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回歸
第3章 回歸
聞星秋住院幾天,規律起床,按時吃飯,遵照醫囑乖乖吃藥,還會時不時出去溜達一圈。
調養幾天,他身體好了一些,不像入院那會兒走路都費勁。不再反反複複地發燒,咳嗽不那麽嚴重,頭疼的症狀減輕不少。
只是,他沒再恢複新的記憶,也沒有找到失憶的原因。
聞星秋會失落,但不會着急上火。身體經不起急躁情緒的折騰,他盡量平心靜氣,想辦法用生活中的小快樂安慰自己。
比如,他嘗試了食堂的粉絲煲,很喜歡。原來他喜歡吃粉絲。
比如,他發現自己聽歌的時候,腦子裏面會自動出現樂譜,怪好玩的。
一天,他不用自己找快樂,快樂就來了。
“有人給我打電話!”聞星秋第一次見到手機有來電,挺興奮的。
護士忍不住姨母笑,哄着,“好棒,快接吧。”
聞星秋清清嗓子,調出一把特別嚴肅正經的聲兒,“你好,我是聞星秋。”
對面卻怒吼:“廢話!老子打給你,還能不知道你是誰!?”
聞星秋懵了。
對面繼續吼,“房租呢!”
哎?竟然是房東?
聞星秋回想自己看過的支付記錄,試探問,“是強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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支付記錄裏面,他發現自己會在每個月的5號給一個叫【*強】的人轉去300塊錢。因為不是好友,他看不到這位的真名,只能這麽問了。
一句“強哥”,把對面幹沉默了。
幾秒後,房東才哈哈笑,“我都60多了,還是哥啊。”
聞星秋聽到笑聲,心裏也輕松了一點,無師自通開始嘴甜,“顯年輕就應該叫哥。”
房東又哈哈兩聲,“叫哥也要交房租。這個月晚了十天了!”
聞星秋忙說,“我現在就轉給您。您也幫幫我,把地址發過來好嗎?”
房東:“什麽地址。”
聞星秋:“我的地址。我忘記自己住在哪裏了。”
房東:?
片刻後,房東啧了一聲,“你他媽又喝醉了?”
“沒有。”聞星秋被罵也不生氣,誠懇問,“我以前經常喝醉嗎?”
房東:“……”
都被罵了,怎麽還這麽客氣。
房東無法理解,但也緩和了語氣,“行,我現在就發給你。”
聞星秋很開心,“謝謝,你人還怪好嘞。”
房東又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開口,“你真的沒喝醉?”
“沒有,我在住院,不能喝酒的。”
“住院?”房東驚訝,“你喝出病了?”
聞星秋看看自己身上的病號服,有點沮喪,“算是吧。我會努力戒掉的。”
“哈哈哈。”房東笑得很大聲,“你能戒酒,我就能上天!”
聞星秋客觀道,“上天不難啊,現在特價機票才一百來塊……喂?”
房東已經挂了電話。
聞星秋也沒打過去,收拾東西。
他準備出院回家了。
他身上一堆毛病,但是入院的原因是刺激過度,體力不支的暈厥。經歷了好幾天都觀察期,确認沒有大礙,又查不出為什麽失憶,沒辦法做相應的治療,是否繼續住院看的是自己的意願。
聞星秋不想住院了,辦好手續就打車回去。
回到家,他傻眼了。
租房是大單間,唯一的家具是木板床。床前有個打橫擺放的行李箱,沒有開啓,連密碼鎖都是封閉狀态。
除了這兩樣東西,就是散落四處的各種酒。靠近床邊的牆角是有堆放到齊人高的十來箱,啤酒,紅酒,白酒,黃酒,雞尾酒應有盡有,罐裝瓶裝齊全。
這哪是家,分明是存放酒類的倉庫。
稍遠一點,靠近廁所的地方是垃圾區。喝空的酒瓶紙箱,不及時扔掉的發黴外賣盒子,還有很多白色包裝袋,被撕開取物以後就被聚在角落,有風經過的時候會輕飄飄的飛起來。
他瞧着,覺得這些垃圾袋像極了墓碑前揚撒的紙錢。
祭的是随時會喝死的酒鬼聞星秋。
聞星秋戴上口罩,才敢往裏走。走到垃圾堆旁邊,撿起幾個白色包裝袋看了看。
牙刷,毛巾,梳子,內褲,浴袍……都是一次性的生活類用品。
以前的他成天喝酒,吃飯都是有一頓沒一頓的,連垃圾都懶得扔,卻還會堅持洗漱,對個人衛生還算注重。
真不是一般的奇怪。
聞星秋扔開包裝,走到床邊。枕邊有一包抽紙,他抽了幾張擦了行李箱,把自己從醫院帶回來裝着日記和藥品的袋子放上去,再多抽幾張給自己墊出一片幹淨的區域,小心翼翼地坐下。
坐下以後,他聞到了酒味。
這張床在這裏與酒為伴,再時不時被他撒上幾滴,腌入味了。
聞星秋謹記醫生說過的“戒酒”勸告,知道自己應該屏住呼吸的。可是,身體殘留的瘾蠢蠢欲動,被酒味一勾,就本能地歡呼起來。
他沒來得及思考,就摘下口罩深吸了一口氣。
哪怕空氣之中滿是灰塵,混雜沒有清潔的黴味,把他刺激到咳嗽,他也控制不住去深呼吸,用那一點點酒味滿足自己壓抑已久的渴望。
他甚至伸出手,摸到一瓶啤酒。
摸到玻璃瓶冰涼表面的瞬間,過去的記憶電光火石那般閃現。
以前的他也曾坐在床上,昏頭昏腦,還放任酒瘾控制自己的身體,一次次去拿酒瓶。在欲念滿足以後短暫的清醒瞬間,他會擦擦嘴,呢喃自語。
“最,最後一次了。我……我喝完就走。”
“我要回A市,回繞梁。我要澄清,找宋知柯報仇!”
哪怕醉醺醺的,他也因為深入骨髓的仇恨而發了狠。他想要高高舉起酒瓶,狠狠摔碎,洩一下心頭之恨,卻忘了自己已經被頹廢不堪的生活侵蝕,身體孱弱不堪。
最終,他沒能摔瓶子,只是猛然灌下酒釀。
回憶終止。
聞星秋一個激靈,把手從酒瓶那兒收回來,戴回口罩。
他一直想走。沒有添置任何家具,用的全是一次性的東西,行李箱除了洗澡取衣的時候從未開啓,而各種洗漱用品保證了他不會邋遢得沒法出門。
他以為自己的堕落有盡頭,一次又一次地重複豪言壯志。一轉身,又拼命喝酒,再次麻逼自己,堕入荒唐頹廢的混沌地獄。
如果他今天再喝了酒……
聞星秋光是想象都抖了一抖。他立刻起身,站到垃圾堆那邊,遠離曾經讓自己瘋狂的各種酒。
緩過來以後,他定睛看着眼前的狼藉。他不再是好奇探尋的狀态,因為恢複的記憶片段而猛然清醒。
他不再猶豫,拉起行李箱就往外走。他鬥志熊熊,關門的動作都分外有勁。
“我要回A市,我要報仇!”
聞星秋昂首挺胸,握緊拳頭,堅定眼神。一脫病氣,有了曾經那意氣風發的影子,遇神殺神遇鬼殺鬼。
然後——
“吵死了!”
他大力關門,震得鄰居怒罵一聲。
聞星秋秒慫,從怒吼的猛虎變成了乖巧的鹌鹑,即使對方看不到也賠笑道,“不好意思啊。”
他放輕腳步,還特意控制了行李箱的滾輪,一點點往前挪,盡量不發出聲響,花了20分鐘才挪到電梯口。
進了電梯,他松口氣。
“好了,該回去報仇了。”
*
“你沒有改?《星空》怎麽會是失敗的作品?”
紀念專輯的樣品出來了。制作人崔振翺拿到手,先翻開了創作日記,發現那一句刺眼的話還在開頭。
宋知柯躺在搖椅上,漫不經心地看着落地窗外的風景。
這是位于城市中心的高層公寓,能将各色設計獨特的高樓大廈和城市地标盡收眼底,一望過去,盡是富貴與繁華。
現在是白天,沒有夜景那樣流光溢彩,卻可以讓人看清街上來往的車輛。
宋知柯默默盯着,想看到那一輛屬于江家繼承人的車子。
“你聽到我說話了嗎?”崔振翺走過去,擋在窗前。
宋知柯站起身,昂頭抄手,“聽到了。我再說一次,《星空》是我最失敗的作品。要不是你求我,我根本不會把它加入紀念專輯。”
崔振翺冷下臉,“我沒有求你,只說那是一首好歌。”
“當然好,不然聞星秋怎麽會抄襲。”
崔振翺的臉色更難看了,“我們說好不提這件事了。”
宋知柯笑了,“你還是不信我吧?證據再多,你也覺得聞星秋是無辜的。”
崔振翺只說,“我覺得他不是那樣的人。”
三年了,崔振翺的看法還是沒有變。
宋知柯發了火,“那你覺得我是怎麽樣的人?我先遇到你,我先跟你簽約,我先和你合作第一張專輯……我才是你的男朋友,你為什麽不相信我?”
崔振翺原來有些不安,聽到這裏有一點迷糊了,“你是我男朋友?”
宋知柯這才反應過來。
他太激動,把前世今生的記憶混淆了。
前世,他确實和崔振翺在一起了,相戀并結婚。
這輩子不同。他重生了,用更快的速度取得成功,已經不是崔振翺能夠配上的人了。
可他自己不要,也不想便宜了聞星秋。他利用自己知道劇情的BUG,搶在聞星秋前面去認識崔振翺,簽約合作,言行暧昧,但就是不與之确定戀愛關系,打着專注事業的借口,當備胎養着罷了。
除了沒有親密動作,他和崔振翺形影不離,跟前世的交往狀态很相似。他也被搞糊塗了,一氣之下說了“男朋友”三個字。
“知柯?”崔振翺已經因為他的話而有了期待,“你願意做我的男朋友嗎?”
宋知柯冷淡拒絕,“不願意。”
崔振翺黯然苦笑,“被拒絕這麽多次,我還是不長記性。”
宋知柯順着往下說,“我也很難受。看來,我們不适合做朋友了。正好江總打算捧新人,我們各自找別的合作對象吧?”
“什麽?”崔振翺慌了,“不行,我們……”
宋知柯再次打斷,“我要工作了,請你離開。”
崔振翺沒有應聲,耷拉腦袋在那兒傷心。
宋知柯默數時間,挑了崔振翺足夠傷心又沒有徹底絕望的時機,故意說:“江總剛剛上任,大家都想着好好表現,我也不能偷懶。忙來忙去,都沒有時間回家看爸媽了。”
崔振翺馬上擡起頭,“我今天有空,可以去看他們。”
宋知柯發現對方掉坑,心中暗喜,表面還要做出為難的神色,“這怎麽好意思。”
“沒事,我很喜歡叔叔阿姨,把他們當成家人,而且……我們是朋友嘛。”
崔振翺說到這裏,小心翼翼打量過來。
宋知柯回了一個和善的微笑,“對,謝謝你。。”
崔振翺終于放松,“我這就去,等下給你發照片。”
宋知柯點點頭,看着崔振翺邁着歡快的步子離去了。當門關上的那一刻,他瞬間斂笑,任由內心的不屑浮現在臉上。
只是可以繼續當朋友,崔振翺就興奮成這樣。
這麽沒出息,憑什麽和他一起當主角。
他的重生除了前世的記憶,還覺醒了一些不得了的東西——這是耽美小說的世界,他是主角受,而崔振翺就是主角攻。
宋知柯越發嫌棄,覺得自己換對象的決定是正确的。他可以讓原來的反派聞星秋提前下線,當然也可以讓原來的主角攻哪兒涼快哪兒呆着去。
他看上的新對象,是剛剛來繞梁音樂上任的江總,江離舟。
江離舟是A城豪門江家繼承人,家世模樣能力都勝過崔振翺,是這個世界之中堪稱頂配的角色。
他在樂壇熬了多年,好不容易拿到了音樂終身成就獎,江離舟一時興起當個頒獎嘉賓,就給他的獎杯鍍上一層無形的金邊。
這才是配得上他的人。
宋知柯想到這兒,拿出了一張三年前的年會合影。
那時的公司還是錢胖子當老總,錢總愛吃又虛榮,特意挑了江家旗下的高檔酒店來辦年會,蹲了半天才等到江離舟路過,新開一桌,叫了公司裏姿色最好的幾個人過來陪酒。
江離舟興趣缺缺,喝了一杯就要走。
錢總張羅着合影,江離舟眸色一暗,沒有拒絕,但是讓攝影師把錢總當中心,自個兒退居次位。不情不願連笑容都欠奉,但還是帥得人神共憤。
宋知柯想到這是自己與江離舟唯一的合影,哪怕裏面有聞星秋這個讨厭的人,也選擇珍藏。
現在,江離舟來當繞梁音樂的新任總裁了。他們會熟悉起來,會有更多的合影。
宋知柯準備換對象,當然不在乎備胎了。打發了崔振翺,就準備去公司看看江離舟。
16點23分,他抵達公司,給搞好關系的內線助理套套話,确認江離舟在開會,等下要去參加一個酒會。
宋知柯坐在公司二樓的咖啡廳,借着位置優勢俯瞰一樓的大堂。
只要江離舟出現,他就下去打招呼。
16點45分,時間差不多了。江離舟是個很有時間觀念的老板,從來不會讓會議耽誤下班時間,這個點,江離舟應該已經散會,準備下樓。
如他所料,他的眼線發來信息:“散會下班。”
宋知柯轉過頭,借着玻璃反光确認自己的樣子沒有問題。練一練能讓粉絲瘋狂的完美微笑,再打包一份與江離舟喜好相同的咖啡。
一切準備就緒,他繼續盯着樓下,就等出發。
突然,一個人影出現了。
皮膚雪白,用修長漂亮的手把小巧的臉捂住一半,只露出靈動澄澈的眼睛。纖弱的身形沐在大堂金色光線下,莫名讓人聯想到剛出爐小面包那樣溫暖香甜又軟乎乎的氣息。
走路的步子慢慢的,堅定往前臺那兒挪,比起周圍大步流星的精英們稱得上縮手縮腳,但是長得實在太乖太軟,有一股無辜的可愛勁兒。
宋知柯看得皺眉:這個人的外形很亮眼,會不會是最近要捧的新人?
那個人到了前頭,放下手露出整張臉和前臺說話。
下半張臉也與靈氣十足的眼睛相稱,鼻子秀氣,唇瓣有些蒼白,卻會在輕咬的時候添上一分攝人心魄的豔色。
宋知柯看愣了。
那竟然是聞星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