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家人
家人
紀公館位于平城有名的富人區，在市中心鬧中取靜，這麽大一片地方，不過就十餘戶人家，每一戶的面積都大到令人乍舌。
車停在院門外，紀遼帶着一身酒氣下車，他擡頭看暴雨裏燈火通明的別墅，陌生而又恍惚。
上次來這裏，還是紀老爺子一個月前去世的時候。
紀遼沒撐傘，淋着雨走到門口，衣服都濕了大片。
要進去的時候才發現自己沒有鑰匙，似乎是嘆了口氣，他按了幾下門鈴，很快有人來開門。
劉阿姨一看到紀遼，喜不自勝，忙向裏招呼：“大少爺回來了！大少爺回來了！”
整個紀家，現在也就只有劉阿姨會對他的回來表示歡迎。
“劉阿姨，我就不進去了。”紀遼用了自己最溫和的聲音，但還是莫名冷淡，“我來找唐冉。”
“唐冉？”劉阿姨看了看他身後，“她沒和你一起來嗎？”
看這反應，唐冉顯然也不在這裏。
紀遼冷笑一聲，不悅瞬間湧上來，填滿整個胸腔，在他暴躁的邊緣瘋狂試探。
既然唐冉不在這裏，那他也沒有留在這的必要了。
“不用跟他們說我來過，先走了。”紀遼說完就轉身。
“你還要去哪！”身後紀父熟悉的斥罵聲襲來，“小兔崽子，在外面浪了那麽久，你心裏還有這個家嗎！”
紀遼定在原地，舌尖不耐地頂上了後槽牙。
何蘭茹扯着紀父的袖子，低聲求情：“好了，今天是紀昭回家的日子，你這樣讓紀昭也不好看。”
提起紀昭，紀父竟然罕見地收起了脾氣，語氣比剛才稍微和顏悅色了，但還是同樣生硬：“行了，你哥今天第一次回來，進來和你哥見見，給我老實點。”
哥哥？
紀遼忽然就覺得很諷刺，門裏站着的，是他的親生父母。
而所謂的哥哥，是一個年紀比他還要大的私生子，爺爺過世，他才終于有了名正言順進紀家的機會。
這樣惡心的婚姻和家庭，他的親生父母都在命令他妥協，命令他讨好。甚至他的媽媽，對那個私生子視如己出，他這個親兒子反而更像是個外來的。
見紀遼久久沒有動靜，何蘭茹急了，生怕紀肅再對他發脾氣，連忙說：“紀遼你還在等什麽呢，你哥還在裏面等着，趕快進來啊。”
紀遼一個沒忍住，笑出了聲。
他有什麽資格去看不起紀昭呢，他的到來也同樣不光彩，只是何蘭茹更有手段，一個鄉下來的女人，竟然成功在紀肅的衆多女人中成為了他的正妻，并且這麽多年都沒讓紀肅和她離婚。
一個人愛慕榮華，可以到這種地步。不在意自己的婚姻，不在意自己的兒子，連別人的兒子都能好好對待。
“你們一家三口和和美美，我來了，算什麽呢？”紀遼臉上的惡意與嘲諷幾乎要化作實質，“來時時刻刻提醒，這個家到底有多令人作嘔嗎？”
紀肅身居高位幾十年，從未受過這樣的忤逆，當即破口大罵：“逆子！畜生！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紀遼站在原地沒有動，微微偏頭，眼角餘光可以看見紀肅拿着玄關處的衣架就沖了過來，何蘭茹和劉阿姨都死死攔着他，三個人亂作一團。
這麽大的動靜，他那個所謂的哥哥卻始終沒有露面。
對身後的土地和空氣厭惡到極點，紀遼反而不知道該有什麽表情。
暴雨下了這麽久，沒有一絲要減弱的趨勢，紀遼渾不在意，随即踏入雨幕之中，身後的聲音一下子就離他遠去，何蘭茹微弱的叫喊也被他忽略。
司機還在原地等待，紀遼拉開車門：“去錦榭公寓。”
路虎一路駛離別墅，車內陡然安靜得可怕。
在生香酒吧說的那些話被唐冉聽去，按理來說應該沒什麽，對他紀遼來說根本不用在意。
他向來秉承的是今朝有酒今朝醉，管他爹媽誰是誰。很多時候，別人的想法根本就不在他的考慮範圍內。
回一趟紀家找了頓罵，他除了可笑，再沒有別的想法，走了便走了，多餘的感情都是浪費。
但此時此刻，他瘋狂地想念唐冉。
想要知道她在哪裏，想要知道她是不是聽見了他的話，想要知道她有沒有生氣……想要知道，她怪不怪他。
關于唐冉的想法占據了他的腦海，紀遼死死地壓抑着自己的情緒，可還是沒什麽用，坐在前面開車的司機感覺後面這位随時都可能暴起，握着方向盤的手都在微微顫抖。
好不容易到了地方，司機幾乎是逃一般離開。
紀遼并不在乎，他迫不及待地上樓，公寓的門被他用力推開，裏面燈火通明，唐冉站在流理臺前，正拿着裝奶油的裱花袋在做蛋糕，暖黃的光線落在她身上，交織出缱绻的溫柔。
混亂的大腦一下子平靜下來，不悅和不安如潮褪去，紀遼咽了口口水，潤濕幹澀的喉嚨，然後才開口：“怎麽不去紀家？”
唐冉動作未停，語氣和平時一樣溫柔：“去了你會不開心，所以不如不去。”
“你去酒吧了？”
“是。”唐冉聲調沒什麽變化，“在門外聽見你和徐竟遙說的正開心，就沒進去打擾你們。”
“你聽見我們說話了？”
唐冉終于擡眼看他，笑了笑：“是啊，你們不是還聊到徐淡月，說起以前高中時候的事情。”
紀遼輕輕吐出一口氣，原來她聽見的是這個。
“是啊。”紀遼道，“是聊了不少，外面雨太大，我去換件衣服。”
“好，我烤了蛋糕，一會兒記得過來吃。”
今天的紀遼格外好說話，不愛吃甜食的他很快答應下來：“知道了，我去去就來。”
聽見房門合上的聲音，唐冉彎起的唇角變成了苦澀的弧度。
她看得出來，剛才的紀遼是慌張的，七年了，她第一次看見紀遼這副模樣。那慌張和心虛竟然是因她而起，難不成，自己竟然在紀遼心裏，也還是有分量的嗎？
這樣的念頭甫一冒出來，唐冉就迅速搖了搖頭。
她這樣的女人要多少有多少，紀遼又怎麽會在意她呢？
聽到那些話的時候，她也想過，自己終究捂不熱紀遼的心，不如離開算了。可是七年的陪伴，到底還是無法割舍。
正晃神間，一旁的手機突然震動了一下。
她點開，還是那個人的短信。
【過得不好，随時都可以離開，不需要有任何顧慮。】
剎那間，止不住的心酸溢出，唐冉紅了眼眶，顫抖着手指回複。
【謝謝哥。】
可到底，她還是沒能說出離開的字眼。
若說對紀遼還存有希望，唐冉覺得自己還沒有那麽傻，只是曾經的恩重如山，到底還是一直壓在她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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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唐冉剛起床，就接到了陳珂的電話。
“去叫紀遼，今天有一個試鏡，車等會兒就去接他，讓他注意別遲到了。”
不知道為什麽，唐冉感覺今天的陳珂似乎和以前不太一樣，貌似更好說話了些，她沒有深想，回道：“好，我知道了。”
唐冉來到紀遼房門外，擡手敲門：“陳珂姐說你今天有一個試鏡，我們等會兒就出發了。”
按照以往，唐冉會在接下來的半小時，每十分鐘來一次，紀遼才會不情不願地起來。
今天唐冉敲完門就打算走，門卻在面前突然打開了。紀遼已經穿戴齊整，嗓音帶着清晨特有的低啞：“走吧。”
唐冉一時間還沒反應過來，愣了愣才說：“好，你等一下，我去把早餐帶上。”
房車在樓下等着，陳珂見到紀遼上車的時候顯然比唐冉還要意外。
“你今天怎麽這麽快？”陳珂問。
紀遼起床氣還沒消，上車就開始抱着胳膊閉上眼睛補眠，聞言沒好氣地說：“少見多怪。”
見在這裏得不到答案，陳珂将視線轉向唐冉，但唐冉也不知道答案，沒有回答陳珂，伸出手捅了捅紀遼：“先把早飯吃了。”
紀遼的眉擰的更緊，陳珂還以為他下一秒就要發脾氣，可紀遼只是撩起眼皮，接過了唐冉手中的三明治，乖乖吃起來。
陳珂見鬼一樣看着紀遼，趁着他現在脾氣好，抽出平板遞給他：“這是今天要試的一場戲，你先提前看看。”
紀遼嘴裏含着三明治，含糊不清地回了一句：“不看。”
這副不配合的态度，陳珂恨不得用手裏的平板抽他。
“還是看看吧，提前做好準備，到時候給導演和制片人留個好印象。”唐冉柔柔地勸道。
三明治咽下去，紀遼朝陳珂伸手：“劇本給我。”
陳珂：“……你今天是怎麽了？是你撞鬼還是我撞鬼了？”
紀遼一邊用早飯，一邊看劇本，連多餘的眼神都不分給陳珂。
陳珂嘁了一聲，也不搭理他。
不止陳珂訝異，最驚奇的人應該是唐冉。她從來不敢想，紀遼竟然也會有這一天，這麽，聽她話的一天。
奇異的感覺包圍着她，誘她深陷，沒有人能否認紀遼的魅力，單眼皮，丹鳳眼，高鼻梁，薄情的面相，卻讓人心甘情願為他沉淪。
尤其是他回應一個人的時候，會有一種被他珍重地放在心上的感覺。
唐冉驚疑不定，一路上都沒敢再和紀遼說話。還好紀遼專心看劇本，也根本就沒有在意。
試鏡安排在劇組包的酒店，紀遼到的時候，酒店大門已經被粉絲圍堵的水洩不通。
陳珂皺着眉頭，語氣不善：“本月的公開行程裏沒有提試鏡，他們怎麽摸到這裏來的？”
助理小陳也有些犯怵，外面的粉絲實在是太多了，手裏還拿着各種各樣的橫幅和燈牌，印滿了紀遼的名字。
只要紀遼出現，勢必會引起場面混亂。
“陳珂姐，”小陳說，“這沒法下去吧，給劇組打電話，讓他們等等，等這些粉絲都走了再說吧。”
陳珂也十分為難：“這部戲是張端導演，多少人都擠破了頭想上他的電影，紀遼要是晚了，這個機會也說不準了。”
紀遼罕見地沒有鬧脾氣，也知道事情的嚴重性。
“口罩墨鏡和帽子給我，等會兒我一個人下去，你們幾個也是粉絲的熟面孔，別下去。”紀遼說。
“不行。”陳珂一口拒絕，“連個保安都沒有，怎麽可能讓人放心。”
此時，外面紮堆的粉絲不知道是誰指了一下他們這輛車，立刻有不少人探頭往這裏張望。
紀遼之前還被瘋狂的粉絲追過車，有人熟悉他的車型號，導致紀遼不得不經常換着車開，但這輛房車是每次拍戲的時候會開到劇組的，不少粉絲都見過。
“不好，有人要發現了。”陳珂說。
紀遼被如此掣肘，壓抑了一早上的脾氣隐隐有要爆發的趨勢。
突然，陳珂的手機鈴聲響起，她拿起，是徐淡月打來的。
“喂，陳珂姐，我的車就在你和紀遼哥的房車後面，讓紀遼哥和我一起進去吧，粉絲們一時間應該發現不了。”
陳珂眼神一亮，這未必不是個辦法，讓紀遼扮成徐淡月的工作人員，雖然過後肯定會被媒體發現，但現在這群粉絲都只關注着紀遼的車，蒙一時應該是沒什麽問題的，事後還可以炒一波緋聞。
她用眼神詢問紀遼的意思，紀遼有片刻的猶豫，随即點了點頭。
“那好，淡月你先下車，等會兒紀遼就過去你那邊。”
一旁的唐冉靜靜聽着他們的對話，沒有發表什麽意見，眉眼淡然，沒有人知道此刻她心裏的無力。
紀遼全副武裝，打開車門下車，臨走前對唐冉說：“試鏡用不着你，你先走吧。”
再一次只能出現在暗處，唐冉按下苦澀，擠出一抹笑，看起來依舊溫柔可親：“你忙你的，不用管我。”
說完，紀遼避開那群粉絲，一路小跑着混入了徐淡月的團隊。
徐淡月一出現，酒店門口立刻引起了一陣小小的騷動，但是粉絲們沒看見紀遼的身影，稍微激動了一下便恢複了平靜。
徐淡月維持着大方美麗的笑容，任由自己的粉絲拍照，腳步不停，同時和粉絲們問好：“大家辛苦了，一定要注意安全啊。”
如此貼心懂事，粉絲們都被感動了。
徐淡月的身影消失在酒店裏，連帶着紀遼一起。
不遠處的柱子後面，從紀遼打開自己的車門那一刻起，長長的鏡頭就沒有離開過他。
見人已經進去，那人才翻回自己剛才拍的照片，只見紀遼車上的女子美貌溫婉，眉目清雅，顏值完全不輸娛樂圈一衆女明星。
他摸了摸下巴，狐疑道：“這美女誰啊，之前怎麽沒見過？”
兜裏的電話震動，他顧不上思考，連忙接起，讨好地說着：“主編大人，這次您就放心吧，肯定有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