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章
第 1 章
茂密的森林中，豹貓媽媽和小豹貓依偎在一起曬太陽。
“娘，為什麽你的耳朵上有兩條棕色的斑紋，而我的耳朵上卻沒有呢？”小豹貓好奇地問。
豹貓媽媽遲疑了一下，說：“這是關于我們這個族群的一個古老的魔咒，只要心裏有了牽挂的人，耳朵上就會出現兩條棕色的斑紋。”
小豹貓驚恐地瞪大了眼睛：“娘，你怎麽會牽挂人呢？人那麽可怕，爹就是被獵人…”
豹貓媽媽淡淡地笑了笑：“孩子，人并不都是一樣的，有些人心狠手辣，但也有一些人，善良，溫和…”
“那既然這樣，為什麽娘沒有和那個人在一起呢？”
“傻孩子，我們是獸，怎麽可能和人在一起呢？”豹貓媽媽蹭了蹭小豹貓的臉：“那個古老的魔咒，給了我們聽懂人類語言的能力，也讓我們可以化為人形，但都是暫時的，我們絕不會永遠和人類在一起。”
“可是既然娘知道遲早要分離，又為什麽要牽挂人呢？”
豹貓媽媽嘆了口氣：“有些事，不是你自己能夠決定的…”
小豹貓歪着小腦袋想了想：“所以，娘去過人間？”
“是的，娘去過。”
小豹貓頓時來了興致：“那人間好玩嗎？”
豹貓媽媽笑道：“娘當年去人間，是為了修煉的，倒是無所謂好不好玩。”
“原來娘是在人間修煉的呀！難怪娘的功力這麽強。”小豹貓一臉崇拜地說。
豹貓媽媽慈愛地舔了舔小豹貓的毛：“娘的功力并不算強，你爹的功力才是我們族群最強的，你好好修煉，将來你的功力會比娘強得多。你不是一直想要像你爹當年一樣，做我們族群的守護者嗎？”
一只蝴蝶飛了過來，小豹貓頓時忘了方才的對話，興奮地追着蝴蝶跑了出去。豹貓媽媽連忙喊道：“小心點，別去太密的草叢，那裏有獵人的捕獸夾！”
小豹貓已經跑遠了。
“抓到了！”小豹貓興奮地撲在一只蝴蝶上，回頭對同伴說。
突然，一個聲音響了起來：“拿來給我。”
小豹貓擡頭，見到一只大個的豹貓站在它們面前。她認出了這只豹貓，是平日裏經常仗着自己身高體壯欺負弱小的那個。她不由得縮了縮身子。
大個豹貓伸出爪子：“給我。”
小豹貓猶猶豫豫地把好不容易抓到的蝴蝶遞了出去。
大個豹貓拿過蝴蝶看了看，一把撕成了兩半：“也就只有你們這些廢物，才會要這種東西。”
小豹貓驚恐地看着被他扔在地上的蝴蝶屍體。
大個豹貓打了她一掌，她跌倒在地上：“以後再抓住好東西了，記得孝敬我，不然，有你好看的。”
同伴跑過去護着她：“不許欺負她！”
大個豹貓輕蔑地笑了笑：“就她這樣的，還想像她爹那樣做族群的守護者，做夢去吧！”說着，揚長而去。
“你沒事吧？”同伴焦急地問道。
小豹貓從地上站起來：“沒事。”
“我們快回家吧！”
“你先回去吧，我想自己待一會兒。”
“那你別去太遠了，你娘要等急了。”同伴不放心地看着她。
“好。”
小豹貓低着頭慢慢地走着，不知不覺到了森林的深處。她氣惱地踢着地上的樹葉，她從小就想像爹一樣，成為族群的守護者，可是她一直都這麽弱，總是被欺負…啊，好疼！
突如其來的疼痛讓她跌倒在地，半天才緩過神來，這才看到自己的左後腿被夾在了草叢中的捕獸夾裏。她試着掙脫出來，可是輕輕一動就是一陣劇痛，傷口也滲出血來，她疼得眼前一黑，無力地趴在了地上。
遠處傳來了人的腳步聲，她絕望地閉上了眼睛…
娘，永別了…
腳步聲走到她面前，停了下來。她偷偷睜開眼，看到面前蹲着一位年輕男子。她警惕地往後躲了躲，露出牙齒和利爪，低吼着。
“別怕，我不會傷害你的。”
青年的聲音有一種安定的力量，她不由得漸漸收起了利爪。
“這麽小，你怎麽自己在這，沒有爹娘嗎？”
娘…
她的眼中湧起了眼淚。
“受傷了啊，一定很疼吧，真可憐。”青年一手撫摸着她的背，另一手向捕獸夾伸去。她本能地低吼了一聲，想要咬他的手，卻不由自主地停在了半路，在青年的撫摸下漸漸放松了下來。
“別怕，我一定放你走。”青年在捕獸夾上比劃了幾下，找到了機關，一按，便松開了她腿上的束縛。她跳起來跑到一旁，回頭望着他。
“快回去吧，到家就沒事了。”
她一瘸一拐地往森林的另一邊跑去。
“你一定要去陪伴那個人嗎？”
“女兒此心已決，任何困難都無法阻擋。”
“可是變作人形要耗費的功力太多，你年齡尚小，修行尚淺，所以即使用盡你所有的功力，你也只能變成嬰兒，而你沒有了功力，也就只能從頭開始修煉了，這就意味着你必須和平常人一樣生活，直到你有能力報恩為止。而且，一旦變作人形，你就不再有任何異能，即便是你将來修行已滿，可以使用法力了，在你使用法力的時候你也會立刻變回原形，再也沒有變成人類的可能。這些代價，你都能承受嗎？”
“我能。”
“你何苦要這樣…你知道我們是獸，不管怎樣你都不可能和他在一起的，就算你想要報恩，也不一定非要變成人形不可…”
“我若不變成人形，怎麽可能陪伴在他身邊，又怎麽可能知道何時可以幫到他呢？娘，你放心，雖然變成嬰兒從頭開始修煉可能要耗時久一點，但我只要報答了他的恩情，立刻就回來，不會貪戀人間的。”
“只怕到時候，就由不得你了…”
“娘何以這樣說？”
“算了，既然你心意已定，我帶你去找法師吧。”
清晨，孫伯靈被屋外的聲音驚醒，推開門一看，竟看到門口放着一個裹在被子裏的嬰孩。他吓了一跳，趕緊蹲下身查看着。
嬰孩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小臉凍得青紫。孫伯靈小心地抱起她，看到她秀氣的五官和被子上的花，看樣子是個小女孩呢。
說不定是誰家丢在這的。這戰亂之時，又恰逢災年，這樣的事時常發生。倒也怨不得她的家人，多半也是為了活命，實在沒辦法了，少一張吃飯的嘴，家裏其他人還能有條生路。
只是，丢在鬼谷這種人煙稀少的地方，倒是不多見呢。
嬰孩哭得聲音都沙啞了。
不行，再這樣下去，她不是凍死就是餓死了。只是養孩子這種事，他實在是不會做…
還是把她交給鬼谷先生，讓鬼谷先生拿個主意吧。
孫伯靈抱着她，往鬼谷先生的住處走去。
下了早課後，孫伯靈匆忙地趕到鬼谷先生的住處。
“先生，那個孩子怎麽樣了？”
鬼谷先生指了指榻上，小嬰孩在被子裏安靜地睡着，小臉紅撲撲的。“我方才喂了她一點粥，現在她睡着了，估計剛才一直哭是餓的。”他嘆了口氣，“也是可憐，這麽小，看起來也才出生了幾個月呢。”
“我們該怎麽安置她？要不，我下山找找，看有沒有人家願意收留她？”
“現在正值災年，家家都吃不飽，哪有人願意再多添一張嘴啊。”
“那怎麽辦？總不能眼看着她餓死。”
“孫伯靈，你來照顧她吧。”
孫伯靈目瞪口呆地看着鬼谷先生：“先生，恕弟子無能，照顧孩子這種事我實在是…”
鬼谷先生笑了笑：“這孩子被放在了你門口，跟你也算是有緣，由你來照顧，也說得通。再說，說不定以後，這孩子會對你有所幫助呢。”
“先生何出此言？”孫伯靈不解地問道。
“天機不可洩露。不過你放心，有什麽困難，我和你的師兄弟們都會幫你，不會都交給你一個人的，只是要把她暫時安置在你的住處而已。”
孫伯靈在床榻邊坐下，輕輕地摸了摸嬰孩的臉。她睜開了眼睛，不哭不鬧，只是看着他，清澈如水的黑色眼眸中，有着嬰兒特有的純淨和依戀。也許是錯覺，他竟一瞬間覺得，曾在哪見過這雙眼睛…
孫伯靈抱起她，仔細地用被子把她裹好。
“遵命，那我就把她抱回我的住處了。”
“等等，”鬼谷先生叫住了他：“既然這孩子歸你照顧，那就由你給她起個名字吧。”
孫伯靈想了想，望着門外茂密的樹林，說：“就叫林兒吧。”
四年後。
“你還是決意出山去魏國嗎？”鬼谷先生放下占蔔用的菊花。
“弟子與龐涓有約，等他在魏國站住腳了，就把我舉薦給魏王，現在龐涓已經踐約，弟子也不敢違約。先生，您說的其實弟子也有些預感，弟子知道，建功立業絕非易事，一開始一定會遇到很多困難甚至如先生預料的那樣遭受殘害，但是弟子身為一個兵家，只要能征戰沙場建功立業，受些困難也是值得的。您放心，弟子一定會多加小心，再說，您也說了，弟子不至于大難大兇，而且以後能夠威震天下，為此，弟子也值得冒這個險。”
“那麽，林兒怎麽辦？”
孫伯靈一怔，眼神黯淡了下去，半天才說：“征戰沙場總歸有危險，而且先生也說了，我一開始并不順遂，既然如此，我不該讓她去跟我過苦日子，為了保她平安，把她留在鬼谷安安穩穩地長大，才是對她好…我相信，先生和師弟們一定不會虧待她的。”
“我們自然會待她好，只是她畢竟一直由你撫養，跟你最為親近，你這一走，她還不知要多難受呢。”
孫伯靈低下頭去：“我知道…我也舍不得她，只是為了建功立業，我也不得不舍得…”
“孫伯靈，”鬼谷先生正視着他，“為師能理解你的選擇，也一定會替你好好照顧林兒，把她撫養長大，只是為師有句話要告訴你：建功立業固然重要，有時候為了大局，你也不得不舍棄一些人或事，只是追求功業的同時，也別忘了珍惜身邊的人，特別是真正對你好的人，以免悔恨終生。”
孫伯靈詫異地看着鬼谷先生：“先生何出此言？難道先生預感到林兒要遭遇什麽不測？”
“不，林兒很好，為師也一定會讓她平安長大。這些話，你以後會明白的，只是你記住為師的話了嗎？”
孫伯靈點點頭：“弟子都記住了。”
“那就好。你打算什麽時候告訴林兒？”
孫伯靈猶豫地說：“今晚吧。”
“伯靈哥哥！”林兒張開小手，向剛走進屋裏的孫伯靈身邊跑去。孫伯靈一把抱起她：“林兒，等急了吧？”
林兒懂事地搖搖頭：“不急，伯靈哥哥上課，忙。”
孫伯靈看看桌上一口未動過的飯菜，心疼地拍了拍林兒的頭：“以後我回來晚了你別等我，我都讓人給你送飯來了，你自己先吃吧，別餓壞了。”
林兒伸出小手抱着孫伯靈，把頭埋進了他的懷裏：“林兒不餓，林兒等伯靈哥哥回來一起吃。”
孫伯靈緊緊抱着懷中這個小小的身體，她輕輕的呼吸落在他的脖子上，癢癢的：“好，我們一起吃。”他把林兒放在坐席上，自己也在她身邊坐下，拿起桌上的幹糧掰下來一小塊：“來，張嘴。”
林兒開心地張開小嘴，接住孫伯靈遞過來的幹糧：“林兒最喜歡伯靈哥哥了！”
孫伯靈愛憐地摸了摸她的頭：“林兒乖，我也最喜歡林兒了。快吃吧。”
夜晚，孫伯靈躺在榻上，久久不能入眠。突然，他感到一個身影站在了他的床榻邊。
“林兒？你怎麽還沒睡？”
“伯靈哥哥，我冷…”林兒可憐巴巴地看着他。
孫伯靈笑了笑，對林兒伸出手：“上來吧。”
林兒開心地爬了上去，在床榻的裏面躺下，鑽進孫伯靈的被子裏，一臉滿足。
孫伯靈給她掖了掖被角，自己也躺下：“暖和了吧？”
“嗯！”林兒點點頭。
“那就快睡覺吧。”
林兒閉着眼，半夢半醒地說：“伯靈哥哥真好…我要一輩子都跟伯靈哥哥在一起…”
“嗯，好，我們一輩子都在一起。”
孫伯靈輕輕拍着她，見她呼吸漸漸均勻了起來。他躺回了榻上，默默地看着窗外的星空。
看着她對他依戀的樣子，他怎麽忍心開口告訴她…
孫伯靈看着她熟睡的側臉，嘆了口氣，再次把目光轉向窗外。
林兒，好好長大。
我不在的時候，就讓這璀璨的星光陪着你吧。
“先生！”
鬼谷先生擡起頭笑着說：“林兒來了！”
林兒在鬼谷先生身邊坐下，好奇地看着桌上的絹帛：“先生在寫什麽呀？”
“你伯靈哥哥要出山了，我給他寫一個錦囊，以備不時之需。”
一聽是給孫伯靈的東西，林兒頓時來了興趣：“那我也寫！”
鬼谷先生不禁笑了起來：“你還小，能寫什麽？”
林兒嘟着嘴不滿地說：“怎麽小了，我都五歲了，會寫字了。”
“好好，林兒長大了，什麽都會寫了。”鬼谷先生邊笑邊給林兒撕了一小片絹帛，“給，寫吧。”
林兒歪着小腦袋想了一會兒，問道：“先生，出山是什麽呀？”
“出山就是他要從我們這座山裏離開了。”
“哦…”林兒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從前她也見過其他人出遠門辦事，“那我知道寫什麽了。”
幾天後。
鬼谷先生默默地站在半山上，看着孫伯靈的身影一點點變小，漸漸消失在遠處的地平線上。
一旁的林兒扯了扯他的衣袖：“先生，伯靈哥哥什麽時候回來呀？”
鬼谷先生彎下腰，撫摸着林兒的頭：“林兒，他不會回來了。”
林兒驚恐地瞪大了眼睛：“伯靈哥哥不要林兒了嗎？”
鬼谷先生笑了笑，眼中卻充滿了哀傷：“林兒，你放心，你伯靈哥哥最疼你了，怎麽會不要你呢？不管他走到哪裏，心裏都會記挂着你的。你好好念書，平平安安地長大，等你長大了，你也可以出山，說不定你還能去找他呢。”
林兒委屈地哭了起來：“我不要…伯靈哥哥一出山，就不要我了，為什麽要讓伯靈哥哥出山…”
鬼谷先生輕輕地拍着她的背安撫她說：“林兒，你伯靈哥哥的志向，是成為天下最出色的兵家，這個志向他只有出山了才能實現，如果他能實現他的志向，他一定會很高興的，你不想讓你伯靈哥哥高興嗎？”
林兒一邊哭一邊抽抽搭搭地說：“我想…可是…可是我更想和伯靈哥哥在一起…”
鬼谷先生一陣沉默，直起身來看着遠方，嘆了口氣：“我有時候也想讓他留在這裏，我也不知道，讓他出山是對是錯…”
林兒擡起頭疑惑地看着鬼谷先生：“先生是說，伯靈哥哥不能實現他的志向？”
鬼谷先生輕輕地搖了搖頭：“他能，只是，代價，太大太大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