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樹上的冬雪啪嗒一聲掉到地上,寂靜的雪團如細沙般潰散,多餘的随寒風紮進路人漏風的脖頸。
這一幕涼意和寂寥襲遍宋舞全身,通紅的面孔,濕熱的口腔,昭示她發燒了,而現在更尴尬的情況是,她似乎打擾到了正在接吻的一對情侶。
是季骁虞和他新交的小女友,她前男友的兄弟、哥們,有名的浪蕩子季總。
女孩害羞地躲到了季骁虞背後,宋舞對上季骁虞不悅的目光,尴尬而不好意思地道歉,“對不起,路過。”
季骁虞冷冷地審視着她,目光往旁邊一掃,倏地不屑地勾唇,“什麽東西。”
宋舞:“……”
她沒生氣,加上感冒沒什麽精神氣,脾氣挺好地裝作沒有聽見。
這裏是瀾庭,她住的地方,沒想到在住處分攤的花園裏碰到季骁虞和他女朋友,并且打擾了他的興致。
可後面那條路是庭院到她家的小路,這兩人擋在這裏不說,還要罵她出現得不合時宜,有沒有道理。
她徑直錯身走過他們。
背後一道聲音叫住她,“喂。”
季骁虞不善的聲音咄咄逼人的響起,“你怎麽還住在這。”
宋舞聞言愣怔,回頭對上女孩好奇的目光,還有季骁虞冰冷嫌惡的注視,她讷讷地問:“我為什麽不能住這裏?”
季骁虞玩味地問:“你憑什麽住這,你買的房嗎,寫了你的名字嗎。”
宋舞一瞬間因發燒而混沌的腦子終于明白了季骁虞想做什麽,他在找她麻煩。
Advertisement
她認真地回道:“席岳說過房子是買給我的。”
她的話在季骁虞聽來簡直不知廉恥極了,她怎麽還能用這副軟糯的口氣,理所當然地享用別人的房子。
季骁虞定定的冷眼瞧着她,反而笑了,是冷笑的。
他注意到宋舞呼吸有些笨重,面色也潮紅一片,目光水汪汪的一片,毫不留情的嗤笑:“出來賣的臉皮就是比一般人要厚。”
這回宋舞沒辦法不生氣了,她知道她不被席岳的朋友們喜歡,他們根本沒怎麽接觸過,也無所謂。
可季骁虞都侮辱她到這份上了,她不能沒反應了,“我不是。”
她黑溜溜的眼珠緊緊盯着季骁虞,直到看到他神情一怔,變得複雜,努力扯着嗓子反駁他,“我不是出來……賣的,咳咳咳……”
她捂住嘴後面是撕心裂肺的咳嗽,僵硬的氣氛頓時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宋舞眼淚都咳出來了,臉上滿是霧氣的紅,瞪着季骁虞的目光卻明亮地想讓人捂住她的雙眼,呵斥她不許那麽看人。
然而季骁虞沒有,他只是冷眼沉默地瞅着她,不耐地挑起了眉頭。
宋舞潰散的心緒頓時被這種羞辱擊倒,覺得跟季骁虞說這些沒什麽意思,背過身去,不想讓他和那個女孩看到自己咳嗽狼狽的一面。
呼吸平穩後,她側了下身子,想了想,也沒什麽好說的了,還是算了,就這麽走吧。
後面那道目光一直在看她,宋舞如芒在背,腳步不停,手湊到嘴邊呵氣,太冷了。
她走之後,季骁虞被忽視已久的女孩拉了下手,既好奇又疑惑地問:“那女的到底是誰啊,你什麽時候認識的?真是你剛說出來……那個呀?”
凝望着那道消失的單薄背影,季骁虞收起那副嫌惡的神色,變得面無表情。
面對女孩的問話,是與不是又有什麽解釋的必要呢。
宋舞早知貪圖捷徑會碰到季骁虞,會在發現他們的第一時間扭頭就走。
她感冒其實早有預兆,一開始以為是個小問題,不用吃藥就能自愈,沒想到一個下午的時間就加重了。
在驚動季骁虞跟他女伴那一刻,宋舞就已經感到頭腦發昏眼睛酸脹了,于是連思索都來不及,就直接道了歉,邁着虛浮的步子走過。
想到對方在她道歉之後還不肯放過她,還要故意刁難,宋舞只想到了一句廣為流傳的話。
圈子不同,不能硬融。
這就是被反噬帶來的連鎖效應吧。
乘着電梯到家,宋舞按着鼻子,忍住噴嚏,渾身哆嗦着解了門鎖。
她怕等不及進家門就會因困意而躺倒在走廊,但好在屋內有她提前設定好時間開放空調暖氣,直接驅走了她身上浸染已久的寒氣,明亮如日的燈光亦給了宋舞一絲絲溫暖。
玄關鞋櫃的地上擺放着兩雙男女各式的拖鞋,宋舞換上其中一雙,十分順手地将碰亂的男士拖鞋并攏。
平靜的陳述脫口而出,“席岳,鞋子要放鞋櫃。”
沒人應她,除了屋子裏的智能系統親切地叮咚一聲,“主人我在”,宋舞獨自面臨的是一陣窒息的尴尬。
她想起來,男士拖鞋好像是她自己拿出來的。
當時也不知道在想什麽,大概是鬼使神差吧,憑借習慣宋舞就這麽做了。
而她剛才喊的名字,就是剛才碰到的人口中提到的,她的男朋友:席岳,席英集團總裁獨子,集團精心培養的下一任繼承人。
他和宋舞的關系在三年前結束,英年早逝。
是感冒加重,腦子快不行了才會重複過往的行為吧,宋舞敲着頭經過一面照片牆,跌跌撞撞走進浴室。
光潔的鏡面上,照出一雙濕潤朦胧的眼珠,眼角像擦了胭脂,鼻頭微微泛紅。
宋舞勉強紮好頭發,撐到熱水放滿就已經快不行了,最後更在一腳踩進時直接滑倒進浴缸。
水花迸濺,身體上的疼痛讓她意識多了道清明。
衣服來不及全脫光,還剩內/衣/褲沒脫的宋舞幹脆就這麽躺着,溫暖的熱水讓她閉眼發出微微痛苦又舒适的嘆息。
這就是一個人居住最大的缺點。
縱使生病,摔傷,受傷,恐怕死在家裏都沒人管吧。
說來也是奇怪。
這房子從宋舞住進來起,就沒在小區碰見過以前與席岳有關的人。
也不怪季骁虞看到她是會突然發難,在這富人象征的小區,以宋舞的存款的确是買不起的。
而他跟席輕輕松松,甚至可能不需要出錢就能擁有,貧富差距太大,造成了底層仰望,高處鄙夷的常态。
宋舞心中向來對與她圈子不同的人是敬而遠之的,席岳是意外,季骁虞跟他是兄弟,更躲不開。
不知是不是感冒引起的不舒服,亦或是與席岳有關的人陡然出現,令過去的記憶不斷從宋舞腦海中浮現。
在還沒涉及席岳的圈子時,宋舞就已經出了名。
很多人對她只聞其名,不知其人。
同樣的,席岳在的時候,今天奚落她的季骁虞還并未那麽讓人避之不及。
不過相比今天的偶遇,卻更具有戲劇性。
在成為男女朋友後,席岳似乎有抱着要讓她融入進他圈子裏的心思,很難得的帶宋舞出來認認人。
地點定在一個私人會員制的高級會所,裏面的人非富即貴,據說跟席岳相熟的朋友都會來。
而不知道是誰走漏了風聲,鑒于席岳跟季骁虞都屬于豪門金融圈,年輕一輩裏的标志性領導人物,那天來的人比預想中的多了一倍。
這讓剛得知消息,還在路上的席岳隐隐面露不悅。
宋舞看到他煙沒吸兩口,就直接攆滅,“取消,不聚了。”接着讓司機掉頭,準備帶她回去了。
但是很快電話裏的一道低沉悅耳的聲音說服了他,“人多趕走一些就是了,醜媳婦總要見公婆,有什麽見不得人的,除非你打算把人藏一輩子。”
那時宋舞對季骁虞一無所知。
單純通過他們交流的語氣方式,猜測他們關系應該很好。
不然席岳不經常笑的臉上,嘴角不會微微輕揚,回道:“我未嘗不可。”
電話那頭的那個男人肯定也在抽煙。
宋舞聽見他抿了一口,呼出的氣音就如窗外飄來微醺的熱風。
男人的嗓子多了一絲暧昧的暗啞,調侃席岳上一句的話,“哦?那不是美得像朵花啊。”
席岳當時正握着宋舞的手摩挲,理所當然那麽認為,“天仙不外如是。”
害得男人直接笑出聲來。
更壓低氣息暗罵了句“哥們真是夠了”。
宋舞面熱得就像吃了一頓寶寶辣,好在車窗外的夜色遮掩了這突如其來的幾分窘迫尴尬。
而那頭的男人很快斂了笑音,語調有種天然悠揚的氣派,精簡地要求席岳,“……口說無憑,帶她過來。現在,馬上。”
一通電話讓席岳再次改變了主意。
目的地依舊是聚會的會所。
該不該說那天宋舞運氣不怎麽好,沒算黃歷,或許不宜出門。
推開指定包廂的門,已經先到的人就如約定好般,整齊扭頭向席岳身後的她看來。
每雙眼睛都在觀察打量,衡量的目光嚴謹地讓宋舞想起小學用過的尺。
有驚豔有審視有善意也有不善的,像是察覺到她的不識,席岳進來就将她直接領到了一個黑皮沙發的位置。
只有這張一大半空着的沙發,和一個從未見過的男人等待着他們。
“來了。”
從席岳和對方打招呼起,宋舞就懂了眼前這個剛才撥弄手機,漫不經心的男人就是和席岳通電話那位。
短暫的寒暄過後,男人将目光對準她,“你就是宋舞?”
他在笑,笑得禮貌而和氣,可表露出來的氣态卻并非真的那麽回事。
男人身上有種與席岳不相同的匪氣,就像精英裏的異類,看人的眼神如同一把鈎子。
就這樣盯着宋舞,朝她伸手,“我是季骁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