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20章
隔天。
當大馬猴出現在群演休息室的時候吓了一跳。
左邊坐着的,是他眼熟的那些群演,老弱病殘,各個都像霜打的茄子。
而右邊站着的,各個西服革履、青皮寸頭,身材壯的跟什麽似的,把西服都撐得鼓鼓囊囊,面相看上去都不好惹極了。
這是什麽幫派聚會現場???
大馬猴瞬間慌了,随便找了個人問:“你們是誰?”
傑尼咧嘴一笑,一臉痞氣:“群演啊。”
“你們是群演?”大馬猴震驚不已,“原來那些人呢?”
那些他吃了回扣,被安排進來的人呢?!
妙蛙活動了一下脖子,咔咔作響:“我們來了,自然沒他們什麽事兒了。”
正當大馬猴處于震驚之際,黃群頭跑過來了。
大馬猴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樣,拉住了黃群頭:“老黃,這是什麽情況?”
黃群頭一臉無奈:“哥,這都是我簽的群演,他們不是更适合這戲嗎?”
大馬猴皺着眉:“劇組合同簽了嗎?”
“簽了啊,我和制片組已經簽好了,”黃群頭假笑,“我也不知道怎麽回事,我一去就給我簽了,可能是覺得我們兩個人熟吧。”
Advertisement
生米已經煮成熟飯了。
大馬猴罵了一句髒話,往地上狠啐一口:“我那錢呢?”
黃群頭兩手一攤:“沒有啊,什麽錢?”
“你別在這裝傻,說好的我給你人的安排群演,你給我的錢,不給了?”大馬猴惡狠狠道。
黃群頭兩眼一閉,整個人都聖潔起來:“要不,您直接找他們要吧……”
大馬猴看過去……
只見剛剛朝他說話那兩人掰碎了一個彈力練胸器。
大馬猴也安詳合眼。
找個幫派群演,誰知道來了一群真的主動請纓。
錢可以不賺,命……還是留一下吧。
……
拍攝現場。
別說是大馬猴,就連工作人員看到這齊刷刷的一排人走過來,都吓了一跳。
啥情況,真把真人請來了?
沒說這是紀錄片的拍攝啊。
劇組人員各個都加緊了手底下的活。
生怕哪裏做的不好,挨逼鬥。
“老大,我們待會兒拍什麽?”傑尼叼着一根牙簽,邪裏邪氣問道。
“都說了,在片場不要叫我老大,叫我導演,”喬翼橋把他的牙簽拿走,“咱們一會兒拍打架的戲,你們把對面打贏了就行。”
這一段在劇本中就是蒙太奇段落呈現,只有三句話。
蒙太奇:
△随着明子(反派男一)的上位,道上異變,新鴻興和合勝和因為尖砂咀的地盤歸屬問題發生械鬥。
△雨中,一場大戰,合勝和慘敗。
△滿地的泥濘、血漿、殘缺的武器……這場戰鬥其實沒有贏家。
這就是邱玉交給喬翼橋這個B組導演的部分。
只有三句話,兩天時間。
昨天已經浪費掉了一天。
所以,喬翼橋也感覺壓力倍增,他連夜設計好了分鏡,把重頭戲就壓在今天的拍攝上了。
“你們就打起來就行,假打,”喬翼橋說着想了一會兒,“我想要這段戲有一點層次,想要你們先弱,然後你沖過來,一擊制敵,懂嗎?”
相處多年,這些事兒已經不用他在細講了。
而且這些日子,他們也在陽陽的帶領下在影視城逛了好幾圈,又被他逼着每天看兩部電影提高審美,如果這種戲再需要他掰開了、揉碎了說,那就太沒意思了。
幾個人很快安排起自己的走位,喬翼橋再做一下微調,就成了。
但這事兒不是他們就能搞定的。
還有演新鴻興的群演呢。
那可都是一幫老弱病殘,看上去十分不想演戲的人。
其實影視城裏的群演大多這樣,都是把這職業當成一份工作,當一天和尚撞一天鐘,至于那種想要混出頭的沖動,可能只在進影視城的第一兩天有。
所以,哪怕是皮皮、傑尼、妙蛙和他們手下的十幾號小弟為對面每一個人都安排了動作和路線,對方也是興趣缺缺。
恭敬,但并沒有提起什麽精神。
“哎喲,知道了、知道了,聽您這邊安排。”老劉喝了口水,撇嘴道。
“是了是了,我們知道該怎麽表演。”旁邊也有幾個群演附和。
喬翼橋也知道,他們恭敬的原因無他,純粹是因為幫派裏這幫人看上去不好惹罷了。
“都說沒有小角色,只有小演員!”妙蛙一副憨樣,也難擋雄心壯志,“而且,既然是老……導演安排的任務,咱們就要認真完成,不是嗎?”
“嗐,瞎鬧。”老劉起身,“瞎演吧……”
十幾位群演都拍拍屁股起身,揉着因為等待早已坐麻了的腿,朝置景內走去。
半小時後,第一次正式拍攝開始。
“第18場,一鏡一次,3、2、1,Action!”
咔噠,場記板打響,全場寂靜,只有灑水機和鼓風機還在嗚咽,兢兢業業地制造着暴雨的氣氛。
鏡頭緩緩從寫着“尖砂咀”的路牌移動過來。
雨水打在街道上,形成了無數坑洞,将熠熠生輝的城市颠倒其中。
然而,這是光線招不到的角落。
起初只是一個黑色的身影在前面走着,漸漸,不時有人從暗巷中走出,加入他的身後。
随着雨點漸大,這隊伍也慢慢蓬□□來。
在他們的前方,一處雨棚之下,零零散散地坐着幾位看場的人。
雨點掩蓋了腳步聲,待他們意識到之後,黑影們已經離得很近了。
閃電驟然照亮整片街道,黑影軍團沖上前去。
于是,伴随着雷聲和閃電,兩幫人就這麽猝不及防地打了起來。
雨棚在雨點和劇烈群架的動作之下“嘭嘭”作響,直到撕裂、潰爛,被風吹遠……
濃厚如墨的血液順着污水流向了下水道。
哀嚎、咆哮與慘叫聲,聲聲入耳。風在嗚咽,刀刃碰撞的聲音,肢體摩擦的聲音……
轟。
随着一聲雷響,大雨驟停,一切重歸寂靜。
唯有地上一片狼藉,橫七豎八,全是屍體。
鏡頭緩緩掃過路牌,似乎一切都被隐藏在了這雨夜當中。
“Cut!”
喬翼橋喊道。
所有群演起身,擦幹淨身上的水。
喬翼橋皺着眉。
他完全不滿意。
飾演新鴻興的群演完全不入戲,打起來就像是小學生一樣,動作軟綿綿、拖沓,令人十分不滿。
但拍蒙太奇段落就是這樣,盡可能一條過,再在其中找能用的一兩個鏡頭,如非必要,不喊CUT。
要不然,喬翼橋很可能在鏡頭剛開始的時候就喊CUT了。
傑尼等人都是一臉汗水加雨水,過來問:“老大,怎麽樣?”
喬翼橋沖他們笑笑:“挺好的,再來一條吧。”
他對剩下的群演不抱什麽期望了。
只希望他們能有幾個反應鏡頭可以用,那就夠了。
其實在雙方剛開始交戰的時候,新鴻興的群演們是有些真情流露的害怕的。
就像是真怕他的小弟們打他們一樣。
但這份害怕很快就被沖淡了。
因為傑尼他們下手非常有分寸,雖然十分用力、用心,但并沒有落到對手身上。
喬翼橋耐着性子,再給新鴻興的群演們講了一遍戲。
他們也照例是一幅“嗯嗯啊啊”懂了的樣子。
再開拍就是半小時之後了。
這一條戲本身就是雨天,要調動灑水車、鼓風機和燈光本就麻煩,還得讓這些群演重新整理好衣服,盡管所有工作人員都十分努力投入,但還是浪費了不少時間。
又是一條匆匆拍過。
老劉他們演技依舊。
很多時候,不是他們不想演好,而是在這個行業裏已經學壞了,知道什麽時候鏡頭拍不到自己,又知道怎麽反應最省力氣,所以效果總是不好。
喬翼橋知道自己再給他們講戲也是沒用的,短時間內又調不來其他的小弟,只能這樣。
他把寶全都壓在了自己小弟的演技上。
“你們就打得再用力些,再努力一下,”喬翼橋叮囑道,“即使對方沒有給你們應該有的反應,但你們也要努力演出他們給了你們這些反應之後的樣子,明白嗎?”
傑尼等人喘着粗氣,連聲點頭:“明白,老大,我們再來過。”
就這樣,一直拍了三四條,喬翼橋重新看了幾十遍素材,覺得可能仍是差點意思。
“我們再來一次吧,”喬翼橋面對這些小弟也感到有些抱歉,“知道你們都累,待會兒我讓月月早點把飯送來,多加點好吃的,好不好?”
傑尼已經數不清出了幾聲汗了,但此刻仍是咧嘴一笑,一幅無所謂的樣子:“沒事兒,很久沒打得這麽過瘾了。”
“可說呢,”妙蛙也笑道,揮了一下左勾拳,“沒想到我這兩下在鏡頭裏拍出來還挺好看。”
皮皮腼腆道:“早知道拍戲這麽有意思,我早就進這一行了。”
一群人笑作一團。
在他們旁邊,老李等人坐在地上。
旁邊的小年輕撓頭:“這幫人啊,這麽累怎麽還這麽開心?”
“是啊,”老李目光流連,“我剛開始做群演,似乎也這樣。”
“真是太累了,我好久沒當群演來這麽多條了。”
“是啊,這導演真是……”
等工作人員收拾好一切,第六條再次開始。
這次中間休息的時間比較久,傑尼等人拍起來也更加賣力。
但不料,變數陡生。
在群戰激烈之際,豎在一旁,堅守了一上午的燈杆忽然“哐當”一聲。
燈罩掉了下來,不偏不倚砸在了皮皮的頭上。
瞬間,一道血流從他的頭頂滑落。
喬翼橋一急,趕忙站起身,想要喊停。
但沒想到皮皮只是愣了一下,然後又繼續演了下去。
喬翼橋愣住了。
不僅僅是喬翼橋,連新鴻興的群演們也愣住了。
反倒是傑尼等人沒有理會這一小小的插曲,繼續着各自的動作。
看着皮皮這樣,新鴻興的群演們再也繃不住了。
“操。”老李暗罵一句,然後抹幹淨了臉上的雨水,“打就打,打他媽的!”
在老李這一聲的調動之下,新鴻興的群演們變了。
他們也開始投入起來,一招一式之間都用了格外驚人的力道。
喬翼橋又重新坐了下去,緊盯着監視器。
終于,群演們揮打完最後的動作,喬翼橋立即喊道:“CUT!請醫療組過來幫忙看一下,謝謝!”
瞬間,蓄勢待發的醫療組沖上去,查看皮皮的傷勢。
皮皮害羞一笑:“沒事的,不嚴重。”
醫療組一邊為他包紮傷口,老李之類的就都圍過來了:“傻孩子,這麽努力幹嘛啊?”
“這就算努力嗎?”皮皮不解,“只是在完成老……導演交待的工作而已啊。”
這話讓老李愣了半天。
是啊,其實是他們沒有認真工作罷了,對方只不過是在完成任務而已。
簡單包紮完成,醫療小哥擔憂問道:“你惡心嗎?想吐嗎?是不是應該立馬去醫院看看啊?”
皮皮感受了一下,搖搖頭:“沒事的,拍完再說吧。”
“傻啊你,快去醫院吧!”老李嘆氣。
皮皮甜甜一笑:“真的沒事兒。”
畢竟他也不是沒受過重傷,現在這點程度真的不算什麽。
“而且我要是走了,你們的動作之類的還得重新設計,”皮皮看向四周的工作人員,“他們的工作也得重新做,他們已經夠辛苦了,在這兒陪着我們拍了一天,我怎麽好意思再給他們添麻煩呢?”
這話說得老李啞口無言。
是啊,他總來拍戲,都忽略了,現場還有數字十倍于他們的工作人員,在為每一條鏡頭保駕護航。
忽然一種久違地羞愧感爬上了他的心頭。
這種感覺同樣也爬上了其他群演的心頭。
他們,太久沒好好的演過戲了。
這可是他們曾經帶着熱愛進入的行業啊。
“你的情況你自己掂量,要是沒事的話,我們再來一條,可以嗎?”喬翼橋看皮皮狀态穩定,于是問道。
皮皮點頭:“沒問題的。”
“好。”老李忽然不知道從哪來的勇氣,大聲道,“那我們就好好來一條!”
其他群演也紛紛符合:“好!來!”
“第十八場,一鏡七次!”
“3、2、1,ACTION!!!”
這次不單是群演們,就連鼓風、灑水、燈光等等工作人員也都卯足了精神。
一條完美發揮。
“CUT!”随着喬翼橋喊出這句話,所有人累癱在地。
喬翼橋再檢查了幾遍,
終于露出一個滿意的笑:“過了!”
“喔~”
全場響起歡呼。
這一條。
終于過了。
再之後就是補拍一些特寫和中近景,因為大家已經入戲很深,所以拍的也很快。
在落日的餘晖籠罩大地之前便結束了今天的工作。
皮皮去了醫院之後,衆人回到休息區。
月月這次特意多做了好多份盒飯,分給了諸位群演。
老李吃着雞腿,默默贊嘆,好久沒吃過這麽香的飯了。
這到底是因為這盒飯本身足夠好吃呢?還是因為今天盡力為之了呢?
他也不知道。
……
到底算是完成了一個大活兒,當晚,喬翼橋回到家,跟褚鋒、月月和陽陽跟進了一下組織內的情況。
月月拿出小本:“李巍把面檔交給我後經營的還不錯,最近已經有了固定的食客群,開始盈利了,保守估計一個月能盈利兩萬元左右。”
喬翼橋點點頭,對這個數字表示滿意,又問:“下一步有什麽計劃呢?”
他知道月月從來不是得過且過的那種性格,凡事都會有進一步的追求。
果不其然,月月道:“影視城中間有一個餐館最近正在轉租,我去觀察過幾次,那個位置客流量不錯,我想把它包下來。”
陽陽也對此表示贊同:“咱們幫的人已經都上了演技課程了,但有些人實在不是吃這碗飯的,我想派他們去給我哥做幫手,開餐廳正合适。”
這個地段的餐館一定不便宜,但喬翼橋覺得這是一筆不錯的投資,也能讓那些實在不會演戲的小弟有個出路。
“阿鋒,你怎麽看?”喬翼橋問道。
褚鋒也推了推眼鏡:“算下來是可行的,我已經去做了可行性研究報告了,賣快餐的話大概半年就可以回本,之後就可以盈利了。”
“好,那就去做吧,”喬翼橋拍板,“影視公司弄得怎麽樣了?”
“已經都籌備好了,等老大确定好名字就可以去注冊申請了。”褚鋒說着,拿出IPAD,将幾個名字展示在了喬翼橋面前。
映入眼簾的是“大師球傳媒”。
喬翼橋:“……”
大可不必。
然後就是“聖柱王傳媒”。
喬翼橋:真的不怕TPC告我們侵權嗎?
之後名字正常了很多,什麽入夢傳媒、新冉傳媒、問天傳媒之類的……
“名字都是幫裏那位神神叨叨的算過的,”褚鋒解釋道,“都很吉利。”
“哦。”喬翼橋陷入沉思。
雖然都很吉利,但感覺并沒有特別好的。
“诶。”
忽然有一個名字映入了他的眼簾。
【亦正傳媒】
這個名字一下就擊中了喬翼橋。
他們這群人,不都是亦正亦邪的嗎?
“就它了,”喬翼橋拍板到,“亦正挺好。”
“好,”褚鋒笑笑,“我猜老大也會喜歡他。之後就是選址的事兒了,我看中了兩個地方,一個在恒市商業區,只是一間辦公室,還有一個在恒市郊區,周圍是學校,但有一整棟三層小樓,價格差不多。”
“回頭去踩踩點……不是,回頭去實地走訪一下再做決定吧,”喬翼橋說道,“還有什麽事兒嗎?”
“還有,就是幫裏最近都在問老大到底還在不在,”褚鋒想了想,“是不是該多告訴幾個人呢?”
剛把李巍和皮皮三人組的事兒落停。
也确實該安排安排別的小弟了。
但喬翼橋就是有點……懶。
當B組導演牽扯了他很大一部分精力,他想全身心投入進去。
于是,喬翼橋含糊道:“再說吧。”
……
不過喬翼橋沒想到的是,其實工作并沒有很開心。
後續邱玉給喬翼橋安排的都是一些空鏡和補拍鏡頭,喬翼橋再也沒有發揮過。
閑暇時間,他就混在劇組裏,跟各路副導演學到了不少運鏡技巧,對于拍攝理解漸深。
就連洛老師都誇他進步不小,也許是時候考慮進入下一步規劃了。
偏偏邱玉就是沒給他太多的發揮空間。
這天,閑着拉片的喬翼橋忽然接到了邱玉的電話。
“蒙太奇段落的初剪完成了,過來看看?”邱玉問道。
“
好嘞!”喬翼橋瞬間來了精神。
很快他就趕到了剪輯室。
他們這個劇組就是一邊拍攝一邊剪輯的,所以才能節省成本,效率也高。
喬翼橋信心滿滿。
他覺得自己拍的很好。
一場群架戲,要節奏有節奏,要細節有細節,所以過去的路上都帶着滿心期待。
到了剪輯室,和邱玉、剪輯師打了招呼,他便落座了。
雖說是有信心,但要說完全不緊張也是假的,畢竟這是他第二次看自己的作品。
而且這次是正經的電影作品,哪怕只有一個片段。
剪輯室燈光關閉,很快,放映開始。
大雨滂沱,鏡頭掃過寫着街名的街牌。
兩夥兒人鬥毆。
霹靂乓啷,血流成河。
結束。
一共足足七秒鐘。
七秒。
喬翼橋看完,心中吃驚不小,脫口而出:“沒了麽?”
邱玉點頭:“沒了。鏡頭完成的不錯,多謝你了。”
啊?
喬翼橋只覺得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橫豎透露着無力。
雖然喬翼橋面上沒透出什麽,但還是被邱玉猜到了心思:“你是不是心裏挺疑惑的,為什麽拍了那麽多素材,最後這麽短?”
喬翼橋不甘心地點點頭:“有點。”
“老王,把前面一場和後面一場戲一起放給喬導看看吧。”邱玉說道。
剪輯師老王照做。
看完,喬翼橋也明白了。
自己負責的這場蒙太奇,确實應該只有這麽短,這樣才是節奏最舒服的。
“雖然你很有設計,其中幾個鏡頭也非常好看,但可惜,并不是我需要的,”邱玉專業說道,“這一場的節奏就應該是這麽快,也沒有辦法。”
這道理喬翼橋已經明白了,于是點點頭。
雖然明白,但還是不免覺得可惜。
他還記得那天皮皮他們努力的樣子,還有那些群演被調動起來的熱血感。
可惜這些在成片中都沒有保留。
剪得鏡頭只是最簡單、最模板化的幫派大戰,僅此而已。
“你很有潛力,我能看得出來,也許比我更好,”邱玉嘆氣,“但這一部是我的作品,我需要的B組導演只用完成最簡單的工作,實在沒有你發揮的空間,真是抱歉了。”
一種無名地失落感充斥着喬翼橋的胸中。
是啊,終究不是他的作品,不是他的孩子。
只是可惜了那麽多人的努力。
可以說是付諸東流了。
“接下來我希望你做的,也都是這樣簡單的工作,不是不需要你,而是不需要你有那麽多的思考,”邱玉直言道,“也不是針對你個人,畢竟我也是這麽過來的,我給王導做執行導演的時候,比這個還要慘,導演都是這樣一步步起來的。”
喬翼橋點點頭:“明白了,玉姐。”
之後,邱玉又給喬翼橋安排了一下接下來的工作,基本也都是些空鏡頭和補拍鏡頭的拍攝,沒什麽大意思。
結束的時候,喬翼橋已經說完再見打算離開了,邱玉卻忽然像是想起來什麽似的,叫住了喬翼橋:“诶,雛鳥計劃,你參加嗎?”
喬翼橋都快忘了這件事了:“他們還在收稿嗎?”
“收啊,還有兩周截止吧,”邱玉笑笑,“如果你想成為獨立的大導演,雛鳥計劃确實是個很好的開始,聽說入圍的前五都會有單獨的項目呢。”
這話讓喬翼橋為之一振。
他現在有一種急切地,想要掌控自己作品的心。
“籌備一個短片,從劇本到拍攝、剪輯,最少也要幾個月吧,”邱玉不免覺得擔心,“如果沒錢的話就要用時間來填,有錢的話可以省些時間,你還來得及嗎?”
邱玉不知道的是,故事,喬翼橋早已經想好了。
不過……錢,确實是個問題。
……
回到家之後,喬翼橋叫來了褚鋒,把劇本給他看了一遍。
後者一宿沒睡,很快整理出了制片計劃,把預算也精确到了每一分。
可正是這種精确,讓喬翼橋望着那三十幾萬的數字,不免生畏。
最近月月的餐飲店,亦正的大樓,都是需要錢的時候。
他還真拿不出這三十萬來。
如果去借呢?
除了屠愈也沒人能借給他。
但事實上,喬翼橋對自己的信心并沒有那麽足,如果沒入圍,這錢怎麽還呢?
還是算了。
可他也不願意錯過雛鳥計劃的機會。
如果說之前他還不确定要不要做電影。
在經過了短劇和B組導演的拍攝之後,他已經确定了,電影就是他未來想要從事的職業。
也似乎是他唯一能從事,并且養活這幫小弟的職業。
雛鳥計劃就是最有機會的敲門磚。
褚鋒猶疑道:“實在不行……”
“不行。”喬翼橋斬釘截鐵道。
多年的默契,讓喬翼橋在褚鋒開口之前就知道他要說什麽了。
幫裏奇人異士那麽多,能賺快錢的當然不少。
可那些掙錢的路子,都在《刑法》裏寫着呢。
褚鋒知道老大不願意讓他們再幹那些事,于是也沉默住了。
真是三十萬難道英雄漢啊。
“對了,”褚鋒又道,“在安排這些計劃的時候,我就在想,如果老大以後要做電影,需要一個像小茯那樣的制片人吧?”
喬翼橋點頭:“是的。”
制片人可以說是一個電影項目的項目經理,不僅要确定預算,還要有強大的人脈去建組,又需要很強的應變能力,處理各方面事宜。
比如他們現在所苦惱的事,時間和預算,都應該是制片人處理的範疇。
如果他真的想一直做電影,有一個強大的制片人夥伴一起成長是必不可少的。
但與其外請,他寧可從自己的幫裏找人。
“有什麽合适的人推薦嗎?”喬翼橋知道,褚鋒在提出這話的時候肯定心裏有了答案。
“如果我腿腳靈便,真的希望由我來做這些,老大你就安心創作就好,”褚鋒嘆了口氣,“但咱們幫裏,确實也有個人很合适……”
……
深更半夜。
“哇——老大——你真的還活着!”
喬翼橋看着撲面而來的小弟,朝褚鋒露出了一個死亡微笑。
這就是你覺得适合做制片的人?
來者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淚的,直往喬翼橋身上蹭。
喬翼橋無奈,摩挲着他的寸頭:“是啊,我還活着。”
“我真以為你已經死了!”小何哭的泣不成聲,“我都打算重新回到老本行了,多虧二哥拉着不讓我去,他可真像你啊!”
大概過了半小時。
小何的哭聲才漸漸平息。
喬翼橋都想,是不是當初把他收編了不應該起綽號叫百變怪,應該叫愛哭樹更合适。
但為什麽組織裏一致同意應該叫他百變怪呢?
還得從營救他說起。
小何這孩子,是從某傳X組織救出來的。
在一個平平無奇的夏日午後,喬翼橋接到上面命令,要掃平對家幫派的一個傳X組織。
而其中的報案人就是這位小何。
據他說法,他是去見網友,被騙到那個組織裏的。
然而,等兩周後的營救計劃進行的時候。
喬翼橋驚訝的發現,小何已經晉升為了這個組織的頭目。
小何從小在街頭長大,頗有一套生存智慧。
但這也是喬翼橋第一次見有人能把傳X組織忽悠瘸的。
這孩子一頓能吃八碗飯,有着這種驚天食量,卻還是被傳x組織視若珍寶。
足見其忽悠能力。
而讓喬翼橋沒想到的是,他們在把這孩子從組織裏救出來以後,一個沒看住,讓他給跑了。
再重逢,就是在另一個組織當老大。
他似乎找到了自己的從業方向。
于是,喬翼橋開始了和他長達一年之久的貓鼠游戲。
在這一年裏,他搞垮了十幾個類似組織,才終于把小何制服了。
這些組織從賣藥到賣衣裳再到賣床墊、保健品,可以說是五花八門,但小何都能穩穩做到大哥的地位。
別人進那些組織都是被奴役,他卻像是度假。
不靠別的,全靠忽悠和歪門邪道的小招數。
對于資源的利用和整合能力,可以說是整個幫裏都不再有這麽厲害的人。
幸好,在第十三次将他營救出來之後,小何終于交了底。
他做這些,都是為了報仇。
他的父母,就死于這樣的組織。
所以他立志掃平所有的類似組織。
嗯。在複仇的同時不忘給自己忽悠出來了三套房、兩輛車,還有三四個商鋪。
最主要的,他也确實沒坑害別人,因為他忽悠的,全是組織內部的人,可以說是黑吃黑的冠軍。
某種程度上講,都是那些組織咎由自取,小何還算立功了。
不過,喬翼橋還是把他收編了。
畢竟那種組織的人賺來的錢還是勞苦大衆的錢,所以喬翼橋讓小何把那些房子車子和商鋪都變賣了,賠償給了受害者家屬。
除此之外,喬翼橋也順便給他唯一剩下的親人,他的奶奶,找了最好的醫生,讓她人生的最後一段旅程沒有什麽痛苦。
最主要的是,小何發現喬翼橋的組織他滲透不進去。
所以自此以後,小何便對喬翼橋死心塌地。
一心想從喬翼橋這裏偷師學藝。
喬翼橋還給小何報了文化課程的輔導班,沒想到這小子不僅頭腦靈光,在數學方面也頗有天賦。
不過想來也是,能做到十三個組織的老大,對于各種利益的計算也是拿捏得很準,想必是數學不差。
總之,喬翼橋細想,可能也确實沒有比他更适合做制片的人了。
他這人不僅頭腦靈活,還有一種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天賦能力,很容易讓別人相信他,并且心甘情願地對他好。
可能和這小子的面相也有關系。
看上去憨憨傻傻的,誰見他也不會對他有什麽防備,但收拾起來又顯得很利落專業,基本上應對不同場合都有不同的裝扮,所以才有“百變怪”這一稱號。
于是,他就把關于這次拍攝的情況對他講清楚了。
想聽聽他沒有沒有合适的解困之法。
小何聽完,瞬間抹幹淨鼻涕,進入戰鬥狀态。
“所以說,這次拍攝,占最大頭的預算就是器械和場地的租賃費用?“小何一下就抓住了重點。
喬翼橋點頭:“是的,這兩塊就占據了十幾萬,剩下的倒是小錢了。“
小何一笑:“那這不簡單嗎?喬哥,你最近不是在邱玉的劇組拍戲嗎?“
喬翼橋不解:“是啊,所以呢?”
“邱玉的組肯定搭了景吧,肯定有器械吧,肯定不是二十四小時都在用吧?”小何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所以你就用呗,等那些場景拍完戲,你就給場工塞點錢,讓他們先別收拾,然後咱就拍,或者趁拍攝間隙偷着拍,大不了稍微改改劇本,相信老大可以做到的。”
握草。
喬翼橋只覺得天靈蓋都被打開了。
是啊,邱玉的組什麽都有,他還是B組導演,有接觸到這些東西的途徑。
這不就是……套拍嗎?
想着,他就給邱玉發去了消息。
雖然偷着拍也行,但總覺得不太地道。
邱玉很快傳回了消息。
“只要不影響我的拍攝和進度,其他的事你自己解決就行。”
看來只要不給邱玉添麻煩,他就可以随處用了!
得到回複的喬翼橋不僅豎起大拇指:“你真有點東西。”
“嗐,這才哪到哪啊,”小何朝下一指,“老大你看,我穿的是什麽?”
喬翼橋順着他的手指,向下一看:“這不就是一雙尖頭皮鞋嗎?”
“NONONO。”小何搖搖頭。
“這叫‘小何才露尖尖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