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八章
本來還要在一個鍋裏吃幾天的,結果因為一場烏龍徹底分了。林返黃昏時分用樹枝在地上寫下拼音——xiexie
童語過來回身後先看到的就是腳下的拼音,讀懂了後擡腳抹掉,開始跟着一起撿紅薯。對,今天開始收紅薯了。十歲以上孩子一天給五個工分。他不到年齡一天只有三個。
蹲在地上拾紅薯,這活兒真不是人幹的。沒一會兒大家全都跪地作業,沒那金剛不敗的腿。
随着太陽落山,光線越來越暗。童語拖着疲憊的身體等到伸手不見五指,終于小隊長敲鐘說下工了。
早晨五點多起,晚上幹到七點多。除去早飯午飯倆小時,一天整整幹了十二個小時。姥姥呀,我終于理解你說的以前苦日子了。吃的窩頭粗糙的得就着稀飯咽,穿的沒一個不打補丁。幹活兒累的要死也沒加班工資。
童語吐槽着這時期的生活,一擡腳發現鞋子前頭破個大洞。鞋底腳後跟處也被磨的快露。
“哈哈……”表哥表弟居然還笑,好玩的笑聲也感染了她。面包會有的,牛奶也會有的。勤勞的人民,終将會過上美好的日子。
“回家讓奶奶給你補補。”
“表哥你有棉鞋嗎?”
有棉鞋嗎,童語不知道。估計是沒有吧,就是有也肯定小的不能穿了。一只鞋子能帶過來嗎,要不下次試試,給林返小朋友帶一雙帶毛的登山鞋?
玩鬧着回家,童語才知道分鍋了。這回她不用再看那倆舅媽的冷臉,不用受他們的冷言冷語了。
耶,心裏給自己比個勝利的手勢。童語坐在凳子上,感覺今兒天也藍了,飯也香了。窩窩頭好似都不剌嗓子了。
之前都是院兒裏吃,今兒老太太把飯桌擺到了他們老兩口住的兩間屋。三十多平的空間,雖貧寒卻溫馨整潔。
“快吃,聽說要土地包産到戶了,以後按人口分配土地,自家想中啥就中啥。以後咱肯定不用再這麽分窩窩頭吃。”
“爺你從哪兒聽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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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嘛爹,真要那樣可太好了。”
“聽支書說的,南邊好像今年開始試行。咱這裏估計也就一兩年的事兒。”
“真的分了,我要種三畝麥子,一年都吃面條饅頭。”
老二這一向不愛吭聲的都激動的不行,幻想着來年枕着饅頭睡的日子。童語暗暗想想姥姥說的,好像北方大部分都是八二年才開始的。這日子得等兩年。
晚飯後二舅媽要收拾碗筷,被婆婆給攔住了。“秋收太累,家裏活兒不用你。趕緊去洗洗睡覺,明天還得繼續幹呢。”
“沒事,這都習慣了。那要老人年紀大了幹不了,女人回家了啥不得幹。現捅火燒飯,洗漱收拾。”
“幹不了再說幹不了,現在有我呢,這些我都能幹。”
之前就老二媳婦經常幫忙幹家務,如今分開了她也照舊覺得該幫婆婆幹一些。她年輕,婆婆歲數大了該歇歇。一天在家其實也不得閑。
“快去洗吧,等會兒你爹找你們有話說。”
“哦。”剛分家,公公要說啥呢?蓋房子?可錢也不夠啊。難道是讨論借錢?女人猜測着,飛快的端水進屋擦了擦身子洗了腳。
都洗漱完,兩口子讓孩子們趕快睡覺,他們則去了父母住的屋子。老漢考慮後将外孫的錢告訴了他們。不能不明不白的用了孩子的錢,得讓他們知道這房子孩子出了一半。
“凡凡将他爹留給他的對表賣了,說要給你們蓋房。”
整整齊齊的大團結,兩口子看的清清楚楚,絕不是之前家裏的積蓄。老二頓時擺手:“這不能要。我當舅舅的咋能要外甥的錢。給孩子存起來,以後留着他用。”
舅媽心想,蓋房也不是一年的事兒,錢不急。批地基、安根基、買磚瓦、一項項都準備好也得兩年。兩年的大隊結算,咱錢就差不多了。不過她嘴笨,最後只說了一句“不能要外甥的。”
兩口子說着都看向一旁的外甥,童語笑笑心道:改革開放後貶值最快的就是錢,這玩意放銀行得虧死。當然是做了實物才能保值。
“舅舅舅媽之前還說拿我當兒子的,現在這還是不拿我當自家人啊!”
“當然不是。你這孩子可是多心了,舅舅說養活你的,這話啥時候都算數。”
“那就拿這錢趕快蓋房。咱們這泥草房子眼看不行了,萬一哪天塌了可不得了。反正我們是一家人,以後我的生活讀書都舅舅舅媽管,這錢留着也沒用。而且,以後錢會越來越不值錢。”
“錢咋會不值錢嗎?”男人生活了幾十年,物價幾乎沒變過,所以根本不理解這話。以為是外甥故意說的孩子話。
“不管了,舅舅要不用這錢,那我以後就住到大街上去。我也不住你家房子了。”
“你這孩子、”
把他舅舅擠兌的沒話說,老漢呵呵笑。“用吧。讓凡凡在家裏待的更自在。”
“行。”
這事兒就這麽說定了,童語終于了了一樁心事。舅舅舅媽回房睡覺,外婆從炕上給她拿來一床新被子。
童語望着這條被子,無語到嘴角抽抽。綠色的綢緞被面,像極了電視裏新房床上疊放的婚被。
“之前攢的票買來準備給你大表哥結婚用。現在先緊着你,等他結婚時再說。”
“他結婚有他爹媽呢,不用你個當奶奶的管。”
“也對,分家了自己結算自己的,布票啥的他們都有。”說完老人抱着被子跟童語說:“走,外婆給你送過去。以後你就有新被子了。”
童語跟着回了自己屋子。表姐他們看到一個個羨慕不已,新裏新面新棉花。而且被面是綢緞的,比他們這花布的高級。
“那我跟表姐換吧。”表姐的被子沒補丁,雖然舊了但洗的很幹淨。
“不行。這是奶奶給你做的,你自己用。”
大姐姐非常有原則,雖然眼饞但卻沒據為己有的想法。新棉花多暖和,她這好幾年的根本沒法比。
“好了,快睡吧。”
老太太根本不知道外孫在糾結啥,她自以為這被子頂頂好,給外孫蓋不委屈他。
童語:我沒說委屈,我是別扭啊。
林返翌日醒來發現手上沒字,而身上蓋着嶄新的被子。新棉花如雲朵一般輕暖,比舊被子舒服多了。
他為什麽沒給自己留信息,昨晚發生什麽了?早起外婆不讓他去幹活,晚上一夜好眠的林返小朋友只好聽話。夜裏給神仙做事,得,這下外婆真信了。一心認為他晚上累,白天得休息一下。
在家裏跟外婆閑聊,沒發現什麽不對。除了提前分了鍋,可這是高興的事兒啊,他為什麽生氣不給他信息了?
小朋友自認對方是生氣了所以才不給自己留信息,童語在家裏則四處翻找,最後找出一條媽媽結婚時陪嫁的被面。好麽,跟那條也差不了多少。難怪這麽多年壓箱底,媽媽大概也嫌它太花哨顯眼。
周末吧,周末去買條被面帶過去換掉。用那個我真的太別扭。當晚過去時她依舊攜帶着手表,存貨等待支書媳婦幫忙賣。
時間依舊是傍晚,她将手表藏好,跪地上假裝撿紅薯,實際上是在觀察這孩子留下的信息。
你生氣了?
下面居然還有個問號,不錯這孩子居然還知道符號。可是,這什麽意思,為什麽說我生氣了?
哦,想了一下明白了。她昨天忘了給他留信息,大概是這樣讓孩子産生了誤會。
“凡凡你幹嘛呢,是又頭暈了嗎?奶奶說你不舒服就回家。”表哥瞅瞅天邊的落日。“快下工了,你是自己回還是我送你?”
童語擺擺手。“沒事,我就有些渴。”
“渴了啊。那忍忍,馬上就下工回家了。”如今水壺都是稀罕物。老吳家一個水壺分家時被老三媳婦搶走了。他們沒水壺,上工時喝幾口,渴了只能等回家。
“嗯,知道了。”
乖乖的跪着撿紅薯,擡頭他發現了一個熟悉的身影——三舅媽。她背上背着兒子,也在撿紅薯。孩子不知為何開始哭鬧,她颠着身子嘴裏在哄。
“不哭了,媽媽放你跟姐姐到地邊去玩啊。”
這時期很多女人帶着孩子下地,這場景不陌生。孩子在母親背上睡着又在母親背上醒來。
解開帶子放孩子到地邊玩,囑咐四歲的閨女看好弟弟。她趕快返回,生怕幹少了被隊長扣工分。
童語邊撿紅薯,邊奇怪的搖頭。她真弄不懂,為何同為母親的婆婆和兒媳卻是天敵?都一樣十月懷胎為人母,一樣辛苦帶大孩子,其中艱辛不該感同身受嗎?
她奶奶也是,對媽媽從來都沒好氣。因為她生的是女兒,所以老說媽媽沒用。哪怕她是知識分子,跟爸爸一樣上班掙錢。馬上進入千禧年了,她還那麽古板。說媽媽不生兒子就是給爸爸絕後。
家家都有難念的經,林返外祖家四個孩子都有男丁,可照樣又吵又鬧。分家時一個小碗都能差點讓他們打起來,氣的外公只搖頭。
“哇、”正在這想倆人的煩心事兒,遠處傳來孩子尖利的哭聲。回頭一瞧,居然是三舅家兒子在哭。三舅媽已經飛快的跑到田埂邊去瞧。
“你怎麽看弟弟的,能把他磕石頭上去?”女人說着恨恨的給了閨女一巴掌,打的孩子摔了個大馬趴,爬起來望着她驚怕不已,話都不會說。
“哦,兒子不哭,不哭,媽媽在呢啊!不哭,都是姐姐不好,媽媽給你打她了,寶貝不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