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親親偶的第7口
親親偶的第7口
南辭頭痛欲裂。
他坐在冰涼的石凳上,搖了搖腦袋,這才看清眼前人。
這裏陰暗潮濕,空氣中散發着古老腐朽的味道。
幾根粗壯的柱子攀爬着濃密的藤蔓,照明工具用的是暗影綽綽的燭火。因為不夠亮,而顯得一切陰森,可怖。只有微弱光亮下的地磚,好似被歲月打磨了多年,走過的印記都被磨成了光滑的鏡面。
沒有窗戶,甚至,連門都沒有。
這是一個封閉的空間。
身前是一方石桌,主位上是一個精瘦又年邁的老者,他穿着鬥篷,戴着眼鏡,正在看書,手指敲在石桌上,發出清脆的聲音。
石桌成長方形,南辭就坐在下位。
一眼望去,左手邊坐着千奇百怪的人,他們望着南辭,神情莫測。右手邊,則只有一位。
這個形勢……
別人齊刷刷的望着他,南辭如芒刺背,感覺像是被審問的囚犯。
有點,
莫名不爽。
如果沒有猜錯,這裏空氣滞留流轉緩慢,且泛着黴味,應該不是地上,而是地下,就像地牢一樣隐蔽着。
老者身邊坐着兩位男人,他們在争執。
一位大約中年,一位倒是年輕。
精瘦的老者停下手中敲擊的動作,拉低了鏡框,從後看了南辭一眼,聲音帶着喑啞:“你醒了啊。”
南辭的脖子傳來陣陣刺痛感,他吸了口氣,揉了揉。
争執的聲音只停止了三秒,然後,越吵越大。
“你們不可以送他回去!相信我!他應該留在這裏,我費勁辛苦才找到他帶來這裏,你們不能拒絕!”一位穿着淡藍色襯衣的年輕男人在據理力争,他激動的站起身與對面的人争論。
因為激動而微微滲出了汗,他有一頭金色的短發,綠色的眼睛,模樣有些像混血,但不能确定。
對面人反抗道:“他根本不屬于這裏!他是人!是人!你知不知道我們的世界中出現人會是多麽可怕的一件事,人可以創造更可以毀滅!他會給我們帶來災難,他不屬于這裏!”
“如果你們讓他離開,知不知道意味着什麽?這意味着我們連最後的希望也沒有了,意味着我們将永遠活在地底,活在這個肮髒,惡心,腐朽,混亂的歸墟地!”那位混血激動的拍着桌子,伴随着他的聲音,吵的南辭頭更疼了。
兩位分庭抗争,誰也不讓誰。
這時,上位的老者終于說話了:“花槐、張哲,你倆可以停下了。”
花槐就是那位年輕的混血男人,他氣憤的坐在石凳上,扭過頭。
以南辭為中心,左手邊,是張哲和他的同黨,右手邊,只有花槐一個男人。
一個人……和一群人的對峙。
從剛才的話能聽出,花槐想讓他留在這個世界,而張哲等一批人,想讓他離開這個世界。
很好,他也想離開。
剛準備說話,忽聽:
“南辭。”
老者喚回他的打量。指了指兩邊:“這是你花老師,那是張老師。”
這兩位居然是老師?
南辭想說:“我選擇回家!”
但當他準備站起身的時候,忽然發現身體根本動不了!
心底一驚,想張嘴,卻似被定住了一樣,完全發不出聲。
糟了,誰幹的好事?
花槐對老者敬了一禮:“古智長老。”
古智長老擺擺手:“你們說的話我都聽見了。”
“長老,請相信我,南辭真的不能回去,他太重要了,我們絕對不能缺少他,否則,我們真将永遠暗無天日!”
古智點點頭:“聽到了聽到了。”
張哲:“長老!您不能聽花槐妖言惑衆,南辭身為人類,怎麽可以和我們一同生活,人類世界有多肮髒您難道不知道嗎?他會毀了我們的!會毀了我們!誰都不同意讓他這個異類留在往生學院,從花槐把他弄回來開始我就知道,以後這個世界,定會被他攪得腥風血雨!”
花槐:“但你若不去嘗試,你怎麽知道帶給我們的是希望還是毀滅!”
張哲:“我說毀滅就是毀滅!我不想跟你理論!長老,您快做個決定吧!”
南辭靜靜坐在最下方,聽這些人吵鬧,而大腦開始飛速思考。
這兩個人争論的點居然是:自己?
原來是這個叫花槐的老師把自己弄到了這個世界,他為什麽說自己是希望?而那個張哲,為什麽說自己會給這個世界帶來毀滅?
就因為他是人?
古智長老合上桌上的書,望着南辭,一陣沉默。
花槐和張哲等的焦心不已。
長老環視一圈,手在下巴上摸了摸,搖了搖頭。
花槐與張哲同時俯身,等待答案。
“長老,請務必相信我,我不是空穴來風。他與……”
“閉嘴。”長老忽而發聲喝住花槐。
這一聲怒氣只多不少,張哲一行人只覺得暗爽。
被呵斥的花老師咬牙咽回口中話,恨恨的坐在位置上。
南辭倒是有些心癢,天知道他多麽想大聲說:請讓我回家!
長老摸着光溜的下巴,斜了眼花槐:“你說,他能帶我們改變這個世界?”
“能!”花槐肯定點頭。
張哲坐不住了,古智長老伸手按下他的蠢蠢欲動,看着南辭,繼續說:“要讓他留在這裏,可以。”
花槐大喜過望!
“不過——”長老的雙眼被鬥篷帽子的陰影遮住,看不出眼底的神色,他說:“只有一個要求,讓他完成往生學院的畢業任務。”
一般畢業任務都是畢業那年才發放,長老居然現在就要給南辭提任務?
他可是才入學一天的人啊!
只要讓他留在這裏怎麽都好,花槐捏緊拳頭:“您說。”
“呵呵。”
長老淡笑了兩聲。
所有人都在屏息等待,長老又随手翻開桌上幹燥的書頁,燭火在他身邊搖晃。
空曠陰森的密室中,傳來長老沉啞的聲音:
“任務就是——殺了淵神。”
哐啷一聲!
有人沒坐穩摔倒在地。
這下不止是在場所有人,就連南辭都愣了。
來這短短一兩天的南辭都數度聽到淵神的大名,別說那些老師。長老此話一出,張哲都驚呆了,而花老師更是張着嘴一句話說不出。
“長老,您要他……殺了淵神?”
這根本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長老,這不公平!”花老師猛地站了起來,他繞過桌子走到長老身邊:“您明明知道淵神沒有人能殺得了,南辭他又是半途入學,完成不了任務他就永遠不會從這個學院畢業,他将永遠被困在這裏!”
“這樣不好嗎?”長老又打開身前的書:“你不是想讓他留在這裏嗎?”
“我。”花槐急了:“但我不是想把他困在學院一輩子啊!歸墟地需要他,不是往生學院需要他!”
“有什麽區別?”長老扶了扶眼鏡,湊近看書:“我覺得都一樣。”
待震驚過後,張哲等人各個眉開眼笑。
好消息!
着實是好消息啊!
誰都知道淵神是這個世界的神,想殺他?仿佛人類在說要殺了上帝,這是天方夜譚。南辭為了畢業,定然會想方設法的殺掉淵神離開這個世界。到時候,以他的本事,絕對會被淵神反殺,那麽,人類自然而然就會在這個世界消失。
“小子。”張哲洋洋得意的和南辭說話:“你知道淵神是誰嗎?”
南辭自然不能動,張哲倒無所謂南辭有沒有理睬自己,自顧自的說:“我告訴你,淵神封號曌行天。日月行天,明白嗎?從這一刻開始,你就要為你畢業的任務而努力,你有四年的時間去殺一個人。這已經是對你絕大的恩典了,因為別人,都是在第四年的時候才知道自己要殺的目标是誰。而你,擁有了比別人多三年的時間。我看好你哦,哈哈哈哈哈。”
等一行人走了,只留花槐和南辭二人。
花槐雙手抵着頭頂,低着頭沉思了半天,然後站了起來走到南辭身邊。
“對不起。”他對南辭道歉。
金色的發似乎褪去了光澤,就連說話都沒了一開始的精神。
整個人蔫兒噠噠的,他坐在那裏,神情頹然。
“我沒想到長老會給你下這樣的任務,這種根本不可能實現的任務反而把你逼向死路。”
花槐揪着自己的頭發,在南辭身邊微微哽咽:“我只是看不下去這個世界,歸墟地被所有人遺忘,他們在鲲鵬裏逍遙自在享受生活,可我們,卻還徘徊在面對生與死的界限。學院隔開了這個世界的醜惡,太多學生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有多麽陰暗,我只是想找到能解救我們的人,不是有心要把你往絕路上逼的。”
他說着,竟然落下了淚。
南辭一直沒有說話,也沒有動。直到此刻,他的小指顫了顫,才發覺自己已經可以漸漸能動了。
等到肌肉的感覺一點一點回歸,花槐在身旁哭哭啼啼,南辭猛地一掌伸出,一記鎖喉扣住花槐頸部動脈,力道不輕。
幽暗燭火下,是南辭帶着冷光的眼睛:“你為什麽帶我來這個世界!”
花槐要部被制,又是剛哭完,一口氣險些沒調上來,在南辭手裏翻上白眼。
南辭微感疑惑,松了幾分:“你不會異能?”
“咳咳咳,咳咳咳。”花槐臉色通紅,拍打南辭扣住脖子的手:“松,松點兒,我要,死了。”
南辭哼了一聲,手心再度用力:“既然你沒有自保的能力,那麽告訴我,為什麽把我綁到這裏,為什麽要我殺淵神,為什麽帶我來這個破地方。你們有什麽目的?是要拿我當槍使嗎?!”
花槐使勁兒板着南辭的手:“嗚嗚嗚,我不,幾道啊。”
“我就是,咳,占蔔到你,就,就帶你來了,占蔔顯示,你是拯救我們歸墟地的存在,所以,我用了一點辦法,置換了你生存的空間,你不要,再掐啦!”
看着花槐真沒有還手之力,南辭漸漸松開指頭:“如果我不殺淵神,不陪你們玩兒了,會怎樣。”
“你的生存空間已經被我換掉了……”花槐小心翼翼的回答:“也就是說,你是人的身體,但整個生存環境已經不适應人界了。”
“什麽!?”南辭怒:“誰允許這麽做的!”
“我也沒想到啊,我第一次用這個法術。”花槐艱難地說完後半句:“你不要讓我送你回去,因為來了這個世界的人,就沒有回去過的。”
南辭猛地擡頭:“你是說,我并不是唯一來到這個世界的人?”
“啊沒有沒有!”花槐連連擺手:“我就是打個比方……如果你不遵守這個世界的規則,不遵守往生學院的規矩,不接受任務的話,就會受到規則的反噬,輕則成為所有人的追殺目标,重則魂飛魄散。”
南辭冷笑一聲:“誰定的這個規則,可笑。我的生死,豈有他來決定。”
花槐看了他一眼:“魔王。”
“所有的規矩,都是他定的。”
*
不好辦了。
那也就沒覺得多難面對了。
看來,自己是非要接受這個任務不可了。
啧,還真是有難度,一來就來個大BOSS。
真是新手遇到了金字塔頂端的神,還得把神殺死。
“淵神,是不是這個世界最強大的人?”南辭望着花槐的眼睛,一眨不眨。
“是。”花槐說。
“我的畢業任務,是不是別人不能和我搶?”
“對,這不是普通任務,是指定分派的,所以,只有你有資格殺他。”
“那麽,如果我殺了淵神,是不是可以登頂昆侖榜?”南辭的眼睛裏是桌上舞動的燭火,那燭火的亮光遮掩了他眼底的血絲,他問出這一句。
“……是,這樣沒錯,但……”花槐咽了口口水。
“既然如此,你們想玩兒,我就陪你玩兒。淵神是吧,行,這個任務我接了。”
南辭的臉頰在陰暗燭火下忽明忽暗,花槐望着,都忘記了自己要說什麽。
以至于始終看不明白他眼底琢磨不透的意味。有些涼,有些冷,有些令人心生懼意。
花槐當然不知道,南辭雖然接下任務,但他能做的事,還有很多,而此時,他已經有了自己的打算。
南辭從來都是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敵不犯我我不犯人。
只是今兒這事,實在讓人憋屈。
莫名其妙掉入這個世界,莫名其妙得到任務,并且,是個看起來根本無法完成的任務。
南辭不傻,他知道自己完成不了,也知道淵神對這個世界的重要性,而長老既然給他分配這個任務,那麽——定是別有用意,而這用意,絕不是對他有益的一方。
對自己目前的實力,南辭還是有幾分探究的。
以後會怎麽樣他不知道,但是現在,他或許需要陪他們玩玩兒,哪怕裝裝樣子,也得裝。
這淵神,也得殺。
怎麽殺,殺的結果如何,就兵來将擋水來土掩。
望着眼前漆黑的審問室和一旁抽噎的花槐,南辭斜睨着他的眼角只剩一股無言的嫌惡。
*
回到宿舍,南辭第一件事就是抱着嘟嘟滿床打滾。
“去他奶奶的死花槐,就這樣的人還是老師?這往生學院到底是什麽破地方啊啊啊。嘟嘟,我怎麽這麽倒黴,什麽破事都能遇上,我的任務你知道是什麽嗎?殺淵神!居然要我殺淵神!”
“我自己幾斤幾兩還是很清楚的好嗎,這老不死的那群人到底要幹什麽?”
“我接下任務了,可是嘛,我不相信解決方法只有一個,當然,我更不想直接對上淵神,那樣我連骨頭渣子是怎麽沒的都不知道。”
“我打算将計就計,畢竟,借着這次任務,可以做很多事……鲲鵬裏,似乎也不錯呢。”
“嘟嘟,嘟嘟嘟嘟,我特麽居然被人玩兒了一道,想想就氣,拿我當槍使?呸,做夢!遲早有一天我要他們跪在面前叫祖宗!”
“嘟嘟,你安慰安慰我,讓我抱一下……”
*
第二日,全學院都知道了一個勁爆的消息,處處張榜。
【南辭畢業終極任務——殺淵神。】
轟隆一聲,不得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