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24章
兩天後,喬翼橋和小何,連同屠愈一起,帶着這份十足“叛經離道”的項目書來到了花蕊娛樂的大樓。
說實話,屠愈開過的項目會、劇本會,沒有一千也有五百了,但還是頭一次這麽緊張,不停地喝着水。
喬翼橋心中自然也是十分忐忑。
但畢竟是做過幾年老大的人,面上看不出來,雲淡風輕的,甚至顯得很有自信。
實則在鞋子裏,大腳趾都狠狠扣地了。
小何雖然也見過大風大浪,但也知道自己在做一件可能是華國影史上從未有過的事,也不由自主地扣着手手。
就這樣,忐忑三人組終于等來了吳姐和錢總。
吳姐走到會議室的時候一臉輕松,給三人倒上了咖啡:“喬導,找你果然沒錯,你的分場我看了,真的品相很好,很紮實,預算也在可控範圍內,我想就這樣推進也沒什麽大問題,不知道為什麽要約這個會呢?”
此刻的她,還不知道接下來的一小時裏,自己要面對的是何種狂風暴雨。
喬翼橋在心裏給自己打了打氣,然後清了清嗓,道:“是這樣,我有個新的計劃,之前的分場可能就不要了。”
吳姐面露疑惑:“是覺得自己寫的不好嗎?那想改成什麽樣?”
喬翼橋禮貌微笑:“我的意思不是不要這個分場了,而是所有的分場都不要了。”
吳姐依舊沒懂:“那要什麽?直接進劇本階段嗎?”
喬翼橋嘆了口氣:“是不要任何劇本,我們直接拍。”
這話不亞于平地一聲雷,直接在小小的會議室炸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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炸的吳姐半晌沒說話,愣了好久才半張着嘴,弱弱道:“你要做……墨鏡王?”
衆所周知,劇本乃是一劇之本。
沒有劇本直接拍攝還獲得成功的,娛樂圈裏吳姐也就聽說過墨鏡王。
想到墨鏡王,吳姐又不可避免的控制不住思維,覺得眼前這位和墨鏡王還有些相似之處,比如個人風格都很強烈,比如都不是科班出身等等……
但人家墨鏡王畢竟是個傳奇。
你喬翼橋到底是怎麽想的?
喬翼橋見話已經說到這兒了,該有的鋪墊已經有了,那也就不藏着掖着了,把整個片子的構思細細給講了出來。
首先,這将是一部沒有劇本的電影,準确的說,是要把劇情的建制後置到拍攝環節之後的電影。
其次,他們需要除了少量必要演員之外,大部分群演都不知道是在進行拍攝,以保留最大的真實性。
最後,這不是一部紀錄片,整個電影的影像風格将充滿個人主義色彩。
簡而言之,他們要構建出一所真的學校,學校裏的學生大部分都是工讀學校的所謂“不良少年”,而主角也将轉到這所學校當中,由此自由開展一系列故事。
之所以不是紀錄片,除了影像風格以外,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那就是其中男主角将面臨很多次導演設置好的選擇情況,不同的選擇将導致他過上不一樣的生活。
而他最終的命運,此刻誰也不知道會變成什麽樣。
可以說,這像是一部結合了《楚門的世界》的《少年時代》。
所有的群演都将是楚門。
吳姐剛開始聽的時候嘴巴是o,後來變成了0,當聽到結尾的時候,已然變成了O。
能看到扁桃體的那種。
別說是華國電影市場沒有了,就是放眼全世界,也沒有這樣拍片的吧!
他們要走的,是一條從來沒有人走過的道路。
吳姐癱在椅背上,揉着太陽穴:“等我緩緩……”
此刻的她無法保持理智。
喬翼橋卻趁機瘋狂輸出:“其實這樣設計也出于兩個最基礎的考量,一是經過我們制片一周的觀察,US的四位成員都不具備成為演員的基本素質,如果讓他們刻意表演,反而是一件費力不讨好的事兒,二是在影片中,需要加入如校園暴力、家庭教育等等重要議題,如果呈現的不夠真實,反而适得其反。”
“可可可……”吳姐都結巴了,“可是……沒有劇本,這意味着不知道拍攝時會遇到多少困難,無法預測上映之後的反響,甚至,連最基本的,最後能不能形成一個故事都不知道!這太瘋狂了!”
“是的,”喬翼橋也十分坦誠,“這就是我們要面臨的風險,我只能說,通過前期的設計,我會努力把這些層面的風險降至最低。”
屠愈适時加碼:“吳姐,您也知道,咱們預算這麽低,想要出彩只能劍走偏鋒,幸好小喬就是個喜歡劍走偏鋒的導演。如果最後沒法剪成電影,至少我們能剪出來做個綜藝,或者短視頻吧?一百五十萬您至少能聽個響。”
吳姐陷入沉思當中。
她不明白自己怎麽會對這忽悠有些動心。
“而且,您不覺得光是這種拍攝方式,噱頭就很足嗎?”小何繼續拿出制片人的看家本領,持續忽悠,“豹眼娛樂雖然拿宣發費抵了份額,但他們能拿出多少宣發資源?500萬?1000萬?您也是行業內的,您知道,在華國這麽大的市場,3000萬的宣發費只夠鋪個最基本的底,頂多到查有此片的程度,沒有1個億,根本沒有太大的功效。他們能給一個億嗎?我們這自帶噱頭,能省多少錢啊。”
“是……”吳姐被三位大忽悠天花亂墜講了一通,已然有些道心不穩,求助似的看向錢總。
沒想到這位一直沒出聲的副總忽然笑了一下,道:“其實,這就是一種介于電影、社會實驗和綜藝之間的拍攝方式,對吧?”
面對這麽強有力的總結,喬翼橋點頭:“是。”
“我的訴求也很簡單,只要150萬花出去,起到比它更大的效果就好,”錢總喝了口茶,“商業橫豎帶點賭,比起別的方式,我寧願用你們的方案去賭。”
聽錢總說完,三人同時松了一口氣。
花蕊娛樂應該是願意上他們這條賊船了。
“但我要簽個對賭協議,”錢總的眼鏡閃過一絲精明的光芒,“如果最後我方分賬小于一百五十萬,你們陽光城娛樂要補上,如果大于一百五十萬,我再根據收益梯度,額外給你們加分成比例,這樣我們兩邊都不虧,如何?”
所謂商人,就是在商言商。
“還有一樣,如果項目期間,有任何對我們公司和藝人的負面影響,所有的風險由你們這邊來彌補。”
錢總言簡意赅。
屠愈思考片刻:“成交。”
得到了自家副總的肯定,吳姐狂跳的心髒也漸漸平息,理智重新回到大腦,促使她問出了這個問題。
“這個計劃雖然聽上去挺有意思的,可具體怎麽實施呢?怎麽拍攝,怎麽請那幫學生來,怎麽設置劇情……我覺得這真的是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我們在一點一點去談,”小何道,“給我們兩周時間,把更具體的方案交到您這邊。”
“好,”吳姐想了想,又問,“所以你們這邊顯然不是要用我們US的所有人吧。”
“對。”喬翼橋回答道,“只要明自欽,只需要他。”
“那需要讓他知道自己是主角嗎?他需要知道這場社會實驗嗎?”吳姐又問。
這個問題喬翼橋确實還沒有想好。
如果是最極端的情況,那麽不讓他知道是最好的。
但明自欽,已經受過很多苦了。
再人為的給他設計痛苦,顯然很不人道。
喬翼橋不願意這樣做。
所以還在糾結。
……
在和花蕊娛樂談妥之後,喬翼橋又帶着小何來到了市郊的工讀高中。
他們要在這兒找到校長,談下一個艱巨的任務。
校長室。
“什麽?”萬校長的胡子都朝天了,“你想讓我們的孩子們拍電影?”
喬翼橋耐心解釋道:“不是請他們拍電影,而是請他們上兩個月補習班,只是我們會把他們的表現做成電影,他們在這兩個月裏并不知道這件事,我會和他們簽好協議,不會出現問題的。”
萬校長聽完,在校長室裏踱起步來。
喬翼橋見狀,問了萬校長一個問題:“您相信‘人之初,性本善’嗎?”
萬校長腳步一停,看向喬翼橋:“為什麽這麽問?”
“教育的本質,到底應該是是讓他們回歸本性,還是改變本性呢?我想您也一直很好奇吧?”喬翼橋輕輕說道,“我來的路上,見走廊上到處挂着您之前辦的各種各樣的活動,樂團、體訓隊、國旗班等等,您都試過了,成效如何呢?”
萬校長辛酸一笑:“并沒有什麽用。我始終沒法告訴他們,他們所向往的那種生活不好。”
“那把他們交給我,”喬翼橋的語氣篤定起來,“我會把那樣的生活真實的展現在他們面前,至于他們最終選擇如何,我們拭目以待吧。”
萬校長盯着喬翼橋看了半晌,終于問出了從第一次見到開始,就盤桓在他心中的問題:“喬先生,您到底是什麽背景?我本來以為您是個……道上的人士,但現在怎麽在做電影?還想讓這些孩子們變好?”
喬翼橋看了看身邊的小何,一笑:“可能因為我帶過的孩子太多了吧。”
“好吧,我願意讓你試試,”萬校長長嘆一聲,“可我怎麽把他們忽悠來呢?”
“不用忽悠,”喬翼橋誠懇道,“我會請到厲害的老師,只要您告訴他們補課就好了,封閉式補課,為期兩個月,管住不管飯,我想他們的家長也會願意讓他們來的。至于年級,高一就好,我大概需要80到100個學生,還希望您邀請學生的時候請……最惡劣的那一批。”
“好的,如果您這邊出住宿的話,那麽飯我們食堂來做,”萬校長點頭,“學生你也不用擔心,我一定把最刺兒頭的都請來。”
……
忙完了外聯最重要的兩部分,喬翼橋終于有空回家了。
他先是花了五天,把劇本寫完了,而這個劇本不是做其他用處,純粹為了上報電影局,拿到拍攝許可證。
至于到時候拍出來和劇本一不一樣……
那就是之後再解釋的事兒了。
然後,他和小何開始商量起這次拍攝所需要的具體人力物力。
以及最重要的,錢。
首先,他們要把買下來的三幢小樓翻新。
但不需要全部翻新,只要翻新其中一層、宿舍樓以及門臉和操場就好,這方面,可以請郝制片幫忙聯系置景組。
這樣不僅還可以把他們的辦公樓翻新了三分之一,花的還是電影項目的制景費,不用自己出錢,可以說是一箭雙雕。
而關于攝像和收音這件事,他們想了很久。
無論怎麽看,他們都需要極大數量的隐蔽攝像頭。
如果要買,可能要花百萬以上。
這件事卡了他們足足三天,無論怎麽設計,隐蔽攝像頭的數量都非常龐大。
而且,為了滿足電影需要,這些攝像頭的拍攝質量還不能低。
花銷最低也是大幾十萬。
把線下的制作費用都花在這顯然是行不通的。
正當喬翼橋有些想放棄的想法冒頭的時候,周融給喬翼橋打來了電話。
周融要出國了,在臨走之前,請了幾位圈內好友還有自己的學生小聚一下。
之前周融給他留下的幾個G的日記确實讓喬翼橋受益匪淺,不管是從電影方面的技巧還是構思的方式都給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甚至可以說這次的拍攝創意都有周融的影響在。
有了這份恩情,喬翼橋欣然赴約。
順便,他也想換換腦子。
聚會在恒市的一個私人會所進行,喬翼橋本來就知道周融在圈子裏人緣不太好,但沒想到竟會差到這個地步。
來這兒的只有三個人,秦铎、喬翼橋自己,還有一個短發的女生。
周融本來也是個遲到大王,所以三人就先聊了起來。
短發女生姓姚,是現在周融的學生,今年的獨苗。
她看到喬翼橋的時候,眼睛都亮了起來。
“你就是喬翼橋吧?”她欣喜道。
喬翼橋點頭:“是我,你是?”
“我叫姚媛,你叫我小姚就行,”姚媛說道,“你還記得你打那個偷拍男的事兒嗎?那個視頻就是我轉給周導的。”
其實喬翼橋一直想問問這件事來着,于是問道:“你是怎麽看到那個視頻的?”
姚媛立即打開了話匣子:“我是想拍一個跟偷拍有關的題材,所以在網上查了很多資料,然後在外網的一個論壇上知道了那個群,我就進去了。”
“發現那個群的時候,其實我第一時間就報警了,但是因為畢竟是境外的聊天軟件,群裏的人也都把自己的信息隐藏的很好,所以咱們國家的警察能做的也有限,沒什麽好辦法。”
這一點,喬翼橋感觸頗深:“是啊,在很多事情上,官方能做到的事都是很有限的。”
“但是有你啊,你知不知道,在你暴打完那個人的視頻發上去之後,好多人都退群了,再之後那個群就沒有人再發視頻了,”姚媛笑笑,“要說,還是多虧了你呢。”
“可是這樣有用嗎?他們還是會去偷拍,只是不在這裏分享罷了,”喬翼橋搖搖頭,“我能做的也只是打服那個人,僅此而已。”
他知道,自己能做到的事終究很有限。
姚媛卻并不惆悵:“能打服一個就很好了,接下來,你要相信電影的力量啊。我堅信,我的電影上映之後,一定會有更多人意識到這個問題,情況一定會越來越好的。”
電影的力量。
這還是喬翼橋第一次聽到這個詞。
那麽他的作品,也會有這種力量嗎?
罷了,無力思考這麽龐大的命題。
能先拍出來就不錯了。
姚媛笑着補充:“當然了,這是最樂觀的看法。我也只能保持這樣最樂觀的看法,不然有這麽多黑暗的角落,我們作為電影人,又還能做什麽呢?”
喬翼橋想到自己的項目前途還相當昏暗,悶悶點頭:“是啊。”
姚媛見喬翼橋興致不高,笑着問:“你最近在做什麽項目?遇到困難了嗎?”
喬翼橋一直深受“事成之前不能亂講”的思想影響,也不願意把自己手頭還沒影的事兒說出來,于是只道:“缺一百萬。或者,缺一千多個高質量的隐蔽攝像頭。”
“一百萬我可幫不了你,畢竟我自己拍一個片子也就是這個數,”姚媛想了想,“雖然我不知道你要那麽多隐蔽攝像頭做什麽,但我在做調研的時候,認識了一個專門負責婦女兒童案件的警官,他們處理過非常多的偷拍盜攝案件,沒收了成噸的攝像頭……”
喬翼橋眼前一亮:“那位警官叫什麽?”
姚媛給喬翼橋說了個名字,然後疑惑道:“但我不知道他們沒收的之後的東西會怎麽處理诶。”
喬翼橋可太知道了。
根據國家規定,沒收的作案工具,如有價值的,需要拍賣或公開售賣,所得款項上繳國庫,對于沒有價值或者價值輕微的,将統一銷毀!
姚媛也沒想到自己随意的兩句話會讓喬翼橋整個人都興奮起來。
這種興奮狀态一直持續到晚餐結束,喬翼橋走出會所之後,立即去打了電話,通過父親和爺爺的人脈問清了那一批數量極其龐大的偷拍攝像頭的去向。
果然這些物品将打包進行拍賣處理。
大部分針孔攝像頭其實都屬于違規品,制造商都将被追責,而相關物品也會被摧毀,而只有少量的、有實際用途,比如行車雷達、微型攝像機等等偷拍用具,是被不法分子利用的,可以進行拍賣處理。
法院的法拍經常不被人關注,喬翼橋在這批用品拍賣之前,誠心向黨章祈禱。
而這一次,幸運女神終于站在了他這一邊。
參加網絡競拍的只有三個人,喬翼橋猜測另外兩個人應該是做電子用品回收的,在他出價二十萬元,遠超過這些攝像頭的實際價值之後,那兩位退出了競價。
所以,喬翼橋用二十萬元,買到了近萬個罪孽深重的攝像頭。
而等取到貨之後,更讓他意料之外的是,曾經的那些偷拍者為了拍攝質量,還對這些攝像頭進行了一些改裝。
其實喬翼橋很氣憤。
氣這些人不知道用這種方式造成了多少受害者。
也氣他們明明有能力,卻沒有把這種技術用到正路上。
最氣的,還是不知道除了這些人以外還有多少人也做了同樣的事。
但一想到這些人都已經被就地正法了,心情又好了一些。
而且,他的拍攝設備也終于有着落了。
而他的使用,也能将這些設備用到正路上。
如果攝像頭有靈魂,那麽他這也算是在為它們進行超度了。
喬翼橋又花了整整兩個大夜,和小何、傑尼、妙蛙、皮皮一起,挑出了能用的攝像頭,一一調試。
裝修已經在同步進行了,喬翼橋也和郝制片帶來的置景組好好協商了,将這些攝像頭安放在了所有教室、操場甚至水房的不同角落,盡可能地做到了無死角的覆蓋。
不同的攝像頭有不同的攝制格式,有些畫面也并不滿足喬翼橋的要求,但這已經是最好的解決辦法了,剩下的只能交給後期。
安排好了攝制的事兒,喬翼橋就該敲定這次拍攝的重頭戲了。
演員們。
根據他的初步計劃,演員總共分為五類。
第一類就是主角,自然是明自欽,這個不需要花心思。
第二類就是學生群演,這方面,一大部分是來自工讀學校的學生,喬翼橋已經用了五天時間挨個交流過了,一來是确認他們都有各式各樣的“差”,另一方面,也是對他們進行說明,這次補課可能會牽扯到錄制
,但如果不願意後期可以提出,不會用到他們的鏡頭。
當然,說這件事的時候喬翼橋的溝通方式相當隐晦,大部分學生對這件事也并不上心,畢竟課也沒打算好好上,所以沒出什麽問題。
另一部分,則是由他幫派內的适齡成員組成,他們只知道這是要做一場戲給那些工讀學校的學生看,但不知道是在拍攝電影。而且,在兩個月結束後,會對他們進行考試,所以也不能不好好學習。
第三類則是老師,這個喬翼橋打算全從幫裏找了,畢竟幫裏也是有幾位大學生的。但是只告訴他們這是個掙外快的活兒,也沒和他們講自己“複活”了,以及這次電影的計劃。
第四類則是道上的人,這一類由李巍、阿默、皮皮、妙蛙、傑尼和他們手下的小弟組成,他們将是這次拍攝的重要組成部分,可以說承擔了傳統劇作中TroubleMaker(麻煩制造者),很多事件将有他們引出。
第五類,喬翼橋想了很久,認為還是需要有一些獨特的學生。這些學生很可能要圍繞在主角明自欽周圍,一部分是他的朋友,以防他交不到任何朋友,這還好說,但另一類,則是需要有能引發他思考的人。
他們的存在,純粹是為了防止明自欽不和任何人接觸,導致沒戲。
而且,也需要由他們帶着,引導明自欽說話,将內心活動外露。
這幾位也要從他的幫派裏出,畢竟實在沒錢請別的演員了。
做他朋友的人還好說,可能引起他思考的人……
喬翼橋确信,他不願意再讓明自欽面臨任何的困難處境,最多是一個校園霸淩旁觀者的角色。
那麽能引起他的思考的人,很可能是喬翼橋要設置出來的,在欺負別人的人。
當然,被欺負的也是演員。
喬翼橋只是想讓手下的角色裏有這樣一個惡人出現,也就是這部作品的純反派,可誰能擔此重任呢?
喬翼橋想了很久。
……
蘇朗最近總睡不踏實。
或者說,從半年多之前,知道老大可能去世之後,他就一直睡不好。
即使被二哥找回來了,住到了別墅裏,不必露宿街頭,他依然難以入睡。
原因無他,因為他自己知道,自己是個累贅。
洗翠幫裏人人都有特長,有拿得出手的吃飯本領,唯獨他,什麽都沒有。
普通的不能再普通。
他曾經是一名道上的成員,但他不敢打架,更不敢拿刀砍人,最後竟然被那個幫派開除了。
他恨自己這麽懦弱,竟然連最簡單的混社會都做不到。
所以,被開除之後,他想自殺。
那天他都已經站在天橋上了,正在縱身一躍的時候,忽然被一個人攔腰抱住了。
“你可別死我地盤兒上,我這兩年了,命案發生率一直是0,你這麽一跳我多丢人。”
這是老大對他說的第一句話。
從此以後,他便跟着老大。
而老大極好。
從不要他動手打人,也不用他去做什麽事,只要安安靜靜在幫裏待着就行。
所以他的存在感一直很低。
直到一次幫派大勝,老大才拍着他的臉,問他,“你到底總因為什麽不開心?”
其實,連蘇朗自己都說不上來。
是從他從高中退學之後才不開心的嗎?
還是在那之前,他已經不開心了很久了?
上學的時候,因為他長得不讨喜,又總喜歡和女孩子一起玩,被全班男生視為眼中釘。
男生們對他做的事,包括但不僅與孤立他、在公共場合脫他褲子、給他貼寫滿侮辱性語言的小紙條、造謠他沒有小雞雞、讓他喝馬桶水等等。
最過分的一次,是把他逼到廁所隔間裏,讓他打飛機給他們看。
也是在那一次,他第一次掄起了拳頭,但他卻是最後被打得倒在地上,渾身是傷的那個。
于是他便被退學了。
而父母也以他為恥,自從有了二胎弟弟之後,對他再也不管不問,只要犯錯就是一頓毒打。
所以他就從家裏跑了出來,混社會。
沒想到混社會也混的一塌糊塗。
他是一個什麽都做不好的人。
從小,父母對他就是打罵與侮辱式的教育。
他知道自己什麽都不會,哪怕很認真的在學習,但成績依舊不上不下。
所以,被欺負,都是因為他自己不夠好吧。
在老大身邊的三年,是他最快樂的時光。
那是一個烏托邦似的小團體,最棒的是,沒有人欺負他。
但他現在只恨自己沒有抓住那三年的時光,學點本事。
導致他現在依舊是個廢物。
他毫不懷疑自己如果此時重新進入社會,又會回到受人欺負的日子。
也許,這就是他的命。
他就是一個應該被不好好對待的人,因為他沒有任何任何的閃光點。
如果老大也死了,那他還要繼續活下去嗎?
他不知道。
夜風習習,他開始在外面轉了起來。
人生為什麽總是這麽苦澀呢?
然而,他忽然看到了一個令他朝思暮想的身影。
那人高而瘦,一身黑衣,在黑夜裏站着,衣衫被吹得獵獵作響。
煙頭忽而明滅,照亮了了他的臉。
他的老大,又回來了。
喬翼橋對出來夜跑的蘇朗招了招手:“這麽多年了,還是睡不好嗎?”
蘇朗的淚水奪眶而出:“老大,真的是你嗎?”
喬翼橋輕輕抱了蘇朗一下:“是我。”
蘇朗再也忍不住,夜風吹得他的哭聲斷斷續續,如同一只受了委屈的小獸。
過了很久,蘇朗才止住哭泣。
喬翼橋便把他最近做了什麽,跟蘇朗講了一遍。
蘇朗聽得如癡如醉。
不愧是他的老大,做什麽都做的很好。
不像他。
什麽都不行。
但他沒想到,老大竟然很認真地盯着自己,然後問他:“我想請你演戲,你願意嗎?”
蘇朗遲疑:“我行嗎?我不會。”
喬翼橋笑笑:“有你這張臉就足夠了。另外,我想讓你演的,你也很熟悉。”
蘇朗長了一張極為乖巧的臉,眼睛很大,皮膚很白,像是個精致的瓷娃娃。
但他總是沒有表情,冷冰冰的,顯得有些淡漠。
這是一種很複雜的氣質,非常罕見。
蘇朗因為外貌被班裏男生欺負了很多年,不覺得自己有什麽過人之處,但他還是問道:“老大想讓我演的是什麽?”
“那些人曾經怎麽欺負你的,你就怎麽欺負我們的主角,”喬翼橋看向他,“你不總覺得被欺負是自己的錯嗎,你難道不想知道,作為一個霸淩者,到底是怎麽想的嗎?”
蘇朗愣住了。
喬翼橋不是沒勸過他,但無論他怎麽勸,蘇朗就是一直認為,是自己做的不夠好,才導致了這些不好的事發生。
他剛剛在想誰能演這部戲的大反派的時候,忽然想到,如果是讓蘇朗來演呢?
沒有人比他更知道霸淩者的行為。
但也沒有人,比他更不了解霸淩者的內心。
……
一周後,吳姐受到消息,一切就緒,可以準備開機了。
而她要演的,就是這第一場戲。
US的宿舍已經趁他們不注意,提前安排好了攝像頭。
甚至吳姐身上,也藏着便攜式的攝像頭。
吳姐長吸一口氣,來到了US的宿舍。
“明自欽,”吳姐的語氣是罕見的嚴肅,“我們解約吧,你實在達不到我們公司做偶像的标準。”
這個消息如同晴天霹靂,明自欽唰的一下愣住了。
“但我也給你找了個出路,你回學校去上學吧,至少混個高中文憑,”吳姐留下文件,“別到時候說我們公司出去的藝人都是文盲,這是個補習班,你先好好學一段時間,我們再看吧,公司已經對你仁至義盡了。”
說完,吳姐就離開了。
明自欽還處于震驚之中,久久沒回過神。
反倒是小杜率先反應了過來,哂笑道:“哎呦,郊區的學校呢,比起農村已經很進步了。”
大風他們應和:“是啊,本來就不适合做偶像,也就是唱歌還湊合,咱就別吃這碗飯了。”
“我們團沒了你只會更好啊,”小杜拍拍明自欽的肩膀,“趕緊離開吧,什麽都做不好的垃圾。”
“到時候哥哥們火了,會給你寄演唱會門票的,聽說你媽病了是吧,你要借錢就和我們說啊,利息給你算便宜點,哈哈。”
明自欽沒有回答,只死死捏着那張文件,咬緊嘴唇,默默收拾行李、
全程,一言不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