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夜半來人
夜半來人
除夕那夜,穆雙氣惱之下離開了若來客棧。只是剛走出四平鎮,就感覺到不對勁。
按說他也是潑皮無賴慣了,纏着掌櫃這麽久,冷臉熱臉都瞧過了,怎麽會因為他幾句話就惱了?
這無名火來得太突然,當真詭異。
穆雙思來想去都想不出所以然,看着冰天雪地便犯了難。
既然不氣了,就該回去,無賴的哄哄掌櫃,把這日子繼續過下去。
可是現在既然已經出來了……
之前是舍不得跟掌櫃分開,所以按捺下去江南尋找的心思,可現在既然出來了,那不該趁此機會麽?
掌櫃的又跑不掉,他沒那麽快就搬走。就算搬走了,也知道他是去尹昌,到時候再去尋就是了。
穆雙如此琢磨了幾番,終于下定主意。
先跟去江南看看究竟,要是打探不出什麽,再回四平鎮找掌櫃的!
要是打探出什麽了……嗯,這個問題太複雜了,還是先擱着。
穆雙惆悵:也不知左擁右抱齊人之福他穆雙有沒有幸嘗一下,唉!
只是這江南說大不大,說小不小,要找出個人憑一己之力也着實為難,所以穆雙便想着做一下黃雀,收一下漁人之利。
白沉歡究竟是死是活他無從知曉,那幫人究竟是何來頭他也辨不出一二,但總歸這些人知道的比自己多,跟着他們也定能打探出更多的消息。所以夜色漫漫,晨霧濃濃,穆雙緊追慢趕,終于在次日晌午時分見着了在驿站休息的五人。
而後,隐了行蹤,一路跟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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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至江南煙柳鎮。
這煙柳鎮與和合鎮同為江南兩大重鎮。雖同是鎮,卻甩了四平鎮十萬八千裏。
和合鎮物産豐富,市集繁榮,商賈雲集,江南首富白家便是居于此鎮。而煙柳鎮繁榮雖難比和合,卻偏偏比它更為有名,因為它是歷史名城,出了諸多天下皆知的人物,并且它依山傍水,氣候宜人,景色之美天下少有,因此王侯貴族文人騷客甚至一些江湖俠士都隐居于此。
煙柳鎮上居住了這麽多大小人物,便有了這樣的說法——倘若煙柳鎮遭了天災人禍,整個延國都會因此不太平!
而顏翡落定于此,便是探子傳來情報,十年前,白沉歡曾出現在這個地方!之後,徹底消失,再尋不到其蹤跡!
一個人不可能無緣無故的憑空消失,他定是隐遁起來了!所以顏翡打定主意,哪怕掘地三尺,也要将此人尋出來!
漫天大網撒開,所有蛛絲馬跡都被拾起,明查不能,暗訪已至極端,可半個月過去了,偏偏一無所得!
顏翡恨得咬牙,卻無可奈何,只能命着底下的人更加細細的搜!
顏翡着急,穆雙看得也急。
倒真如白若來所說,顏翡是個極不愛熱鬧的人,所以到了煙柳鎮,也是棄所有熱鬧華麗的客棧不顧,只進了一間僻靜的店裏。
樓有三層,顏翡要了二層最西邊三間,自己住了最西那間;穆雙趕緊要了三樓最西邊那邊。然後拿出師傅教的那套本事,在地板上鑿了個極隐蔽的“捉影洞”,又按了可聽人密談的“捕風管”,接着便是耐心候着,觀察着樓下那人的一舉一動。
可顏翡還真是個心思缜密的人,饒是對着手下之人,說話做事也是滴水不漏,竟跟瞞着所有一樣。于是穆雙日夜守了半個月,也沒探出多少消息,真真急死人也!
不過,好歹他确認了一件事情!
只确認了這一樁,便足夠了!
白沉歡沒死!
白沉歡還活着!
掩藏已久的情絲被勾起,深深切切,纏纏綿綿,恍惚間便已是十幾年。彼此年少輕狂,而今幾多沉浮,然不管悲喜,這人的名字始終在心尖尖上,不用日日擦洗,始終金光熠熠!本以為陰陽相隔只待黃泉再會,沒想到他竟還存活在這一世間!
咋聽到那人篤定的言語,穆雙恨不能沖下去将他抱個滿懷好發洩這若狂欣喜,再恨不能立馬把這消失了十年的白沉歡挖出來,質問他是否還記得那位林家三公子!
然,這些事他都做不得,只能按捺下激動的心情,耐心等待!
可是等着等着,那人始終音訊全無下落不明!
穆雙看着外邊風飄雪,響起花下那人美好容顏,不由心力交瘁憂思難眠!
——白沉歡,你到底去了哪裏!
顏翡與穆雙,一下一上,皆為着白沉歡這一人煩惱不堪。
一個不知此人不久前才自己打了照面狹路相逢,一個不知此人竟與自己共度了四季輪回甚至同床共枕熟稔至極!
噫籲戲,他日知曉,也不知是何苦笑悲喜模樣!
真是天意弄人,從來如此!
而這日子一長,穆雙便沒了耐心。
除了白沉歡尚在人世之外,對于其他的事他依然一無所知,甚至連隐居江南這一消息都不再确定。
白沉歡為何還活着?十年前到底發生了什麽?這位“顏大人”又到底是何身份……無數的謎團壓着,讓穆雙暴躁無比,他想着,也許該先去找一個人了。
且再等三日吧!
本以為這三日又會如之前半月般無聊度過,最終一無所獲,誰知到了第三日的時候,一封千裏傳信打破了這太平。
送信者自京城來,快馬加鞭,風塵仆仆。見了顏翡,屈膝行禮後沉沉道:“這是主上命小的快馬送來的。”
顏翡聞言,正衣斂色,鄭重接過。小心挑破封蠟,細細看過,臉色頓變。
“主上還有何吩咐?”顏翡問道。
送信者垂首道:“主上說,西宮已有所察覺,只怕很快便會來摻一腳,還請顏大人速速尋得!”
顏翡目光一沉,一雙細長鳳眼精光乍現,“知道了。回去禀告主上,顏翡定不辱使命!”
“是!”
送信人施禮告退,顏翡卻久久怔立沒有動靜。半響之後才喚來手下,道:
“先把線收一收,明日再派用場!”
顏翡神情肅殺,穆雙看得蹙眉心驚!
顏翡?這名字甚是熟悉!
主上?到底是何身份!
那封信?有着什麽機密!
穆雙透過“捉影洞”,看着被顏翡細細收好的那封信,心裏癢急!
定要看到那封信才好!
于是等到夜深人靜烏雲掩月之時,穆雙一身黑衣,順着西牆爬了下去。
寒冬之際,窗戶緊閉。戳一個洞眼,吹一截迷香,雖是下三濫的手段,達到目的便行。眼看屋中那人昏然倒下,穆雙一喜,拿出薄刀撬開了扣鎖,推窗翻身進入。
屋子裏黑咕隆咚,卻經不住一雙銳目。而近二十日的日夜審察,對這屋子布局更是了然于胸,所以穆雙走得從容,一下便到了顏翡存放那信的桌案前。
信在,好極!
從懷中掏出一模一樣的信封,偷梁換柱,大功告成!
前後不過一眨眼,端得是幹淨利落。
穆雙收好信,再翻出窗離開,也就是那神不知鬼不覺。即使之後顏翡再發現這信被掉包了,也追查不出個所以然。這事便就圓滿了。
然而,事情又怎能就此結束?
穆雙收好信,卻沒立即走開,而是款步走至床邊。
榻上之人中了“浮生偷歡半日寐”,沒兩個時辰是醒不過來了。穆雙蒙着黑巾,咧着嘴笑。
“平素擺着個冷臉,誰多瞧上半眼都能驚起騰騰殺氣,好似受了亵渎似的!哼,現在遭了小爺的道,還管你何方神聖哪家貴人!你也真夠別扭的,守了你半個來月,指望着見個美人沐浴,誰知你洗個澡都遮得個嚴實!難道身子上有什麽見不得人的東西?”
穆雙戲笑着,便想給顏翡寬衣解帶。誰知手剛伸到離衣裳一寸遠的距離,一陣風猛然襲來!
穆雙一驚,身一晃,向後退去。而那風如影随形,步步緊逼!
穆雙看着渾身殺氣十足的顏翡,背後冷汗滋生!
這厮怎麽沒被迷昏!
腦中思緒翻騰卻無暇細想,顏翡揮掌迅猛招招置人死地,一不留神便将與閻王相見,還是先解了這危機再說罷!
作孽啊,色字頭上一把刀,明知這顏翡是不好相與的主,怎麽還偏偏要撞上去呵!
若真正是牡丹花下死也便罷了,擔個風流的名聲也是一樁美事啊!可他不過是觊觎他腰間那塊芙蓉碧玉佩啊!真是冤煞人了!
而這顏翡,多瞧一眼都當亵渎恨不得剜人眼珠,剛才自己伸手解衣,他還不得把自己碎屍萬段啊!
嗚嗚嗚,蒼天啊!
穆雙真是有苦難言,想着解釋,可那顏翡只道聲“無恥之徒,受死”,然後便往死裏招呼,根本不給他說話的工夫!
而就算真給了他說話的工夫,他又如何說得清,還不照樣死得很慘。
嗚嗚嗚,自作孽,不可活啊!
還是先拼了老命招架,再尋着空檔開溜罷!
可這顏翡武功也忒高強了,封死了所有退路不說,幾招下來還打得他毫無還手之力。這眨眼的工夫,穆雙身上已挨了兩掌,真是痛死個人了!
如此糾纏下去,明年今日自己墳頭的青草該郁郁蔥蔥了吧!
穆雙心酸流淚啊!
可所謂急中生智,眼見顏翡一掌又要劈來,穆雙向其身後大喝一身:“師兄,攻他後背!”
顏翡聞言,果然一驚,收勢回轉欲防備後面來人。
而穆雙趁此難得之機,抄手拿起桌上毛筆,刷的一下就向顏翡面門掃去!
顏翡已知上當,大怒,轉頭又見不明之物揮來,猝不及防,偏頭避開,可還是被劃了一道在眉間。殺氣頓時暴漲,集了十成十的力,一掌向穆雙揮去。
此時穆雙早已有了足夠準備,手撐桌案,借力躍起,攀至窗臺,來個倒挂金鈎,便欲順着牆壁蹿下樓去。
顏翡身手也甚是敏捷,眼看他就要奪窗而逃,一躍而上,再揮一掌。
可是到底是穆雙搶了先機,那一掌終究落空。
穆雙穩穩落在地面,不作停留,又飛身向前掠去,待發覺顏翡再追不上自己時,回頭一笑,目光中竟是戲谑。
可是當看到站在窗前的顏翡手中拿着黑乎乎的一團東西時,又頓時驚心!
一摸下巴,果然空空如也!
再看天上高懸明月,頭暈目眩,冷汗直出!
賊老天,不帶這麽玩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