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19章
宋舞将網約車取消了, 并且多付了些費用給在路上的司機。
她窩縮在位置空曠的車後排,偏頭望向窗外,街邊的路燈一盞盞點亮。
耳邊充斥着副駕駛位上, 秦绌略顯雀躍的聲音。
秦绌在跟季骁虞說他們相互認識的人的糗事,好像是她表哥, 談論得滔滔不絕。
這樣顯得後排的宋舞沒人理會,氣氛很是尴尬冷清。
她不知道秦绌為什麽一定要她上車,更驚訝的是,秦绌跟季骁虞居然認識。
宋舞到此刻才反應過來,當時在教室, 季骁虞為什麽跟她說秦绌找的是他。
他們不僅認識, 興許還關系匪淺?
答案逐漸水落石出,那麽,下午大家去偷看的秦绌的男朋友真實身份,也就不言而喻。
“我家裏人都沒想到表哥會中途回來開冰球館,而且那年……”
宋舞手機響了。
鈴聲突然打斷了秦绌的話。
宋舞連忙從包裏翻出手機接聽,開口就有些難為情, “喂, 姜師兄……”
車內氣氛驟然變得十分安靜。
季骁虞從後視鏡中朝宋舞的方向瞥了過來,秦绌收斂未盡興的笑意, 退回位置上低頭摁亮手機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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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舞察覺到氣氛的怪異之處, 卻沒能分心猜想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她語氣軟綿地在跟姜聞道歉。
姜聞等在餐廳,侍應生都為他添了三四趟茶水了,看他的目光仿佛以為他被人放了鴿子。
姜聞開始沒在意,次數多了就煩了, 他沒太生氣, 只是問問:“宋舞, 你到哪裏了?”
宋舞對着窗外看看路标以及附近建築物,“光,光華路了,有點堵車……對不起,師兄,讓你久等了。”
姜聞料想也是這樣,有了宋舞軟綿的聲音安撫,他心裏多少好受不少:“沒關系,我等你。”
宋舞再次虧欠道:“對不起……如果你餓了可以先把你喜歡吃的菜點了,我會過來買單的。”
姜聞好似覺得她說的話很好笑,“什麽?在你心裏,我就是那種小氣的人嗎。”
車內的隔音功能很好,就是太安靜了,安靜到姜聞帶點調笑口吻的嗓音,透過宋舞的手機都能隐隐約約被人聽到。
宋舞像是也很不好意思,“不是的師兄……”
怕通話的聲音打擾到前座的人,宋舞擡手擋住嘴邊,壓低音量。
就在這時庫裏南一個急剎車,宋舞整個身形都被彈了起來,不可控制地撞到了頭。
紅燈了,車身有驚無險地剛好停在斑馬線上。
宋舞摸着隐隐作痛的額頭,神色驚恐地與駕駛位面無表情的季骁虞對上。
他眼神冷厲,對着她橫了一記眼刀。
季骁虞:“你很吵知不知道。”
她只是接個電話,并沒有多說什麽。
宋舞已經盡量壓低聲音了。
而且,在這之前,秦绌也有同他說話,季骁虞那時就沒覺得吵嗎。
綠燈快亮了,季骁虞收回對宋舞不滿的視線。
轉過身,握緊方向盤,對着車前方,不知具體說的誰,冷冰冰的警告,“不許再吵了。”
氣氛徹底僵硬下來。
這下就副駕上的秦绌都變安靜了,她沒感覺到任何不适,手機擺弄得正興起,就跟季骁虞說的只有宋舞一樣。
宋舞咬着唇,忍氣吞聲。
随後讷讷道:“對不起。”
姜聞:“宋舞,出什麽事了?”
宋舞偷望一眼正在開車的季骁虞,偏頭忍住被不公平對待的委屈之意,對手機裏的姜聞小聲道:“師兄,我到了再和你說。”
之後整個車內的氛圍都持續靜默,誰都不敢出聲。
上車前,宋舞曾報了個位置。
秦绌說和他們去的地方距離很近,等到了目的地才發現,季骁虞跟姜聞訂的是同一家餐廳。
季骁虞把車鑰匙丢給餐廳的門童,就徑自先進去了。
秦绌給了宋舞一個淡淡的笑,拎着皮包追了上去。
就在過道上,姜聞只是站在外邊呼吸一下冷空氣,背後讓人擦肩撞了下。
一雙冷冽如霜的眼睛,含着銳意不悅地朝他掃過來,毫無歉疚的表現。
男人整個人氣勢非同尋常,俊臉緊繃,不茍言笑,散發着生人勿進的氣息,他掀眸斜視了姜聞一眼,抛下一句,“別擋道。”接着大步向前邁,連給說話的機會都沒有。
他身後還有個追他而來的女人,“季先生,等等我。”
姜聞皺眉,對這種攻擊性太強的人沒什麽好感,他來了有近一小時的時間,沒想到剛出來走動走動就遇到這種影響心情的事。
還是回位置上等宋舞,姜聞收回目光,接着就看到了姍姍來遲的對象。
餐桌陸續上來菜式,都是裝盤非常精致的開胃前菜。
侍應生倒完酒水後離開,宋舞看到姜聞舉起酒杯,“慶祝一下吧,這還是我第一次跟校花在一塊吃飯,榮幸之至。”
宋舞赧然地握住杯子,對開她玩笑的姜聞道:“師兄太誇張了,如果不是你能借錢給我,我這時候還不一定能坐在這裏。”
姜聞:“誇張嗎。”
“一點也不,你不知道剛進學校那年,就連我們那屆的男生都讨論過你。”姜聞語氣中充滿了回憶跟認真。
姜聞看着宋舞,而現在過去多久了,一年、兩年、三年?好像更久,宋舞仿佛都沒發生變化。
她還是一頭烏黑如瀑的大長發,五官是那種秀氣明豔的美,沒有太強的沖擊性,就是很入眼,類似于江南水鄉的古典柔弱氣。
“梅鶴年教授還曾在她的課上說你是‘林下風致’不可随意侵擾,只因她抓到有男生沒認真聽講,從手機裏翻到了偷拍你的照片。”
姜聞把當年有些不知情的事告訴給宋舞聽,“她還說要是再讓她抓到誰不尊重女生,就要把人帶去校長室。”
“她對你倒是很關切,都要超出普通師生了,你和她該不會是親戚吧?”姜聞猜測道,說完了微微一笑。
他對面,宋舞反倒沉默了。
就在姜聞以為自己說錯話時,宋舞神色上閃過一絲掙紮,放在高腳杯上的手捏得緊緊的。
“不方便的話就不提了,其實我也只是受人所……”
“梅老師是我十八歲以前的監護人,準确地說,我應該叫她‘姨婆婆’。”
宋舞從出生起,就被丢到了福利院。
她長到五歲,是梅鶴年找到了她,這位老人把她帶了回去,告訴宋舞,她是她外婆的妹妹。
這幾年都在找她,宋舞到梅鶴年身邊後,才有了一個正常的不被社會帶有色眼鏡對待的身份。
她不再是棄兒,有了屬于她的姓氏,知道了誰是她的母親。
第一年過節,南方人的除夕夜,宋舞在陽臺看完煙花,冷得哆嗦,卻極為滿足和珍惜地跑回客廳,要跟梅鶴年描述看到的夜空,是她出生以來見過最美的景色。
廚房冰箱旁,梅鶴年頭一次語氣那麽嚴厲地跟那頭的人道:“你沒有良心嗎,你生下她,你該為此負起母親的責任。”
“責任?”那頭的女聲充滿諷刺地反駁,“我的責任是在她出生時沒掐死她就算仁至義盡!”
“宋鴻芸。”
梅鶴年被氣得忍不住呵斥出對方的名字。
“別太過分。”
梅鶴年:“你不能将別人帶給你的不幸強加到一個孩子身上,她才五歲,什麽都不懂,她是無辜的。你知不知道她長得多像你?”
“就算我告訴宋舞,她媽媽不是有意要抛棄她的,宋舞也不會怪你。她在學校布置的日記裏,對‘母親’的描述充滿期望、仰慕、幻想……”
宋鴻芸:“那關我什麽事。”
整個廚房的氣氛死寂般的壓抑。
大概是看在過年的份上,為了不鬧得太難看,宋鴻芸重新說道:“好了,她愛寫就愛寫吧,但願她以後跟您一樣做個文化人,這樣行了吧?”
“今年我就不回來了,現在通訊這麽發達,拍張照片就能看到了。你幫我養着她,錢我會打到你賬戶上,還有我像她這麽大的時候也沒天天矯情到離不開人,好了好了,過年自找晦氣,不說了我還有事要忙。”
嘟一聲,電話挂了。
老太太側過身,身形頓僵,看到了孤零零不知在那站了多久的宋舞。
才五歲,稚嫩的雙眼裏堆滿了人間世的悲歡離合。
宋舞:“媽媽很忙嗎。”
梅鶴年的嘆息聲,像熄火多時的竈臺,滅得一幹二淨。
“下回就會來看你了。”
“好啊,我還小呢,離長大還有好多好多年,可以多等等,等媽媽有空就好啦。”
“……嗯。”
衛生間外的洗手池,宋舞在自動出水口,也不管會不會妝花連續掬起一兩捧水撲向臉蛋。
等到稍微清醒些,才擡頭盯着鏡子看到眼眶紅紅的自己。
在宋舞出神時,打火機的聲響伴随着一道身影在拐角處出現。
先是一片清冷白霧般的煙圈飄散,後是季骁虞側身靠着牆,手指夾着煙,雙目有神的看過來。
在發現宋舞臉色白得不同尋常,兩眼也通紅的情況下,季骁虞眯起了眼。
夾着煙送到嘴邊,手指改為撚着煙蒂,狠吸了一口再呼出來,語氣低沉兇狠,“哭了?”
季骁虞面露不爽:“被誰招了,除了我誰還把你弄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