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吹拂
第48章 吹拂
“優學姐總是喜歡把傷口藏起來。”沢田綱吉悶悶道。
他揭開了創口貼,露出的傷處猙獰,血跡已近幹涸,卻還有細小的石子碎粒嵌在肉裏,一看就沒有經過好好處理。
“之後我會自己來……”
自知理虧,優低聲解釋,但這似乎恰好印證了少年的話。于是她幹脆收聲,默然看着少年處理傷處:動作生澀,同時又非常仔細小心,大概是在照着她剛才的樣子有樣學樣,步驟是沒有錯的。
看着看着,她突然想到之前押着他背九九表,他怎麽都記不住帶“7”的那行,到最後自暴自棄,說反正自己就是個記憶力為零的笨蛋。
但九九表難道比處理傷口還複雜麽?可見他并不是個笨蛋——她決定下次就用這件事來舉反例。
然而轉念一想,如果回去後就和他斷掉聯系,就沒有“下次”了……這就是最後一次了。
“…這次的事是因為我。”她低聲道。
褐發少年動作一頓,擡頭看她,眼神裏滿是疑惑。所以她進一步道:
“日吉老師別墅的那場爆炸,還有你被綁架、差點送命……大概都是因為我。”她略微閉了閉眼,“不想再被遷怒的話,沢田應該離我遠一點。”
聽完,褐發少年很久很久都沒說話,只悶頭繼續處理她手上的傷。
最開始,優以為他是被吓到了,可他消毒清理的動作一點也沒亂。碘伏觸到傷口,有種牽拉到血管的錯覺,火辣辣的、一抽一抽的疼。
等到清理工作告一段落,沢田綱吉才終于開口:
“差點從懸崖上掉下去的時候,其實我一點真實感都沒有。”
似乎是知道這句話來得沒頭沒尾,他有點赧然地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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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怎麽會有人真的在現實生活中墜崖啊?總覺得好像電視劇裏的橋段一樣…什麽的。那個時候看到學姐拽着我,好像很痛苦,有一瞬間想着,學姐要是松手就好了。”
聽他這麽說,優微微皺眉,又見少年臉部某塊肌肉抽動了一下,現出一種既茫然又恐懼的神情。
她默默咽下了快到嘴邊的訓斥,突然明白過來:他那一瞬的想法并非出于什麽無私的品德,大概是極端驚怖下大腦啓動的什麽防禦機制,其實沒有經過多少思考。
“我平時就總想着要放棄什麽的……所以那個時候也想到了,”褐發少年低聲道,“要不是優學姐,我已經掉下去了。”
“因為學姐當時緊緊抓着我的手,我才能活下來。”他邊說邊看着她,輕攏着她手指的那只手慢慢收緊了。
“所以…現在我的心情也是一樣的——無論這次的事是出于什麽原因……我都不想放開優學姐的手。”
聽完,她的手忽地一顫。感受到這點的少年頓時有些慌亂。
“啊、是…是弄痛學姐了嗎?!”
他趕忙說了一連串的道歉,一副不知道怎麽辦才好的樣子。遲疑到最後,又下定決心般俯下身,對着她的傷處輕輕吹氣,氣息癢癢的。
耳朵又通紅了……怪不得剛才他的耳朵會變紅,優想。她都好像有點被傳染到了。
一邊這麽想着,她的手指一邊微微彎曲,輕輕搭在了他的手上。
“不過、我都不知道學姐一直把這些事歸咎在自己身上……”沢田綱吉悶悶地說,“怪不得你之前那麽難過。”
優張了張唇,下意識想要否定。然而與他對視時,又忘了要說些什麽。稍顯昏暗的燈光下,他的眼瞳呈現出一種瑩潤的蜜棕色,裏面閃動着純粹的溫柔與關切。沐浴在那樣的目光之中,人似乎會變得軟弱。
她傾身靠近他,沒怎麽受傷的那只手支在他腰側的沙發上,這是目前僅存的、還支撐着她的力量。
一覽無餘的距離。少年的情緒都誠實地映在眼中。慌亂、退縮、留戀……他好像已經準備好了要為不值得的事奉上自己的一切,叫她也産生一種矛盾的心理:想以前輩的身份教訓他;想哄誘他快點應下。
“你沒有聽到我和跡部說的話麽?”優冷冷道。從他的反應來看,她知道他聽見了。
于是手繼續向後,在沙發上劃出幽暗的漣漪,她更加逼近了少年。泛潮的空氣浮動着危險,其中甚至帶一絲絲情欲的味道,在他們濕漉漉的呼吸間彌散。
“我在京都做了可怕的事。”她的聲音放得很輕。少年因此望進她寂然的眼瞳,只在裏面找到自己空洞的影子。這樣的學姐莫名讓他回想起剛認識的時候:散發着生人勿進的氣場,最後卻倚着道場的柱子沉沉睡着。
或許她真的犯下了什麽不可原諒的罪行。他驀地想道。心裏不可避免的湧起恐慌——就像此刻他覺得他們離得太近了——然而比起排斥,更多升起的卻是某種隐秘的渴望。
“——無論發生過什麽,我都不會松開學姐的手。”
短暫的沉默後,他主動迎上她的視線,神情與其說堅定,不如說是倔強固執。他奉上一種無條件的包容,這種包容本身就是含帶着偏袒的。
聞言,她輕哂一聲,不知道是喜悅還是嘆息。就這樣,少女神情間一直存在的某種疏離在他面前锵然碎裂了。她慢慢慢慢地湊近,最終将頭抵在他的肩膀,呈現出的姿态虛弱而親密。
脖頸處傳來發絲輕蹭的癢意。沢田綱吉剎那間一僵,手腳都不知道應該怎麽擺,只是下意識挺直腰杆,是做根合格道場柱子的決心。
腦漿咕嘟咕嘟地沸騰冒泡;朦胧間,少年萌生出這樣的想法——
優學姐并不是個脆弱的人,這是他一直以來都知道的事。但是她也不像跡部學長說的那樣……
感知到肩膀處傳來的、某種克制又枯竭的悲意,他試探性地輕輕環住她,感到她是如此柔軟的。
“學姐不開心的時候,就算表現出來也不要緊。”少年低聲道。
“大家都是這樣。會肚子餓、會受傷、被誤解了會不開心、碰到難以承受的事會崩潰,需要好好休息一陣才能重新振作。學姐不是孤單一個人,我會和學姐一起……”
對于現在的他來說,這些話語中蘊含的力量陌生卻堅實,如同海浪,推動着他得出結論:
“我…我會保護學姐。”
她阖眸靠在他肩上,聲音細若游絲。
“…不管發生什麽?”
褐發少年輕聲應了。話語仍是青澀磕巴的,然而任誰也無法否認他流露出的堅定。
“是,無論發生什麽事…無論在什麽時候、我都會保護學姐。”
他看不到她的表情,只感到她的頭在肩窩處動了動,以氣音表達了某種含糊的情緒。說不上是徹底的信任,但到底是帶着輕微的釋然與慰藉的。
少年的懷抱袒露着赤誠的情感,但他的肩膀如此稚嫩,話說得太漂亮。
“…等你成為弓道社的正社長以後再說吧。”
最終,她這麽說道。
沒過多久,優擡起頭,開口時說出的第一句話就把少年的意識轟地一聲送離了世界。
“待會兒留下來吧,”說着,她注意到褐發少年驚慌失措欲言又止的表情,臉上也不免跟着浮現出錯愕。
“馬上就到早上了……你在想什麽?”她看看他,眼神可以說無奈,也可以說是暗含着某種戲谑。
褐發少年當即拼命搖頭,頻率之高讓她覺得下一秒他就會雙腳飛離地面……
最後是在床邊鋪了厚厚的褥子打地鋪。
優學姐很快睡熟。然而,聽到她沉沉的呼吸,沢田綱吉反而覺得自己這邊呼吸困難、以致于到了影響正常睡眠的地步。
說起來,優學姐果然沒把他當男孩子看吧?少年不免有點郁悶。哪有主動邀請異性深夜留在房間裏的啊。而且——
為、為什麽要朝着他這邊睡啦……
猝不及防看到她的睡顏,夜燈在她眼睫上落下深淺不一的影子。沢田綱吉也不知道為什麽,總之是面紅耳赤,視線想躲閃又忍不住的老是往上方瞟;怕吵醒學姐,也不敢頻繁翻身宣洩躁動,只能這麽僵硬地躺着。
極度的寂靜間,感官被放大,他好像連自己心裏最細微的變化都能感知到;那是種輕微但本質的改變,仿佛種子破土而出,第一次沐浴到連綿的雨水。
就這麽躺着、直到霧藍色的光從窗簾縫隙透進來。沢田綱吉看看時間,眼神漸趨堅定。
他确認了一下學姐仍在沉睡——順便把她伸出的手好好放回到被子裏——少年蹑手蹑腳地離開了房間。
地下一層,廚房。一道黑影悄無聲息地溜了進去。
米飯、雞蛋……沢田綱吉還記得雞蛋粥需要的食材與步驟,這本來就是最簡單不過的料理。
廚房內一時香氣四溢,粥水在砂鍋中咕嘟咕嘟滾動着。
黑影唇邊現出一抹微笑,但是又很快僵住。
因為她看見了不知何時出現在門口的少年。
“…沢田同學?”她勉強擠出一個笑容,“好巧、你怎麽也起這麽早?”
“子安老師…”沢田綱吉定定地望着她,刻意壓低了聲音,“老師已經下定決心……了嗎?”
子安惠不由陷入沉默。她聽清了他的問題——作為家政課老師,她在廚房被學生問過無數問題,唯獨這個是她難以回答的。
——老師已經下定決心要殺掉那個人了嗎?
在她的印象中,面前的少年總是跟在三年級的優同學身後,目光怯懦躲閃——從教師的角度來說,是授課時需要給予特別關注、不斷培養信心的類型。
可這時她才恍然發覺,他似乎在不知不覺間發生了某種變化。盡管依舊柔和,但視線仿佛能洞穿人心;眼神深得她看不懂。
終于說出了少年漫主角的臺詞啊27,寫到這裏時有種娃長大了的欣慰(bushi)
子安老師的線是從日常篇開始埋的,之後修文會在合宿篇再補點相關情節。因為和27互動比較多,所以也是他來回收;不過會寫得比較簡短_(:з」∠)_
下章收個尾,終于就結束漫長的合宿、開啓新篇章了啊啊啊啊啊——快放我回民風淳樸并盛町!(大吼大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