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季骁虞的車速開得很快,上了高速就跟在賽車跑道一樣,如果不是SUV車系宋舞還以為是在法拉利裏。
氣氛很安靜,沒人說話。
宋舞坐在副駕,季骁虞到了路上也不愛搭理她。
直到在右車鏡方向的視野裏,季骁虞瞥見宋舞的手正在摸索什麽,很快就明白她是在找拉手。
可能因為害怕?
季骁虞倏然出聲,讓宋舞睫毛像羽衣般眨了眨。
“膽子這麽小,平時很少坐快車?”
“……”
宋舞像是沒想到他會率先跟自己搭話,而且态度跟之前頤指氣使、倨傲在上的樣子比好了太多。
可能對季骁虞來說開車就像發洩,加大油門,掌控方向盤,就如極限運動刺激着感官,讓他整個人看起來都沉穩不少。
“這樣開車很危險,車速……太快了。”宋舞這樣解釋自己的坐立不安。
季骁虞勾了下唇,宋舞說快,以及她微微顫抖的話音,不亞于是在肯定他的車技。
季骁虞果然好說話了許多,他輕嗤一聲,透露出稍許得意,“男人不能開慢車。”
宋舞靜默一瞬,忽然不确定季骁虞剛才是不是在跟自己開玩笑。
他太突變了,陰晴不定,很不好相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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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無疑有一點,像他這種人順從他才是最好的。
然而也許那不過是季骁虞一句說慣了的話,就同對他那群狐朋狗友敷衍打發的笑話,沒想到宋舞發了一會呆就問:“為什麽?”
什麽為什麽,她以為她是《一百個為什麽》的書麽。
庫裏南的深色內飾同季骁虞散漫的氣質不太符合,他一手握着方向盤,一手有節奏地輕敲着上面的真皮套。
手指很長,沒有留很長的指甲,修剪得十分幹淨,看起來極為賞心悅目。
過了很長一會,就在宋舞以為他不會再給她答疑後。
季骁虞突然斜眼瞥了下她,指腹摩挲,像是想要來根煙的節奏,“因為會被大家認為他沒種。”
這種男性攀比,幼稚的就如童年的男孩比誰尿得遠,比誰下面大一樣,沒有意義,又十分較真。
又名“男人的尊嚴”。
宋舞一時不知用什麽表情來回應季骁虞,喉嚨裏突然冒出一點癢意,她又想咳嗽了。
季骁虞沒注意她表露出來的不舒服,他正在超車。
一邊緊盯着視野內的車變道,一邊提及過往,說:“大學期間席岳跟我都喜歡上賽車,經常打野賽。他還考過職業賽車證,怎麽,沒帶你體驗過?”
席岳跟季骁虞雖然同樣出身名門,因為家庭教育和周圍環境不同,二人行事風格是不大相同。
一個會虛與逶迤,一個更擅長打直球。
選車席岳看上的更多是超跑,季骁虞更偏騎士風,兩者都有着不同騷包的味道,季骁虞不信宋舞沒坐過席岳的車。
他了解席岳,就像席岳了解他一樣,對待喜歡的人,怎麽可能不炫耀自己燒錢又惹眼的愛好。
“有的。”
果然,季骁虞都能想象到宋舞坐在席岳車裏的畫面,“席岳有年生日跟超跑品牌方的周年誕日撞上了,對方聯系他為他出了一輛全球限量專屬版的‘毒藥’,你應該坐過吧?”
季骁虞出其不意地問:“怎麽樣,蘭博基尼是不是比我這張鐵皮庫裏南要爽。”
雖然季骁虞神色看着淡淡的,沒有要發脾氣的樣式。
但宋舞還是敏銳地區分出他話裏話外的攀比,這大概又是“男人的尊嚴”在作祟。
“算了,你一個女的懂什麽車……”
“不一樣。”
季骁虞的話語漸漸像水珠般凝住,消聲
宋舞略帶沙啞地道:“你不能拿超跑和商務車比,性能不同,最基礎的用途就不一樣。一個是用來追求超速與激情的車型,一個是城市商務辦公代步的,除非你将這臺庫裏南送回廠裏重新打造成跑車……但我沒坐過這種的,所以不知道哪個更爽。”
宋舞一口氣說完,喉嚨已經幹澀得不輕了,吞咽的動作讓她睫毛輕輕眨動着,窩縮在副駕上一動不動,只盯着車前方。
這樣顯得她很白淨很乖。
而聽到這番話的季骁虞顯得有些出乎意料,觑向宋舞的餘光多了一絲訝異的興味,這就好像他早已準備聽見宋舞口中說出“不知道,不太了解”的話時。
結果對方竟然能說得上一二,而不是索然無味的回絕,就跟沒有對牛彈琴一樣,至少引起了季骁虞的一點興趣。
他問:“誰教你的,席岳?”
他其實話語裏說得更篤信。
然而宋舞就如洩力一般,臉上浮現出一縷類似回憶的情緒,“不,是我媽媽。”
宋鴻芸,那個還活躍在交際場上的老女人。
季骁虞見過她,跟其他人一樣對她有所耳聞,也親眼所見她的攀炎附勢。
他嘴角的弧度變得古怪,剛才那點能被宋舞搭得上話的愉悅感,頃刻間煙消雲散。
季骁虞輕笑一聲,問:“你媽教你這個?教你怎麽聊男人感興趣的話題來讨他們開心?用不着全懂,也用不着你誇誇其談,只要能接上話就行,是這樣吧?”
季骁虞全都猜對了。
宋舞垂着眼眸,她眼珠是少見的純黑色,黑白分明的,安靜的盯着某一處的時候就像一顆玻璃珠。
宋舞沒否認,反倒承認的“嗯”了聲。
得到回應的季骁虞笑着罵了句,“有病。”後視鏡上照到了他半張臉,那雙眼裏實際沒有半分笑意。
下了高速離開中市中心後,再穿過兩三個街區,季骁虞将車停在一棟宋舞意想不到的房子前。
她還以為季骁虞會送她到瀾庭,那裏不是也有他的住處嗎,既然是做保姆,就應該就近選一個地方才對。
宋舞話沒問出口,季骁虞的電話就響了。
他好像連看都沒看來電是誰就接了,然後沉聲回應對方,“別催,已經到了。”
季骁虞下車,車門關上。
宋舞被遺漏在車內,她的手還保持着解安全帶的動作。
下一刻光線湧進來,走了又回來的季骁虞打開車門,神色不善地盯着她,十分嚴肅,像是在考慮到底要不要帶她去。
宋舞:“如果不方便的話我先回去……”
季骁虞命令:“下車。”
保姆在內線電話裏跟季書汀傳話,人到了。
季書汀:“他不是一個人來的?帶了誰,連你都不認識……?”
房門被敲響,她話沒講完,作為談論的主角就出現了,季骁虞倚在門口,兩眼一逡巡,就看到滿桌被退回來的禮品。
其中還有大件的玉制品古董,季骁虞吹了聲口哨,“真夠大方的。”
季書汀按斷通話,丢開手機順着他的話道:“再大方又有什麽用,在那些泰鬥眼中不過是金玉器具之類的俗物。”
“怎麽說。”季骁虞站在門口不動,眉眼倒是輕佻幾分。
季書汀走出來,頗有些恨鐵不成鋼的怨氣,“你的好外甥。唐宋白這個兔崽子,好不容易請了書法界的周煜做老師,三拜九叩敬茶成了關門弟子,第一天去就跟另一個徒弟打了一架。現在人不要他了,送去的禮都一起帶了回來。簡直丢死人了。”
她一手拉開門,季骁虞無論是身旁還是身後都空空如也。
“看什麽。”季骁虞露出得逞的表情,“找人嗎?”
季書汀的意圖被看破,說:“小敏說你帶了個女客人過來,我瞧瞧長什麽樣,你可是從來沒帶過外人上我家。女朋友?”
季骁虞像是早有預料,輕淡的否認:“哪是她啊。”
“那是誰?”
季書汀皺眉道:“你可別給我幹腳踏幾條船那檔子事,就算你是我弟我也覺得惡心。”
季家是個家風很奇特的家庭。
商人重利,卻十分注重傳統文化,季家每一代從小就得學得知書達禮,尤其國學上面,要求非常高,不僅僅是為了培養素質品德,更深層次的其實是為了方便擴大交際。
商人愛與文人打交道,他們圈子層次高,認識的人多交際面就越廣,這是可以轉化利用資源。
文人嫌商人一身銅臭味,卻離不開他們帶來的實際利益,兩者捆綁,早就成了利益共同體。
不然季書汀不會為了兒子得罪書法大師周煜的事,而打電話将季骁虞叫過來。
周煜人脈廣,做他的弟子其實很不容易,他有文人的清高傲氣,卻同樣會算計。
更重要的是,他是京派圈子勢力的主要成員,名下的書法徒弟有的早就平步青雲升了官。
将兒子送過去,就是一條打通京派圈子的通道,雖然對季家來說沒重要的頂禮膜拜的程度,從一個母親的角度考慮,這是季書汀給兒子打造的一條權貴路,方便他以後資源用着順手。
偏偏,外甥似舅。
季家出了個“斯文敗類”,平時連裝都不願裝的季骁虞,現在還多了個模仿接班人。
季書汀沒好氣地道:“他學的你,一副爛臭脾氣,誰的賬都不買,除了你誰都別想他低頭。事搞砸了,他爸爸又在國外出差,現在,該你這個當舅舅的出來兜底了。”
交際也是生意場。
生意就該男人跟男人來談,相對公平,相對自在。
宋舞在樓下等季骁虞的時間裏 ,這家的阿姨已經出來給她換了兩次茶水了。
最後一次,宋舞握住茶杯,緩緩搖頭拒絕,“謝謝,茶水沒涼,不用這麽麻煩。”
宋舞對上那雙充滿好奇和觀察打量的眼睛,遲疑地問:“您怎麽稱呼。”
“宋小姐太客氣啦,你叫我小敏或者敏敏就好啦。”
話是這麽說,對方的年紀和容貌看上去比實際要大得多,小敏摸着頭發,很不好意思地笑着說:“太太昨天請我去做了頭發,還染了顏色,說是這樣顯得更年輕。我怕被人笑話,到底是不是哦?”
宋舞點頭,她生得太好,氣質幹淨軟和。
眼珠子烏漆潤亮地看着別人,顯得尤為真誠,會讓人在對她說話時忍不住降低音量,更加小聲,“這是今年流行色,很多年輕人都染的。”
小敏将信将疑:“真的呀?”
宋舞再次點頭:“真的,季骁虞就染得這個色。”
小敏輕呼,一臉沒染錯頭的驚喜,恨不得現在就去照照鏡子,跟小季總對比對比。
“你眼睛瞎了嗎。”
“小季總!”
季骁虞神出鬼沒地下了樓,站在不遠處插着兜,滿臉寫着“別惹我不高興”的樣子,眼神不善地盯着胡說八道的宋舞,“你再說一遍,我染得什麽色。”
小敏神色慌張地解圍,“哎呀,宋小姐說這個顏色很好看的呀!”
季骁虞冷嘲:“她色盲,你也是色盲?”
宋舞其實有一點散光,近視程度不重,除非工作需要平常一般不戴眼鏡。
她默默閉了嘴,可能剛才光線原因看錯了,不過還是要澄清一下,“……我不是色盲。”
季骁虞猛的冷眼橫過來,宋舞張開的嘴沒兩下重新合上。
小敏在旁邊勸,“小季總,不要跟這麽漂亮的女朋友吵架啦,吵架傷感情,刀子嘴好厲害,是塊豆腐也會痛的呀。”
“誰告訴你她是我女朋友了。”
季骁虞很是玩味地問宋舞:“你自己說的?”
“不是。”
“告訴她你是幹什麽的。”
無疑季骁虞這麽說的意思背後,懷有惡意。
宋舞視線從季骁虞英俊卻惡劣的臉蛋上劃過,再看着慌慌張張的小敏,臊着臉皮,鼓起勇氣道:“我今天兼職季總的保姆,敏敏姐,不好意思……我和你是同行。”
宋舞明白季骁虞就是想作弄她看她出洋相。
不知道她這樣說,對方滿意了沒有?
然而下一秒,季骁虞靠過來,在宋舞耳邊說:“說得不錯,可是……小敏是住家阿姨,靠勞動獲得酬勞,而你,不過是個依傍包/養而活的金絲雀,拿什麽跟勞動人民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