裝乖

第24章 海市

海市

處理完池月皎那邊的事情，秋菱就像是卸下身上一個巨大的包袱，整個人肉眼可見輕松了許多。

謝思雨在這之後打着拜訪老人的幌子上過幾次門，每次看到秋菱都要發出同樣的感慨——看來不上班真就是女人最好的保養術，人看上去整個人都煥然一新了。

在确定了這是在雲城的最後一個年以後，秋菱整個人身上的散發出來的氣息都沒那麽壓抑了，哪像從前，除了趕方案就是趕方案，天天發愁到手的錢不夠用。

傷筋動骨一百天，奶奶的骨折的小腿在一家人的精心照料下一天天好起來。

看在多年主顧關系，姜阿姨信守諾言做到了年底。

臘月二十五這天她趕上年潮春運，搭乘上了回老家的火車。

這一走，大概今後餘生幾十年都不會有機會再見了。

秋菱感激對方這幾年對奶奶的悉心照料，除了邱南海那邊固定發放的薪酬以外，還額外給阿姨包了一個不大不小的紅包。

這一年，是充滿變數的一年，也是十分熱鬧的一年。

小三室的房子并沒有因為姜阿姨的搬走而顯得空蕩冷清，沒兩天，那間被改造過當做卧室的小書房又再迎來了新的客人，邱南海攜家帶口回來過年了。

一家三口在大年二十九這天突然出現在家門口，從未得到過事先通知的秋菱吓了一大跳，父女兩在門口僵持了一會兒還驚動了鄰居，邱南海差一點就沒能進自家的門。

“什麽時候我回來陪我自個兒的媽過年還要給你打報告了？”在素未謀面的鄰居面前掉了面子，一進門男人就拿出大家長的架子大聲訓斥女兒。

秋菱在這方面是一點沒慣着他：“別跟我來這套，愛住住不愛住滾，再這麽大嗓門要是吓着奶奶看我怎麽跟你算賬。”

說完，她甩臉扶着奶奶回了房間，将這突然到訪的一家三口留在了客廳。

這說到底也是邱南海的家，秋菱不招待他，他自己招待自己。

一家三口暫時搬進了空置的書房，小書房改的卧室住三個人雖說是有點擠了，但好在也就這麽幾天。

只是孩子不比大人，邱亮在安頓下來的第一時間就向父母表達了自己的不滿：“媽媽，我想回家，我們一定要在這裏過年嗎，我不喜歡剛剛那個姐姐。”

同父異母的姐弟，秋菱沒把邱亮當弟弟，邱亮也不認識自己這個素未謀面的姐姐。

邱南海自诩不算是個特別孝順的兒子，往年除了打錢以外從沒有要回來過年的想法，今年是個例外。

聽孩子這麽說，他當即拿出了孝順兒子的态度：“亮亮乖，忍幾天等回去以後爸爸給你買新款變形金剛，這畢竟是陪奶奶在老家過的最後一個年了。”

說完，連他自己都被感動了，受這些委屈還不都是為了陪媽過年嗎。

新年就是在這樣混亂的情況下到來了。

一個東拼西湊的奇怪家庭，大家圍坐在一張桌子上敷衍着吃完了年夜飯，盡量粉飾太平，奶奶時好時壞的病并沒有因為過年就變得好轉，這會兒正處于誰也不記得的狀态。

早幾年雲城就下了煙花禁放令，年夜飯以後所有的熱鬧都來源于電視裏播放的春晚，通訊錄裏，親朋好友同學客戶都忙着互發祝福信息。

邱南海忙着在奶奶面前扮演孝順兒子，邱亮跑來跑去吵着要出去放煙花，這一家三口攪得秋菱這個年過得心煩氣躁，晚飯過後幹脆出門散步躲清淨。

這會兒六點半剛過，對于一般人家正是飯點，更有習慣晚吃飯的家庭現在年夜飯恐怕才剛剛開席。

秋菱挨着路邊一條長椅坐下，打開手機一看，全是密密麻麻的消息紅點，無一例外全是新年祝福消息。

她素來沒有回這種消息的習慣，于是只挑了幾個熟悉的人回複。

打開朋友圈，萬家燈火萬家香，光是随便劃拉一下就能知道各家今晚的年夜飯是些什麽菜式了。

抱着随便看看的心思，秋菱将朋友圈一點點往下拉，直到看到某個人沒有配字的年夜飯圖片。

池月皎應該是回海市過年了吧。

秋菱想了會兒，還是在這條朋友圈底下評論了一句“除夕快樂”。

除夕快樂，辭舊迎新。

春節一過，日子就像被按下了快進鍵，所有的事情都被有條不紊地提上日程。

急于将母親的去處給安排妥當，初五一過邱南海就給全家都買好了回海市的高鐵票。

秋菱自然也跟着去，不管她之後的計劃是什麽，起碼都得先看着邱南海把奶奶安頓好才行。

她對邱南海從前就不信任，以後也是。

老人的情況特殊，又患病，這樣一來在有限價格範圍內能選擇的優質養老院就不多了，一行人回到海市後又前前後後折騰了大半個月，總算把養老院确定下來。

秋菱答應奶奶以後每周都會過來看她一次，走出養老院大門的那一剎，她只感覺心裏空蕩蕩的——一起相依為命二十幾年的奶奶，再也不是回家一打開門就能看到了。

投簡歷，找工作，租房子。

來到一個陌生的國際大都市，秋菱要做的是先在這座城市裏立足。

之前她從池月皎那裏拿的四十萬這麽幾個月下來花了二十幾，剩下的十幾個秋菱将零頭拿在手裏備用，整數準備在找到工作以後直接轉還給池月皎。

然而，事與願違。

接連一周，秋菱十幾封簡歷投出去全部石沉大海，她瞄準的全是像雲啓那樣的大公司，在等待消息的同時，倒有不少客服和銷售崗的招聘主動上門打招呼。

不得已，秋菱又只好降低自己的标準開始嘗試着給一些小公司投簡歷。

這一次，很快有了面試消息。

秋菱信心十足帶着自己的作品集前往，面試和她預想的一樣順利，只是等談到了薪資問題的時候，老板報出的數字讓人有些懷疑自己的耳朵。

“招聘信息上寫的不是四千到九千嗎？”秋菱強壓着脾氣才沒當場發作，她有種被人戲耍的感覺。

到底是一畢業就自己單幹的人，壓根沒正兒八經出去找過工作。

“四千到九千，你一個剛進來的設計崗當然只有四千，而且還有一個月實習期，”見她竟然真的信了招聘信息上标的，老板笑了一聲，“實習期三千，過了才是四千。”

“你要是不想做的話可以另謀高就，說實話現在經濟形勢不好，市場飽和，工作不好找。”

老板一副沒什麽所謂的态度，他倒不愁招不到人。

秋菱當然不會被他唬住，當即婉拒了：“不好意思，我需要回去考慮一下。”考慮考慮，再沒了下文。

四千，四千塊在海市租個像樣的房子就沒了，秋菱哪能把自己那麽廉價就賣給這麽個破公司。

接下來兩天她又再跑了三四家小公司，發現這些小公司無一例外在招聘軟件上标的工資都是虛高，說五千到一萬的，撐死給五千，标面議的，那是工資低到自己都不好意思寫上去。

海市這樣的公司多如牛毛。

找工作的事情屢屢碰壁，每天住酒店也要錢，思來想去，秋菱還是重新聯系了自己最先面試的那家小公司，至少包住，先囫囵着暫時找個地方安頓下來，再騎驢找馬。

恰好，一周的時間過去這家公司大約也是開的工資太低，仍然沒有招到人。

秋菱趁機将工資談到六千，還給自己争取到了一間雙人宿舍。

這是她畢業四年多入職的第一家工作單位，薪資六千，扣掉五險一金到手也就五千多。

想想當初剛畢業的時候雲啓給自己開的，再看如今，秋菱頗有種千裏馬再難遇見伯樂的感覺。

秋菱沒什麽行李，從酒店搬到公司宿舍，只拉了個不大的行李箱。

辦理入住手續的時候她重新披上自己那身久不用的綿羊皮和人事大姐唠了兩句，對方見她嘴甜，也不吝給她透了點消息：“你算走運，本來跟你一起住的財務小蔣休産假回家生孩子去了，少說也要兩個月才回來，不然的話你跟她住一起事情可多，雞飛狗跳。”

也就是說，名義上的雙人宿舍變單人公寓了？

秋菱略微有點詫異，這麽說的話她的運氣确實好，兩個月，應該足夠自己騎驢找馬找到合心意的下家離開這裏了。

領了鑰匙和門禁，走的時候秋菱又再甜甜謝了人事大姐一遍。

住的地方暫時解決了，次日，秋菱迅速上崗。

公司的老板是個摳門的中年男人，有點地中海禿頭，之前四千塊錢招不到人的工作他提到六千招來了秋菱，還覺得虧了，于是等秋菱一上班就連忙把之前設計留下來的活兒就一股腦全都扔了過來，還非常嚴肅地叮囑客戶催得急，讓她趕緊做，加班做。

信以為真的秋菱連着兩天晚上都加班到半夜。

等到第三天的時候她總算醒悟過來了，自己這是幹嘛呢，六千塊就當牛做馬了？領一份工資幹三個人的活兒，哪有那麽便宜的事？

單幹了習慣了的秋菱從來不知道“偷懶”兩個字怎麽寫，但入職第三天她花了半個小時上網學習，總算學會了怎麽磨洋工。

這樣，好不容易熬到了入職後的第一個雙休日。

用不着加班的秋菱陡然空閑了下來。

周末，除開要抽出半天時間去養老院陪奶奶以外，她的其它時間好像都空着。這裏是海市不是雲城，秋菱在這沒有朋友和親人，似乎……也沒有可以約出來一起消遣的人。

也不對，好像有一個。

坐在書桌前，秋菱腦海中一閃而過池月皎的臉——現在她也算是暫時安定下來了，雖然說工作只是臨時過渡的，但到底給了不少緩沖的時間。

該還錢了。

想到這，秋菱打開手機直接給池月皎轉了十萬過去。

這筆錢一扣，她卡裏還剩五萬多一點。

過了幾分鐘以後，池月皎那邊估計是看到轉賬提醒，主動發了消息過來：【到海市了？】

秋菱等的就是對方的主動問詢，這樣，也就不會顯得自己的邀約顯得太突兀。

她指尖在屏幕上躍動着：【嗯，先還你一部分，剩下的等我找到合适的工作再慢慢還你。】

【你這周末……有空嗎？我想請你出來吃個飯。】

記得去年冬天兩人最後一次見面的時候秋菱說過有機會到海市想要請池月皎吃飯的話，也不知道對方還記不記得。

本來是條很平常的邀約，但秋菱不知為何，消息發出去以後略有些緊張。

那邊隔了幾分鐘才簡單回複了四個字：【我在雲城。】

……在雲城啊。

秋菱垂眸，盯着這四個字看了一會兒。

這個回答在她的意料中，也在意料外。

兩人在一起相處的時間其實不長，加之池月皎沒有特別提過，秋菱也不太清楚對方身上到底什麽病，還以為從去年到今年這麽大半年下來病也應當調養得差不多了。

雖然事出有因，但被回絕多少還是會有點失落。

不過仔細一想，倒也正常。

池月皎和她似乎從一開始就是兩個世界的人，池中月，鏡中花，如果不是去年那次偶然的交集，她們這輩子估計都不會有機會認識。

秋菱很快收拾好自己的心情，将手機放置桌面一角繼續用電腦浏覽招聘信息。

看來，周末兩天她還得在家篩工作投簡歷。

招聘網站上多如牛毛的招聘信息需要自行篩選，對着電腦看了會兒，秋菱起身去了趟廁所，回來的時候意外發現自己而微信有新的消息進來。

原來，她以為已經結束了的聊天并沒有完全結束，池月皎那邊見秋菱遲遲沒有回複，終于發現自己發過去的那四個字似乎有點過于生硬冷漠，給人一種十分的距離感。

這才找補又再多發了一條消息過來：【等我回海市了再聯系你】

末尾，還添了個可愛表情包。

這下，應該可以了吧？

這本書不會長，更新也基本就是每天下午六點半存稿箱定時發送~

不過這幾天的更新都放到零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