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十二章
先帶了兩張塑封照片過來,童語帶着它去了支書家。支書媳婦瞅瞅這麽漂亮的物件,拿着那塑封照片愛不釋手。
“真有這麽好看的表?”
“對,絕對實物拍攝。”
童語回答完,支書拿過那塑封照片白媳婦一眼。最近媳婦靠這個可不少賺,他對此是樂見其成的。上頭風向在變,一再守舊可過不好日子。如今有這小家夥提供貨源,光是這其中的抽成就是一筆大紅利。
“照片還能有假嗎,說那話就不過腦子。”
“對,照片拍的肯定是真的。我明兒就去找買主,這麽漂亮的東西肯定有人喜歡。”
女人說完轉頭問價:“要是太高可不好賣,畢竟大家攢錢不容易。”
“一塊兒兩百。但得加三十斤棉花,五丈藍布或者花布。”
這表她買都七百多,這麽便宜主要就是想弄這些沒票買不到的東西。就這點東西一共不值一百,可這年代物資太匮乏,她又帶不過來,只能吃點虧。
這回主要解決大家冬衣的問題。前幾天看外婆把他們老兩口的棉衣棉褲拿出來曬,那棉絮早已板結,拿棍子敲太陽曬也不管用。外婆說要給林返做新棉襖,可她不能讓他們繼續穿那硬邦邦冷冰冰的舊棉衣。
“這……我試試吧。”表很好看,可這東西卻不是一般人能弄到的。拿不到實物也沒法到大城市去找買主,不過他們這裏是大縣,管轄着下頭七八個縣城呢。
将圖片交給了支書媳婦,童語返回時輕松的在哼歌。這筆生意要是做成了,夠給全家人都換棉衣褲的棉花。外頭的布可以縫補,裏頭的棉花換了就暖和的很。剩下些給外公外婆縫條新被子,冬天蓋着暖和。
被面可以用之前洗過那條,被裏的話,她只能再想辦法。
“哼,實在不行我把它剪成四份,帶過來再縫到一起就好。現在的布寬幅不夠,也都是兌在一起的。”
“啊!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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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顧走路想心思了,童語無意中撞到了人。她趕快跟人道歉,對方卻一聲不吭快速飛奔。眼看着跑進了吳家大門。
“站住,你抱的什麽啊?”
童語手電一晃,拔腳便追,進入院子後眼看對方往堂屋跑,她急得再次大喊:“站住,你給我站住。”
西屋裏二舅他們和外公外婆全跑了出來,二舅眼疾手快的幾步過去将人抓了個正着。他一推一搡,對方手裏的大包掉在了地上,露出裏頭新摘的帶籽棉花。
“大嫂,咋是你啊?”
二舅趕快放開嫂子,堂屋裏老大和閨女出來,東屋老三兩口子,從外頭抱着籽棉進來的老大家閨女轉身就要跑。
“回來。”
爺爺一聲喊,吳大妞怏怏的撿起地上的單子和籽棉。迎着一道道電擊一般的目光硬着頭皮走進來。
“吼什麽吼,自家地裏摘的棉花,老娘又不犯法。”
被家人發現了,老大媳婦破罐破摔。分家了,可自留地還沒分。今年種了些棉花,原本就是給自己兒子結婚做新被用的。她聽見婆婆說要給外孫做新棉襖,頓時氣不打一處來,幹脆來了個先下手為強。
“志華對象說好了,今年臘月完婚。我摘些棉花準備給做婚被。行了,都回去吧,別在這兒杵着了。”
“大嫂,你這就不對了。自留地的棉花是大家的,應該大家平分。你這偷摸摘回自家,可算小偷了。”
老三媳婦也惦記棉花呢。他們一家四口冬衣尚可,可棉花能紡線織布,摘了紡線也許夠給兒子做條褲子呢。
“你他娘才是小偷呢。老娘去自家地裏摘棉花,算個屁的偷。”
二舅媽其實也在惦記棉花,對妯娌這行為氣憤不平。這棉花咋也得三家分啊,你咋能夜裏偷摸去摘呢。
閨女的棉衣今年小的沒法穿了,有幾處破的地方得補,下頭也得接一截,袖子也得接。這都得填充棉花。
女人瞅瞅公婆,自己沒接話跟倆妯娌吵。有公公在呢,自有他老人家主持公道。
“行了,都別吵了。老大家的把摘的棉花都拿出來,平均三分大家分。”
“這……憑什麽啊?我跟我閨女費心巴力摸黑摘的棉花,憑什麽要分?”
“憑這是大家的自留地。每家都有份兒。大家日子都不容易,我們老兩口那份就不要了,只你們三家分。”
老漢說完看大兒媳不動,他擡頭瞅老大一眼。老大作為長兄,媳婦做這事兒實在丢人。被父親盯了一眼不敢再對視,轉身進屋将之前摘的拿了出來。
老大媳婦看自己辛苦所得要給人,急的一下趴到了籽棉堆上。“不行,我摘的就是我的,誰也不能拿走。”
“那自留地你就別分。大不了我們明年重種。”
老漢手裏還有這牌要挾,所以沒說找支書大隊長給主持公道。老大媳婦聞言立馬就軟了,家裏人的棉衣全靠自留地種點兒棉花,這要是不給她自留地,那她以後可咋辦?
“你說了不算,自留地是大隊分的。你不給我,我到支書那兒告你。”
“告支書?好啊,現在就告。你偷盜吳家集體的棉花,用不用給你開大會?讓廣大社員們評評理。”
姜還是老的辣,老漢一下抓住了要害。老大媳婦不敢再吭聲,老大擡腳踢她一下,将摘回的籽棉全提到了院子中間。
童語打着手電,老三回屋提了馬燈出來。借着亮,将這頭茬棉分了三份兒。兄弟仨一人一份兒。
“不錯,有人替咱摘回來。大嫂,等二棚棉能摘了,你摘了我們再分啊。”老三媳婦提着棉花故意說風涼話,把老大媳婦氣了個半死。
“你、我……”
她氣的話都說不出來,她兒子還在一旁戳她心窩子。“淨出這種偷雞不成蝕把米的馊主意。”
“你、老娘是為了誰啊,還不都是為了你。眼看你要結婚了,沒棉花咋做婚被?”
“愛做不做。”
吳志華今年二十,正是好面子的時候。老娘提議偷摘棉花還說全是為了他,如今被逮了個現行,又羞又惱的早忘了這偷棉花有自己一份兒。一股腦的火全沖着老娘去了。
“你個臭小子,你就蓋你的舊被吧。”
自家地裏偷棉花,這事兒也不算多稀奇。物資匮乏的年代,人們道德底線都不高。文明、素質,那都是吃飽穿暖後的事兒,連溫飽都解決不了,暫時顧不上道德不道德。
二舅媽也分了棉,回家掂量一下看脫籽後能有多少。“再加上二棚棉,應該夠給孩子們填補棉衣棉褲。有剩的話我給你做雙棉鞋。”
“給爹做吧。我一大老爺們火力旺能抗住。爹娘年紀大了,抗不了凍。”
“嗯,給爹做。”
女人将籽棉收好,兩口子上炕睡覺。屋裏都熄了燈,童語躺在炕上想起來今天忘給林返留言了。她又爬起來,從書包裏拿了紙筆。
平安無事。
報了平安,她這回安心的躺下睡覺。原以為醒來就該在自家卧室,結果恢複意識時她依舊在這個時空。
黑咕隆咚的估計是半夜,外頭忽然下起了大雨。草棚頂露雨,他們的炕上也有好幾處滴水的地方。
“快起來把被子放到櫃子裏,別被雨淋濕。星星,你去外頭找盆子,咱們接水。”
“嗯。”
耳邊是嘩嘩的雨聲,敲打在屋檐、草棚、石頭上,好似一場大自然的交響曲。
可一向愛雨的童語今兒卻沒心思欣賞,林返這小身體半夜被吵醒又困又累,可眼下別說睡覺,屋裏勉強能找個地方站着不被雨淋。
瘦小的身子擡頭望着屋頂,最大的吳國萍已經将炕上幾個地方都用盆、碗接住。二舅媽冒雨進來,看他們都沒事笑笑安慰。
“這雨來的挺急,你爹去找漏雨的地方了。你們在屋裏待着別動,我去給他幫忙。”
“嗯,媽你快去吧。弟弟們有我呢。”
“哎,國萍你多注意房頂,千萬別大意。”
“知道。”
二舅媽走了,外婆又進來了。看孩子們連個躺的地方都沒有,老太太冒着雨跑去東屋敲門。
“老三,老三,開門。”
被擾了清夢,老三媳婦嘟囔着繼續哄兒子睡覺。老三趿拉着鞋出來,睡眼惺忪的問咋了。
“咋了,這麽大雨你聽不到啊。西屋都漏雨了,讓幾個孩子到你家避避。”
“耳房裏堆的亂七八糟的,那沒法待啊。娘,你去叫我大哥,他家耳房裏仨兒子在睡,一直住人的房子才好待。”
“你這屋裏還有一盤炕呢。”老太太簡直要咬牙了,這都是什麽兒子啊。外頭下這麽大雨,他居然讓當娘的站在屋檐下說話。
“哦,那您先進來吧。”
好像迷糊剛醒,老三終于明白眼下的情況,先讓老娘進來。老太太抹一把額頭的雨水,讓他去西屋叫幾個孩子過來。
“好,您等着,我去叫。”
“不許去。”老三媳婦從北面炕上起來,披衣下地。“分家啥都不落,如今也別想占我便宜。得了積蓄還想借機住我東屋,門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