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風起雲湧
風起雲湧
分開了一年,白沉歡知道自己錯落了很多,所以加快了步伐試圖跟上裴玉,但是很快他發現裴玉走得太快,他跟不上了。
在劍廬中,裴玉只有他白沉歡一個,可是在宮中,裴玉有太多人。
白沉歡抱着劍站在邊上,看着來來往往一張張陌生的面孔,雖然他很想把他們一個個記住,但是實在太多了,記了這個又把那個忘了。而對于這些人所代表的勢力,以及這些勢力裏的盤根錯節,白沉歡更是覺得一團亂麻。他想弄明白,便去問裴玉,可是裴玉太忙了,總是說不到三句話就顧別的去了。于是白沉歡只能自己摸索着。
看到他迷茫的樣子,裴玉身邊的侍衛也好心提醒,說不用知道的那麽清楚,你的劍術那麽高,只要保護好九殿下就好了。
白沉歡聽着笑笑,他所要的,除了保護裴玉,還有別的。
可是他也知道,其實作為最基本的保護者,他也是多餘的。白沉歡能感覺到裴玉身邊還隐藏着一個人,那人的武功很好,且如影随形的跟随着裴玉。
白沉歡心想那人大概就是裴玉的暗影,一度無聊,他試圖尋覓出那人的具體行蹤,尋了好多次,終于發現了些端倪,想要誘他顯身,卻被裴玉阻攔。
裴玉說:“顏翡是暗影,非死不露面。你逼他現身,是要置他于死地!”
裴玉的口氣有些重,白沉歡聽着便有些不舒服。
事實上,如今裴玉跟他說話再不向從前了。站在他面前,白沉歡總是感覺到了莫大的距離,而那種陌生感也越來越甚。
同床共枕已是癡心妄想,把盞對月也成了往事如煙,互訴衷腸更是再無可能。裴玉徹底便成了高高在上的九殿下,而他白沉歡,又徹徹底底的變成了臣服于他的明衛。
白沉歡不知道裴玉究竟如何變成了這般模樣,一年前,他還說着在宮中受盡冷落,可不過一年,他門前熙攘若市。
白沉歡暗地裏尋着理由,半年後終于知道了些大概。
太子裴瑾原定的太子妃為大将軍慕容擎的掌上明珠慕容燕,可是認識秦自若,并讓她成為明衛後,便想着悔婚,改娶秦自若為太子妃。這事雖然被皇後強壓着,但在裴瑾的幾番鬧騰之下,還是漏出了風聲,因此慕容将軍心中生了嫌隙。
慕容擎權勢極大,又極愛面子,被太子這般削了臉面,雖然臉上不動聲色,然而心中已恨得咬牙切齒。本來因為這樁婚約,慕容擎是極力支持裴瑾成為儲君的,如今裴瑾不仁了,他慕容擎也便開始不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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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還未曾徹底撕破臉面,但未雨綢缪之事,還是要趁早做的。當初立你為儲君是我慕容擎一力主持的,那麽現在這個儲君不聽話了,我也該再尋個聽話的人了。
而裴玉的授業老師跟慕容擎有些交情,知道慕容擎的心意後,便稍稍的提了下裴玉暗藏的聰慧以及隐隐的野心。
慕容擎對裴玉一開始并不在意,一個宮女的兒子,背後無權無勢,就算有着滔天野心,又能成什麽大事呢。可是經好友一分析,不由暗暗上了心。
正因為無權無勢,他日登了帝位,才好控制啊!
慕容擎老謀深算,很快便把籌碼挪到了沉寂了十來年的裴玉身上。
裴玉一開始并不知情,只是有些奇怪宮裏那些侍衛宮女為什麽見了自己變得那麽客氣。直到慕容擎派了幕僚上門,暗暗透露了些事情,他才恍然大悟。
慕容擎三朝元老,身世顯赫。陛下康健尚能主持大局之時,還要禮讓三分,而今陛下纏綿病榻,不理朝政,慕容擎就更是一手遮天。在朝堂上輕飄飄的一句話,幾乎就能決定明日山河是何顏色。
所以,他在上朝之時無意訓斥了太子殿下沉溺女色不務正業,其他大臣小官立馬趨炎附勢的開始對太子大加批判。
而等到依附于他的官員上奏折表彰九殿下孝順勤勉之時,衆人更是嗅出了某些風雲将變的氣息。
接着衆人得知慕容将軍的幕僚拜訪了九殿下,與九殿下徹夜長談時,衆人又迅速的開始上門跟裴玉拉攏關系。
……
而等到即将成婚,裴瑾卻不顧皇後阻攔,肆意跑到将軍府撕毀婚約時,太子與慕容将軍的同盟關系徹底破裂。
皇後怒恨兒子不争氣,在慕容擎跟前說了不少好話。可此時的慕容擎去意已決,便也不再敷衍,只拂袖而去。
陛下之前對這樁婚事便有想法,慕容擎勢力太大,自己在世時尚能壓制,他日裴瑾登了帝位,難免不受控制,所以這門婚事,毀了也罷。只是平白無故悔婚,對于男女雙方都不好,更何況這樁婚事不僅幹系着兩人的終生,也幹系着整個延國的動向,所以陛下也只是想想,卻無可奈何。現在裴瑾為了娶秦自若而想悔婚,那真是好極。秦自若的背後是劍廬,劍廬雖然在野不在朝,但其勢力依然不可小觑。而放之天下,也僅有一個劍廬能與慕容家抗衡了。所以對于有悔婚這件事,陛下裝着糊塗草率的恩準了。
陛下都恩準了,皇後無奈,預感到了太子皇位的岌岌可危。慕容擎勃然大怒,轉身更加支持裴玉。一時風起雲湧。
而白沉歡知道這些事,便是在裴瑾與秦自若的大婚典禮上。
裴瑾與秦自若終生眷屬喜不自禁,裴玉看着卻是心如刀割,在新娘被送入洞房後,拉着裴瑾猛喝酒。喝着喝着,就醉倒了。
将裴玉送回去,給他擦洗番後送到床上,想走,卻被一把拉住。
裴玉說:“沉歡,她終于嫁給裴瑾了。”
裴玉已經醉了,說話也開始颠三倒四,而說的那些話,也足夠讓白沉歡黯然神傷。但他還是有些欣慰,就算裴玉不再像從前般與他親近,但是在他醉酒後,還是選擇與他訴說心事。
裴玉對他,還是不一樣的。
定定的看着裴玉,替他拂去垂下的發絲,看着緋紅的臉,看着微蹙的眉,看着那張依然抿緊的唇,白沉歡感覺到了時光回轉,往事翔回。只是此時此刻,他卻再不敢親上那張唇,甚至不敢伸出手觸碰他的臉頰。因為他知道,他們之間,已經不再僅是兩個人了。
替裴玉蓋好被子,出了門,一個人走在院子裏,然後便聽得裴玉的幾個心腹密探着那些朝堂風雲,然後,白沉歡恍然大悟。
他有些欣慰,裴玉不用再憋屈的過着了,以他的才能确實該立于萬人之上。可是轉瞬,他又有些憂愁。
裴玉在慕容擎的幫助下要争奪皇位,可皇位已屬裴瑾所有,要名正言順的奪下來,除非裴瑾犯了大錯。可裴瑾做事極有分寸,又怎會犯大錯呢?
名正言順不行,那必然要刀光劍影的争奪了。那麽,裴玉就跟裴瑾和秦師姐對立了,自己是裴玉的明衛,也就是和裴瑾和秦師姐對立了……
想着可能的你死我活,白沉歡不寒而栗。
轉而他又想,裴玉心底也善,是不會作出手足相殘的事的。更何況,他還那麽愛慕秦師姐。
想着這般,白沉歡放下心來。
然而世事難料,裴玉和裴瑾還是到了劍拔弩張的地步。
先是慕容擎手下官員彈劾太子裴瑾在陛下染病期間出游耍玩有失孝道,緊接着各地大小官員上表駁斥太子掌政期間的各項改革措施……一項項的揭露太子品行有損才能不佳,直至民間流言四起——延國盛,當廢太子。
而裴玉已是蓄勢已久,得了慕容擎的相助,一掃原先“愚笨”,變成集聚睿智、聰慧、親和、大度為一身的國之棟梁。其威望,空前!
太子黨觀情形不妙,不免憂心。皇後思慮再三,決定兵行險招。
買通裴玉的貼身侍衛,在平日喝的羹湯裏下了劇毒,只待裴玉喝下當場斃命。
只是,湯裏順利的下了毒,也順利的呈到了裴玉面前,可是出于孝心,裴玉轉手将湯呈給了自己的母妃。
于是,果真有人七竅流血當場斃命,卻已不是裴玉了。
母妃被害,裴玉戾氣暴漲。待查明是皇後所為時,攥緊的拳頭發出了憤怒的聲響。他欲挑劍斬殺皇後劉氏,卻被慕容擎攔下。
慕容擎眯着眼睛說:“四月漸至,再忍一時。”
白沉歡聽着慕容擎的這句話,隐隐覺得一場風暴即将席卷而來,他感到不安。
“師兄,四月會發生什麽?”
裴玉替他攏好被子,目光深邃,緩緩道:“無事發生。”
不知何時起,裴玉對自己又變得像在劍廬時那般親近,甚至更甚于前,時不時的邀着把酒言歡、擊鼓舞劍。對于這番改變白沉歡覺得怪異,可是裴玉卻是一副不以為意的樣子,又想着定是自己想多了。
等到了入冬後,白沉歡只不過說了一句“這宮裏怎麽比劍廬山上還冷”,裴玉便将他留他下,跟自己同榻而眠。
只是雖是寒冬臘月,可火爐烘得屋子溫暖如春,夜裏就寝,被子裏也早被侍從熏暖了,根本感覺不到一絲寒涼。而裴玉的手自然再不會冰涼若冰,自然也就用不着白沉歡再跟寶一樣放在胸口捂着。于是,雖是美事,但白沉歡心裏還是有點心滿意不足的感覺。
白沉歡愈發的懷念當初在劍廬山上的日子,雖是生活簡樸,卻到底兩心相印。不像現在,如影随形,卻覺得之間的距離慢慢變大,從細縫變成了峽谷。
他感慨說:“師兄,你會懷念劍廬的日子嗎?”
裴玉卻只是含糊的說:“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