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CH.6
CH.6
公司酒會。
正逢項目結束,有了慶祝性質的酒會自然是氛圍輕松不少。裕然平時非必要情況下不太愛擺架子,所以等他和焦有有到場時,氣氛已經活躍過一輪。
總裁到場立馬被團團圍住,項目經理和特助們給裕然和焦有有留的位置很顯眼,一坐下便伸過來了好幾只熱情的手,都舉着酒杯,喜氣洋洋地說要慶賀。
這陣仗屬實有些大了,裕然稍稍挑了挑眉,面上不動聲色,冷淡地伸手接過焦有有默默遞過來的高腳杯。畢竟在原先他的世界裏,下屬們怕他居多,沒幾個敢這麽明目張膽地灌他。
他順帶瞥了一眼自覺去拿高腳杯的焦有有,意思是讓她少來替他擋酒。哪怕這是總秘之間的不成文的職責之一。
只可惜被自家上司掃了一記眼風的焦有有進退不能,她剛拿起一個空杯,眼前便伸過來一只高腳杯。
她擡眼,是項目經理。
男人的笑容有着官場裏鍛煉出來的圓滑,熱情但不過分熱切,他說着感謝的話,眼神是望着裕然的,可手裏的高腳杯卻輕輕地和焦有有碰了碰:“裕總和焦秘書這段時間都辛苦了。”
“言重了,應該的。”焦有有笑得很得體。
她手中的杯子空空如也,特助極其有眼力見地幫她續上,倒了個讓人不好拒絕的六分滿。
“焦秘書,以後也要請裕總和你多多關照了。”項目經理的舉動大概是起了個頭,另一只端着酒杯不知何時也插了進來。女聲,焦有有轉過臉看了一眼,是另一個市場部的組長。
平日裏低調的總秘現在好似成了個搶收的香饽饽,所有人都笑着迎了上來,酒杯簇擁,一口一個“焦秘書”和“裕總”,卻沒有一杯真的遞到裕然的眼前。
焦有有,你真的是被明目張膽地賣掉也吱不出一聲。
這種一眼就能看透的拙劣把戲讓裕然感到惱火,他面上揚了個笑,手中無人敢問津的高腳杯稍稍傾斜,和市場部的女組長輕輕地碰了碰。
“林組客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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裕然在這群職場人精裏不算年長,他太年輕,加上那張臉,私底下也沒少被嘲弄是空降的太子爺。
但這半年來他變得太快,手腕強硬得與他的年齡格格不入。
“市場部向來優秀,說關照的話林組未免太過謙虛。”
這話也不算恭維,可它出自皮相上乘的年輕上司口中。
裕然含着笑将杯子裏的紅酒一飲而盡,擡眼的視線将年上的女組長望出了些許的退意。
她不知為何臉上一燥,準備好的話在肚子裏打了結,喝完這杯以後便悄然地轉到了其他部門的圈子。
“陳經理。”裕然懶得看被自己擋在身後的焦有有露出了什麽表情,他把目光轉向最開始打頭陣的項目經理,微微笑起來,“今晚秘書負責開車,不能喝酒。她那杯我代勞。”
男經理微微一怔,随後立刻跟着笑了起來:“瞧我,剛才沒想到這茬。”
“不好意思啊,焦秘書!”男人不忘對着焦有有爽快地致歉,維持着氣氛的活躍,順手從特助手裏拿來酒瓶給裕然的杯子禮節性地倒了六分滿,“還是裕總憐香惜玉,懂得疼愛咱們焦秘書呀。”
這話不妥當,可所有人都仿佛聽不懂其中的浮想聯翩。他們紛紛打趣似的笑了起來,親切得近乎能将焦有有殺死在原地。
原本只是零星半點的火苗一下子竄了起來。
“是嗎?陳經理是這麽認為?”裕然也跟着笑,他飲盡以後搖了搖空杯,視線卻轉到了焦有有的身上,對她揚了揚下巴,示意她去酒櫃裏拿瓶白蘭地出來。
馬蹄形的酒瓶擱置在蓋了絲絨布的長桌上,焦有有斂神捧着分酒器,她像是看不懂陳經理微微錯愕的眼神,給兩人手中的酒杯倒了九分滿。
“我向來對下屬一視同仁。”澄澈的酒液在杯中搖晃,裕然似笑非笑地和項目經理碰了個杯,“我也可以很疼愛你,陳經理。”
能坐上項目經理這個職位的都是千錘百煉的人精,陳經理反應過來裕然今天是轉了性子,他明白灌焦有有酒的行為是馬屁拍在馬腿上了。
“哎喲這話,我哪裏敢說小裕總偏心呀!”好在他資歷在這,是裕然父親還在位時就在的員工,男人面不改色地換了個更親近的稱呼,笑哈哈地賠笑臉,“陳叔老骨頭一把,喝完這杯可就沒法跟老婆交代了。裕總,海涵、海涵。”
……
裕然高中時養過一只麻雀,是偶然間撞到他房間的玻璃窗上的。
他本以為那只麻雀已經死了,嫌惡地推開窗正打算把屍體處理掉時,沒想到那奄奄一息的小東西掙紮着,發出了虛弱的一聲鳴叫。
或許是同情心作祟,又或者是那時候他還未能做到眼睜睜地看着有生物在他眼前逝去,裕然把這只麻雀留了下來。
麻雀傷了翅膀,再也飛不起來。幫它固定好骨折的翅膀後,裕然用注射器往那細幼的食道裏喂食哺水。
他原本不抱希望,沒想到卻神奇地真的就把這只麻雀救活,從此就這麽養了下來。
重新恢複活力的麻雀發出叽叽喳喳的叫聲,明明不是什麽名貴的鳥兒,卻莫名讓人無法置之不理。
裕然不想把它放在籠子裏,傷好的麻雀或許還有再次飛起來的可能性。熟悉了籠子的麻雀就很難再野化。
但繼母養貓,麻雀只能在籠子裏。
那只麻雀沒養過兩個月就被人為處理掉了。哥哥路過他的房間,看到鳥籠裏不起眼的麻雀,有些好笑地對他說道,裕然,別喜歡這種連籠子都配不上的東西。
于是身價不足牢籠的小鳥死了,無人保護,死得安靜。
會親昵地在他指尖啄食的麻雀被剖開毛絨絨的腹部,釘在标本框裏送到他的房間。
他想起了之前焦有有為何會給他一種難以言喻的熟悉感。
她就像那麻雀。她被千刀所指,死了也不會發出聲音,在标本框裏維持着掙紮的模樣,漆黑的眼珠不再濕潤,小小的喙張開,呼喚着他的名字:
“裕然。”
來自焦有有的聲音讓他猛然睜開眼,同齡女人略帶擔憂的臉映入瞳孔,飲酒後特有的酸澀感湧上太陽穴。
“吵醒您了嗎?”拉開車門的秘書彎着腰,遞進來一個便利店的塑料袋,裏面裝着一盒醒酒藥和礦泉水,“您現在吃一片醒酒藥會比較好。”
他剛才居然在後座睡着了嗎?
“謝謝。”裕然撐着額頭,用力捏了捏眉間,接過了焦有有遞給他的塑料袋,掰開藥盒裏面一片就着水咽下。
其實他沒有喝醉,大腦無比清醒。裕然的酒量被練得不錯,只不過喝多了會變得不想說話。
酒會結束以後,因為他而沒有被灌酒的焦有有攔下了他準備叫代駕的手。
而焦有有也不是什麽話多的人,一路無話的過程中,裕然在輕微的颠簸下不知不覺地閉上眼。
車窗外的環境已經是他熟悉的連排平層公寓,他不由得松懈了些許,擰緊礦泉水瓶以後懶洋洋地跟焦有有道謝:“麻煩你了。”
“一會打車回去,焦有有。”工作時間以外,加之她先叫了名字,裕然跟焦有有說話的口吻也下意識随意起來,“算我報銷。”
想起來以前的事讓裕然心情不是很好,下車時難免有些心不在焉,踏空絆了一下。
“!”
站在不遠處的焦有有條件反射地要去扶他,那雙纖細的手堪堪拽住了西裝外套的前襟,便被成年男性身體的巨大慣性帶得她向前栽去。
砰的一聲,車門被重重地甩上。
“……嘶。”背部硌着車門産生了輕微的鈍痛,裕然反手撐着車門站穩,另一只手眼疾手快地撈住了一頭栽他懷裏的焦有有,站穩以後便很快松了手。
事發突然,焦有有一時沒反應過來,導致雙手還撐在裕然的胸口。她回過神來後也是立刻往後退了一步。
老掉牙的偶像劇意外場面,不過對于成年男女來說就是不足挂齒的小意外而已。
——本應該如此。
擅長察言觀色,平時總是打圓場的焦秘書頭一次不出聲了。
這種尴尬吃虧的總是女人,他正準備道歉,卻發現焦有有的神情不對。
她雖然垂着眼,轉過身若無其事的模樣,可哪怕這夜色裏他也能看清楚,她的耳朵和脖子正燒得厲害。
他們都不是面對随便哪個甲乙丙丁異性都會臉紅的年紀了。
焦有有,你在發什麽瘋?
裕然微怔。随後在酒會結束後被壓抑下去的薄怒終究是失控地燎原。
“焦有有。”他上前一步,逼着試圖回避的焦有有将臉轉過來,“你看着我。”
如果他和那個窩囊廢的世界再一次交換,她要咬着牙吃下這所有的苦果嗎?
而往日都稱心如意的焦秘書這時候敢硬氣地和人唱反調,她別過臉躲避他的視線,末了,才終于擡眸和他對視。
裕然終于看到她此時此刻的神情,悸動是無處躲藏的真相,焦有有下垂的眼角襯得她濕潤的眼神惹人遐思。
裕然冷淡地注視着她,心底裏另一個聲音在唱反調:焦有有的事情他于理不該管。
那麽于情呢?
想起那些密密麻麻的照片,那整個讓人上火的房間,裕然覺得很糟心,非常糟心,異常糟心。
這種糟心的情緒自然帶到了說出來的話裏,他眼裏沒有笑意時,勾唇的模樣看起來很嘲弄:“我記得我之前提示過秘書,對待男人的正确态度。”
“同理可得,不要對男人露出這種表情,他會覺得你現在可以任由他為所欲為。”
但是向來擅長讀懂每一句潛臺詞的焦有有今晚好像特別死心眼,這樣子稱得上有些過分的話似乎也沒讓她動搖,她看着他,問了一個在裕然此時看來有點白癡的問題:“那你會嗎?”
哈?
裕然險些被氣笑。他想,今晚的焦有有也沒喝酒啊,怎麽跟智商被酒精拉低了似的。
之前關于“于情于理”腦內博弈瞬間破了功,裕然怒極反笑,決定送佛送到西。這個偶爾會讓人覺得她毫無危機感的女人着實讓他無法置之不理。
他握住了那節被包裹在西裝襯衣下的纖弱手腕,稍稍用力一扯,焦有有就像被折了翼的鳥,牢牢地被摁在了車門上。
“會。”他注視着她,如此說道。
令人不安的異性侵略感竄上骨髓,焦有有被他的目光懾住在原地,但她出乎意料的倔強,仍然執拗地就着這個姿勢,仰起臉和裕然對視:“……裕然。”
“他是,喝不了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