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054
電話另一頭，顧清苒也被顧父氣得猛灌了幾杯水平息心中的怒火，她就想不明白為什麽在父親眼裏自己永遠是一個長不大的小孩，永遠會給他拖後腿。
更生氣的是他不分青紅皂白一上來就是劈頭蓋臉一頓罵，連解釋都不聽，或許他壓根就沒有相信過自己。
顧清苒翻了翻桌上整理出來的資料，心底升起一股無力感。
明明她是幫助人的一方，結果到頭來卻要自證身份，還被人誣陷。
若不是自己前段時間考進了編制，或許從一開始就是被放棄的一方，而不是現在尋找證據證明自己的清白。
她将整理好的資料發給了夏主任和醫務科，剩下的事情就交給他們去處理了。
當年高考成績出來顧清苒沒和家裏人商量第一志願選擇了如今這個專業，誰知被顧父知曉此事，不管不顧愣是幫她修改了志願，美其名曰：我也是為了你好。
若不是後來她搬出了爺爺奶奶，兩位老人家齊上陣這才打消了顧父的念頭，從而他們的關系也一度破裂，到了難以修複的地步。
-
幾點了？
顧清苒摸了摸被子，找到被扔在角落裏的手機，點點屏幕，刺眼的光令她不得不閉上眼睛，等适應後才睜開。
已經下午兩點了。
她打了個哈欠，又重新懶洋洋地窩進被子裏，溫暖包裹着她，将手臂上微涼的觸感一點一點驅散。
那天顧清苒将資料發給夏主任和醫務科後他們處理的速度很快，花費了不到一個小時的時間将她的資料證明重新歸納整理，随後一一發在網上做出了解釋。
當年她自知有另外一條可以考取執業醫師資格證書，于是通過努力以師承的方式考取了中醫專長醫師資格證書，高考的志願自然可以随心而定，奈何中間有一絲細微的小變動，卻也影響不了最終的結果。
Advertisement
等到她大學畢業為了離家更遠些考取了其他市大學的專碩，畢業後自然而然留在了當地附屬醫院進行實習并且上班。
由于她有兩本證書且後者的學歷高于前者，顧清苒直接申請了變更專業範圍，将二者合二為一。
而她那時的老師正立志于中西醫結合麻醉，取二家之長相輔相成，并靈活運用到手術中，造福于病人，于是顧清苒更加努力跟着老師學習。
怎料一朝變天她被迫回了清城市，雖然有繼續學習，但效果不明顯，更重要的是她得想方設法留在第一醫院，再也不要因為顧父随時随地的想法而離開。
要不是這次的事情，顧清苒實在不願聯系以前的老師，舊事重提，怕自己辜負了他的期望，令他失望了。
事情經過半天發酵得到解決後，大家的讨論度也逐漸減少，雖然有個別不死心仍然堅持黑到底，大多數都自覺無趣，轉而投奔其他的瓜田。
至于其他事情……
熟悉的微信語音鈴聲傳來，顧清苒接起，“喂時安。”
“囡囡，事情已經查清楚了，”林時安一有消息，立即和她分享。
“嗯，你說我聽着，”她語氣淡淡，沒多大興致。
事情的起因結果她早已經從哥哥那邊聽說了，至于後續問題，顧清苒本想插手，可顧惟清不同意，非要自己解決，她架不住顧惟清的強硬便随了他的願。
自兩人救人的視頻被放在網上後，熱度越來越高，因此關注的人也越來越多，自然而然就有人關注到了不同的地方，熱度一升再升，連帶着患者為何墜落的原因也被扒了出來。
營銷號像是找到了熱度，所有人一下子湧了過來将背後的公司頂上了熱搜，随之而來的是鋪天蓋地謾罵，随後對家公司開始下場，各種負面新聞通通被扒了個幹淨。
公司老板一看，他們不能這麽下去，得找一個熱度更高的事情來轉移大家的注意力，于是乎顧清苒的事情闖入了他的視線。
他高興地一拍桌子，“好家夥，這不跟瞌睡了有人送來枕頭是一回事嘛！”
他即刻吩咐人下去，盡量将所有人的目光聚集到顧清苒身上，甚至他還派人到病人的家屬那邊進行了勸說，“嫂子，李哥進行了二次手術，現已經推進了ICU，可你也直到人一旦進入了ICU，錢就跟流水般花花的往外流。”
一看對方急了，公司負責人露出意味深長的表情，他故作同情，“嫂子，你先別急，我知道你很擔心李哥的後續情況，雖然公司說會承包李哥後續所有的醫療費用，可是你和孩子，你們還有一大家子要養，失去了李哥一個勞動力，你們就相當于一半來源，這點我相信你比我更明白。”
“而且現在公司陷入了不好的輿論，一旦公司破産，你們就拿不到賠償，孰輕孰重我希望嫂子你能想明白。”
病人家屬滿臉愁容，她艱難地點了點頭。
她知道對方說的都對，可是能怎麽辦？
見她有所動容，公司負責人知道此事穩了，他清了清嗓子吸引病人家屬的注意力，“嫂子，我這裏有一個辦法可以解決你們的後續，不知道你想不想聽一下？”
“想，”病人家屬迫不及待道，“你說，我都聽。”
于是公司負責人說服了病人家屬，兩家聯合起來，一個負責出面将輿論炒到最高潮，而另一個則躲在背後渾水摸魚、暗自謀劃。
兩家一唱一和成功解救了公司，也将顧清苒推到了大衆面前替公司承擔所有火力。
從林懷夕口中得知事情所有的經過後，林時安氣得差點跑到對方公司和他們對峙，然冷靜下來後他開始思考如何挽回現在的局面。
林時安萎靡不振，語氣淡淡，“囡囡，你放心我一定會還你一個公道，讓背後的人得到他應有的懲罰，至于病人家屬那邊，你……怎麽看？”
他們雖然可憐，但是也不能不分青紅皂白就将一口黑鍋往無辜人身上扣。
顧清苒頓了秒，遵從自己的想法，“我沒想好，老實說他們很可憐，但這不是他們作惡的理由，所以一聲道歉不過分，至于後續要不要追究，我得想想。”
一條消息跳了出來，顧清苒瞅了瞅，皺起的眉宇頓時舒展，她打字回道：【謝謝哥哥，這次麻煩你了。】
【顧惟清】：客氣！
她莞爾，從短短兩字中看得出顧惟清此刻心情很好。
“……囡囡？”
“抱歉，”顧清苒回神，“我哥給我發了消息，”她躊躇片刻說道，“時安，事情已經解決了，謝謝你。”
“解，解決了？”林時安錯愕。
不就打了一個電話的時間，解決了？
他都還沒出手呢！
“是的，”顧清苒順着他的話說下去，“我哥解決了，剛剛上網看了下，那家公司道歉了，輿論也開始反轉，後續我哥會一直跟進。”
林時安聽完陡然間升起一股無力感，他突然發現自己一點用處都沒有，明明是顧清苒的男朋友卻是從別人口中得知她遇到了麻煩。
想幫她證明，然顧清苒聯系上了醫院的醫務科及管理微博賬號的人員将證據發給了他們，配合醫院打了一個漂亮的翻身仗，接着想幫她解決背後的人，可已經不需要自己了。
“囡囡，你會不會覺得我很沒用？”林時安思來想去，最終把心裏話脫口而出，“連一點忙都幫不上，反而麻煩大哥幫忙。”
“為何會這麽想？”顧清苒疑惑，“至少你能讓我快樂，不是嗎？”
聽到對面呼吸一頓，她連忙道，“開玩笑的，時安，你不要妄自菲薄，你已經幫助我很多了，要不是你我連考編都不知道更何談考上呢？”
“其實要不是哥哥非要替我解決，我自己也可以，”顧清苒伸手接住從樹上掉落的葉片，葉梗已經枯萎，可葉片仍舊翠綠，她松手，葉片在空中飄飄蕩蕩最後落在了離樹幹不遠處的草地上。
“時安，有些事不一定非要依靠別人，當然你沒有幫上忙也不是你的錯，”她語氣淡了幾分，“我從始至終都認為自己有能力不需要倚仗任何人，可以依靠自己的力量攀登高峰。”
“抱歉，”林時安心裏悶悶的，有些不好受，他以為自己暗中幫顧清苒解決完事情，為她遮風擋雨，成為她的依靠是為了她好，讓她能夠更加輕松，可原來不是這樣。
“沒必要抱歉，”顧清苒溫聲。
其實我們都有錯，林時安想為她遮擋風雨，杜絕外界複雜的一切，卻不知道她根本不需要；而她一開始保護林時安，把他推出去置身事外，不讓他受到任何牽連，卻不知他想要和自己一同承擔。
兩人以愛為名，為對方考慮，出發點都是好的，然結果卻不盡然。
“時安，醫院給我放了一個星期的假，我想一個人靜一靜，所以接下來這段時間我會隔絕與外界的一切聯系，”她言語平淡，卻透着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所以等我聯系你好嗎？”
林時安一驚，心底沒由來一股慌亂，他口不擇言，“不是分手？”
“你在想什麽？”顧清苒嗤笑，“不分手，我只是累了，想趁此機會好好休息而已。”
喉結滾了滾，他柔聲，“我等你回來。”
“好。”
顧清苒掐斷電話，她将電話卡重新安裝回手機。
開機。
一瞬間手機接連不斷的聲音，令她晃了下神，界面一下子卡住，機身溫度不斷升高。
等了好半晌才有所緩和，顧清苒點開消息，一條條觸目驚心的短信，一句句難以言說的詛咒和責罵幾乎占據了整個屏幕，她感受到了來自四面八方的惡意，從陰暗地慢慢滋生，汲取周圍所有的負能量，越長越大。
她留心查看了最近的幾條消息和來電，都是澄清後發來的，它們無一不說自己仍然是錯誤的那一方，只要不站出來道歉，只要不辭職，不離開工作崗位，消息就會一直來一直來，直到自己放棄為止。
顧清苒從未清晰的理解過、體會過：“你永遠叫不醒一個裝睡的人”這句話。
自她開機一刻起，電話依舊沒有停止過，伴随着電話的同時，短信也與之而來，理智讓她不要去理會，可仍然會忍不住點開短信，想要看清發來的是什麽。
周而複始，她陷入了一個詭異的環境，眼前一片漆黑，唯一的光源是手中亮起的屏幕，情緒被影響，開始低落，開始自我懷疑。
顧清苒在黑暗中掙紮，她像是突然掉進了深海中，四面八方的海水湧來，想将她拖入深處的黑淵，她不停掙紮，努力向岸邊游去。
呼——
突如其來的勇氣關掉了手機，她從其中解脫出來，腦海中浮現出主任以及朋友告誡自己的話。
她自嘲：果然是有道理。
顧清苒閉上眼睛緩了緩，随後打開手機以最快的速度退出短信界面，她點開企業微信申請了半個月的長假。
申請很快被通過，與之而來的是夏主任發來的消息，“好好休息，不要看手機，不要被影響，麻醉科随時等你回來。”
【顧清苒】：謝謝主任，我會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