又說:“甚至,是從銀月殿見你的第一面開始。”又或許,不止銀月殿,不止三個月前。
池雪所有的思維都在一瞬間停滞,腦中只單一地循環着他剛剛這句話。
原來他喜歡她,比她喜歡他還要早。
“你的心思我早就明白,我誤以為你也能懂我的暗示,可是你突然就離開了。我不知道你有沒有後悔過,但我有。”
池雪呆滞了良久都沒有回過神,直到感受到他從身後抱住她,唇貼着她的耳畔,氣息穿過她的碎發。
——雲暄和別人不一樣,他的心意只能在心裏。
她沒有看懂他的心,所以……
“這一次我直接一些。”他說,“如果你願意,就留在我身邊,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