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十七章
林返小朋友看到這麽奇怪的要求有一瞬間的怔忡。然後拿着顆巧克力研究,被吳國萍給看到了。
“凡凡,你要吃這藥丸子啊?這玩意苦的要死。昨天給我們,我們都不愛吃。你咋會喜歡這玩意的?”
“那麽難吃嗎?”
“對啊,你自己沒嘗嘗嗎?”
“凡凡你自己嘗嘗就知道有多難吃了。”
林返撕去外包裝,将黑乎乎的巧克力放進口中。可可脂融化在口腔,那種苦苦的口感的确不受這時期人的喜歡。他們每天吃的粗糙,經常性吃苦澀的野菜。所以喜歡香甜的東西,這種口感真的受不了。
很好吃,苦中帶着甘甜,而且有一種特殊的香氣。
童語一天都惦記這事兒,再次穿來的時候她帶了一包阿爾卑斯奶糖。偷偷裝好糖果,然後查看留言。
知音難覓啊,幸好你喜歡。
童語急急的寫下留言,心裏開心不已。要是林返小朋友也跟他們一樣反應,那她非懊惱死不可。費一次機會帶來的糖果,居然沒一個人喜歡。
背書包放學,吳國萍提議到新房子地基那裏看看。三百多平的地面已經平整完畢,大家正在幫着請來的石匠安根基。如今蓋房子不打地梁,天然的大青石鑿成長條,放進挖好的溝裏,然後固定好就是房子根基。
堂屋已經安了一大半,東西兩面也安了一些。這回爺爺一氣請了四個石匠,又叫這麽多人幫忙。村裏人都在稀罕老漢從哪兒弄來那麽多的糧,有的甚至專門跑來看,那是羨慕嫉妒不已。
吳國萍站在堂屋西面的位置,開心的蹦蹦跳跳:“這間以後就是我的房間,我要在這裏放一張書桌。”
“姐,我倆的在哪兒呢?”
女孩指指東面:“那兒,爺爺奶奶居住的裏頭,裏間一分為二,你倆一人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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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兒,哪兒,這嗎,是不是這兒?”
“姐,你快過來看看是不,別光顧自己啊。”
幾個孩子興奮的找自己房間所在地,老漢看他們在石頭中來回蹦跳,開口趕人。
“安根基很危險,你們小孩子別在這兒湊熱鬧,趕緊回家寫作業去。”
被老漢轟,一幫孩子們四散離開。這裏堆了很多的石頭,的确不是他們待的地方。吳保華看到二叔家房子居然蓋這麽大,心裏不由的羨慕。
他們家四個孩子,大哥結婚後住耳房,他們幾個都得跟着爹媽住大屋。大屋三間開間無隔斷,根本沒有自己的隐私。
回家放下書包,孩子到搭建的棚子裏找母親。“媽,咱也蓋像二叔家的房子吧。二叔家房子好多間,連國兵國星都有自己的房間。”
“真的?”老大媳婦聽村裏人議論過老二蓋的房子,聽說是挺大的。東西十八米,南北六米五。這開間比他們住的老房子可是寬敞。
“蓋這麽大房子,他那點兒錢肯定不夠。差的遠呢。就是凡凡賣手表的都給了,他也得借一屁股債。關鍵這人在哪兒借的,誰有錢舍得借他?”
“媽,你嘟囔啥呢?”
“沒啥。你個小孩子趕緊出去玩去,別在這兒礙眼。新房、明年蓋的時候你就知道了,他一大半都得用土坯,跟咱這全磚全瓦的房子比不了。咱這老房牆厚一尺半還是全磚,他拿啥跟咱比?”
是這樣嗎?二叔重新蓋房居然還是土坯?他們如今住的西屋就是全土坯,那房子看着不好看,下雨經常漏。那樣的房自己住一間也不如他們幾個人一起住啊,堂姐有啥可高興的?
童語他們吃完飯去寫作業,今兒林返小朋友猜作業沒準頭,她得代替小家夥寫生字。油燈下一筆一劃,她盡量模仿剛學字孩子的筆跡。
寫完生字,在留言本上寫道:你猜錯作業了,如果模仿的不像你別怪我,現在抓緊時間趕快寫一遍吧。
林返一大早看到這消息,趕快就去查看自己作業本。對方寫字完全不是小孩子的筆觸,由他來寫,那肯定要穿幫被老師罵的。
打開生字本,頓時會心一笑。還好,還好,寫的挺工整。男孩放心的背書包上學,将對方替寫的作業交給了老師。上午下課,趁同學們都出去玩,他打開了兩人交流的留言本。
你寫的很好,老師的評語是優。你有作業需要寫嗎?我可以幫你。
幫我?童語看到時滿是笑意。拿着筆馬上寫下:想幫我,你再練幾年才行。
簡單的一句話,激發了男孩無窮的潛力。
童語以為在這場替班中,自己永遠是那個掌握主動的。忘了風水輪流轉,這家夥實際出生的年份早她十三年。若不是時空的錯位,她在他面前是正經的後輩。
放學背着書包,一陣冷風吹過才驚覺滿地落葉。初冬了,來來回回的她已經在這裏度過了上百個夜晚。
二舅的新房根基安好,這些幫忙的一天三頓幹飯吃的非常滿意,都表示明年春來幫忙燒磚瓦。大隊之前有磚瓦窯,閑置了很多年了。如今想要用,跟支書說一聲,整理整理就可以使。
這年代的人只要管飽,不吝啬一把子力氣。這樣出來幹活兒,家裏還能省一份兒口糧。
之前預定的手表到現在都沒動靜,她背着書包先去了支書家裏一趟。一進門,支書媳婦立馬熱情的讓進屋子。
“正說去找你呢。我昨兒跑了趟市裏,之前那買主說是不要了,我得另外找買主。”
“那定金呢?”
“他不要了,定金自然歸咱。你放心用,等我找到買主,咱再賺一筆。”
童語點點頭,從書包裏拿出之前買的項鏈遞給她。“辛苦了,這個送給您。”
“送我?”女人驚訝的打開盒子,立馬被那美麗的飾品吸引了全部目光。“真好看。這麽漂亮,真的是送我的?”
“對,送您。”童語說完起身準備離開,都掀開門簾了被女人拉回來。“別急着走,你送嬢嬢這麽好的東西,嬢嬢也有好東西給你。”
“什麽呀?”看女人拿鑰匙開箱,童語不禁搖頭失笑。如今的人啊,啥都是寶貝。也許倆白面饅頭都能放箱子裏鎖起來。
“槽子糕。”女人寶貝的拿出一個牛皮紙包給她。“你大爺去縣城買回來的,我沒舍得吃呢。給你了,小娃娃家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得吃點兒好的。”
“那我謝謝嬢嬢了。”
童語生長在九十年代,這玩意對于她真不算什麽。是以沒推沒讓,更加不會惶恐。道謝後拿了東西回家。
幫忙的人都離開了,今兒吃飯的只有自家人。此時二舅媽在做飯,童語徑直去了外公外婆的房間。天冷了,大隊剛發了煤,屋裏炕竈點了火,已經不再如之前那麽陰冷。
“外公外婆,看這是什麽。”
她獻寶一般打開,槽子糕清甜的味道立馬迎面撲來。外公笑笑稀罕的瞅:“是槽子糕啊,這稀罕玩意哪兒來的?”
“嬢嬢給的。”
“支書媳婦有這麽大方?”
“對啊,對我很大方。”
老兩口猜測外孫肯定有是拿什麽換的,不過他不說他們也不追根究底的問。拿了一塊一分為二一人一半。剩下的讓他拿回去餓了自己吃。
“這是給外公外婆的,你們留着自己吃。”
童語說完轉身就走,根本沒給他們推拒的機會。她給林返帶了奶糖和奶片,每天吃一點兒,慰藉貧乏的味蕾,也能增加一些微量元素。
夜色的掩護下将東西放進林返的箱子,她不禁感嘆昏暗有昏暗的好。這要是大燈泡亮堂堂的,她每天可咋遮掩着放東西。
凡凡,奶片和奶糖記得每天都吃,可以補充鈣質幫助你長高的。
林返翌日看到這留言,心裏湧上一股說不出的感覺。吃一顆奶片,濃郁的奶香在口腔散開。香甜的滋味讓他心情愉悅,忍不住的想笑。開懷不已。
想讓他補充營養,又想讓他感受香甜的滋味。所以藏起來讓他自己吃,留言下特意畫了個蹦跳的小人,提醒他這是可以長高的東西。
“凡凡,凡凡,你來。”
外婆在外頭叫,他下意識的瞅一眼猶自睡得香甜的表弟。看他雷打不動的睡姿絲毫不受影響,這才快步出了屋子。
老太太叫他幹嘛呢,當然是給他槽子糕。早晨屋裏沒人,倒了水讓他就着趕快吃。
“不了,這是給外公外婆的,我不吃。”
男孩說完起身跑了出去,已經聯想到那個替他的人是要孝敬老人的。他出去轉了一圈,估摸着時間差不多了才回來。
老太太瞅着已經沒了身影的門簾,咧着嘴似笑似哭。外孫長大了,比他媽懂事多了。
咬一口香甜的槽子糕,為人長輩的那種自豪欣慰油然而生。孫子知道偷偷給她紅棗,外孫有好東西也時刻惦記他們老兩口。
“老了能活成這樣,這輩子值了。”
“一個人念叨啥呢?”
老漢從外頭進來,老婆子呵呵笑着将手中的槽子糕喂到他嘴邊。“一輩子沒舍得買的東西,如今咱也吃到了。”
“嗯,托凡凡的福。”
“明兒縣裏趕集,學校正好是星期天,咱帶幾個孩子去逛逛吧?”
“行啊,讓老二拉上板車。去的時候是上坡,回來的時候拉上東西拉上孩子們,下坡也不費力。”
“帶上布票和錢,扯點兒花布給萍萍做件罩衣,再扯點兒黑布,給大家做棉鞋。”
“外婆,買被裏被面,給您和我外公縫新棉被。”童語回來本來要去睡了,聽到他們說話又推門進來。棉花弄到了,可這段日子忙着房子沒來得及買被裏被面,所以新棉被到現在依舊沒影兒。
“好,縫新棉被。”
老漢高興的應聲兒了,老太太卻有些猶豫。“把我那條給志華吧,孩子要結婚了,有條新被子好看。”
孫子之前來給告密,臨走又來告別,說是拿他媽沒辦法。作為長輩,哪會跟這樣的孫子置氣。
“行,給志華縫條新被子。”
童語知道自己那條被子原本是給志華表哥預備的,如今外婆想給他補上,她自然也沒說的。
“外婆,一條被子得幾斤棉花?這樣算下來是不是不夠了?”
老太太笑笑。“夠。一條六斤,就挺厚實的了。三條被子做完還夠給大家做棉衣的。”
“那就好。”
說好了翌日去趕集,童語回屋睡覺時給林返留言——明天去趕集,記得提醒外婆買布做棉衣。還有被裏被面。錢在書包夾層裏,你帶上想要什麽自己買。
清晨林返看到時覺得這人比他這個外孫都更貼心,什麽時候都惦記兩位老人家。對了,惦記的還有他,不忘提醒他帶錢買自己喜歡的東西。
打開書包夾層,裏頭放了一沓子現金。他抽了一張大團結,将剩餘的依舊原樣放好。
趕集有很多處理的估衣,不要票比新的便宜,還有許多賣吃食的也不要票,所以趕大集大家都會去。
老大媳婦領着倆孩子,女人挎着個籃子,閨女提着個包。老三媳婦一大早抱着兒子來婆婆這兒,想讓她幫忙看孩子。
“天太冷,抱着他怕凍壞。娘你幫忙看一天這姐弟倆。”
老太太猶豫着該咋拒絕,老漢已經直來直去的開口。“你娘也要去趕集。怕凍着孩子就裹厚實些,我路上幫你抱。”
“我娘也去啊?她個小腳,能走那麽遠嗎?”
“有你二哥呢,這不用你操心。”
婆婆也要去趕集,這回沒人給看孩子了,老三媳婦頓時有些不快。抱着孩子去,那哪兒能盡興?
“算了,我去找我大姨,讓她幫忙看着孩子。”
你不願抱,那只能自己想辦法。老漢聞言不再吭聲,從櫃裏拿了塊兒幹窩頭片給了孫女。
“在家乖乖的,別搗蛋。”
小女孩乖巧點頭,然後望着爺爺萬分渴望。“爺爺,能帶着我嗎?我能走路,我自己走,我可有勁兒了。”
看孫女那麽想去,老漢剛想答應,女孩被她媽一把拉走。“去什麽去。屁大點兒孩子不夠添亂的,給我在家待着。”
孫女被她媽拖走了,老漢心想回來給孩子買個啥吃的。沒成想出了院子的女孩居然拉住她媽蹲地上哭起來,等女人蹲下再次拽她,這回小姑娘開口了。
“我爺奶有凡凡賣表的錢,我跟着他們可以要到好東西。你沒看大伯母都讓自己兒子讨好他們嗎,啥好處都不落。”
閨女居然說出這話來,老三媳婦懵了一陣才回過神。對啊,之前老二家蓋房老漢弄來那麽多的糧,最近還給他外孫做了新鞋新衣裳。老兩口有好東西,她上回把婆婆得罪了要不出來,但能讓閨女去啊!
“去吧,記得要好東西。”
“知道。”
看着閨女的小身子進了門,女人暗自嘀咕:“這丫頭最近咋這麽精?讓看着弟弟,她就偷喝弟弟的飯。看她爺奶那兒有啥好東西,也總想着占。不錯,這才像我的閨女。”
吳愛花掙脫媽媽的束縛跟上了爺奶。一家子出發,老漢說要背她。小女孩乖巧擺手:“不用。爺爺年紀大了,不能累着爺爺。”
一句話把老漢說的哈哈大笑,牽着孫女不緊不慢的走。“我孫女真乖,到地兒了爺爺給買油糕吃啊!”
“不買油糕,買布做新衣裳。”
老漢頓時沒聲了,覺得四歲的孩子說不出這話來。老太太也聽到了,想着是不是老三媳婦教的。瞅瞅孩子身上補着好幾處的罩衣,她想着要有合适的估衣就給孫女買一件。
林返跟表哥表姐相跟着邊走邊玩,青少年腳程快,很快将大人們遠遠的落在了後頭。
老二拉着板車,讓誰坐誰不坐。老太太颠着小腳走出好幾裏,才被兒媳硬拉的去坐車。
“走的腳疼了等下沒法趕集。”
老太太坐在車上讓兒子拉着走,滿臉喜氣洋洋。“不礙事。我年輕時還往地裏挑水呢,一天天的照樣幹。”
老二回頭瞅他娘一眼:“您也說是年輕時候了。你現在都多大歲數了,哪能跟年輕時候比。”
老太哈哈笑笑,不再繼續這個話題。小腳,對女性來說是巨大的摧殘。窮人們跟着富人學裹腳,卻沒有富人的能力讓女性養尊處優。颠着小腳幹一輩子的活兒,老了老了,兒子知道心疼娘了。
縣城,如今這年代其實單調的很。進城後沒多久林返就看到了郵局大門,他停住腳步,看表姐表哥他們都在圍觀吹糖人的,于是趕快進了郵局。
“叔叔,我買郵票。”
“寄信嗎,還是光買郵票。要四分的還是八分的?要幾張?”
“不寄信,光要郵票。四分八分的都要。如果是全套的話,各樣來一套。”
小孩子口氣挺大。郵局的同志哼一聲,拿出一個盒子。“剛到的《紅樓夢》郵票,金陵十二釵一套一塊九。面值都不一樣,你要嗎?”
“那我買一套。”
林返将大團結遞給郵局的同志,男人低頭瞅他一眼。多心的問錢的來路。
“我爺爺讓買的,回去把錢和郵票都給他。”
“哦。”男人應一聲,将一套新出的十二金釵給他。“找你八塊一,小子拿好了。”
“哎,謝謝叔叔。”
買到了郵票,男孩慎重的裝進衣服內兜。出去後吳國萍他們依舊圍着做糖人的攤子贊嘆流口水,根本沒發現他曾經離開過。
“姐,你想要我給你買一個吧?”
吳國萍詫異回頭:“你哪兒來的錢?”問完了想起了什麽,繼續道:“是你賣手表的錢自己留了一些嗎?”
“你知道了?”
“知道。爸爸說你賣了你爸留下的對表,房子有你一半的錢。”
“二舅真是的,什麽都說。”
“不是故意說的。是我在外聽見大伯母說你了,所以去問我爸的。”女孩嘻嘻笑笑,伸手拉住他放低聲音:“跟姐姐說說,你還有多少錢?有五毛嗎,有的話咱去買鉛筆和本吧。”
“你不吃糖人了?”站這裏看半天,我都聽見你咽口水的聲音了。
“我就看看而已。咱明年蓋房子,得節約。”
吳國兵也這麽說,林返頓時覺得自己想買糖人的行為很敗家。哥哥姐姐都說買本和筆,那就去買學習用具吧。
仨孩子脫離大人的掌控,跑到供銷社頂着售貨員的黑臉将文具挨個問價。最後決定不買定好的本子,而是買未裁開的白紙。
“買幾張?”對幾個挨個問價的孩子沒好氣,女人說話好像吃了火藥。
“二十張。”林返掏出一塊錢,想着一次多買些能用久一點兒。鉛筆、那個人給他帶的還有,而且說過以後還給他帶。
大白紙一張二分,二十張四毛錢。售貨員看孩子拿出了一塊錢,這回臉上稍微緩和一些。總算這些人不是白問價格。
女人利索的給他數了二十張,折疊幾下用草紙包好。林返付了錢,吳國萍接過紙提在手裏。一旁的吳國兵看表弟找回來六毛錢,饞的舔舔嘴唇。
“凡凡,你還剩六毛,咱去買一根麥芽糖好不好?”
“吃什麽麥芽糖?一根麥芽糖五分,頂兩張半白紙。有那錢留着買學習用具,別一天光想着吃。”
吳國兵被姐姐訓了,蔫兒頭耷腦的不敢再說。林返其實很想滿足表哥,可他看表姐那麽兇也不敢再說。
一分一厘的錢都來之不易,的确不可以亂用。六毛錢夠買三十張大白紙,一張可以裁成三十二張的本,這麽多夠他使半學期的。
“那買鉛筆吧?”買了表哥表姐都可以用。
“好。”吳國萍這回同意了。
二十支鉛筆又是四毛花銷,從供銷社出來,與爺奶爸媽彙合一處。看他們自己買了白紙和筆,老漢就給孩子們每人買了個糖糕。
“爺爺,買根麥芽糖吧?”吳國兵一心惦記麥芽糖,趁機趕快提要求。
“麥芽糖不管飽,還是吃糖糕合算。”
得,老漢是實用主義,一心惦記吃飽。吳國兵還欲再說,被他媽踢了一腳,開口訓的是他爹。
“有的吃就知足吧。你看看哪家舍得給這麽多孩子買吃的?糖糕不愛吃就給我,你老子可喜歡油炸糕了。”
“我、我也愛吃。”
五個孩子一人一個油炸糕,對于如今的農村家庭覺得是奢侈了。吳愛花邊吃糖糕邊琢磨,她爺到底在哪兒發財了?
前世的摳門老漢,今生先是大手筆的請人管飯給二伯父家安根基,剛才奶奶扯了兩丈四的棉布,兩床被面被裏,出來又給他們買糖糕。這麽多錢票哪兒來的?
不長的街道逛了一趟,返回的時候老太太給吳愛萍買了件藍底杏花的估衣。這衣裳有六成新,裏頭有補丁外頭沒有。女孩拿着棉衣高興極了,穿着有些大也一點兒不影響多件衣服的喜悅。
“我媽說給縫棉衣呢,這回不用縫可以剩下布做件新罩衣了。過年套在外頭多好看。”
吳愛花看堂姐有了棉衣,那個被爹媽抛棄的表哥也穿着新衣裳新鞋,心裏的嫉妒再也壓不住了。
“奶奶,我也要新衣服。”
“沒找着合适你這麽小穿的啊!”
“我不要估衣,我要新衣裳,跟林返一樣的新衣裳。”
委屈又嫉妒,女孩再維持不住乖巧溫和的形象,說出的話十分尖利。同行的家人全将目光移向了她。比她大仨月的吳國星望着她更是奇怪,沒等大人開口,小男孩先開口了。
“哥哥姐姐穿剩下的我們穿,給小孩子做新衣浪費。”
這話是奶奶說的,他鹦鹉學舌說出來。如今人們的概念都是如此,給大孩子做衣裳,底下的弟妹挨個撿着穿。他自小就這樣,覺得堂妹要新衣裳不可理解。老二媳婦也這麽認為,等兒子說完她補了一句。
“等姐姐的穿小了給你好不好?姐姐家裏還有一件花罩衣小了,一個補丁都沒有。回家二伯娘拿給你穿。”
一個補丁都沒有的衣服,一般人可舍不得給人。老二媳婦自以為如此挺好,殊不知小女孩為此氣的咬牙。
大人都沒注意孩子有如此強烈的情緒,老太太算着給家裏添了鹽、醋等生活用品。快出集市了碰到一個賣羊肉的,林返站在那裏充滿了渴望,被外公給看到了。
“咋,想吃羊肉?”羊肉兔子肉都沒油水,如今這年代不受歡迎。這個是大隊的羊殺了來集上賣,不要票跟豬肉一個價。六毛九一斤。
“外公,買一斤包餃子好不好?”晚上他來了可以吃到羊肉餃子。他拿的東西都那麽高級,天天吃窩頭稀飯受委屈了。
“行。”老漢痛快的答應了外孫,開口跟人說割二斤羊肉。提着羊肉,老漢笑笑指指縣城裏。“想吃餃子還得買白面,你們等等,我去糧站買二斤面。”
“爹,我去吧,我腿腳快,一會兒就回來了。”
“行,你去。”
老漢将糧票和錢給了兒子,他們找了個地方坐下等。吳愛花看着那羊肉心裏的嫉妒更加泛濫,前世被母親逼着退學去打工的痛又湧上了心頭。
老太太看她咬牙,伸手摸摸她毛茸茸的腦袋。“用二伯母給的衣裳奶奶給你做件棉衣,跟姐姐的一樣啊!”
“還有新棉被。”
“你、你這孩子……”老太太忽然覺得自己看不懂這個小孫女了。這麽小的孩子,怎麽會什麽都要的?
“只給表哥不給我嗎?”
老太太沒說話,一旁的吳國萍都看不過去了。過來盯着小堂妹教育:“不可以什麽都争。凡凡是因為沒有被子所以奶奶給他縫了一床,我跟倆哥哥都沒有。”
“那奶奶今天新買的呢?”
“那是……你這丫頭,難不成啥好東西都想要嗎?大堂哥快結婚了,他才需要新棉被呢。你個小不點兒有的蓋就好,要那麽多幹啥?”
如今物質不豐富,沒有哪家買什麽都每人均分的。吳國萍奇怪極了,小堂妹怎麽看見什麽到要?
吳國萍生氣了,吳愛花忽然驚醒過來。她今天不該說這麽多的,再這樣她就要露餡兒了。
“姐姐我錯了,我就是随便說的。”
“這還差不多。你記住了,一家家日子過的艱難,你別啥都争,這樣不對。”
“嗯,我記住了。”
被堂姐訓了,小丫頭更加氣。等老二買了面回來後大家一起回家,其他人都高興的去包餃子。她拿起剪刀,沖今天給吳國萍買的估衣下了手。
咔嚓,剛想要下手棉衣被人猛地抽走。她一擡頭撞進了滿是怒火的吳國萍眼睛裏,一時吓的剪刀掉落地上。
“你幹嘛?為什麽要剪我的棉衣?”
“沒,我沒有。”
反正沒剪破,幹脆來個死不承認。吳國萍當然不信她,聯想到之前的事情,頓時開口問。
“之前剪壞奶奶剛做好的鞋面,這事兒是不是也是你幹的?”
“不是。”
“不是?我看十有八九是你。”
“不是,你冤枉我。”
姐妹倆吵了起來,把在廚房做飯的婆媳吸引了來。聽完吳國萍的話,二舅媽一如既往的不吭聲。老太太則滿是不可置信。
“愛花,你真的要剪姐姐的衣服嗎?為啥啊?”
“我、媽媽說讓剪的。”
“你媽……行了,你出去玩吧。”
老太太做了結案陳詞,吳國萍還欲說什麽被她搖頭阻攔。給了吳愛花一片窩窩讓她去玩,老太太一屁股坐到了炕上。
“老三媳婦真狠,居然挑唆個孩子這麽禍害咱們。”
“沒看出來啊,我三嬸這麽壞。”
“咱都看走眼了。”氣呼呼過後,她交代兒媳和孫女。“以後看好門戶,別給這女人可乘之機。”
“可,咱就這麽放過她嗎?等她回來咱好好問問她,多大仇多大恨要這麽禍害咱們。”吳國萍氣的不行,一副幹架的氣勢。
“別問。你以為她會認嘛。問了不過吵嚷一頓罷了。”
老二媳婦點點頭,伸手扶婆婆。“走,咱們包餃子去,別為這個生氣了。”
“嗯,包餃子。”
老太太邊走,心裏邊念叨:老三媳婦藏的真深,之前沒看出來她心這麽毒。下雨了不讓老二家孩子去她那兒避雨,有啥好東西還挑唆她閨女來破壞。
吳愛花期待着晚上的大戰。小女孩坐在陰影裏,稚嫩的小臉上是陰毒的笑。
被子被毀了新被面,徹底剪壞的鞋面,還有這回險些剪壞的棉衣。奶奶和二伯母一夥,她媽則絕不會認。雙方甚至可能打起來。
“呵呵,打起來好。”
沒多久她媽回來了,然後天越來越暗。她期待的大戰沒爆發,反倒是西屋傳出來香噴噴的餃子味兒。
女孩吸吸鼻子,磨蹭着想進西屋混幾個吃。可走到門口一推門,發現這門居然從裏頭給插上了。
至于嘛,那棉衣我又沒剪爛,至于把門關上防着我嗎?她輕輕叫了兩聲奶奶,裏頭人在說話根本沒人理她。
得,這回破壞沒做成,反倒損失一頓香噴噴的羊肉餃子。吳愛花懊惱的敲敲自己腦袋,邊走邊自言自語。
“兩頭都沒落着,吳愛花你真成小孩了嗎,咋變的這麽笨?”
“嘀咕啥呢,趕緊給老娘滾回來吃飯。”
喝着雜糧糊糊,她更加懊惱的想死的心都有。偏這時候她媽問今兒從爺奶那兒弄到啥好東西了。她沒好氣的回。
“啥也沒有。”
“沒有還跟我橫。”
女人擡手就給了她個大巴掌,打的她一頭栽進了糊糊碗裏,弄的滿頭滿臉的糊糊。這邋遢樣兒頓時更加激怒了女人,拿起炕上的笤帚就揍她。
“糟蹋東西,你個死妮子養你就多餘……”
她媽沒生氣時她氣的不行,她媽來氣了她頓時就蔫兒巴了。被打的抱頭鼠竄,額頭磕了個大包。
“嗚嗚……”用水清洗腦袋上的稀糊糊,女孩難受的直哭。“我怎麽這麽倒黴。”
“趕緊洗,再嘟囔老娘打死你。”
東屋裏娘倆雞飛狗跳,西屋裏大家開心的如同過年。今年都有新棉衣穿,這沒到初一居然吃到了羊肉餃子。雖然是兩合面的,可那餡兒是實實在在的有肉。
童語之前看到了林返的留言,只說給他買了郵票。飯桌上閑聊,才得知這餃子是孩子特意跟外公要求的。
小子有心了。
晚上默寫蘇轼的《江城子,密州出獵》。一遍寫完,看吳國萍拿線在裁紙,她稀奇的過去瞧。
一張大大的白紙,對折後用白線劃開。然後再對折,再劃開。最後切割成三十二等份。
“都要三十二開的還是要幾個十六開的?”
童語小時候也看過媽媽裁,明白這是什麽意思。“你看着辦,林……我也用不了這麽多,裁好了大家一起用。”
“那一半一半吧。我們有時候需要用到十六開的。”
“行。……沒有小刀嗎?”用線會有毛屑,沒有刀割的整齊幹淨。
“沒。之前一把讓國兵弄丢了,現在我們都是讓我媽用菜刀削鉛筆。”
菜刀削鉛筆,她媽也幹過。找不到小刀,鉛筆刀又不好用的時候。家裏的菜刀又研發出了新功能。
從林返鉛筆盒裏拿出小刀遞給表姐:“用我的吧。”
“不錯啊凡凡,你這刀看着質量就不賴。”
呵呵笑笑沒回答表姐,晚上睡覺帶上小子給她買的郵票。童語翌日專門跑了趟集郵市場,打聽一下這套郵票的價值。
“金陵十二釵,全套品相好的話價值不菲。小姑娘你要賣嗎,賣的話拿來我給你掌掌眼。”
“好,下回拿來給叔叔看看。”
背着書包出來騎車回家,她将這套郵票放進了新買的集郵冊裏。現在也不缺錢,這些就都攢着吧,以後也許能派上大用場。
快考試了,晚上三門主課留的全是測試券。她一邊做一邊打哈欠,感覺最近學習有些吃力。
“不應該啊,我每晚到另一時空還會背重點的。”
打起精神寫作業,完事後洗澡睡覺。手裏捏着一身男童的內衣褲。林返小家夥沒有秋衣秋褲,棉衣褲裏就是真空的。她之前就給他帶了一套,今兒再帶一套給他換洗。
到了林返那邊,手腳麻利的将秋衣塞進書包。他如今坐在斜後方,做小動作很方便。據同學說是他跟老師要求的,女孩不禁為這份貼心感動。
“明天期末考試,我們得去三裏外的中心校。大家早晨七點到學校集合,記得多帶幾支鉛筆,橡皮必不可少。都記住了嗎?”
“記住了。”
要考試了,童語晚上給他削好鉛筆,準備好橡皮和白紙。留言告訴他早晨七點集合。
“外婆,我明天考試。”
“知道了,晚上給你們仨蒸窩窩,明天都帶上幹糧。”
林返考試了,她在另一時空也參加期末考試。林返順利通過跳級,來年開學跟二年級上。她也成功前進十名,爸爸獎勵她一臺随身聽。
正式放寒假了,童語開心的跟同學出去玩。回來的時候去了趟超市,挑挑揀揀的給林返買了圍巾帽子,到護膚品櫃臺才想起來忘給他帶抹臉油了。
晚上過去他坐在房間的炕上,伸手摸摸孩子的臉,果然粗糙的很。擡手瞧瞧,左手骨節處居然裂開了口子。
得給這小子好好保養一下。骨節處皮膚都裂開了你不疼啊,咋不知道去買抹手油呢?
晚上臨睡前清洗幹淨抹上油,将雙手放在火上烤,讓油能更好的滋潤皮膚。不出一周,林返發現自己的手臉好像換了一張皮一樣的細嫩光滑。
男孩瞅着自己的手發笑,吳國萍過來瞅一眼,又擡手仔細看看。“真細致,每天晚上洗幹淨抹油,比我這個女孩子都細致。”
二十三小年,西屋這邊傳出炖肉的香味。老二一家暖暖和和在屋裏等着吃炖肉,二舅媽饒有興致的給閨女梳了倆大辮子,然後綁上新買的紅綢。
男孩子都理了發,林返戴着頂深藍色捂耳朵的毛線帽,前頭那精致的小熊看着俏皮又可愛。吳國萍喜歡的不得了,小男孩摘下來給她戴上。
“真好看。要是粉色的就更好了。”
林返:粉色我怎麽戴?
外婆和舅媽都在笑吳國萍臭美,四歲的吳國星咚咚咚跑進來小聲喊:“大伯和三叔他們回來了,一個個全黑着臉。我叫他們、沒一個人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