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色字當頭
色字當頭
老五還沒睡,窩在火爐旁吧嗒吧嗒抽着旱煙。穆雙跟他比劃了個動作,老五就站起身,從邊上拿起塊臘肉,切成片,開始炒菜。
老五是個啞巴,但廚藝很好,把白米吃得白白胖胖,看着都想讓人捏一口,以至于穆雙曾嘀咕當初該取名叫“包子”不該叫“白米”。惹得掌櫃的直翻白眼,道:老子姓白不姓包!
而老五,據說在這裏已經待了很久了。
穆雙回到外邊,給端上鹵牛肉和花生米,說:“饅頭在熱着,菜在炒着,客官要不要先來兩壺酒熱熱身?”
剛才說話的那人看了一眼俊美男子,見他眼皮微動,面帶喜色對穆雙道:“那就先來兩壺酒!”
穆雙轉身心裏哀嘆,這年頭做跟班的就是命苦,喝酒都得向上頭請示。
酒是一直溫着的,四平鎮出産的老黃酒,燙着加點生姜絲,滋味無窮。
五人喝着,雖是沉默着,但每個人都露出了舒爽的表情,就連那俊秀男子抿了一口眉頭都微微有了些松動。
喝着酒吃着菜,其中一人道:“大人,這次到底是什麽大事要這麽急?”
俊秀男子微微一笑,只是這笑意寒冷似結冰:“年三十了,主上想起了一個故人正是今日壽辰,好多年沒見了,就想着尋來見見了。”
一人納悶:“這到底是什麽人,主上這麽重視,還出動了所有人?”
俊秀男子捏着酒盞,沉思,半響之後才一笑道:“那可是個傳奇人物啊,只可惜你們沒那福分認識。”
說着,嘆了口氣,也不知嘆得是惋惜還是怨狠。
“可是聽消息說他當年是想隐居江南,這次多半的人去了北邊尋找,說既然他想隐居江南,怕被人找着,定會反向而行,為何大人依然往南?”
“我了解他,他是個頂聰明的人,知道我們會反向尋找,所以幹脆再逆一回,就在江南定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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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英明!”
穆雙手在撥着算盤,耳朵卻在捕捉着他們的說話聲。
他們離櫃臺隔得很遠,又壓着聲音,按理說旁人是聽不到的,但穆雙卻偏偏在這個理外。
眼明,手快,耳聽八方,是當年師父每日都要唠叨幾遍的話,而穆雙就将這八字真訣學了個通透。
出師時師父說:“你現在往天底下走,沒什麽偷不到的了。”
可是這話的餘音還沒飄散呢,穆雙就栽掌櫃手裏了,這事讓人想想都有種無語望蒼天的悲戚感。若是師父知道了,指不定氣得破了戒從谷底爬出來。
堂堂聖手神偷苦伶仃的關門弟子,居然栽在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無名小卒身上,嗚呼哀哉,丢死人也!
現在穆雙已經顧不上師父的臉面了,他聽着那些人的話,心裏暗暗嘀咕。
這些到底是什麽人,江湖上好像沒這幾號啊?上頭又是誰,好像很強大嘛?找的人又是誰?
江湖上又要興波浪了。穆雙哀嘆,不過嘆完又欣喜,這下又有熱鬧瞧了。
正在這時,穆雙突然覺得有道目光遠遠射來,下意識的擡起頭,卻見那俊秀男子正直直的盯着自己,那目光如三尺青鋒,直抵眉間,驚魂奪魄。
穆雙一吓,不覺後退半步,心也猛然跳快。竟是做賊心虛之感。
俊美男子見他如此反應,竟抿嘴笑了。這一笑,冰寒皆去春風忽來,姹紫嫣紅并是絕色。
穆雙呆了,臉發燙心跳得更厲害了。他想着前年在錦安城裏那喚姚景的美少年了。可那姚景再風情萬種也比不得眼前之人這一笑啊!
穆雙癡了,只差垂涎了,渾然不知那一笑裏的濃烈殺機。
顏翡的直覺很靈,他喝着那帶着姜味的劣酒,感覺到了櫃臺那裏不尋常的氣息,似乎是刻意掩蓋着的,就像有人潛在暗地偷聽。所以容翡直接把目光對向了櫃臺上那普通至極的店小二。
對于江湖上藏龍卧虎之事顏翡很是了解,他也不願意節外生枝,但這并不代表他允許有人在他眼皮子底下做些偷偷摸摸的勾當。
主上說過自己的眼神犀利如刀直刺心扉,心虛之徒不敢正面,負罪之人膽戰心驚,所以他用了這目光想看看這店小二是否有異。果然,此人心虛後退。
可是退了半步他為何又不再慌亂?若是心懷叵測之輩,被識出破綻,要麽尴尬掩飾,要麽倉皇出逃,為何此人會露出如此猥瑣目光,還猥瑣的那麽光明正大!
真正該殺!
顏翡此生恨極斷袖之事,因容貌出衆受了不少猥亵目光,只是攀登高位後,這等惡心人的目光早已換成畏懼,怎麽跑到這窮僻之地,居然碰到這等膽大包天不知死活的宵小之輩!
穆雙也漸漸發覺出了這人絕豔笑容裏的殺機,心知定是自己舊病發作又不知死活的垂涎人美色了,被抓了正着,惹怒了人家。可這人好端端的笑得那麽銷魂作甚,害得自己失了分寸。天知道如今他已準備一心一意對着他家掌櫃的。
此時穆雙已忘卻自己先前還不停偷瞄着那俊秀男子了。
于是這過也全成了別人自己的不是。
但幸好穆雙還知道自己沒法跟人計較孰是孰非,那人殺氣已鋪天蓋地,還是先想着如何應對才是。
若是打,能打得過麽?
若是跑,能跑得了麽?
若是待着不動,扮一副純良,還來得及麽?
正當穆雙思緒百轉千回之時,正當顏翡目光一寒準備将此人一劍封喉之際,外面突然響起了一陣伴随着銅鈴響的馬蹄聲。以及一大一小兩個男聲。
“穆雙!老五!我們回來啦!”
一個糯糯的聲音在外邊喊着,然後只見一個被包裹成粽子的小孩一下掀開幔布鑽了進來,邊跑邊說:
“爹爹,我比你先進來,最後一粒糖葫蘆是我的了!”
這時又一個包裹着跟粽子似的男子掀着幔布走了進來,手裏拿着一根光禿禿的杆子,嘴裏嚼着什麽,含糊的笑道:“嘻嘻,被我吃完了。”
小孩一看,怒了,“爹,你怎麽耍賴!說好誰先進屋給誰吃的!”
那男子瞟了他一眼,不屑道:“剛才是哪個先拌我腳耍賴的?哼,跟老子耍心眼,你還嫩着呢!嘻嘻。”
進來的一大一小自然是若來客棧的掌櫃白若來,和他十歲的兒子白米。
白若來跟兒子扯完淡,見店裏還有一桌客人,微微一愣,轉頭對穆雙說:“嘿嘿,沒想到這麽晚還有客人。”
穆雙瞥了一下俊秀男子,發現他的目光已落在白若來身上,沒了殺氣,不由松了口氣,回答道:“是啊掌櫃的,我可是守着店沒偷懶啊,這大過年的你得給我漲工錢!”
白若來看了看屋頂,半響低頭對白米說:“兒子,咱再比試個,誰先進屋明天就給誰買兩串糖葫蘆。”
話還沒說完,他人已經蹿上樓梯。
真無賴!穆雙罵了聲,回頭見白米站在那一動不動,不由納悶:“你怎麽不上去,不想吃明天的糖葫蘆啦?”
白米以一種很憂慮的目光看着穆雙,道:“穆雙,你也傻了?明天是大年初一,李大伯不出來賣糖葫蘆了。”
“……”
顏翡看着這客棧裏的三人,覺得可笑。如此愚蠢,如此無聊。
不過剛才看着那個掌櫃的進來,心竟撥動了下。乍一看,還以為這人就是要找的他呢。不過仔細看就知道不是了。
這位掌櫃的樣貌太普通了,跟塵世間無數人一樣,就連眼睛,也只屬于那些庸碌之輩,渾然沒有那人的清澈靈動。身量也比那人高些,說話聲也和那人渾然不同。
那麽剛才怎麽就有那種相似的感覺呢?
也許是自己滿頭滿腦都想着那個人,所以見着個人都下意識的覺得有點相似了,剛才看到那店小二不也是分辨着是不是他。
酒足飯飽,付錢的時候,四人之一拿出張畫像,問穆雙:“你有沒有見過這個人?“
穆雙看了一眼,搖了搖頭,道:“沒見過。”
那人狐疑:“你為何這般斷定?”
別人都是細細看過後才回答的,這人只掃了一眼就否定了。
穆雙遞來找錢,嬉皮笑臉道:“這位客官,不瞞您說,但凡看到貌美的男……額,看到貌美的人,小的都會多看上兩眼然後記住,這畫上之人如此俊美,倘若見過小的一定記得牢牢的。現在沒一丁點兒印象,自然是沒見過。當然,這畫上之人的俊美程度是遠遠不及那位客官的。”
說着,穆雙笑語盈盈的看着顏翡,一臉老實憨厚。
那話說得滴水不漏,我剛瞧你,是因為我有這愛好,沒什麽非分之想。
顏翡看着這笑臉,心裏一陣讨厭,恨不能立馬給他心上戳一窟窿。不過他殺氣已淡,也懶得為了這人髒了手,便頭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五人一走,穆雙的笑臉就冷了下來。
剛才他撒了謊,那畫上之人,他是認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