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第54章
◎在所有人的注視中,雨中擁抱在一起◎
衆目睽睽之下, 且就在傅景淮和徐茵夫婦眼皮底下,明笙聽着傅西洲振聾發聩的宣告,幾乎難以控制身體的顫抖。
每個人的目光都如同一根鋒利的針, 紮得她想掉頭就跑,甚至挖條地縫鑽進去。
她被傅西洲折騰得血色全無。
那句“我們畢業以後就結婚”更是震得她兩耳嗡嗡的, 大腦空白麻痹, 完全說不出話來。
而她甚至來不及向徐茵夫婦否認, 就被他強拽着離開了塞納春天餐廳。
傅西洲帶着她,直接沖進了茫茫雨幕裏。
他們如同兩個瘋子, 被這場雨澆得狼狽不堪。
明笙使勁想要甩脫他的手, 在雨裏哭着歇斯底裏大喊“傅西洲你這個瘋子”, 傅西洲被罵後最直接的反應便是發狠扯過她,把她牢牢摁在自己懷裏。
他們兩個就這樣在塞納春天門前的馬路邊,在所有人的注視中, 雨中擁抱在一起。
雨一直下,兩人在雨裏走了好一會兒,才很艱難地打上了車。
司機見兩人那副落湯雞模樣,擔憂車子被他們弄濕,在駕駛座唠唠叨叨了好幾句, 按照傅西洲以往的暴脾氣,早就橫眉冷對怼回去。
但今天的他尤其安靜。
安靜到只是抱着懷裏冷得發抖的明笙,用唯一幹燥的手指拭去她臉頰下方的液體。
可剛擦完,又一行淚珠子從明笙眼眶裏滾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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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哭了,沒什麽好哭的。”
傅西洲再次拭去她的淚, 眼底平靜無波瀾, 似乎剛才那個在餐廳裏喧嚣着要“畢業以後結婚”的男人不是他。
明笙疲累, 其實他也好不到哪去, 他把今天所有的能量都耗在那場跟父母的激烈争執之中。
明笙淚眼朦胧又喋喋不休:“你太瘋了。”
傅西洲視線掠向窗外漸漸停歇的雨,然後笑着回看她,平靜至極的口吻:“別傻了,總有這麽一天的。”
“今天就是這一天。”
回到傅西洲租住的公寓。
幹濕分離的浴室裏,霧氣蒸騰,地上亂七八糟躺着完全濕透的男女款外套、毛衣褲子,緊接着是貼/身的內/衣。
水汽氤氲,明笙浸潤在熱水之中,令溫暖的熱水沖刷她凍得發白的牛奶肌。
她的唇色漸漸恢複紅潤,像塗了上好的胭脂。
她小鹿般霧朦胧的眼望向男人幽深的眼瞳,男人身軀高大,同樣浸泡在溫暖的流水中,熱水從他額角一直滑落到下颚,水珠繼續往下流淌,從胸膛滾落,到了勁痩的人魚線,男人濃眉冷眸,凝望明笙的眼睛卻溢出滾燙熱情。
他的愛是滾滾岩漿,撕/裂地表,大地為之燃燒哭泣。
明笙哭得厲害,一直嘟囔着他“欺負人”,後來,細細袅袅的聲音逐漸破碎,她眼如水波,終于如這綿綿流水,淌過他,溫暖他,擁抱他。
後來兩人終于幹燥舒爽地躺到一起。
明笙被欺負地眼尾泛紅,紅唇張合,她滿腹酸楚:“你就不能再忍忍嗎?為什麽?……”
為什麽搞得父母反目?
難道他真的不在乎被父母踢出家門嗎?
傅西洲漆黑的眼眸裏蘊着熾熱的神采,薄唇帶着昂揚熱意,吻在她柔軟的嘴角。
“以前可以忍,因為我懦弱,同時顧忌你的家人,你在乎他們,因此我也不能不在乎。”
“但現在我壓根不在乎他們的死活了。”
他英俊的眉眼流露出冰冷殘酷,“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家拍全家福,全家福卻根本沒你。”
明笙吃驚得瞪圓眼睛:“你怎麽知道?”
“你忘了,我在你家安插了一個小特務。”
明笙當即明白,這個小特務只能是明慷。
傅西洲眉眼溫柔,為自己的懦弱向她道歉,發誓以後不會再讓她受一點委屈。
明笙不忍:“當初決定瞞着所有人,是我們達成的共識,我是委屈,但你也一樣憋屈,我不怪你。”
沒有哪個公子哥像他那樣談戀愛談得那麽坎坷,誰不是談戀愛談得恨不得所有人知道,只有他們,這四年藏着捂着,生怕戀愛波及他人,長輩出手幹涉。
這樣的初戀,對他們彼此來說,都太過刻骨銘心。
“終于公開了,痛快。”
傅西洲眉眼間都是舒暢,手掌枕着腦袋開始徜徉未來,“我們畢業了,想做的事也可以放手去幹了,人家說先立業再成家,我覺得男人先成家再立業也沒什麽不好,有家才會更有幹勁,明笙你說呢?”
明笙枕在他胸口,聽着他有力的心跳,想起他那句“我們畢業就結婚”,心口仍舊是麻的。
結婚……
對她來說好像很遙遠,但為什麽他開始規劃了呢?
有一天,他會不會後悔?
“你說啊,說兩句。”
傅西洲遲遲得不到她的回應,催促她。
明笙只好含含糊糊地“嗯”,其實有些頭疼,總覺得現在的傅西洲處于腦子熱的狀态,根本不清醒。
“你這個小包子。”
傅西洲出手捏她的臉頰,捏上瘾,一捏再捏。
“你說你,所有人都欺負你,把你捏圓搓扁,最氣人的是你被欺負了還不跟我說實話,我這個男朋友在你心裏很沒用嗎?”
“也不是……”
明笙嗫嚅支吾,被他視線逼迫,才吐真言,“我從小到大就是這樣啊,有困難自己克服,能不麻煩別人就不麻煩別人。”
“我是別人嗎?”
傅西洲兇巴巴地覆上來,“別人是別人,我以後可是做你老公的男人……”
宣誓完主權,他蠻橫地一口封住她的櫻唇,不想再聽她堅持一些要“獨立”“靠自己”之類的話。
在傅西洲的堅持之下,明笙暫時在公寓裏安頓下來。
因為她的入住,廖擎和李京爾自然不能再繼續住這裏,兩人相約着一起搬離,在隔壁單元租了一套房子,繼續過兩個單身漢的同/居生活。
雖然撕破臉,但明笙還是去了一趟海地大廈。
将那份沒有送到的文件交給基金會的工作人員,順便,給徐茵遞了一封辭職信。
這封信石沉大海,徐茵沒有任何回音,也沒有給她打過一通電話。
大家都心照不宣。
——其實徐茵并不缺助理。
若她放開招聘,一定會應聘者如雲。
盡管徐茵不在意,明笙還是花了一個下午的時間,把她前段時間所有工作的要點、聯系人的方式都事無巨細寫在一個文檔裏,發到了徐茵的工作郵箱。
但生活并不是看起來那麽平靜。
這段感情從地下戀轉為公開,受波及最大的還是明笙的家人。
不出意料,明江湯蔚茹甚至在傅遠工作的夏新雨,都遭到了辭退。
一夕之間,全家人失業,徐茵在家裏大發脾氣,要明江一家用最快的速度滾出傅家。
明慷打來電話的時候仍然是懵的,問明笙:“姐,你真的跟西洲哥談了四年戀愛嗎?我怎麽一點都沒看出來?”
小孩子總是友善,即便被姐姐牽連到流離失所,也沒有半句怨言,只是歡欣地說:“姐姐,我挺喜歡西洲哥的,他喜歡我姐姐,說明他有眼光,我沒有白喜歡他。”
“你別牽挂我們,爸爸找到房子了,我還挺高興有新房住呢,我聽到他們在讨論買房子了,姐姐你看,雖然我們被掃地出門,但是我們獲得了自由呀。”
小孩子純真的言語總是讓人心靈慰藉,但明笙承受的更多的,是辱罵和責備。
湯蔚茹打給她,明笙坦然接通,接下來就是一通不堪入耳的羞辱責備,說明笙是掃把星,連累全家跟着倒黴,她也別得意忘形,徐茵父母手段那麽厲害,傅西洲要是敢娶她,他會分分鐘失去繼承權,圈子裏懦弱依附父母的富二代她見多了,傅西洲也好不到哪去,遲早他會輸得什麽都不剩,回家跟強硬的父母妥協,明笙的下場只會是被玩弄抛棄,只不過到那天,有她湯蔚茹一天,她就別想再進這個家門,死在外面算了。
明笙面容平靜,承認湯蔚茹說得都對。
她靜靜說:“湯姨,我沒有什麽欠你的,我跟傅西洲在一起四年,你也多過了四年的好日子,說起來你反而欠我一聲謝謝,既然家門不讓我進,我們倆以後大約也沒什麽見面的機會了,那我最後再多說兩句,你插足我爸爸媽媽的家庭,這筆賬我一直記在心裏,四年前我救了這個家庭一回,我就不欠爸爸的了,麻煩你轉告他,他照顧媽媽多年,這個恩情我還他了。你大可以放心,就算我被人玩弄抛棄,死在外面,我也不會開口求你們。”
她不哭不吵,語氣平靜又決絕,湯蔚茹在電話那頭驚得失聲好幾秒,最後惡狠狠說:“你最好說到做到。”
“你這個該死的女人,你對明笙說了什麽……”
電話被人搶了去,入耳是明江沉重的咒罵聲,他停了幾秒,帶着哭腔說:“明笙啊,爸爸對不起你……”
“爸。”
明笙指尖抹去眼底的清淚,挨了明江那巴掌以後,他們父女關系一直很僵,明江多次想要跟女兒示好,可惜明笙冷淡處理,兩人甚至很久沒有心平氣和說過話。
今天也許是最後一次。
“我跟湯姨說的話,你都聽見了吧?我們的父女緣分就到這裏吧,我做了一個女兒該做的,想必在天上的媽媽也不會怪我絕情了,以後你照顧好身體,就算不做有錢人家的司機,憑你的本事,也能給家裏一份過得去的收入。如果以後我發展的不錯,會定期給你打筆錢。明慷是個好孩子,好好培養他,就算沒有我,有他盡孝,你下半輩子也可以過得滋潤。”
明江在電話那頭悶聲痛哭,“明笙啊,你湯姨說得是氣話,這個家的門永遠為你敞開着,爸爸錯了,你給爸爸一個贖罪的機會啊,你別不要爸爸啊笙笙……”
明笙無動于衷:“不,打從媽媽走了,我就沒有家了。”
對于明笙和家裏的決裂,忙于新公司事務的傅西洲一無所知,他當然也關心她的家人,晚間回來時問起,明笙輕描淡寫地說家裏還好,找到了新房子落腳,上次舅舅還的那筆錢再加上這麽多年的儲蓄,日子也不會糟到哪裏去,都是有手有腳的人,還愁找不到工作嗎?
“那就好,我現在明白了,只要敢打破困局,局面會慢慢好起來的。”
傅西洲夜裏抱着她,鼓勵她的同時,也在極力鼓舞自己的士氣。
一天超長時間的工作令他倦怠疲憊,眼皮早就撐不住,他在睡夢中喃喃,“時間,給我一點時間……”
他沉沉睡去,因此完全沒有看到明笙望着他的眼神,漸漸流露出憐憫。
天氣逐漸轉暖,草長莺飛,城市翻走蕭索的舊書頁,春天的到來重新喚醒城市的活力,就連陽光也慷慨起來,日日都是晴天。
明笙回校搬行李,見到了有一段日子沒見的夏新雨。
已經猜到大女兒用身體換來了四年的家庭和睦,明江沒臉再見她,遣了繼女夏新雨,将明笙的東西給她送過來。
兩個女孩子去奶茶店坐了一會兒。
一開始誰都沒說話,夏新雨默默觀察着清城大學的宿舍區,起先好奇,過後才是言不由衷的不屑。
“清城大學也就如此,我還以為多不一樣呢。”
“可真讨厭啊,就是這樣一個地方,把人分成三六九等。”
明笙只是不言不語地看着她,吸了一口奶茶,靜靜等待她接下來的指責。
夏新雨“噗嗤”一聲,譏諷地笑了。
“怎麽不說話?你跟我媽叔叔說跟家裏斷絕來往的時候不是很酷很能說?”她搖搖頭,“明笙啊,我有點看懂你了,你骨子裏挺瘋的,看起來與世無争乖得要命,其實全是裝的,你瘋起來能咬人,能給人咬下一塊肉的那種。”
見明笙不置可否,她又好奇心起:“哎,傅西洲知道你其實很瘋嗎”
明笙不準備滿足她的好奇心,只是淡聲道:“我害你失業了,你就不準備對我說點什麽做點什麽?”
将随身攜帶的礦泉水擰開瓶蓋,推到夏新雨面前,“要是覺得還不解氣,就拿這個潑。”
夏新雨瞥了瞥那瓶水,輕快一笑,“你也太小看我了,我媽蠢,我可不傻,傅西洲為了你都跟家裏撕破臉了,搞不好你将來還真能做總裁夫人也不一定,我這會兒得罪你,将來你明笙日日吃魚翅,我連聞肉湯的資格都不配,我上哪兒哭去。”
“人現實些沒壞處。”
明笙甚至有點羨慕她的市儈通透,由衷道,“新雨,就算離開傅遠,你也會活得很好。”
“那可不一定。”
夏新雨率真地翻了個白眼,“我可不像你,有傅西洲這個倚仗,還有名牌大學的光環,我什麽也沒有,我媽別看什麽都向着我,其實重男輕女得很,就算買房了,房子也是明慷的,等我結婚就得滾蛋。”
“明笙,你不欠我媽和叔叔,記得你還欠着我,被你連累,我可是最無辜的。”
她撩了撩新燙的頭發,“跟着傅西洲,以後可要混得好一點,才有能力罩一罩睡了十幾年的姐妹。”
明笙失笑:“不是一直跟我水火不容,怎麽突然把我當姐妹了?”
“就當賭博喽。”夏新雨一臉理所當然,“押寶你将來混得好,我也能雞犬升天,蹭點零星好處。”
“那我要是混不好呢?你媽說我下場只會是被男人玩弄抛棄,大概率死在外面。”
夏新雨審視她一會兒,似笑非笑,“也不是沒可能。”
“可畢竟你是瘋子啊。”
她悠然吸着奶茶,欣賞窗外的校園風景,“只有瘋子才能做大事,不是嗎?”
明笙全副武裝,做好和全世界決裂的準備。
卻沒想到,最後在夏新雨身上收獲一點點溫情。
雖然夏新雨直言不諱,比她還要現實薄情,但眼下衆叛親離的她,甚至覺得沒有出言苛責的夏新雨難能可貴。
她也因此把這點溫情記在心上。
整日在家,不是睡覺就是發呆看劇,連學校也很少回去。
傅西洲那日在餐廳鬧出那麽大的動靜,徐茵夫婦又是經常出現在媒體上的大人物,一家三口時時刻刻活在別人的關注之中,因此傅西洲因為戀情跟家裏鬧到不可開交的事情還是傳開了。
學校裏更是引起軒然大波。
論壇嗨了好幾天,表示終于破案了,其中最激動的要數前段時間猛磕“笙洲CP”的吃瓜黨,沒有什麽比磕的CP成真再激動的事了,又是一頓嗑生嗑死的節奏。
可惜主角二人長期不回學校,也不發糖了。
明笙其實見到傅西洲的時間也少得可憐,與家庭的斷然決裂,令他更加迫切地想要獲得成功。
但通往成功的這條道路崎岖危險,能最終嘗到碩果的人寥寥可數。
說到底,成功哪是随随便便就能唾手可得。
很快明笙從廖擎口中得知,傅西洲創業陷入困境。
暮華裏那套房子原本有買家看中,誰知在簽合同階段突然毀約,而傅西洲的Bro招聘、日常研發投入、辦公室租賃,天天等着用錢。
山窮水盡的他突然陷入絕境。
盡管傅西洲将暮華裏拿去銀行抵押貸款,暫時解了燃眉之急,但新的挑戰還在等着他。
【京爾家裏想讓他出國,京爾有可能要退出】
廖擎不無遺憾地在微信裏和明笙傾述煩惱,他其實也頂着家裏巨大的壓力,創業初期困難重重,又不見成績,每天都不易。
【昨晚西洲沒回來是因為跟我們去喝酒了,昨晚睡我這兒的,那些煩心事他可能不太想讓你知道】
【我和西洲都是技術骨幹,但公司運營得靠京爾,他一走,團隊可能就要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