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 27 章
李铮回到卧房,身後跑來了個氣喘籲籲的小厮。
等李铮聽到他的動靜,轉過身,那小厮二話不說就跪下,“大人!小的有急事!昨日就想告訴大人,可大人沒在。”
李铮微微側身,看到齊皎尚未回來,才十分疲憊地揉揉眉心,說,“說吧。”
那小厮猶猶豫豫,“大人,夫人來的時候就是被您強行留下的,她沒有官職,也不是這兒的居民,眼看就要待滿三個月了。”
三個月,竟然已經有這麽久了。
他看着面前半跪着的人,“三個月又如何?”
“三個月還不投胎轉世,夫人就再無轉世投胎的機會了。”
他聽了這話沉默了。
齊皎若是不能轉世投胎,就只能在地府裏陪着他了,這樣倒也不錯。
可他不知怎麽,竟覺得讓她在這鬼地方是糟蹋了她。
再說了,她是一直想回去的。
他忽然記起,自己還拿火苗威脅過她,叫她必須永遠和自己待在地府中,可現在如果讓他再回答一次,他還會那麽做嗎?
他想,大概不會了。
要是這樣倒也好,他便讓她走,省得她再找道士幫她回人間,他也不必在去糾結她究竟想不想同他回去。
她找了道士回陽間,面對的是一整個宮裏的勾心鬥角,和起碼三個想置她于死地的仇人。可如果她投胎重來一世,或許能過得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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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常得長大成人,嫁人生子...
他站在那兒,久久沒有說話,只擡手打發了那小厮走,許久才轉身回屋。
齊皎回府的路上,走路帶風心情舒暢,看這地府裏的醜花醜草都好看了許多。
她過去與千拾樂呵呵的打了個招呼,一蹦一跳的回了屋,推開門,李铮就如往常一樣,斜躺在床上翻書。
她小跑過去,伸手推了他的肩膀一下,“我回來啦!”
他頭也不擡,仍将眼神放在書上,像鬧了脾氣似的“嗯”了聲。
齊皎微微低頭去看他,“怎麽了?不開心嗎?”
他說,“沒有。”
齊皎伸手把他面前的書拿走,不讓他看,随手放在身旁的桌上,“我信你個鬼,你不開心都寫臉上了。”
他這才擡頭,眼神中毫無波瀾,“你有沒有覺得,你和書裏這齊皎越來越像了?”
他說完這話,自己卻在心裏默默地想,其實他也與李铮越來越像了。
他這話問得突兀,她一怔,“不吧,我覺得她應該是禍國殃民的妖豔鳳,我走的應該是少女風。”
李铮的目光掃過她的臉,嗤笑道,“你照照鏡子,這是哪門子少女風?”
她不服地拿起一旁的銅鏡,鏡子中自己拿墨水和細毛筆畫的眼線都要翹到天上去了。
她讪讪地一笑,“這不是為了見路遙嗎,顯得我牛逼一點。”
“她看得見你?”
齊皎聲音越來越小,“...我這不是畫完了才想起來她看不見我嘛...”她又說,“但黑白無常比較牛逼,有辦法讓她看得見我。”
他看她這樣傻乎乎的,還是忍不住無奈得笑了,“齊皎,在陽間的話,若是沒有我,你覺得你能活多久?”
齊皎眉頭一皺。不是讨論妝容嗎,怎麽還上升到人身攻擊了?
她立馬換上狗腿的笑,“當然是一天都活不下去,大人就是我的指明燈,是我的燈塔,是我前進的防線,沒有您我每一天都過的身心備受煎熬...”
他皺着眉頭擡擡手示意她閉嘴,懶得聽她在這兒插科打诨,擡眼看她,“我說真的。”
她看着他正色的臉,陷入沉思。
在陽間,她回去的話,身份大概就是大皇子妃,如果她沒有齊皎那樣的外心,留着李铮護着她,十個李源應該都玩不過李铮。
但若是沒有李铮...
十個她都玩不過一個李源。
她想,在那吃人不吐骨頭的深宮裏,她可能一天都鬥不下去。原書本就是大型宮鬥現場,她腦補了一下,心想真不如死了在這地府裏瞎過過算了。
“嗯...三天?第一天回去,第二天犯錯,第三天處死,大概是這麽個流程吧?”
李铮心裏的堵被她這話稍微通了一點,扯嘴角想笑,卻發現自己笑不出來,“你會活很久的。”
“為什麽?”
李铮從桌上拿起個茶杯來掩飾自己思緒的混亂,東扯西扯地胡說八道,“知道我大學學什麽的嗎?”
她快速地回答,“表演啊,微博裏粉絲們控評時都說你是科班出身的。”
“問錯了,”他說,“是輔修,你知道我輔修什麽嗎?”
...那得真的是親粉絲才知道吧,說起來挺慚愧的,雖然李峥這演員顏值實力人品都在線,可她愣是沒怎麽在意,畢竟她最喜歡的是搞女團。
她有些不好意思,“不知道诶。”
他斜她一眼,“法制史,根據地府的人流量,這裏大概也是适用秋冬行刑,陽間還暖和,你去了,若是犯錯,得秋冬才行刑,在牢裏起碼還有幾個月的活頭。”
齊皎沒怎麽聽明白,但總結出了他話裏的核心:她能活到死。
她胡亂點頭,“您說的對。”
李铮看她滿不在乎的模樣,就知道她聽的一頭霧水,其實連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剛才在說什麽,或許是在安慰她,或許是在安慰自己。
他又說,“我只是想說,我想了想,你在那邊如果沒有我,倒也能活不久。”
齊皎奇怪得看他一眼,“這話說的,好像我真的要判刑了快死了似的。”
李铮把玩着手裏的茶杯,不再看她,“這都是假設,也許你去了會過的不錯,畢竟你已經知道劇情了,只要找到合适的幫手就不成問題。”
這話讓她聽起來更奇怪了,“你說什麽呢?什麽合适的幫手?我要是獨自一人到了深宮裏,別說幫手了,沒準是敵是友都分不清,到時候大家可都是演員。”
她只是沒演過宮鬥劇,可對宮裏那些人說,生活如戲,每天都在鬥來鬥去。
她這話說的有道理,真讓她回去,反倒不如讓她重活一世。
擇日不如撞日,長痛不如短痛。李铮驀然擡頭,撞進她清澈的眸子裏,又下了狠心撇開目光,“你跟我來吧,我這兒有個萬全之策。”
不等回答,他拉住齊皎的手腕便往外走,走得很快,好像很着急似的。
她從未見他這樣急過,他從來都是一副什麽都不在乎的模樣,現在卻好像趕着去投胎似的。
齊皎被他拉着,連路都看不清,磕磕絆絆的出了院落,她手腕被他拽疼了,一下子甩開他,橫他一眼,“你急吼吼做什麽!”
李铮轉頭,看她捂着手腕,也發覺自己方才的動作有些太突然,眸色一暗,聲音沙啞,“拽疼了?”
他拉起她的手腕,看着上面的一道紅痕,心裏說不出的難受,心髒被一只手攥着似的疼。
他放下她的手腕,深呼吸一口,轉過身背對她,“你跟我來吧,我不拉你了。”
他語氣難得的輕柔,齊皎不禁擡頭看他,他頹然站在一道臺階上,風揚起地上的灰塵,向他撲打過去,他的身影陷入混蕩沉暗中。
他怎麽忽然這麽消沉?剛剛說話時,她覺出他心情不好了,可也不見得到這個程度。
這個時候,她也不再亂說話,輕聲答,“好。”
她一路跟着他,他走得不快,兩人一前一後走了很久。
他在她前方停下,她一直低着頭,險些撞上他的背,幸好及時停下。她擡頭看向四周,才發現兩人已經來到了一座橋前。
這地方她認識。
奈何橋邊已經變了模樣,本來空空蕩蕩,排着長隊的地方,如今已經擺了許多張圓桌,桌椅板凳應有盡有,每桌都配了小厮,負責上湯及換碗,孟婆只負責熬湯舀湯。
幾日不來,這裏竟然變了這麽多。
她不禁贊嘆,“你這辦法不錯呀,孟婆沒法偷油水了,效率也高了,真不愧是你。”
李铮卻絲毫沒有被她誇贊的喜悅,無暇聽她的彩虹屁,只是默默得帶着她朝前走,在角落的空桌邊停住了腳步,寬大的衣袍籠罩住他整個鬼,奈何川吹來的河風吹鼓了他的袍袖和發絲,竟有些說不出的蕭索和頹然。
他沒有轉身,沒有回頭,只伸出手指輕點了點桌子,“坐吧。”
她沒有坐下,而是開口問道,“來這兒做什麽?”
她的聲音很輕,是預料到他帶她來這兒,并不是為了叫她看看奈何橋邊新氣象,而是另有目的,可她想不出究竟是為什麽。
兩人這幾日明明挺好的,互相袒露了身份,如同小動物露出肚皮,彼此信任,說話做事沒了顧忌,在地府裏過出了現代日子的味道。
這不好麽?她想不通。
李铮轉過身來,面向着她,離得她很近。
她這才發現他緊抿着唇,眼眶泛起了紅,擡了擡手,卻又垂在了身側,開口前還深吸了口氣,像多麽難以下定決心才開口似的,語氣有些發澀。
“你這副身軀在這兒只能留三個月,現在時間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