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白彗說的說來話長，其實心裏更多的是不知該如何說起。
在看到梁青山抓了陳蕭鳴之後，她一路追到鳳凰山來，還未弄明白發生了什麽事，便被那突然竄出來的怪物擊倒，醒來後又聽見林落茲叫了一個陌生的名字，她才恍然大悟。
羅言？
那才是他本來的名字麽。
想來也是，陳蕭鳴都下葬了，但卻在不久前憑空出現，而梁青山同樣是憑空出現在唐弗城內，還抓着死去的陳蕭鳴上了馬車，這樣一個身份成謎的人，就算故意隐瞞原本的姓名，也不足為奇。
白彗暈倒前看見那些人離開的方向，正是陳家祖墳的方向。
帶着林落茲，兩人先後進了陳家祖墳的地界，穿過大大小小的墓，她們來到了陳蕭鳴墓碑所在的位置。
羅言就站在墓碑前，他應是聽到了身後的腳步聲，身體一僵，頭也不回：“看來你知道那話究竟是什麽意思。”
林落茲擋在白彗身前，低聲提醒：“不管待會兒發生了什麽，你自己想辦法逃走。”
白彗聽得一清二楚，說話的人确實是她從前認識的梁青山沒錯，聲音也還是那個聲音，可說話的語氣變了，變得陌生。
她滿臉的不可置信，但事實确實如此，又讓她不得不信。
林落茲拔出匕首，快步走到羅言身後：“你到底要做什麽？”
環顧四周，不見陳蕭鳴的身影，她眉頭擰得更緊了：“你把人弄到什麽地方去了？”
羅言轉頭看她，滿臉的不在乎：“小團兒，我說過了，他的時間不多，你以為有了縛魂鎖他就能一直強留人間了？”
他勾起唇角，緩慢搖頭：“天規就是天規，不論是誰，都得按天規走，忤逆天規，總有一天會遭到反噬。”
話音未落，林落茲往前一步，微微仰頭，羅言身量高，只是比起從前清瘦了些，更白了一些，眼神始終如一，對誰都是那副居高臨下的态度。
羅言微張着嘴，似要再說些什麽，表情突然定住，僵硬低頭，心口處不知何時已然被刃尖抵住。
“身手不錯，現在是連我都能唬住了，不過你好像忘了，我早就是死過一次的人了。”
說罷，羅言憑空化作一道道黑氣消失原地，下一瞬，憑空出現在幾步遠的位置，正眉眼含笑地看着她。
林落茲飛快上前一步，擡起腕上弩箭迸發，破空之聲驟然響起，羅言故技重施，又一次躲開了攻擊。
她以為九年來自己的武功已經算得上精進，卻沒想到在羅言面前，一切都好像沒變，她還是怎麽努力都追不上他。
但她也不是當年那個任人戲耍的孩子了！
只見林落茲将手腕調轉方向，随即略微仰頭，讓弩箭對準自己：“師父，難道你不想要我體內的魂晶嗎？”
這聲“師父”顯然是讓羅言恍惚了一下，他隔空伸手阻攔，慌亂的口氣不像僞裝：“你瘋了！”
“我是瘋了，”林落茲笑了起來，弩箭更是逼近幾分，“你聽好了，我不管什麽天規、什麽三界秩序，我也不管你的縛魂鎖究竟有多沒用，但只要他一天沒有解開執念，我就要保他一天，無論誰來，都不能把他帶走。”
羅言咬緊了後槽牙：“你就這麽喜歡他？情願為他跟三界對抗？”
“對。”
白彗眨了眨眼睛，對于他們剛才所說的話，唯有最後一句稍微能聽明白點，不過這事兒她早知道了。
羅言冷哼一聲：“可惜，他已經是個死人了。”
林落茲毫不猶豫回答：“那又如何？天規有說不讓人喜歡一個死人嗎？”
羅言被堵得說不出話，眼睛死死地盯着她的手，眼裏閃過一絲擔憂。
他不知林落茲的弩箭早就用光了，這幾日也沒想起來要補充，來時路上便已經将最後一支箭用了，用在了白彗胳膊上。
故而林落茲其實是在賭，她賭羅言對她還有一點的心軟，賭他還想要她體內的至純魂晶。
良久，羅言大手一揮：“罷了。”
在他身後，憑空出現一道黑氣，黑氣瞬間散去，露出一個趴在地上奄奄一息的男人。
正是平白消失的陳蕭鳴。
“縛魂鎖的功效本可以持續至少半月，可在他身上三日就快失效了，你在冥界待了那麽久，難道還看不明白這是何意？”
羅言這話說的盡數是真。
今日其實是陳蕭鳴自己來找他的，正如上次一般，希望他還能再幫一次，還想着繼續留在人間，留在林落茲身邊。
他趴在羅言腳邊哀求，說話的聲音低不可聞：“你都騙了她這麽多次，也不差這一次。”
羅言一腳踹開了他，看他仰躺在地上，神情呆滞地望着房梁，渾身幾近虛無。
“我騙她什麽了？那八年若不是我在她身邊保護她，你以為她能安然無恙活到現在？”
陳蕭鳴嘴唇嗫嚅：“你是死門……門主……”
羅言心下一驚，面上不動聲色：“你倒是很會胡說八道。”
陳蕭鳴冷笑，實際上，早在林落茲講述她在死門的經歷時，他便聽出了端倪。
其實不止一次，在林落茲眼中是親身經歷，親眼所見，故而在她眼中，羅言和門主就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但在局外人聽來，也就是陳蕭鳴以聽想象出的那段經歷裏，他發現林落茲對這兩人的描述在某種程度上，竟然不止有一處共同點。
若是一般人聽到別人說自己像另外一個人，一般都會覺得驚訝，繼而都會各種打聽那人是誰，可當他揭穿了羅言之後，他卻回答了這麽一句。
恰好讓陳蕭鳴更加篤定自己的想法——羅言即是門主。
若是羅言真的沒辦法繼續留他，但死門門主絕無可能保不住他一個小小游魂。
再說了，最初帶他回到人間的人，不就是羅言麽。
“縛魂鎖只能鎖住心存執念之人，你既沒有執念，理應立刻前往冥界才是，縛魂鎖用在你身上只會适得其反，我當初就跟你說過，是你非要用，現在好了，反倒加快了你的消失。”
羅言說完，陳蕭鳴已經強撐着從地上爬起來：“我放心不下她，就差最後一點了，我要是現在走了，之前所做的一切都白費了，你知道我現在還不能走，你知道啊，我要是現在離開……”
他目光堅定，穩住搖晃的身體：“她會死的。”
羅言眸子一沉，一把攥住了陳蕭鳴的衣襟：“你膽敢威脅我？”
不等陳蕭鳴開口，羅言便将他扔進了馬車，後來一路颠簸，他漸漸昏睡過去，半夢半醒間甚至還聽到了表妹的叫聲，可出來一看，卻又發現剛才似乎只是錯覺。
他的身體幾近消失，随着身體漸漸消失，力氣和神智也在逐漸消散，直到他再也沒有知覺，朦胧間看到有人掀開門簾進來，随即便是黑暗充斥了整間車廂。
再睜眼，他便出現在這裏。
看見林落茲，他稍微有些驚訝，他就知道羅言不會輕易讓他離開，轉念一想，又想到了這世上在乎她的人似乎又多了一個，心中難免湧現幾分苦澀。
然後他看見了白彗，眉眼中多了驚訝，不過很快又轉向另一邊，瞧見了埋葬自己的墓地，雖然不是第一次見，但每次見到總是有些不太适應，嚴格來說，他現在不算活着，但也不算死了。
他從白彗的眼神中看出了緣由：她多半是認識羅言，并且與他來往密切，就像林落茲所說的那八年，她受到了冥界影響，成為了不人不鬼的門徒，白彗能看見此時的他，多半也是受了羅言的影響。
對于羅言說的話，林落茲充耳不聞，只是走到陳蕭鳴面前蹲下，擋住了他的視線：“你怎麽樣了？”
陳蕭鳴方才坐起身已經花費了所有氣力，此時張口想要說話，卻是怎麽都發不出聲音，只能略一點頭，且算是回答。
林落茲笑着打量他：“沒事就好，我帶你回家。”
說罷，她便伸手攬住陳蕭鳴的肩頭，想要将人扶起來，卻在觸碰到的一瞬間穿透了他的肩頭，恍若無物一般，她又在他肩頭處試了幾遍。
她不能碰他了。
林落茲慌忙回頭，強壓住心中想要質問的那份急促，盡量控制聲音平緩：“羅言？”
白彗也想要過來，走出沒幾步便被一道看不見的屏障擋在了外面。
眨眼間，她便看見那個叫羅言的男人出現在林落茲身旁，他們在說什麽，她怎麽都聽不見。
不管是梁青山還是羅言，至始至終都沒有看過她一眼。
她忽然覺得每個人都很陌生。
羅言負手而立，目光掃過林落茲慌張的手：“別再自欺欺人了。”
林落茲突然撲過去想要抱住陳蕭鳴，整個人卻直接穿過了對方，撲起一地塵土。
她不死心地爬起來，轉身又要抱上去，又一次撲倒在塵土裏。
羅言拽住她的手：“夠了！還要我說多少遍，他死了！你們不可能在一起！”
“我不用你來告訴我！”林落茲用力掙脫他的鉗制，再想去抱的時候，另一只手突然被人握住，她低頭看去。
是陳蕭鳴緊緊握住了她的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