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心動
第13章 心動
在崔振翺摁門鈴的時候,聞星秋就給前臺致電,要求保安過來趕人。可是,保安趕來需要時間,他還是聽到了一些奇奇怪怪的話。
崔振翺說起當年,表示自己要補償他;崔振翺聲稱整理了資料,由江離舟轉交,還有……崔振翺說江離舟是個騙子。
江離舟這麽好,怎麽會是騙子!
聞星秋聽着前面,還有一種“我看你怎麽胡說八道”的看熱鬧心态,聽到這句話就急了,用最大的聲音去反駁。
他還想罵上幾句,又不知道怎麽罵,深刻感覺到了失憶的麻煩——失憶了,連怎麽罵人都忘了嗚嗚。
但他不會就這麽算了,他一定要崔振翺付出代價!
聞星秋燃起來了,鼓起勇氣……
說崔振翺發小卡片。
來A城的時候,他沒有第一時間決定住江景酒店,搜了其他可選的酒店。在一些管理不當的酒店評價下面,他看到了住客抱怨晚上有人往門縫塞東西。
這不就是崔振翺幹的事嘛。
聞星秋說得理直氣壯,“他還說了很惡心的話,讓我聯系他。”
說江離舟是騙子,就是惡心的話哼哼。
保安皺眉,更用力地抓住崔振翺。
“我沒有!”崔振翺又痛又氣,“我給的是自己的名片!”
“你是拉皮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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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崔振翺發現聞星秋不會幫自己來,轉向保安,“大哥,這真的是誤會。我和他是朋友,有一點矛盾,他才會……”
保安卻只看着聞星秋,“不一定是拉皮條的,可能自己也做,才會塞自己的名片。”
崔振翺:“……”
聞星秋發現保安站在自己這邊,眼睛一亮,“對對對,他不是好人。”
“聞星秋!”崔振翺忽而爆發出一聲怒吼,“你居然這麽對我!”
聞星秋被吓得一哆嗦。
“喊什麽!閉嘴,老實點!”保安用更大的聲音吼回去,按住肩膀使了大勁,讓崔振翺不得不彎腰附身變成被降服的姿勢。
崔振翺沒有掙紮,只是努力擡頭,用泛紅的眼睛默默地看着聞星秋。
呃,崔振翺哭了?
聞星秋懵了,感覺這個畫面不由分說地逼到他的面前,闖入腦海,與某些朦朦胧胧的記憶彙在一塊。
他忽而頭暈,無力扶額。
“您沒事吧?”另一個保安過來攙着他。
“小秋,你怎麽了?”崔振翺也不哭了,急急問着。
這一句“小秋”,與記憶中的聲音也重合了。
聞星秋感覺更暈了,站都站不穩。他還記得自己在門口站着,萬一倒下會撞到堅硬的地板,勉強提起力氣嘀咕一句,“我……我要回去。”
“好。”扶着聞星秋的保安和同事商量着,“我送他,你們去處理。”
“小秋!”還有一個聲音在喊着,震蕩出層層疊疊的回音。
聞星秋分不清這個聲音究竟是響在了現實裏,還是在他的腦袋裏放肆叫嚣。他捂住耳朵也制止不了這個聲音,只能閉上眼睛,希望黑暗能帶來片刻的安寧。
在保安的幫助下,他進了房間,聞到了熟悉的味道——那是他吃藥過後,殘留在空氣裏的草藥氣息。清苦,但是提神。
聞星秋再讓保安拿了薄荷油,自己擦擦。
涼意蔓延,指頭打轉的規律動作也讓他有一種能夠自控的安心感。漸漸地,那個奇怪的聲音消失了,混沌的記憶也沉澱下來,回歸到他無法觸碰的深處。
聞星秋松了一口氣,“謝謝,我好多了。”
“需要叫醫生嗎?”
“不用,我休息一下就好了。”
保安也不勉強,“那您休息吧,有什麽需要可以打給前臺。”
“好。”聞星秋勉強給個笑,“麻煩你們了。”
保安離開,給他關了門。
聞星秋确定保安離開,松了一口氣。不再顧及什麽形象,扯開衣領,用薄荷油慢慢給自己按摩。
按摩過後,他感覺清爽舒服不少,起身去拿手機。
手機有條未讀信息。
江離舟:【聽說你不舒服。還好嗎?】
消息是十五分鐘之前發來的,現在是3點43分了。
中午吃飯的時候,江離舟說會議将在3點準時開始,一般要開個2小時,這會兒應該還是開會的忙碌狀态。
聞星秋有很多話想說,考慮到江離舟在開會只回了一句“挺好的”,躺回去。
他懶得把手機放回床頭櫃,就這麽抱在懷裏。
半分鐘後,手機振動。
聞星秋感覺自己的身子都跟着顫抖了,慌了一下。翻過手機,他看到了【江離舟】的來電顯示,清下嗓子接了起來,“喂?”
“真的沒事嗎?”江離舟問着。
聽到這個聲音,心慌的感覺一下子消失了。
聞星秋:“沒事。休息一下就好了。”
江離舟:“酒店會加派保安,不會讓人再溜進去。”
聞星秋忽而想起崔振翺那一雙含淚的眼睛,“他們怎麽處理崔振翺的?”
“報警了。但是證據不足,崔振翺沒有被拘留,只是被批評教育。”
“噢。”聞星秋不知道該說什麽,悶悶應一聲。
江離舟聽出了不對,“你怎麽了?”
聞星秋老實答,“感覺怪怪的。希望他被教訓,又覺得他有點冤。”
“冤?”
“嗯。我說謊了,崔振翺并沒有發澀情小卡片,只是給名片叫我聯系他而已。”
江離舟輕哼,“但他真的闖入了酒店。”
“也對。”聞星秋想起來了,“他還說了你的壞話,不值得同情,哼。”
既是答了江離舟,也是告訴自己。
江離舟被這個“哼”逗笑了,柔聲哄,“嗯,別管他了,好好休息。”
“對了。”聞星秋想起一個重點,“你不是在開會嗎?”
江離舟似乎并不在意,“快結束了,等下去看你。”
聞星秋有點為難。他很累,只想好好睡覺。這種情況之下,他見了江離舟也是昏昏沉沉說不上什麽話的。
可他不知道怎麽拒絕,抿抿唇還是答應了,“嗯。”
“很累吧?”江離舟竟然聽出來了,“算了,你好好睡一覺,我不過去了。”
聞星秋暗暗松口氣,開口還是溫順乖巧的語氣,“嗯嗯。你這麽辛苦,也該休息一下。”
“你……”江離舟還想說點什麽。
聞星秋卻沒忍住,打個哈欠。
江離舟便說:“你睡吧。”
“嗯嗯。”聞星秋眼皮已經開始打架了,甚至忘了說再見,用鼻音哼哼兩聲就扔開手機卷入被子,由着自己被倦意包圍。
他很快睡着,卻夢到了崔振翺和宋知柯。
宋知柯捂臉發抖,崔振翺摟肩安慰,看向他的眼睛因為淚水而變紅,但是死死瞪着,沒讓眼淚流下來。
他站在幾步開外的地方,進退兩難。進一步,在宋知柯和崔振翺緊密的距離間無法找到屬于自己的位置,退一步,又将被隔絕在外成為局外人。
最後,他不進不退,低下了頭。
他看到了自己的手,還有牢牢握住的行李箱拉杆。周圍的一切清晰起來,他看到了行色匆匆的路人,聽到值機登機的廣播聲音,意識到自己身處機場。
宋知柯忽而擡頭,現出一個只有他能看到的得意笑容。
即使如此,也不妨礙開口時僞裝的哽咽,“你真的要走嗎?”
他冷笑,“你真能演戲。”
崔振翺不再悲傷,只是怒吼,“小秋!”
這一聲像是閃電般炸裂開來,粉碎夢境。
聞星秋猛然驚醒,大口喘氣。沒一會兒,拼命吸入的空氣脹滿肚子,他覺得惡心,捂住嘴巴,想去拿床頭櫃的水杯。
可他直起身,反胃的感覺也跟着湧了上來。
聞星秋吐了。
吐過後,他有片刻的清醒,拿過紙巾給自己擦一擦。擦拭的時候,他覺得自己的手很熱,似乎可以随時點燃手裏的紙巾,扔開紙巾摸上臉頰,卻觸到了更加駭人的燙。
不光吐了,還發燒了。
聞星秋意識到這一點,無力倒回床上。他想歇口氣再想辦法的,卻低估了自己的疲憊,閉上眼,堕入一片昏沉。
*
下午開會,主要說的還是宋知柯專輯延遲的事。
一些人仗着自己在繞梁呆久了,苦口婆心勸江離舟三思而後行。
江離舟完全不在意,甚至有一點走神。
聞星秋說過自己吃藥是5小時一次,而上次鬧鐘響起是13點33分。下一次吃藥是6點半,他現在散會,趕過去看看似乎是正好的。
江離舟想到這兒,點了一下頭。
“江總,你也同意我的看法吧?”在發話的音樂總監自作多情,以為自己被肯定了。
江離舟斜睨一眼,“你說什麽?”
音樂總監懵了,“我說,專輯延遲發行是不合理的。”
“當事人願意延遲,你們急什麽?”
“……”
音樂總監看向宋知柯。
宋知柯一直沒說話,這會兒被所有人看着才慢悠悠開了口,“嗯,我認為江總的決定是對的。我願意延遲,并承擔所有損失。”
會議室一片嘩然。
宋知柯不看其他人的表情,只盯着江離舟,“我賠得起。”
江離舟沒有感到意外,只覺得煩人:買市中心的豪華公寓,承擔俱樂部的高昂會費,現在又自掏腰包補貼公司。宋知柯為了接近他,真是下了血本。
經紀人不知道宋知柯的心思,小聲勸說,“沒必要……”
宋知柯還是那個态度,“我支持江總。”
“哦,那就這樣吧。散會。”
江離舟回了辦公室,坐下來就嘆了一口氣。
助理穆銘看在眼裏,關了門低聲問,“你還是擔心的吧?”
新官上任,就做了一個所有人都反對的決定,江離舟當然會有壓力。
江離舟也很嚴肅,“嗯。他提到崔振翺的時候,語氣很奇怪。崔振翺是不是說了什麽?”
穆銘愣住,“哈?你擔心的是聞星秋?”
江離舟一臉理所當然,“嗯。你剛才說的是什麽?”
穆銘嘴角一抽,“我說的是……”
“算了,我不想聽。”
“……”
穆銘很識時務,主動離開。
江離舟繼續思考。
手機響了。
江離舟以為是聞星秋,一下子拿起手機,看到的卻是【家】的來電顯示。
他嘆口氣,接起來,“喂?”
媽媽溫柔問:“在忙嗎?”
“沒有。”
“今天周四,該回來吃飯了吧?”
“他願意見我?”
“當然了。他是你爸爸啊。”媽媽說完,又補了一句,“我也想見你。”
江離舟聽到前面想吐槽的,聽到後面又心軟了。看在媽媽的面子上,答應:“好,我回去。”
現在春夏交接,爸媽便挑了岷華那邊的別墅住着,欣賞江岸繁花。他回到家的時候,爸爸坐在窗邊,一邊賞景一邊喝茶。
江離舟沒打招呼,準備去找媽媽。
爸爸哼了一聲,“不孝子。”
“你說我嗎?”江離舟故意反問,“你不是不認我了嗎?”
爸爸皺眉,砰地放下茶杯,“你怎麽說話的!”
“學我哥的啊。他有話直說,你不是很喜歡嗎?”
“你還敢提你哥?”
江離舟聳聳肩,“我哥又不是死了,為什麽能提?”
“混賬!”爸爸抄起茶杯,直接砸過來。
媽媽正好過來,驚叫一聲要把他拉開。
他沒動,看着那個後勁不足的茶杯在空中劃出一條低矮的抛物線,摔在面前。
“沒事吧?”媽媽拉過他一陣查看。
他沒發話,爸爸倒是吼起來,“他能有什麽事!你該擔心定嶼!他一個人在外面,不知道怎麽樣了!”
媽媽收回手,揪着圍裙不說話。
江離舟輕笑,“大哥都30歲了,有什麽可擔心的?”
爸爸瞪着江離舟,說的每個字都是咬牙切齒的,“你也知道你哥30歲了?他該接管總部了,你卻把他逼走?”
哥哥叫江定嶼,今年30歲,按照爸爸的計劃應該接管總部了。
可是,江離舟也在總部,表現更好。董事會的元老提議換人,公司上下也顯然更認同江離舟,讓江定嶼的處境愈發尴尬。
30歲生日那天,江定嶼突然離開,只留下一句話:【我去散心,不用找我。】
江定嶼鐵了心要躲起來,爸爸找不着,就沖着江離舟撒火。除了把江離舟調離總部,還要甩臉色,見了面就罵,“我不會讓你這種人接我的位置!”
江離舟很淡定,“是嗎?股東怎麽說?蒙世伯好像指定要和我談合作吧?”
“你……”爸爸捂住胸口,跌坐回去。
媽媽趕緊扶着,“哎呀,別着急啊。”
爸爸喘着粗氣,語氣還是惡狠狠的,“能不急嗎?不是他的,他硬要搶!我怎麽會養出這種兒子!”
江離舟有一瞬的緊張,看到爸爸跌回椅子還記得避開碰撞、喘粗氣也不耽誤罵人,就放松下來,知道小老頭又在裝了。
江離舟想走了,故意說:“就是你才養得出來。你是爺爺的二兒子,當年也搶了大伯的位置,忘了嗎?”
“滾!”
“好。”
江離舟走出家門。上車,啓動,加速。一切動作都無比流暢,挑的路也毫無阻礙,讓他很快離開。
十分鐘後,他停下,看向江濱公園門口的商店。
這家店打從公園建成就一直存在了,用的是彩虹招牌。隔幾年就刷新漆,現在還是他記憶中的鮮豔色彩。
四歲那年,他們家一起來玩。爸爸給他們兄弟倆買冰淇淋,因為他年紀小吃不了那麽多,買的是一大一小的兩個。
他偏偏鬧着要和哥哥一樣的七彩口味大蛋筒,哥哥說“我不喜歡吃冰淇淋”,把大份給他了。
江離舟陷入回憶,不知不覺盯着反光的招牌很久了。眼睛疼了,他才轉開目光,揉揉眉心嘀咕着,“那時就錯了。”
一個來電打斷他的思緒。
江離舟看到【聞星秋】三個字,用最快的速度接起來,“喂?”
對面沒有說話,只有難受的低吟。
江離舟立刻說,“別怕,我現在就過去。”
聞星秋所在的江景酒店就在江邊,他過去很容易,但需要時間。
江離舟先讓酒店的人去看看。酒店的人說聞星秋暈倒了,需要送到附近的醫院。他便不去酒店,直接去醫院。
再見面時,聞星秋瘦弱的身子陷入蒼白的病床,纖細的手被輸液的針戳出一個駭人的洞。
江離舟不由放輕呼吸,甚至怕自己多看兩眼都能把人看碎了。好一會兒,才挪動僵硬的身子,小心翼翼地幫着掖被角。
聞星秋醒了,看到他就笑了,“來啦。”
江離舟輕聲問,“好點了嗎?”
“嗯,你呢?”
“我?”
聞星秋擡起手,輕輕碰着他的指尖,“接電話的時候,你的聲音不對。”
江離舟一愣。
那會兒聞星秋都要暈倒了,還能注意到他不對勁?
聞星秋眨眨眼,哪怕動作很吃力也一點點抓住了他的手。自己虛弱到說話都吃力,還要關心他,“還難受嗎?”
江離舟心下一動,反握回去,“不難受了。”
聞星秋笑了笑,同時注意了他的手表,“都8點多了……你要回去了嗎?”
“不。”江離舟将手握得更緊,鄭重承諾,“我會一直陪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