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四十五章
距離錦絮離開約莫有一個月了,天氣逐漸燥熱起來,縣城街道上有商販賣起了鮮花,夜晚偶然也能聽見蟬鳴。
短短的一個月內楚玉茹跟在楚母身後學習了許多東西,去見了縣城內其他的商鋪老板,也同合作商談過生意,更是在店鋪裏幫忙賣過東西。
但到底學會了多少,掌握了多少不清楚,但憑借一頓頓飯局酒量倒是有顯著提升。
即便是老板不在店鋪內,雇傭的管事也能将店鋪順利運轉下去,要做的就是不定時的前往鋪子抽查成果。
再說回來楚家是做什麽生意的,做的是尋常男女都要用到的胭脂水粉,且整個縣城就屬楚家的胭脂店最大,成壟斷式。
從旁的老板口中聽說,在楚母剛到縣城時縣城內有不少的胭脂鋪子,後陸續都被楚母收購了。
不論是做胭脂的老師傅,還是胭脂鋪裏賣東西的三寸不爛舌,楚母一鍋端的翹了過來,從此後縣城內獨楚家胭脂水粉獨大,也沒人有勇氣再開第二家。
太陽正當空,烤的地面散發焦焦的味道,早起跟着楚母到店裏學習的楚玉茹熱的心煩意亂,聽的話左耳進右耳出的,滿腦子想着錦絮在村子裏怎麽樣了,會不會也跟她一樣熱的一動不想動。
那賬本上的每個字楚玉茹都能看懂,但連起來全然進不了腦子裏,手邊的涼茶喝了一杯又一杯,才把楚母安排給她的任務算完。
等到能回去,一定要去百草堂好好問問溫掌櫃是如何算賬的。
楚家胭脂鋪前面地方大,後面的地方更大,不僅是一些無兒無女的員工居住的地方,也包括老師傅研究新胭脂的工作場所。
簾子後頭跑來一位年紀不大的少年,捧着一個小鐵盒興高采烈的來到楚母面前,“師傅新調出來的色,掌櫃子您看看。”
小鐵盒打開後裏頭又分了許多隔斷,每個小格子內的胭脂顏色都不一樣。
“讓我看看呢?”楚玉茹伸長脖子湊了過來,“小鐵盒倒是有意思。”
“這是師傅們專門打出來試色的盒子,不占地方又能看的全所有的顏色。”少年拿高了些展示給楚玉茹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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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回去給雲兒先用,他要是喜歡,大概是不會錯的。”
楚母對胭脂水粉只能判斷出大致的好壞美醜來,楚家的胭脂鋪商品能強到沒人敢開第二家店,其中楚父的功勞占據了大半。
“我覺得盒子也能當個賣點,更加方便客人挑選胭脂。”
楚玉茹見楚母示意她說下去,當即把賬本子推到一邊,“我看店裏賣的胭脂挺大一塊,先不說買一塊多久才能用完,光是一塊胭脂的價格就挺貴的,再想買其他顏色的來用反倒是花銷不少。”
手指點了下鐵盒子,“這個在我看來剛好,把盒子內分成一個個小格子,每一格子裏放一種顏色,不僅用的快,還能嘗試不同的色彩。”
“甚至于可以根據客人的需要定制些貴氣的盒子,讓她們挑選喜歡的顏色,我們從中再收取人工費用。”
楚玉茹越說思維越活越,聽的那少年一愣愣的,捧着個鐵盒子沒想到竟是有那麽多想法。
最後楚玉茹認真的看着少年,拍了拍他肩膀,“再給我拿一盒,我回頭寄給阿絮去。”
少年下意識的點頭,每次小掌櫃過來總能在她口中聽到阿絮這個名字,聽的少年都好奇了,什麽樣的人能讓小掌櫃要寄那麽多胭脂的。
忙完店鋪內的事情,終于能在熱燥的天氣回家涼快着了,楚玉茹從未覺得天能有那麽熱過。
不過之前在村裏楚玉茹天沒亮就跑山上去了,山上草木樹林茂盛的,是天然的避暑勝地,加上冰涼的山泉水,可想而知能有多舒服。
到了瓦磚泥砌的縣城內,一時半會習慣不了。
楚玉茹手腳并用的爬上馬車,往車廂一角一靠整個軟榻了下來,半點形象都沒有了。
緊接着上來的是楚母,象征性踢了她一下,并沒有過多的苛責。
知道女兒對生意上的事情算不上聰明,頂多思維靈活些,特別是在對待人時那一股腦的真誠,說難聽些就跟塊吊在餓狼面前的肥肉,想不咬下去都難。
好在楚母有時間一步步帶着楚玉茹入行業,相信依照楚玉茹的學習能力,能在可觀的時間內學會在商場上基本的生存之道。
此時街道上人來人往熱鬧非凡,每當逢節時縣城內就會來往許多四周村子的人,大老遠的跑過來趕集買東西的。
熟悉的聲音不禁讓楚玉茹想起第一次帶着錦絮進縣城的場景,被擁擠的人群差點擠散開,也是那次大膽的牽住了錦絮的手。
突然楚玉茹想到了什麽,生氣的撇了嘴,等錦絮回來一定要問問為什麽要松開她的手,搞得她當時慌的厲害,連馄饨都沒能嘗出滋味來。
算下來已經有一個月沒見面了,都說忙碌起來就無法顧及思戀,可楚玉茹覺得在自己身上完全不起作用。
遇到開心的事情會想到錦絮,遇到困難的事情也會想到錦絮,哪怕是生活中發生了微不足道的小插曲,下意識的也會想跟錦絮分享。
一日不見如隔三秋,跟錦絮怕是大半輩子都過去了。
楚玉茹目光側移,“娘,你為什麽會想到做胭脂生意啊?”
楚母撐頭瞧着車窗外,聞言看向了她,“要說為什麽還真不清楚,只記得去縣城時聽了同行人的建議,給你爹爹買了盒胭脂,他很開心。”
水到渠成,沒什麽特意的規劃和長遠的打算,只是記住了夫郎塗抹胭脂時嬌羞的樣子。
“真好啊。”楚玉茹伸懶腰後又躺了回去。
近一個月來好好吃飯和休息,有意識的鍛煉身體。雖暫時還不能跟之前相比,但也是恢複了正常水平。
“馬車?”楚母擰起眉頭來。
聽到什麽好消息似的,楚玉茹立馬鑽了過去,腦袋探出窗戶外,果真在家門前看見了一輛停靠的馬車。
巨大的欣喜包裹着她,疲憊和燥熱一掃而空,下車腳踏都沒踩,直接跳下去直奔着宅內而去。
跑動時卷起的風撲打在臉上,楚玉茹繞開了過來跟她打招呼的下人,氣喘籲籲的在前廳幾步之外的地方站定。
要形象的取出帕子把額上汗水擦幹,緩和了幾下呼吸後,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走進了前廳。
預想中的錦絮并沒有出現,而是一位陌生的女人坐在前廳家主的位置上,不茍言笑的等待着什麽,陪同的楚父只能站在一旁迎着笑臉。
楚玉茹很不開心,像是被侵犯領地的獅子,當即臉冷了下來。
女人面容蒼老,兩鬓斑白,渾身上下散發着長久發號施令的氣勢,在楚玉茹踏進前廳時視線就追了上來。
不茍言笑的人上下打量了眼她後,面容緩和了些,“這是楚玉茹?”
楚父點頭,招呼着楚玉茹過來,“還不快跟楚氏族長問好。”
楚氏…族長。
疑惑當頭一棒砸在楚玉茹頭上,什麽時候冒出來的族長,楚玉茹求助的看向楚父,見他眼中認真不像是在開玩笑,慢吞吞了走了過去。
哪裏來的族長,她怎麽從來不知道,根本沒聽娘提起過,怎麽直接跑到她家裏來了。
楚玉茹雖不知道楚家是有宗族的,但也知道宗族的重要性以及族長的地位,怪不得爹爹那麽小心謹慎。
沒走幾步肩膀被摁住了,楚玉茹疑惑的側頭看去,楚母罕見的臉上無半分笑意,“都站着幹什麽,在自己家還不能坐下了?”
火藥味。
楚玉茹靠的最近,最能感覺到楚母的情緒變化,滿肚子的問題憋着,等這位自稱楚家族長的女人走了,定然要好好詢問母親。
家主的位置有兩個,平日裏是楚父母坐的,現在一個位置被占着,只剩下了一個,身為楚宅家主楚母自然是要坐在那兒。
楚父見妻主落座後,回看了一眼,懸着的心稍安定下來,順着位置坐了下去,按照輩分來算楚玉茹坐在了末尾。
明明沒有人盯着,可楚玉茹就是覺得有人在悄悄的觀察她,等到反應過來視線又很快消失。
怪異的感覺在楚母開口後暫放腦後。
“我想信裏寫的已經很明白了,不清楚楚氏的族長千裏迢迢趕過來是為了什麽事情?”
正常來說族內成員對待族長的态度不能說畢恭畢敬,但也是尊重的,楚母的語氣中隐隐透露出不耐煩來,很難不讓人懷疑其中是不是發生了什麽事。
楚玉茹不自覺坐直了腰板,認真的聽她們說話。
族長似乎沒料到楚母如此不給面子,氣的面色鐵青,“當年要走就走,現在家族接受你了,又要退出家族,你當楚氏是什麽?”
“我想信件裏說的很清楚了。”意外的楚母笑了下,笑意不達眼底,反倒帶着幾分嘲諷的意味,“不過您願意在縣城住上幾天,我這兒歡迎您來住,但其他的事情還請別多口舌。”
最終那位稱呼為楚氏族長的女人沒再說話,在小環的帶領下住進了楚宅客房。
她一走楚母也走了,楚玉茹想跟過去詢問,卻被楚父摁着肩膀坐了下來,無聲的搖搖頭。
待到前廳內只剩下她和楚父時,楚玉茹迫不及待的詢問,“那是什麽人?到底發生了什麽?”
“事情還是你未出生時候的了……”楚父安撫的搭上楚玉茹的手背,緩緩道來。
楚母名叫楚若棠,自小就聰明,在楚村裏同齡孩子中是拔尖的存在,自然而然成為了長輩眼中重點培養的後輩,不論是學堂亦或者是婚嫁,族長一手操辦定了下來。
楚若棠也不負所望,按照定下的軌跡出色的完成每一項任務,直到那年前往縣城碰到了向雲,也就是楚父。
向雲跟誰在湖邊玩耍楚若棠已經記不清了,再回憶時腦海裏只留下向雲開懷大笑的模樣。
一眼淪陷、無法自拔。
從此後情愫在心底生根發芽,變得比以往還要努力的完成夫子的課業,為的就是能早些下學堂跑去縣城見一眼向雲。
說來奇怪,明明楚若棠花費了那麽大功夫只為了見上一眼向雲,卻不敢開口搭話。
兩人第一次說話還是向雲發現了蹲在角落裏偷看他的楚若棠,以為是登徒子,拿着掃帚追後面攆的。
後來關系熟絡起來,時常約着一起玩耍,從縣城東門跑到西門的,滿身大汗也全然不覺得疲憊,樂呵呵的期待着第二天。
直到楚若棠到了适婚的年紀,族長領來了一個全然陌生的面孔,不容拒絕的将婚期定下,任由楚若棠如何解釋哀求都不曾心軟半分。
無他,向雲的爹是個身有劣跡的男子,沒資格進楚家村子。
“當年你娘比你鬧的還兇,楚村我又進不去,只能在外頭幹着急的。”楚父眸中閃爍着淚花,每每想起走過來的點滴,無不感慨艱難,“後來我也不清楚你娘用了什麽法子讓族長松口了,我被擡進了楚村嫁給了她,只是……”
楚村的人看似接納,實則心裏瞧不上向雲,久而久之反倒是願意跟向雲交好的,也變的一起孤立他。
向雲就像是活在一堵高牆之下,壓的他喘不過氣來,就連擡頭看天都是種奢侈。
而楚若棠越來越忙,甚至會被楚村的長輩故意喊走不讓她回家,這些向雲全都看在眼裏,不過他願意忍耐,明白妻主是迫不得已的,心中有着他就行。
那一年向雲根本不清楚是怎麽熬過來的,每天如行屍走肉般,旁人在他耳邊的冷嘲熱諷都掀不起心中一絲波瀾。
就像是富有血肉的人在蹉跎中慢慢被抽絲,只剩下一具似人皮的軀殼。
楚玉茹聽的心裏難受極了,“你當時怨恨我娘嗎?”
楚父搖搖頭,“我知道她心裏是有我的,也在為我們的未來努力,但生活就是那麽荒唐,人壓着人喘不過氣來。”
忽然想到什麽美好的事情,楚父勾起了唇角,“我原本以為這輩子就這樣了,直到有一天若棠急匆匆的跑回來讓我收拾東西,她說要帶着我離開楚村,去其他地方生活。那天她亮晶晶的眼睛我到現在還記得,就跟當年躲在角落裏偷看我的眼神一樣。”
後面便是楚若棠連夜帶着向雲離開了楚村,落戶在了楚玉茹出生的那個村子裏,再也沒有人會幹預到她們的生活,楚父也是從那時候開始,脾氣性格變的開朗許多。
“我聽那族長的意思我娘中途認回過,現在又斷了?”楚玉茹知道真相就在眼前,再撥開一層雲霧就能看見。
“你娘離開楚村的幫扶,依舊是楚氏最出色的才傑。她們早些時候就來過信,這也是我為什麽阻止你跟錦絮在一起,宗族內的壓迫是摧毀人性的,更不用提錦絮的經歷在她們的眼中是怎樣的不恥、罪惡。
但後來爹爹承認被你的決心打動了,你和錦絮都是好孩子,真心相愛的人不應該受到那麽多阻攔,所以我決定放手。
同意之後你娘一直在想辦法如何應對宗族,我估計只有再次和楚氏一族斷了聯系,才能保你們平安。”
楚玉茹眨了眨酸澀的眼睛,久久說不出話來。
“玉兒,爹娘能為你做的少之又少,在那之前你想做什麽爹娘都不會阻止你,但你只要想跟錦絮在一起,就一定得好好接手家裏的産業。”楚父又道,“楚氏一族不會輕易的放棄,你是你娘唯一的孩子,未來會發生什麽誰都不知道,但一定要有能力保護喜歡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