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紅包
紅包
知道在池月皎這裏再問不出多的了,秋菱也沒有在書房裏多待。
等她出去以後沒多久,池月皎又靠回了椅子上。
左思右想,她還是拿起手機給林舒予發了條語音過去:“舒予,最近在公司你多看着點秋菱,宋明齊幹的那些事被她不小心撞到了一些,別讓她跟着攪和進來。”
本來托人讓秋菱進雲啓就是為了解開對方當年的心結,當時在雲城兩人無意間聊過幾句關于工作的事情,池月皎聽出來了——對于和心儀的企業失之交臂這件事,秋菱嘴上不說,心裏始終耿耿于懷。
可是又焉知如今的雲啓,已經不是當年的雲啓。
從前的行業龍頭現在是外強中幹,內裏早已經被蛀蟲蛀空只剩一副空殼子,自從上一任總經理被調去集團換成了宋明齊以後,雲啓的下坡路就已經注定。
池清遠這次同意她過來,也是為了這檔子事。
只不過池月皎沒有沒想過到秋菱竟然在無意間發現了公司裏那些不幹淨的事情。
她覺得,這不是什麽好事。
“啊?她知道了,她怎麽知道的?打入職以後我沒讓她去跟其它部門接觸過啊……”
“再說了,你自己的人你自己不能看着嗎?”
林舒予回複消息倒也快,如果要在公司裏正兒八經按陣營劃分的話,那她肯定是站池月皎這邊的人。
兩人是大學時期的至交好友,後來林舒予出國留學,回來的時候剛好趕上雲啓發家。
池月皎聽完這話只覺得林舒予是站着說話不腰疼。
她倒是想看,那人不是人在你林總監的設計部待着嗎?
話是這麽說,不過受了囑托,林舒予多多少少還是對秋菱上了點心,設計這活兒不僅僅是在電腦上畫畫圖的事情,很多時候工程部那邊施工,她們設計這邊也是要去人配合的。
雲啓是一體化公司,只接全包和半包,不過同工程部那邊現場接觸的活兒林舒予通常都是交給一組去做,以至于秋菱入職兩月有餘,從來沒接觸過現場的事。
這一點從前秋菱只以為是雲啓的特殊工作模式,心裏嘀咕過,卻沒太在意。
可自從在林先生那撞破一些事情以後她才明白,原來有些事情只交給固定的人去做不是因為工作模式的問題,而是越多人知道,就越不安全。
好巧不巧,這段時間好幾個小區同時交房,同時開始裝修進場,事情都堆擠在一起二組的人全都分出去了也不夠,而工程部那邊的人三催四催在林舒予那要不到人,這次幹脆直接上門要。
辦公室裏問誰有空出去跟趟現場,衆人都啞了聲,大家是各有各的理由。
事實是原本該歸二組的活兒一組的人壓根不想沾手。
但都被人追上門要人了,林舒予只好硬着頭皮直接點人,然而……
“總監,我手裏的圖要得急今天就得出來,去現場……我真去不了。”被點到的人也十分為難。
林舒予又看向她旁邊的同事,結果那人連連擺手:“我也忙,我也去不了,總監你也知道銷售那邊要麽不來活兒,一來就一堆,咱們手裏的圖都壓着做不完了。”
連着兩個人都推三阻四,林舒予心裏有了數,就在她準備找個說辭将來人打發回去的時候——
“我去吧,”秋菱稍稍轉了下椅子從工位後面擡起頭來,當着工程那邊的人她大大方方開口,“既然工程那邊着急要人我可以去一趟,反正我手裏的圖已經做得差不多了,晚上回去加會兒班應該也能做完。”
其它人不想攬的活兒,秋菱攬下了。
衆人先是詫異,而後紛紛改口附和:“就讓秋菱去吧,她去,她來雲啓以前現場經驗也很多。”
工程那邊的人看有人主動站出來了,也跟着轉過頭去看林舒予,那表情,分明是在說“既然有人能去那你就趕緊放人吧,還墨跡什麽呢?”
要是別人也就算了,偏偏是秋菱。
就在前幾天池月皎還特地叮囑過自己……林舒予深深看了秋菱一眼,微微皺眉:“大家都這麽忙,你要是實在沒時間的話可以不用勉強,工程那邊等等也沒關系,還是咱們部門的本職工作比較重要……”
“沒關系的總監,我不勉強。”秋菱溫和地打斷了林舒予的話,露出習慣性公式化的笑。
這時,一直在旁邊看着沒有開口的工程經理也開始不耐煩:“就她吧,我都親自過來要人了林總監痛快點不行嗎,人用完我給你完完整整送回來……走吧,走吧,帶上東西。”
話說到這份上,林舒予再不願意也只能放人了。
她看着秋菱跟着工程那邊的人一起離開,沒多久轉身走進辦公室将百葉簾拉上,立馬就給池月皎撥了個電話過去。
都是同一個公司的人,走動合作,是常有的事情。
跟現場的工作其實并不累人,雖然有完成的設計圖在手,但為了确保師傅做工的時候不會有偏差,還是需要有設計師在旁邊溝通糾正。
秋菱是個新面孔,原本在她眼裏去跟現場不過是完成分內工作上的事情而已,不想收工以後還得到了熱情晚餐款待,臨到走的時候,工程經理還給她悄悄塞了個一個厚實的紅包。
被一套完整的流程招待下來,晚上到家已經過了八點。
晚餐的時候在桌上稍微喝了幾杯酒,秋菱進門以後将鄭經理給的紅包直接送到了池月皎面前。
“這個月不是還過一次了嗎,怎麽又還?”心知這錢大約是打哪來的,只是沒想到那幫人現在已經這麽明目張膽了,池月皎揣着明白裝糊塗并沒有去碰那個紅包。
可秋菱仿佛看透她一般:“不看一下裏面有多少嗎?”
“兩千,”不等池月皎開口說話,秋菱自己搶過了話頭,“我下午去跟現場的事情林舒予應該已經告訴你了吧,這是鄭經理給我的見面禮,他還說以後好處少不了,現在行業裏大家都是這樣做的。”
給個設計部的小職員打個紅包就是兩千,還不知道裏頭撈了多少錢呢。
秋菱平靜地看向池月皎,等着對方的反應。
不想池月皎只是輕巧地将紅包原封不動地推開:“那他既然給你了,你就收下好了。”
這反應不是秋菱想要的,都到現在了……池月皎還在跟自己打哈哈。
秋菱已經開始有些生氣,她就站在那,垂着眼眸直勾勾盯着沙發上的人,一秒,兩秒。
忽然,她換了一張笑臉,拿起茶幾上無人問津的紅包揶揄着池月皎打趣:“這些人給我這種不起眼的小員工都這麽大方了,那給你這個副總不能少吧。”
“你覺得,要給多少錢才能封上我的嘴呢?”沒有想到秋菱會說這樣的話,池月皎沒有生氣,反而是好奇地朝人看去。
“五萬?十萬?”秋菱彎下腰湊近到池月皎面前來,幾欲要和人親上,同時也将說話的語氣放得很輕,“還是十幾萬,幾十萬甚至上百萬?”無論是哪一種數字都不太現實。
因為秋菱知道,能夠打動得了自己眼前這人的,從來都不是錢。
人缺什麽,才會想要什麽,當初兩人之所以會相識就是因為錢,池月皎肯花那麽多錢哄着自己玩一場謊言編織而成的游戲,又怎會是多看重錢的人。
秋菱深深看着對方,一字一頓:“池月皎,你在把我當傻子。”
失望裏夾雜着幾分不易察覺的氣憤,在說完這句話以後秋菱直起了腰,轉身離去。
反而是池月皎,因為秋菱最後這句話在沙發上獨自一人又待坐了許久。
茶幾上的紅包封面依然豔紅奪目,刺眼非常,裏面的百元大鈔被秋菱剛剛那麽一扔露了點頭出來,那是世間上多少人畢生追求的東西。
不按照章法出牌,秋菱的每一句話都不在池月皎的預料內,她覺得……自己越來越看不懂秋菱了。
等人走後,池月皎獨自一人坐在原地想了會兒,想秋菱為什麽會是這樣一種反應,思來想去,最後才發現對方今晚和自己說的每一句話似乎都是試探。
又或者說,是試探中帶着幾分期待。
大約,秋菱是在等自己向她坦白……至少部分,只是卻沒料到,從頭到尾自己都沒有表現出任何這樣的跡象。
始終以運籌者的姿态對她守口如瓶,不願透出半個真實的字眼,大約讓人覺得有些寒心。
有句話怎麽說來着,商人重利輕別離。
池月皎不知道現在的自己在秋菱的心目中是不是這樣一種形象。
仔細想想,兩人從偶然的相識開始到如今,這中間有過謊言,有過隐瞞遮掩,有過心動,也有過情不自禁,還有無傷大雅的算計,但這些最終都不過是最終促進情感發酵的手段和過程罷了。
總覺得彼此之間的關系發展到現在少了點什麽,以至于雙方遲遲沒有跨出最要緊的那一步。
這段時日以來池月皎總也沒想明白,少的那一點究竟是什麽。
經過剛剛她總算明白了,和秋菱之間缺的那一點,大約是“真誠”。
不是秋菱不真誠,是她待人不真誠。
想到這池月皎起身,她輕手輕腳來到次卧門前将門打開,走了進去。
秋菱這會兒就在書桌旁邊坐着,明明餘光已經瞥見了門口進人的動靜,偏偏忍着不看過來。
殊不知這一幕落入池月皎眼中,又蒙上了一層可愛的濾鏡。
像個正在生悶氣的河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