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止境之上
第8章 止境之上
◎何以為涯？◎
山腰處，木屋門前。
一個黑衣男人突然出現在鐘二娘面前，定定地看着她：“妹子啊，你應該謝我，給了你時間埋葬他倆。”
男人身長六尺，黑面白須，約莫六十歲上下。鐘二娘的老相識了，流雲幫幫主，董岩。
鐘二娘起身，冷冷道：“這麽多年了，為何不肯放過我們？”
“交出那半部《大玄經》，饒你不死。”董岩背手，完全不在乎鐘二娘手裏的匕首，“我這老骨頭真沒想殺葉随風，只不過問他要玄經他不給，還向我拼命，他是找死。”
什麽經鐘二娘根本沒聽過，不過她不在乎了，确定了是董岩殺了她丈夫兒子，就足夠了。
右腿用力蹬出，鐘二娘身體像是一根箭，手裏的匕首就是這根箭的箭尖，直奔董岩咽喉處刺去。
鐘二娘去勢極快，匕首有毒，且此毒無解。這一點董岩也知道，她料定董岩必躲，只要刺到他，自己受他一掌，無非是個同歸于盡！
董岩雖強，但比自己強得不多，殺手之間的搏殺，只要不是相差太多，若一方想同歸于盡并不難！
豈料董岩卻紋絲不動，看着鐘二娘的身形甚至面露譏諷，就那麽站着讓鐘二娘刺。匕首到達董岩跟前只在倏忽之間，鐘二娘眼看自己大仇得報，突然一股巨力從匕首上傳來，虎口劇震，匕首彈飛，自己整個身形都倒飛而出，撞在木屋上，鐘二娘嘔了一口血。
短短三年，董岩怎會恐怖如斯？！
看着鐘二娘重傷，董岩卻眉頭大皺：“看來你們夫妻真的不知道《大玄經》？不然怎會都如此不堪一擊？”
鐘二娘不答，手裏已沒了武器，但未必沒有再搏一次命的手段。
董岩似乎在思索着什麽，随後伸手一指，地上的一塊碎石居然像是受他操控一般漂浮在身前，然後像是炫耀一般看着鐘二娘。
禦物！
鐘二娘內心劇震：這世間怎會有如此武功？！
鐘二娘在這江湖混跡數十年，什麽門什麽派的武功基本都看得出路數。但有一點，這世間無論你功夫強到什麽地步，都不可能隔空傷人，更無禦物一說！
董岩想了片刻，突然手一揮，鐘二娘身體居然在半空中漂浮了起來，就這麽被拽着來到了屋內，又重重往地上一落，整個人砰地一聲落在地上，她又忍不住吐了口血。
董岩也進了屋，也不管她，在屋內找到一盞油燈，仔仔細細地尋找着什麽東西。
鐘二娘冷冷看着，右腳雖痛，但還是忍着痛，用力緩緩後挪動......
董岩尋了一周也沒尋到想找的東西，最終轉過身來，走到鐘二娘跟前，伸手在她身上亂摸，沒摸到甚至把手伸進她衣物內搜尋。自然不是起了色心，而是依舊在找什麽東西。
鐘二娘掙紮，可作用不大，只是步步後移，最後像是被董岩推着，靠住了屋內的一根柱子，上身倚在上面。
董岩摸了一周，也沒找着想要找的東西，最終無奈地看着鐘二娘問：“葉随風可曾贈予你什麽東西？”
“沒有。”鐘二娘眯着眼睛答。
“不可能，肯定在葉随風身上，可惜他自己尋死，如今已開不了口了。”董岩掐摸着胡須，陷入思索。
“什麽是《大玄經》？”鐘二娘突然問。
董岩的思緒被她打斷，沒有回答鐘二娘，反倒是笑着問了她一個問題：“你知道那風波門門主的下場嗎？”
“被你殺了？”
“聰明，但你沒猜對。”董岩的臉上露出一種老奸巨猾的得意，“你也要死了，我的半部《大玄經》看來也找不到了，不妨把這些事兒都告訴你。你和葉随風離開後，鳳陵城也就不選城主了，我和風波門門主周青共同擔任。周青的武功略高于我，但論起治理一個偌大的鳳陵城，那周青，還有他的風波門，簡直是門外漢。他們那幫武呆子，就是武功研究得多了，不懂人情世故。過了一個月，那周青老家夥突然跟我說，自己不适合擔任城主，以後這鳳陵城的大大小小，都交給我，他要專心研究武功。”
“嗯？”鐘二娘眉頭皺了皺。
“我當初也是跟你一樣的反應，鳳陵城城主，多大的權力，那周青居然主動讓賢？說給鬼鬼信？那周青還是太急了一點，不然死的就是我這把老骨頭了。”董岩笑道，“好在那時候我在風波門安插了很多探子，那周青新娶的小媳婦兒都是我給他送去的。慢慢就有消息告訴我，那周青練了一門不得了的邪門功夫。他那小媳婦在床上跟我說，周青手指往那牆角一點，角落的水缸就崩裂開來，不用任何兵器暗器。我一開始不信，這世上哪有這樣的功夫，這不是神仙嘛！但是後來吧，又有探子跟我說，那天上的麻雀，飛了足有丈餘高，周青隔空一掌，那麻雀就掉了下來！慢慢地，我就信了，乖乖隆地咚啊！這周青是找到一門天下獨尊的功夫啦！這要是讓他再練下去，他殺我不是跟宰雞一樣？”
這話要是一日前跟鐘二娘說，她都不信。但是剛剛看到董岩的身手後，此刻她已經信了，問道：“就是那《大玄經》？”
“不錯！”董岩點頭，“當時我害怕極了，這周青練成後，第一件事肯定是殺我，怪不得城主都不做了要去研究武功，敢情他想練成後直接把我宰了！所以，我只能先下手為強！設了計，用了手段，下了毒，反正就是我們擅長的那一套吧，這些都用上了，最後跟周青拼命，都死了我們幾十個兄弟，我也受了傷，才把他拿下。拿下他後，我就成了名副其實的鳳陵城城主，殺了他上百門人。但這些都不是我最關心的，我最關心的還是他這門神奇的武學。軟的硬的用了一個月，才拿到《大玄經》，據說是大行王朝倒臺前，皇宮裏流出來的。這上面的武學，啧啧，如果說世間武功終有止境，那這《大玄經》便是止境之上啊！”
說着，董岩從懷中掏出一本焦黃的冊子。
“你既然已經得到了，為何要還要追殺我夫妻二人？還有，我夫妻二人跟什麽《大玄經》完全沒關系。”鐘二娘又問。
“我研究了一年，學了一年，最終才發現這《大玄經》只是半部。”董岩說，“得虧我沒有殺周青，于是又把他從地牢裏揪出來，拷問他還有半部呢？他居然不知道這只是半部！也是，我也是研究了一年才發現的，他練的時間比我短，不知道也正常。然後我就問他，這書到底是哪兒來的，他一口咬定是皇宮裏流出來的。我又折磨他，我覺得他肯定說謊，肯定是他藏了半部。又折磨了一個月，我信了，沒有人能在那種折磨下撐那麽久。按周青的說法，這書是當初大行王朝的一個太監，帶了一批宮裏的財寶溜了出來。跑到了鳳鳴城，找到了周青，也是為了錢，把那批財寶賣給了周青，而這個小冊子，就夾雜在那批財寶裏。那這條線到這裏就斷了，當初那個太監，現在也不知道上哪兒找去了，而且那太監八成也不知情，不然他自己早練了天下無敵了。我本想斷了尋找另一半的念頭，可是周青突然說，那太監當初賣財寶給他，要價太貴，他只買了一半。另一半被葉堪買走了！”
鐘二娘徹底明白了：葉堪，當初風波門的副門主，也就是葉随風那個死在青樓床上的死鬼父親。
“我當時就去了風波門，搜了一通，把葉堪生前的財寶金銀全搜刮出來了，唯獨找不到半部《大玄經》。”
“或許那太監根本就只有半部！”鐘二娘突然嘶吼道。
“是有這個可能，而且很有可能。”董岩很認真地點頭道，“但萬一呢？萬一葉堪也有半部呢？”
“葉堪早就死了，這個萬一與你有什麽害處？”
“可是萬一的萬一呢？萬一葉堪也有半部，萬一的萬一，葉堪在死之前把這半部給了他兒子葉随風呢？”
“有了這半部你也天下無敵了，為了這萬一的萬一，你就殺了我丈夫和兒子？”鐘二娘掙紮着破口罵道，“你不得好死！”
“我不這麽認為。”董岩道，“萬一的萬一的萬一，葉随風也練了，回到鳳陵城找我報仇，我在明他在暗，那麻煩就大了。所以，我要找到你們。可是我們當初派人追殺你們，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你們的蹤跡也早就斷了。我又把最後見到你們的弟子找來，就在最後見到你們的地點，四處找尋。得虧我練了半部《大玄經》，可以禦風，就這樣還是找了你們一年才找到。其實我一開始沒想殺葉随風，我最想跟他交換半部《大玄經》，可是他不聽我好好講，一見到我就拼命，而且我現在神功大成，一沒收住力，順手就殺了。”
“那為何要殺我兒子？”
“都殺了老子了，還不要殺兒子嗎？萬一的萬一的萬一的萬一，葉堪得到了半部《大玄經》，沒來得及練給了葉随風，葉随風也沒練，藏在了什麽地方。他兒子長大後找到了這個地方，練了，來找我報仇，到時候我老了，他年輕力壯，豈不是要殺我報仇？”
鐘二娘閉着眼睛，胸口起伏不定，這荒唐可笑的理由，在董岩說來，居然一本正經，理所當然！
“所以，我現在還是要殺你。”董岩長嘆一口氣，無可奈何地道，“你可知道為什麽？”
“知道。”鐘二娘冷笑道，“你怕那第五個萬一。”
“聰明。”董岩笑了。
就在這時，鐘二娘忽地提起一口真氣，後背狠狠地撞擊在那柱子上。這柱子登時就斷了，木屋頂部猛然倒塌了下來！
下一剎那，整個山中木屋，轟然倒塌。
一大片茅草落在了鐘二娘的頭頂，鐘二娘破開茅草，跑出這木屋廢墟，連滾帶爬，向山下跑去。
這是葉随風造這木屋時就布下的陷阱！房頂是石塊和磚瓦，唯獨柱子這裏是茅草。而柱子實則是個機關，成年人用力就能撞斷，撞斷後屋子就會倒塌，任那武林高手，被這房子一砸，不死也殘。
可是丈夫到死也沒有用這機關，也許是沒機會，但更可能是顧及床上的鐵娃！
那董岩老賊一身武功簡直匪夷所思，怕是這房子也砸不死他，但他就算再厲害，從那土石堆裏爬出來也要不少工夫。而此時鐘二娘已經深入山林了。
鐘二娘不敢回頭，雖說此生報仇已是頭等大事，但此刻面對董岩，無異于尋死。丈夫和兒子都死了，自己再無顧忌。報仇又不一定非要當面厮殺，下毒，設計，實在不行回鳳陵城殺他家人幫衆讓他心疼，也未嘗不可！
所以此刻的鐘二娘，但求活命，活下來，然後用餘生去慢慢找董岩的麻煩。
在這山林之中，鐘二娘遠比董岩熟悉路。所以她很快就趁黑下了山，背後涼風陣陣，似乎是董岩追來了，剛剛聽他所說，他居然有“禦風”的絕技！
鐘二娘提着最後一口真氣一路狂奔，很快就到了雲土國。此刻已經運轉不了輕功了，只能從城門進。
雲土國門口守城的老頭兒正在喝着小酒吃着蠶豆，突然就見到一個女子狂奔而來，忙站起身來攔住，出言呵斥：“誰，夜晚進城要盤查！”
鐘二娘一個大耳光，扇得他直接飛了出去。
老頭兒揉着臉掙紮着站起，那女子已經不見了。
“這是武林高手！”老頭兒咽了口吐沫，喃喃自語道。
突然又見一黑衣老頭，也朝着城門奔來。
“誰---”老頭兒剛想喊，突然想起剛剛經歷，揉着臉不敢上前，退到角落裏。
也得虧他沒喊，要不然這黑衣老頭的一巴掌能要他命！
黑衣老頭速度比那女子更快，轉瞬就不見了。
鐘二娘進雲土國，是因為雲土國人多房子多，在這種情況下躲進城裏比躲在山上更難找。
但鐘二娘終究耗盡了最後一口真氣，勉強跑到十字街口，渾身劇痛下，再難以為繼。
擡頭突然看見燈光。
正是那早晨經過的“窮途客棧”，還開着門。
客棧門口站着一小老頭兒，叼着旱煙袋，冷冷看着她，也不出聲詢問，也不上前拉他。
似乎在說“爬得進來就爬進來，爬不進來就死在外面”。
鐘二娘掙命一跺腳，撲入客棧。
落在客棧內的青石板上，人已昏死過去。
董岩幾乎随後就到，禦風真訣周游全身，往那客棧內飛撲。
一杆煙袋卻攔住了董岩，王富貴咂咂嘴，用煙袋鍋敲了敲大門旁邊的告示，笑眯眯地說：“看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