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青雲
青雲
蘇合一聽說謝扶桑自昆侖回來了,便立刻坐上馬車來到了謝府,一見到她像是看見了救命稻草般緊緊賴着。
謝扶桑倒是習慣了每次自己從昆侖山回來,蘇合一副故人重逢的反應,拉着自己說個沒完沒了。
“你不知道,這三個月我是怎麽過的。”
蘇合義憤填膺地說。
謝扶桑倒是聽得耳朵都要起繭子了。
“你的父兄怕你自己出門遇到危險,經常不讓你獨自出府,若是出府便要帶着一堆丫鬟侍從,搞得出門都沒什麽樂趣了。那些其他府上的小姐整日就會談論琴棋書畫佯裝風雅,甚是無趣對吧。”
謝扶桑面無表情一口氣把蘇合接下來要說的話全說盡了。
謝扶桑看了一眼她身上的衣物,有些單薄,開口說道:“好了,這次又想去哪裏玩?不過你也是的,外面雪剛停,天氣這麽冷,怎的不知道披個披風再出來。”
她開口吩咐:“銀花,你去我房裏将我櫃子中的那件紅色白毛領披風拿來讓蘇合披上。”
“是,小姐。”
銀花朝扶桑和蘇合行了個禮便去東院拿披風了。
謝府門前,一輛裝潢雅致的馬車早已立在門前多時,謝扶桑和蘇合正準備上車,謝陸追了出來。
“夭夭,近幾日城內有些不太平,你帶幾個侍衛再走吧。”
說罷,謝陸轉頭示意自己的手下跟上,随即四個訓練有素的侍衛便走上前跟在了馬車身後。
謝扶桑看着自家大哥,謝陸今年十五歲了,若是在現代明明應是個快上高中的毛頭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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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還是第一次如此仔細的看自家大哥,好像突然發覺自家哥哥不一樣了,不只是外貌,就連眼神也隐約有些犀利了,他穿着束腰窄袖黑色長袍在遠處背手一站,還真有些史書上描繪的少年将軍的形象。
“桑桑,桑桑。”
蘇合瞧着扶桑丢了神般不知在發什麽呆,不禁喚了幾句。
“知道了大哥。”
謝扶桑朝着自家大哥揮了揮手,轉身上了馬車。
蘇合說最近駐州城東邊來了一些西域的雜戲團,會很多稀奇的戲法,便想拉着謝扶桑去看。
馬車剛行至東市,謝扶桑便聽到有人在用些不堪入耳的詞不停地咒罵,她掀開車簾想瞧瞧前面發生了什麽。映入眼簾的卻是讓她血脈噴張的畫面。
一名四五十歲的中年男人舉着長鞭朝着一個五六歲的小男孩不停鞭笞,嘴裏不停地罵着不入流的髒話。
今日的大雪剛停,外面着實冷得很,偏偏那個小男孩渾身一襲單衣,腳上連鞋都沒有,兩只腳上生的全是凍瘡,腳邊的雪早已被鮮血染成了攝人心魄的殷紅色,謝扶桑看那小男孩滿臉青紫之色想來是凍得昏了過去。
偏那中年大漢一身酒氣,滿臉通紅,口中不停的罵罵咧咧,想來是遇到什麽不順心喝醉了酒沖着一個孩子耍酒瘋。周圍圍了一群人,卻沒一個敢上前制止的。
“住手!”
謝扶桑看到這裏感覺怒火上湧,其實大涼剛建國不久,雖說經過當今聖上任賢用能十幾年的治理,大涼國較之前朝末年已經穩定富足了很多,但是仍有一些動亂,致使一些孩子流離失所。
大涼雖明令禁止拐賣兒童,但如今國力都集中在百廢待興上,官府對于拐賣兒童往往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畢竟有些販賣兒童的背後勢力不好惹,況且有些兒童還是因家中太過貧困,被自己親生父母賣掉的。
官府不願幹這種吃力不讨好的活兒,也不願首當其沖。以至于人販子倒是猖狂嚣張了起來。
因着歷朝歷代都有這些販賣兒童的勾當,百姓更是無可奈何,往往只能在旁邊小聲罵上一兩句。
可是,內心深處早已根深蒂固的尊老愛幼的現代思想,哪裏會讓謝扶桑眼睜睜瞧着幼童被虐待自己卻袖手旁觀,于是她立即出聲呵止。
謝扶桑同蘇合下車,謝陸指派給她們的侍衛為了保護兩個小姐,在前方驅散了人群,弄開了一條路。
“這個孩子多少錢,今日我買了。”謝扶桑對中年大漢說。
“你要買?”
中年大漢滿臉酒氣看着面前的兩個小毛孩,一開口,周遭便具是刺鼻的烈酒味道。
他指着謝扶桑不屑道:“就你?”
當真是無禮極了,謝扶桑想。
“你開個價吧,我買下來。”謝扶桑對他說。
“哈哈哈哈…!”中年大漢拿起手中的酒醉醺醺的又飲了一口。
“好啊!這個小孩兒是我費了好大一番心思才弄過來的,如今你要買,就得給我一百兩,否則我就算打死他也不會賣給你。”中年大漢繼續說道。
“好,就一百兩,成交。”
周圍人聞言具是吸了一口冷氣,大涼朝王孫貴族府上買上一個聰明伶俐長相不錯的丫鬟不過才三十兩銀子。
而她為了買一個凍得不知道還能不能救活的小孩足足花了一百兩,旁邊的百姓一時不知道是面前這個女孩到底真是財大氣粗還是腦子進水了。
“你瘋了!他這明顯是漫天要價,你還真答應,再說了,你哪裏來一百兩銀子。”
蘇合也驚呆了,扯了扯謝扶桑的袖子在她耳畔低聲道。
“你先借我,我待會兒再同你解釋,若是不夠我就先同後邊那幾個侍衛再借些,總歸是能湊夠的。”謝扶桑忍着心中複雜的情緒對蘇合說。
中年大漢拿到錢後像是撿到寶了,仰天大笑瘋癫癫的離開了。
周圍湊熱鬧的人也紛紛解散了,謝扶桑趕緊讓其中一個侍衛抱着快凍僵的男孩兒進了馬車。
緊接着她又交代了兩個侍衛去處理一些其他事,随即便上了馬車。催着馬夫駕車返回謝府。
謝扶桑一上車便聽到蘇合用着恨鐵不成鋼的語氣說:“他說一百兩你就當真同意了。我們有那麽多的侍衛,當時就算逼着他拿十兩銀子交人,他也未必不會同意。真是白白便宜了那個惡人。”
謝扶桑一上車便把自己身上的披風解下裹在了小男孩兒身上,又伸手探了一下他的脈搏,看他一時半會兒還死不了頓時松了一口氣。
她對着蘇合說:“剛才那個人販子喝的醉醺醺的,腦中哪裏還有些理智,恐怕到時候真跟我們打起來,驚動了官府不說,還會讓這男孩兒白白在冰天雪地裏繼續受苦。你看他這臉色,哪裏還能再撐得上幾個時辰,況且剛才那個酒鬼好日子就要到頭了。”
謝扶桑說到此處故意賣了個關子,急得蘇合拉着謝扶桑的袖子不停地追問:“然後呢,然後呢,你快說呀,急死我了。”
謝扶桑突然笑了:“我剛剛讓一個侍衛尾随着那個人販子,看看他的住處在哪裏。又讓另一個侍衛去找我大哥,告訴我大哥找一個月黑風高夜,将那個酒鬼賣給域外的人販子,讓他也嘗嘗被人拐賣的滋味兒,省得以後他再拐別的娃娃像今日一般虐待。”
“噢,我還特意囑咐侍衛一定要把那一百兩銀子找回來,可不能白白便宜了那人販子。”謝扶桑補充道。
蘇合猛地一拍手掌:“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笑得東倒西歪,一點大家閨秀的樣子都沒了。
“想那惡人此刻還為自己發了一筆橫財沾沾自喜呢,卻不知道自己的好日子就要到頭了。”蘇合繼續笑着說道。
謝扶桑看着眼前受了許多折磨的男孩,想到剛才人販子醜惡的嘴臉。
“這可真是讓人出了一口惡氣。”她如釋重負道。
馬車很快回到了謝府,謝扶桑讓侍衛抱着男孩兒送到東院廂房,随即下車讓車夫将蘇合安全地送回謝府。
她看向蘇合說道:“今日不方便,我們改日再去吧。”
說完,還未等蘇合回答便着急忙慌的疾步到了東院。
“銀花,你命人擡些熱水送到東院廂房,再将我房中治療凍傷和創傷的藥拿來。”謝扶桑急忙說道。
謝扶桑讓小厮給男孩兒用熱水擦了擦身子,并讓小厮給他換上了幹淨的衣服,加了兩重被子讓他躺在了床上。
她坐在床邊,仔細看了看男孩兒的傷勢。好在自己制止的及時,男孩身上只有三道鞭痕。但是幼童皮膚細嫩,鞭痕導致的於紫和滲出的鮮血在他身上斑駁交錯顯得觸目驚心。
小厮給男孩上了藥,謝扶桑又給他針灸了幾針,喂下了姜湯,男孩兒這才醒了過來。
“這裏是……”
因長時間經受折磨,他的聲音頗為沙啞。
“城西謝府,我叫謝扶桑,前不久将你從人販子手中贖了過來,你家中可還有什麽親人,你若想回家,過幾日等你的傷将養好了,我便派人送你回家。”謝扶桑接過男孩兒的話說道。
“我…父母都被人殺死了。”男孩垂下眼眸,神情悲痛:“還請小姐能夠收留我。”說着便要起身下跪。
謝扶桑連忙制止他,對他柔聲說道:“我知曉了,你先在床上養傷吧,我向來不注重什麽虛禮。不過,你的名字叫什麽?”
男孩兒沉吟片刻搖了搖頭。
想來定是不願再提起傷心事,謝扶桑向來不是強人所難之人,更何況對方只是一個孩子。
“以前的事情不願想起便不想了,總歸你未來的人生還很長,總不能讓痛苦的記憶一直折磨着自己,反而誤了以後的快樂。既然你以後要留在謝府,我便幫你取個名字吧。”
她思考片刻,說道:“‘青雲衣兮白霓裳,舉長矢兮射天狼’就叫青雲吧,好男兒當胸懷家國天下。過幾日等你傷好了,若你願意,便跟着我大哥習武,我到時知會大哥一聲,讓他好好照料你。”
自救治完青雲後,謝扶桑便被蘇合拉着在駐州城裏逛了一天又一天,看了西域雜耍,龜茲舞技,逛了孜羅缇的煙火節,想是蘇合終于覺得無趣了,這幾日終于消停了不少。
謝扶桑終于可以有空閑時間潛心研究自己的藥物炮制了,想到好幾日未曾看過青雲的傷勢了,她便去了東院。
只是她找了一圈都未曾找到青雲,于是謝扶桑攔住一個小厮問:“看到我前些天帶回來的小男孩兒了嗎?”
“回小姐的話,二少爺聽說您要讓他習武,今一早便帶着他去後院練武去了。”
謝扶桑心中一悸,暗道一聲不好,便急匆匆的去了後院。
她這個二哥長的一副光風霁月的清秀模樣,偏偏行事風風火火,激動起來像頭吃了淫羊藿的牛一樣。
說好聽些就是極為熱情,說難聽些就是動作極為粗魯。
想來他是瞧着自家大哥每天操練一群新兵極為威風,覺得自己一身功夫無處施展,便攬了教導青雲的任務。
只是他下手沒個輕重,訓練又毫無章法,只怕會将自己好不容易從鬼門關救出來的男孩兒給打得少半條命。
謝扶桑不由得在心中為青雲捏了一把冷汗。
剛踏進後院,她就瞧見了和自己腦海中如出一轍的畫面。
謝奕今年雖然滿打滿算才剛滿十四歲,可是因着繼承了謝衍的基因,身量已經很高了,青雲如今才堪堪到謝奕的胸膛前。
也不知道謝奕是來教人練武的還是找人摔跤的,青雲身上被摔得髒兮兮的,臉上還擦傷了好幾處。
謝奕一臉雲淡風輕地對着青雲曲了曲手指說道:“再來!”。
青雲倒像是個發怒的小狼崽似的,一雙清澈的稚眼蘊着怒氣瞪着謝奕,倒是絲毫沒有要認輸的意思。
謝扶桑一瞧見青雲被自家二哥虐待的樣子,心中的火氣像是被澆了油一般愈來愈烈,高呵一聲,制止了他們二人想要繼續‘比武’的念頭。
緊接着她怒氣沖沖地質問謝奕:“我不是說了要讓大哥教青雲習武的嗎,你瞧瞧你把青雲打的!”
她說着便将躲在自己身後的青雲推到了謝奕面前,當着謝奕的面指了指青雲身上的傷,又道:“我好不容易才給他養好了一身傷,如今你倒好又給他打出了一身傷,況且他才這麽小能經得住你這般打嗎?”
謝奕有些心虛地低聲道:“習武之人有些磕磕碰碰本就正常,而且大哥教了一群新兵,哪有我一人教他自己學的快。”
謝扶桑聞言給了他一記眼光刀,帶着青雲處理了傷口便求了父親教他,竟是讓謝奕再無插手的可能。
駐州城近些年來和平穩定,城中的一切大小事務又有大兒子謝陸打理,謝衍作為守城将領倒是清閑了起來,況且自家寶貝女兒都出面請求了,謝衍心中倒是一萬個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