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chapter3
chapter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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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悅當然不記得那天晚上的事情,但是這不妨礙他按自己的想法行動。
抽回自己的手指時,他用中指沿着弗朗索瓦的指縫慢慢溜出來,然後沒事人一樣揣着兜不說話了。陳啓馬上開始和弗朗索瓦攀談,極力推崇他的藝術觀,誇贊裸.身的女性是多麽具有美感的事物。
嗯,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和這位時尚先生确實審美一致。
幾人邊交談邊往裏面走,弗朗索瓦一邊應付着他,一邊用目光打量旁邊開始低頭玩手機的齊悅。他很想單獨和齊悅相處,然後和他好好地聊聊天,什麽都可以,只要是能讓他們相互更加了解的話題就好。
齊悅沒有感知到他的目光,就自顧自地走着。
這讓弗朗索瓦有些失望,但他并不灰心,仍然挂着溫柔的笑容向拉米亞吩咐:“拉米亞小姐,請你帶陳先生去商量合作的事宜好嗎?我需要空間來和我們的模特先生了解對方。
拉米亞猶豫了一瞬,似乎想說點什麽,但看了眼陳啓,終于還是沒有說。
“請和我來。”她做了個“請”的手勢,又回頭看了眼弗朗索瓦。
陳啓不太放心齊悅就這麽和一個有男性.緋聞的攝影師獨處,加上之前讓齊悅鑽了空子的事讓他心裏很不舒服,現在很想找回些場子來,于是說道:“當然了,我明白溝通是很重要的,但是Joy非常害羞,而且不擅長與人溝通,我很怕他面對您會緊張,所以我希望我也能參與談話,我也能提供些建議。”
齊悅:“……”
弗朗索瓦輕聲嘆了下,有些不滿意似的。“我可不認為他會緊張,先生。”
陳啓就當做沒聽到,所以齊悅也沒吭聲。
因為後面還安排了其他模特的試鏡,所以時間很趕,一分鐘也不能多耽誤。
所以他們很快進入了試鏡的主題。
衆所周知,弗朗索瓦是個忠實的女權主義者,所拍攝的東西都和女性與自由相關。曾有人惡意揣測他是否在刮蹭女權的熱點,借此讓自己成名。關于這點,弗朗索瓦從未做出過正面的回應,好似他完全不在意外面的流言蜚語。
大家都在時尚圈中浸淫,所以這類信息多多少少會有了解。直到齊悅真正地見到了這個男人,才發現現實和他的想象有點出入。
齊悅很少見過這種人,眼睛裏仿佛有火焰,他凝視你的時候,你就被一團日光灼燒着。
這讓他覺得分外刺眼。
拉米亞對主題的描述很模糊,但陳啓還是不安起來。之前他知道弗朗索瓦是很喜歡用大尺度的手法來拍攝女性,但是沒想到他好像還打算把這套用在男模特身上。
“請稍等一下……”陳啓後背冷汗直冒,他感覺自己這次冒失做的決定恐怕是在給自己找死路,“能不能再說的詳細一些?”
拉米亞頓了頓。“陳先生,我懂您的擔憂。”
“不你不懂。不……我的意思是,我覺得Joy不太适合這種風格。”陳啓深吸一口氣,“他從出道開始就是主打高嶺之花的風格,現在改變……”
弗朗索瓦對他這套大俗話感到震驚:“真是難以置信,以你的思想覺悟,居然在給一個模特當經紀人,你在扼殺你的模特,陳先生。”
陳啓幾乎要到一個煩躁的巅峰了,他已經打定主意要取消這次合作。齊悅會不會被扼殺他不知道,但是再這麽下去被扼殺的一準會是他。
“弗朗索瓦先生……”陳啓剛打算說出自己的意圖,一直在他身後保持緘默的齊悅卻發聲了。
“我沒有任何意見。”
“我已經準備好了。”齊悅随意地瞥了眼臉色相當不好的陳啓,然後說道,“試鏡什麽時候開始?”
弗朗索瓦笑了,他碧藍色的眼睛眯了起來,眉毛上揚着,眼角處露出了幾道可愛的細紋。
“現在就可以。”他邊說邊伸出手來,托起了齊悅的手掌,彎下腰來,在齊悅手背上印下虔誠的一吻,“合作愉快,我的公主。”
一邊的陳啓眉頭都皺酸了。
“你簡直是瘋了……你絕對是瘋了……”陳啓跟在齊悅身後進了試衣間,“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麽,齊悅?”
齊悅一聲不吭,也不回頭,以至于陳啓只能從背後看到他露在外面一小塊三角區域的脖子,完全分辨不出來他在想些什麽東西。
“你這是讓我為難!”陳啓懊惱地抓了抓頭發,“你自己可以不在乎,但是你後面是別人的死活!”
“如果你不想幹這份工作,你盡可以不做。”齊悅回頭靜靜地看着他,然後說道,“當初曹敏找到你的時候,你就該有這個心理準備。”
陳啓的胸膛還在起伏着,睜大着眼睛看他。
“我現在要脫衣服。”齊悅嗤笑一聲,“陳先生是要留下來觀賞麽?”
陳啓偏過頭去,調整了一下呼吸。
“試鏡之後我們再談。”陳啓說,“齊悅,我不知道你是什麽想法,但是我希望我們都給對方留一點退路。”
“……”
弗朗索瓦選擇的這個主題确實颠覆了齊悅之前一貫的形象。
當齊悅叼着一支玫瑰,長而細的黛眉如鳳羽一般飛揚,深而濃的眼影卧在眉眼之間,眼角處廓上一點暗金色,正紅色的嘴唇旁邊分別點了兩顆黑痣,耳垂上墜着明黃的絲縧墜子,身着绛紫色右開襟的旗袍,一颦一動,袅袅婷婷地走出來時,弗朗索瓦的呼吸幾乎要停滞了。
這身旗袍簡直像是為他的天使量身定做的。
旗袍的材質很好,用的是質量最佳的絲綢,表面似乎總是蕩着一層瑩瑩的波光,柔軟又舒适。弗朗索瓦還專門請了一位中國的蘇繡大師,花了兩個多月繡了一只卧于牡丹中的鳳凰,又找裁縫精心裁剪,才将這件衣服制成。
齊悅将目光直直地投向了他,像是在等待他的誇贊似的。
他舉着相機的手顫動了一下,喉結上下滑動,然後才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态。
“高跟鞋。”齊悅擡了擡腳,用指尖從小腿肚撫到腳踝,素淨的指節和腳上酒紅色的鞋面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不太合腳。”
他做這個動作的時候,胯部的開叉口露出了一大片白淨的腿部肌膚。筆直修長的雙腿在裙擺下晃動着,宛如一節嫩藕攪動了一池紅蓮。
鞋子是拉米亞找人按照齊悅的尺碼定做,不可能不合腳——齊悅這麽做的目的實在是太明顯了。弗朗索瓦移開視線,朝身邊的助理吩咐。
“給他換一雙。”
然而适合用來搭配這一身的美與豔的鞋子并不多,另外換了幾雙都不能讓人滿意。主要不滿意的人當然是弗朗索瓦,他對品質的要求太高。齊悅垂着眸子任由別人來給他換鞋,時不時地擡眼看着眼前的弗朗索瓦。
“您覺得如何呢?”
弗朗索瓦嘆了口氣,放下手裏的相機,走上前去讓幫齊悅換鞋子的助理讓邊,自己在齊悅面前蹲了下來。他托起齊悅的右腳,把之前那雙據說不合腳的鞋子慢慢地套了上去,嚴絲合縫。
齊悅眼睑上貼的假睫毛顫動了一下。
“您覺得如何呢?”他又問了一遍。
“我以前聽人說過,在中國的神話傳說中有一個叫妲己的妖怪。”弗朗索瓦又擡起他的左腳,握在手心中,“她長得非常美貌,又很擅長迷惑人類的心智,甚至毀滅了一個王朝。”
“如果一定要找一個人來和你做比較。”弗朗索瓦對上齊悅的眼睛,柔聲說道,“大概就只有這個蘇妲己。”
陳啓覺得大事不妙。
是個明眼人大概就能看出來這兩個人之間的貓膩,然而他除了在心裏幹着急,什麽都做不了。
齊悅已經拍了好幾組姿勢,并且在不斷地改變妝容和服飾,身上的布料越來越多,臉上的粉飾倒是越來越淡。唯一不變的就是眼神,在陳啓看來,全程這兩人都在眉來眼去,簡直是纏在一塊兒分不開。
這樣下去可不是辦法。陳啓暗地裏劃算着,他得先發制人,不能等到時候所有的事情壓下來,所有的過錯都歸咎于他。但他隐約察覺到自己有把柄落到了齊悅的手中……這點又讓他陷入了猶豫。
這個齊悅可實在是個會折磨人的混蛋,他陳啓碰上這種人真是倒了八輩子的黴!
正這麽想着,手機的震動打亂了他的思緒。
再一看來電提示,更是把他吓得一哆嗦。真是越怕什麽就越來什麽,陳啓一邊心裏暗暗叫苦,一邊又不得不馬上接通電話,一邊往外走一邊殷勤地叫了一聲“曹先生”。
“他把監視器扔了。”曹仁斌的聲音聽起來又冷又硬,“你是怎麽做事的?”
陳啓皺着眉頭,心說我就知道你這也能怪我頭上,然後低聲下氣地解釋,“Joy現在對這些很敏感……您也知道他現在的狀态,我實在是不敢對他逼太緊,萬一他一偏激做點兒什麽傻事……”
“傻事?哼。”那邊的老男人笑了一聲,“我最不怕他做的就是傻事。我打他的手機沒有反應,這又是怎麽一回事?”
“Joy現在在試鏡,再有十來分鐘才能拍完……您需要知道什麽,我先來給您彙報吧。”
“你盯緊他。”曹仁斌壓低了聲音,使得語氣更加的陰狠,“他不安分。”
陳啓回頭看了眼齊悅,嘴上應着好的,心裏忽然又對齊悅有了些恻隐之心。
長得再怎麽像好看的鳳凰,歸根到底還是老男人手裏的一只金絲雀,飛也飛不走。
再回頭想想自己的處境,只是一只看着金絲雀瞎撲騰的狗,愈發覺得悲哀了起來。
“okay——”
随着弗朗索瓦手勢的落下,所有人的神經都在一瞬間放松了下來。齊悅摘下了頭上的發套,他本來的頭發已經被汗濕了,現在一绺绺黏在一塊兒,貼在額角。
他拍攝的最後一張主題是懵懂的少女,第一次在未來夫婿的面前袒露自己的身體,兩手攏在胸口,領口處的衣襟半開半掩,行動之間透露着東方傳統女性的矜持和羞澀。
弗朗索瓦低頭看着這張照片,陷入了沉思。
您覺得如何呢?
他的腦海裏倏然想起齊悅今天一直在問的這句話,聯合這張照片一起去考慮,他竟然覺得有些悲傷。
為什麽Joy的經紀人對待他的态度是那樣的保守呢?這未免也太奇怪了。這種保守并沒有讓他感覺到保護的成分,反而更像在遮掩一些別的東西。
昨晚他碰見的齊悅,和今天這個魅魔一樣的齊悅,究竟是不是一個人呢?他們明明截然不同。
可是如果說不是,這張照片裏的齊悅又讓他看到了昨晚那只小鹿的影子。
“先生。”拉米亞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弗朗索瓦先生,拍攝已經全部結束了。”
弗朗索瓦點點頭,他看向齊悅,後者正在化妝師的幫助下進行頭發的吹幹和補妝。
“你覺得他怎麽樣?”弗朗索瓦問拉米亞。
“簡直可以算的上完美,他總是能給人帶來驚喜。”拉米亞的嚴謹在偶像面前當然無存,“他是個美麗的東方男孩。”
“美麗的男孩。”弗朗索瓦重複道,心裏那種沉甸甸的感覺因為這個詞彙變得更加沉重了起來,“聽着卻讓高興不起來啊。”
試鏡的實際意義在于磨合攝影師和模特之間的契合度,而現在會采用試鏡的攝影師并不多。一是因為這個需要成本,而且功效比較雞肋,二是多數人對自己的能力是相當自信,認為自己并不需要多此一舉。
弗朗索瓦在這方面相當謹慎,他需要的是能完全和自己合拍的萬裏挑一的模特,并且為了現在的這個主題展,他已經籌劃了整整兩年,不能讓它毀在任何一個不起眼的小問題上。
“就像我們之前商量好的,在拍攝結束之前,主題以及過程都需要做到絕對保密。”拉米亞把保密協議以及合同遞到齊悅這邊,“如果您沒有異議,我們現在就可以簽訂合同。”
陳啓看着齊悅不停轉筆的手指,心裏忽上忽下的,十分猶豫。
“齊悅。”他用中文說,“曹先生剛剛來了電話。”
他有意提醒齊悅,讓他仔細掂量現在的光景,誰想到齊悅卻一點也不在乎,自顧自地簽上自己的名字。陳啓瞅着紙上那串好看的英文字母,只覺得刺眼極了。
這只金絲雀在自取滅亡,他可不能再奉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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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愛的弗朗索瓦:
今天給你寫信,是因為聽到了曹敏的消息。因為經濟危機,她的公司面臨破産,所以最近在到處尋求幫助。她遲早會有這麽一天,可是當這天真正到來了,我卻快活不起來。中國有句古話叫做惡有惡報,但是惡人在得到報應之後,他們犯下過的罪孽難道就真的會消失嗎?
換句話說,好人難道就真的會得到好的結果嗎?
我這樣說,你可能又要覺得我太過悲觀。但是事實就是如此,上帝本身就是不公平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