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 9 章
齊皎沒想到這竟然是一場說走就走的旅行。
不管是去哪兒,不管是跟誰,好歹也是出趟遠門,齊皎是真的當作旅游來對待了。
挑衣服可以說是齊皎最開心的時刻了,尤其是現在面前有這麽多又貴又好看的衣服供她挑選,這是她做社畜時絕對體會不到的快樂。
暗花細絲的素色緞裙,淡藍撒花的煙羅衫,繡花的鵝黃對襟長裙,她看的眼花缭亂,不知該挑哪件好。
可想到這次去的是個藏着惡蛟的洞穴,她又從華美的裙子上挪開手,挑了件耐髒的棕色,看着不妨礙她跑路的裙子。
裙子雖然樸素,卻襯的她皮膚白皙,不是粉黛明豔動人。她平時在現實世界裏也極少化妝,唇都是不點而赤的,這次難得出去,她仔細的描了個眉。
反正化個妝,也不會耽誤她轉身就跑的速度。
她不會畫古代的纖細柳葉眉,只按着自己的手法描了挑眉,又稍微加深了眼尾,本想顯得楚楚可人些,可齊皎原身的眼睛與齊皎本人有些不同,她的眼尾微微上挑,更加細長。
于是她出來時,李铮只覺得她頭一回這麽妖治輕盈,熠熠逼人。她腰肢纖細,仿佛盈盈一握,整個人的氣質有些溫婉,眉眼卻畫的有幾分淩厲。
他覺得自己是瘋了,挪開眼睛不再看她。
“別耽擱,快點走。”
......
三生石前路很長很寬,地下鋪滿了青石板,路兩邊從空無一物,到有了寥寥幾棵樹,從漫天黑夜昏暗無邊,到隐約有了一絲白亮的光,月光從鬼門關的對面映照進來,據說這裏靠近人間了,齊皎莫名的感受到久違的人氣。
兩人一前一後的走着,到了三生石下,大道走盡,石頭前是完全不同的場景。
那裏一片烏煙瘴氣,蛇鼠蟻蟲遍地橫生,一團白色的霧氣從上面的牌匾籠罩下來,隐約可見背後立着一塊巨大的頑石。其前鴉雀嘶鳴悲吼,可怕又詭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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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皎不敢踏進這團霧氣,聽到裏面的怪異叫聲,不禁一陣膽寒,在它之前停下腳步。
李铮許是猜到她不敢,也在霧氣前停下看她,隔着一段距離,朝她擡擡下巴,“來。”
他伸出一只手,長眸向下睨她,臉上仍是漫不經心,好像他伸手是個微小的施舍。
可齊皎注意到,他手微微握着拳,沒有要拉她的意思,只不過是要她抓住袖子罷了。
她有些猶豫,此時不敢向前走,可又必須要過這關,她握拳又松開,還是咬咬牙,伸手拉住了他的袖子。
他頭也不回了進了那團霧氣。
不僅是霧氣将她環繞起來,四周的悲鳴怪叫也從四面八方的湧過來,可卻都是遠遠的傳來,并不在他們兩人的身邊。
偶爾前面會看到些奇怪的人或動物,可看清了來人是李铮後,都自覺的讓開了路。
齊皎放下心來,才反應過來,李铮畢竟是閻君,這諾大的地府裏,再古怪可怕的怪物也不敢近他的身的。
她輕松下來,想着他跟來也不全是壞事,抓着他的袖子的手也不自覺的緊了些,又因為馬上要靠近孟婆所說的寶箱,她正在離自己的目标越來越近,心情雀躍的要跳出來,甚至忘了還拉着李铮的手,動作極小地前後擺動了起來。
李铮的手臂讓她拉着搖動着,他偏頭看她。
她臉上是毫不掩飾的激動和興奮,嘴角抑制不住的上揚,眉眼帶笑,步伐中甚至帶着蹦跳,像小孩子似的,又像只小兔子。
他輕笑,勾勾嘴角,心裏想的卻是,不知道那惡蛟愛不愛吃兔兔。
她擡頭看向前方的路,遠處的盡頭有一個朦胧的光圈,越來越大,越來越近,當兩人的腳邁過它時,身後那條肮髒混亂的道路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可她面前的場景和她想象的洞穴卻不太一樣。
這甚至根本就不是一個洞穴。
她面前是一座宮殿,外形富麗堂皇,高大寬闊,屋檐高高翹起,精巧的綠玻璃瓦在清冷的月光下發光,可裏面漆黑一片,明明是夜晚,卻連燈都不點,院裏的花盆上邊也積滿了灰,應該是許久沒有人住了。
殿外卻人來人往,他們互不交談,各自掌着燈走各自的路,偶爾擡起頭來問聲好,随後又低下頭去趕路。
氣氛雖肅穆莊重,空氣裏卻仍彌漫着煙火氣息,她敏銳地察覺到,這應該是陽間。
她就站在殿門處,卻沒人往這邊看一眼,仿佛他們不存在。
她随即想起,他們真的不存在。正是因為這是陽間,他們才看不到自己。
她在意識到這一點的這一瞬間,突然對陽間有了畏懼,不由得後退了一步,她手上還拉着李铮的袖子,帶得李铮也回頭看她。
她對上他含着笑意的目光,“...這是?”
李铮卻沒說話,只是笑着盯着她,輕輕把袖子從她手中抽出來,又反手扯住她的袖子,另一只手推開殿門,一個用力将她拉進了宮殿裏。
李铮就這樣入無人之地似的帶她進了門。
她看他這樣熟練的帶着自己進來,大概是作為齊皎應該知道的地方,也不敢開口問這是哪裏,只能觀察着四周的景物,看看有沒有書中描寫過的地方,來推測這是哪兒。
她觀察了一路,實在是毫無頭緒,她看這書的時候總喜歡跳過景色描寫,只看劇情,沒想到,失策了。
這間屋子,镂空雕花的窗戶門扇,漢白玉的高大柱子立在四方,臺案上擺着一對雙耳瓶,案邊是白銅雕花的櫥子,彰顯了豪華氣派。
就像她在外面看到的一樣,房間裏也許久沒有人住了,床鋪和桌子上都落了灰,齊皎由此隐約猜到了這是哪裏。
這八成是她以前和李铮住的地方,兩人都死了,這宮殿從此沒了主人,也無人敢住進來了。
果不其然,李铮看着她面露譏諷,指了指床鋪的一角,開口道,“當時就是在這兒,你自己掀開的蓋頭。”
他又轉了個身,指着桌肚的抽屜,“這兒,你把你和李源的書信藏在這抽屜的暗層裏。”
他又看向桌前的椅子,手摸上它的扶手,在上面緩緩地滑動撫摸,像是在摸一件罕見的寶貝。
“就是在這兒,你給我遞了最後一杯茶水。”
李铮轉頭看向她,眼神陰鸷淩厲,伸手擡起她的下巴,逼她與自己對視,“懷念嗎?這是我們以前朝夕相處的地方,你呢?你記憶裏都是什麽?”
其實他更想知道,她究竟有沒有這段回憶。
她張口結舌,幹巴巴的胡說八道,“想的當然是您對我多麽多麽好了,重回故地,想起來的全是大人以前多麽寵我多麽疼我,我想想都快感動哭了真的。”
李铮不吃她這套,“是嗎?我還以為,你記起的全是當時如何幫着李源算計我。”
“那是以前了,是我鬼迷心竅,我現在也不喜歡他了,以後都不會這樣了。”
齊皎看着他的眼神,忽然有種自己死到臨頭了的錯覺,腦子完全僵住動不了,為自己開脫的解釋也生硬不自然。
此情此景,顯得李铮生前也挺可憐的,她想開口安慰幾句,可她現在是頂着另一個人的身份,竟一時不知道站在什麽立場去說話。
而李铮微涼的目光落在她身上,話音譏諷,“地府裏可沒有李源,沒有路遙,沒有皇權之争,這兒能給你撐腰的只有我,你卻還是無法全心全意,是嗎?”
他自認為沒對她做過什麽,她卻仍問孟婆如何讓他忘了以前的事。如果他真的忘了,她又會做什麽?
她被李铮突如其來的深刻整的一懵,她怔怔的問,“您想要我全心全意嗎?”
“想要。”他毫不猶豫,卻也毫不退讓,“何止想要你全心全意,”他俯身伸手捏上她的下巴擡了擡,目光狠戾,說出的話字字如刀,“我不僅要你全心全意,還要你愛上我後,再被我親手送走。”
說完,他端詳着齊皎的反應。
齊皎看着他霎時狠戾的模樣,甚至恨得紅了眼,身上一哆嗦,懂了。
怪不得他最近對她不錯,甚至暗戳戳的對她好,原來是在以牙還牙,以生前原身讓他難過傷心的方式,全數的還給她。
她說話都開始結巴,“不是,我,我那個,我真的不愛他了。”
李铮看着她躲閃的眼神,笑了,語氣裏滿是不相信,“你不愛他了?”
她搖搖頭,目光堅定起來,“一點都不愛了,利用過我就扔掉,這人有什麽值得愛的。”
他眸色深沉,看向她的眼睛深處,“是,你說得對,利用完就扔掉,有什麽好愛的。”
聽他這樣說,她才倏地反應過來,書中的齊皎也是這樣的人,利用了李铮,又害死了他。
她慌亂的轉頭,看向別處,又不知道看什麽,不知道該做什麽,她此時此刻只想做些什麽來改變這尴尬的氛圍。
她幹巴巴地試圖岔開話題,“您說說,咱們來這兒幹什麽...都過去了,這幾天不也挺好...”
他聽了她的話只想發笑。挺好?那也不過是她裝出來的樣子,若真的挺好,兩人又怎麽會在地府裏重逢。
她不知道李铮的目的,所以不會猜到李铮帶她來這兒的意圖。
他到底不是真正的李铮,做不到良心不痛得讓她不明不白地消失,他想讓她明白自己為何落到之後将要發生的那個結局,讓她死得值得,不含冤。
也是在說服自己,這個女人留不得,再不動手,他就該怪自己引狼入室了。
可就在這時,窗外有個女聲驚叫了一聲,“阿雲!怎麽回事!我怎麽聽到屋裏有人說話?”
阿雲,是路遙的丫鬟。
路遙的丫鬟怎麽會在這裏?不會是發現他們了吧?可理應別人是看不到他們的,齊皎有些慌亂,忙看向李铮。
兩人視線對上,此時窗外又傳來了另一個人的聲音,大概就是阿雲,“不會是鬧鬼了吧?”
李铮聽見那女人的話,勾勾嘴角,“拜你所賜,現在我回自己的院落,站在自己的房裏,成了鬧鬼。”
齊皎不理會他,急的直跺腳,“我們快回去吧!”
他卻毫不在意的笑着,“你怕他們?兩個丫鬟罷了。”
針紮到自己身上才知道疼,齊皎此時此刻真正的将自己代入到了原身的情緒裏,“是路遙殺了我,現在她的丫鬟就在門口!我怎麽不怕?”
她的話有些道理,李铮慢悠悠的轉頭看了看窗外,又看向齊皎,笑道,“殺了你?我和殺我的人共處一室,我怕了嗎?”
她一時無話可說,張着嘴愣愣的看着她,他也噙着笑盯着她,兩人一時無言,門口卻傳來了開門的聲音。
她沒有轉頭,只快速的掃了一下門口,她知道那些人或許看不到她,可是她不敢賭,她就是害怕,她怕萬一。
她不敢有動作,眼神裏滿是驚恐和慌亂,看着李铮,快要哭出來。
那人推門了,門“吱”的一聲被人推開,她閉上眼睛,不想看到接下來會發生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