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4
第二天一早，張小白睜眼的時間依舊同往常一樣，天剛朦朦亮，他就爬了起來。
習慣這種東西，一旦養成，便會如同天性。
昨晚的那通電話攪得他心裏很不安寧，更沒有什麽做早飯的心情，他簡單收拾了一下，準備去附近的早點攤看看。
卻不料，一打開門，就看見墨水站在他的房門外面。
她穿着輕便的黑色字母帽衫，下身的運動褲也是黑色的，腳上的運動鞋也是黑色的。她鼻尖上還有涔涔的汗，手上拎着個大塑料袋，不知裏面裝的什麽。
看起來，她剛去晨練完。
“早啊。”張小白匆匆打量了一遍墨水的裝束，剛道了聲早，就被墨水不由分說的氣勢噎住了話頭。
“拿着。”她将手裏的袋子遞了過來，硬塞到他手上。
“這什麽？”入手有些份量，不知裏面裝了什麽。
墨水揮了揮手，退開得飛快：“你的早餐。”
張小白眨了眨眼睛，有些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我剛去散步回來，順便吃了早飯，我想這個時間你應該還沒起，就給你也帶了，很簡單的豆漿油條，不知道你吃不吃的慣。”墨水一連串說完，就扭開自己的房門，鑽了進去。
張小白拎着一大袋食物，像是捧着冬日的暖陽，他想高興的手舞足蹈，又不想太過表露此刻的心情，于是，開心一下子将他的臉擠漲成紅撲撲的顏色。
“吃得慣，當然吃得慣。”他輕聲說着，不管早已消失的人影聽不聽得到。
他關上房門，打開墨水給他買的早飯，左翻翻，右看看，怎麽以前從不覺得油條也可以這樣好看？怎麽以前也從不覺得豆漿也可以這樣美味？
如果要給他到現在為止的人生中所有的早飯打分的話，十分滿，這頓飯九分，還有一分是進步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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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罷早飯，張小白打開房東阿姨送他用的臺式電腦，刷起附近的招工信息。
繼續回去賣菜是不太可能了，盡管很大程度上，他早已習慣了自己的菜販子身份，一時間閑下來，竟不知道能做些什麽工作。
去工地搬磚？
張小白想都沒想就否決了，掙得太少，又沒什麽技術含量，他這小胳膊小腿的，估計也幹不動。
去餐廳當服務員？
張小白猶豫了一下，也否決了。他想，他還是對挑選生的食物更有經驗，至于面對別人做好的食物，他怕時間長了跟廚師打起來。
去當各種雜活的臨時工？
也不在他的考慮範圍內，他來s城不是體驗生活的，他還是希望能有一份相對長期的工作，能夠積累經驗，而不是只是像機器一樣重複勞動。
翻了兩頁的招聘信息，有樣工作讓他動了心。
“八味仙居”在招采購員，兩名，要求：男女不限，年齡22周歲至35周歲，有相關工作經驗者優先……張小白搜索了一下這個“八味仙居”的信息，得知這是個開在新新商業城裏的新飯館，主要經營各式中餐，剛剛開業月餘。
記下這家店的聯系方式和具體地址，張小白活動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子，發現不知不覺已經将近八點半。
他想起還要去警局做筆錄，而一時半會兒，在網上也很難再找到合适的工作信息，他決定等出了警局，再去四處逛逛，畢竟，不是所有的招聘信息都會出現在網上。
套上顯得身材修長的淺灰色風衣，張小白想了想，覺得不放心，臨出門前又折了回去，将壓箱底的一摞現金抽了出來，分成了幾份，重新包好，分散開藏起來。
昨天的歹徒就是來翻這些東西的，但是沒有得逞，大概沒人會想到他的衣櫥裏有個暗格。不過，既然他們有膽量來第一次，保不齊還會有第二次，他這樣做也可以盡量減少損失。
一推開門，墨水的房門也在同一時間打開，兩人打了個照面，出門的動作不由都慢了半拍。
“出去啊，真巧。”墨水先開了口，“我也要出去一趟。”
“我去警局做筆錄，你去哪？”張小白心裏的小算盤噼啪作響，要是墨水也去警局，啊哈哈哈哈哈，正好順路，這一路上不知要發生多少事，就算只是聊天，也可以聊很多。
張小白等着墨水的回答，卻看到墨水輕輕笑了笑，像是那種知曉一切的神秘微笑，他突然有點慌，莫不是他心裏的小算盤打得太響，被她聽到了？
他聽見墨水說：“我也要去警局。”
“這麽巧，一起走啊？”張小白自認為自己的“鎮定”面具戴的還算可以，卻不知他的眼神早已将內心的雀躍暴露無遺。
“好。”墨水鎖上房門，又用鑰匙多擰了兩圈。
她似乎沒有看到張小白的喜悅，也或許是并不在意他的情緒。
警局坐落的位置和他們的小區之間，直線距離沒有多遠，實際上繞來繞去，也沒有多遠。
張小白一沒車，二沒錢，只能選擇走着去。他不知道墨水什麽情況，不過她也選擇了步行。
路上，張小白絞盡腦汁想要找點共同話題，可臨開口卻總是忘記要說什麽。
“你昨天，沒丢什麽吧？”沉默着走了一段，反倒是墨水先出了聲。
“沒丢。”
“哦。”
……
“你是做什麽工作的？怎麽會做那麽好吃的菜？”
“我賣菜的。燒飯好吃大概是天生的。”
“哦。”
……
然後，然後警局的大門就到了。
張小白從來不知道，小區距離警局這般近。
他覺得應該再說點什麽：“那個，你是做什麽工作的？”
“我沒工作。”墨水說。
沒工作？張小白設想了千百種的答案，唯獨沒有這個，她怎麽會沒工作呢？
他一愣神的功夫，墨水已經先他一步進了警局大門。
做筆錄的時間沒有多久，倆人前前後後的出來，又碰到了一起。
張小白走得慢，聽見送他出來的警員在後面嘀咕：“這倆人，真是一對奇葩，都沒有身份證，具體經過都說的不清不楚，這年頭，怎麽什麽人都有……”
“墨水。”張小白緊走兩步，喊她，“一會兒去哪？”
“一會兒我有個面試。”墨水說。
“面試？”
“是啊，我沒工作，總要找工作的。”
“介意告訴我你在哪面試嗎？”
墨水沉吟了一下，說：“新新商業城。”
“你确定在那兒？”張小白瞪大眼睛，十分懷疑墨水的出現是不是上天給他開的巨大玩笑，這一天裏的巧合太多了些。
他看到墨水點頭，立刻反應過來。“你等一下哈，等我一下，我打個電話。”
在墨水滿是困惑的目光注視下，張小白撥通了八味仙居的電話，詢問他們招聘采購員的事宜，電話那邊答得很爽快，讓他現在就可以過去。
“好了，我跟你一起去新新商業城。”張小白挂掉電話，很是開心。
“你也要去那兒？”墨水問。
張小白一指自己：“是啊，我昨天攤位被搶了，現在也需要找工作。”
“走，我帶路。”張小白說。
“剛才那個警員說我們倆的話你聽到了嗎？說我們是兩個奇葩。”張小白走了幾步又說，“喂，你聽到沒有？”
走在前面的墨水突然停下，張小白險些撞到她。
墨水轉過身來：“我不叫喂，我有名字。”
“好，墨水，你——”
“看前面，注意紅燈。”墨水打斷他。
張小白一瞧，他們已經走到了一個十字路口。
“還有，奇葩什麽的，我聽到了，你知道這個詞的含義嗎？往好了想，也是一朵花兒的意思，就算是貶義的，不要當回事兒就好了。”墨水說完，打開手機的導航地圖，輸入新新商業城開始規劃路線。
“導航顯示，從這裏去新新商業城需要在前面坐公交，你要跟我一起去嗎？”墨水禮貌性的詢問張小白。
張小白一時間沉浸在墨水的那句“不要當回事兒”，有種終于撥開雲霧的感覺，可又感覺不太真切。
“我當然跟你一起。”他說着，走向變成綠燈的街道。
“你沒有身份證？”張小白邊走邊問。
墨水反問：“你怎麽知道？”
“剛那個警員說的。”
“哦。”墨水說，“是沒有，丢了，回去補太麻煩就耽擱了。”
“是很麻煩，我也是，丢了就一直沒補。”張小白撒了個慌，他實在不想說他是離家出走，走得太匆忙所以忘帶了。
墨水眼神一亮：“你不是s城人？”
“是啊，我老家在很遠的地方，你也不是s城人？”張小白有些心虛，他不敢看墨水，生怕剛才的謊言被她識破。
墨水卻沒有理會他的不自在，只是說：“真巧，我也不是s城人，聽說這邊空氣好，才搬來的。”
“其實我一直想問你來着，你是租的房子，還是買的？”張小白索性一解心中疑惑。
墨水微怔，笑道：“自然是租的。”
莫名的，張小白突然覺得倆人間的距離近了不少。
他熟絡起來，說話也自然了許多。“你一會兒去面試什麽工作？”
“是一家健身中心，具體能做什麽我也不清楚，如果能被錄用再看吧。”墨水看上去有些發愁，“你呢？”
張小白嘆了口氣，終于不是同一家店這麽巧了，如果再繼續巧合下去，他該要懷疑此時此刻的真實性了。
“我啊，我去看看能不能當飯館的采購員。”
……
在有限的人生裏，能覺得幸福的時刻不多，張小白覺得，這個上午，是他的人生裏那為數不多的時刻之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