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二十二個夏日」
第22章 「第二十二個夏日」
推開窗, 天邊飄着零星幾片雲朵,微風輕輕吹到臉龐,到處郁郁青青一片, 陽光落在樹叢, 拓下漸深漸淺的影子。
面對這樣的大好光景, 樂英平日裏大多會眯着眼睛, 享受微風陽光輕輕撲在臉頰, 會有種舒張涼爽的感覺, 今天卻沒什麽心思, 反而微微揪起眉毛。
書店招了兩名兼職店員,正值暑期忙碌,在兼職姐姐請假後, 能分擔很多工作。
樂英在書店幫忙,也很高興能和朋友們一起工作, 更別提,時昨也在其中。
甚至他們來兼職的前一晚, 樂英還有些小激動呢。
可是事情卻跟樂英想像中的完全不一樣。
想象中,忙時他們分工合作, 有條不紊,偷閑時,他們坐在樹蔭底下的臺階上,吹着風, 吃着便利店裏買的冰棒,閑聊幾句,其樂融融。
可現實……
樂英這邊剛拿起一摞書, 時昨就來到了旁邊,彎了彎眼睛, 說他來吧,新員工一開始對工作飽含熱情,是件很好的事情,更別提,時昨這樣一笑,被乖巧笑容迷惑的樂英,立刻點了點頭,就讓時昨搬走了。
于是樂英彎腰,拿起了另一摞書,這時路淵又來了,目光直直定在她懷裏的書上。
樂英試探性地問:“你也想搬書嗎?”
路淵果然爽朗一笑:“這裏就交給我吧!”
樂英微微睜大了眼睛,還在愣神中,就看到路淵利落地拿起三大摞書,走出幾步,還不忘回頭,跟她使了個“我辦事你放心”的眼色。
這樣的事情還不止一件。
書店的打卡風潮仍在延續,忙的時候,經常是前腳顧不上後腳,卻常常會出現這樣的場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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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姐,能不能幫我們拍一張照片?”
樂英剛想點頭。
這時時昨伸手接過手機,禮貌微笑:“我來。”
“小姐姐,我聽說你們這邊有雨楓鎮游玩手冊,能不能幫我找一本出來啊?”
樂英剛想點頭。
這時路淵大喝一聲,哥倆好地攬過男人的肩膀:“跟我來!”
……
反倒顯得她多餘了起來。
好不容易閑了下來,樂英終于可以開展腦了很久的“忙裏偷閑”計劃。
午後的風吹着熱流,滾滾而來,樂英帶着時昨和路淵,來到窗外的臺階邊,這裏種了排幾十年的青翠大樹,落下大片樹蔭,那熱風往這裏拐了個彎,頓時變得涼絲絲起來。
買好了冰棒,就要坐下。
樂英剛想指一處樹蔭,就聽時昨說坐這邊吧,這裏涼快。
話語剛落,路淵就嚷着說坐另一邊,說這邊更涼快才對。
一時誰也沒說話,過了幾秒,時昨彎了彎眼睛,朝着樂英輕聲說了句:“你決定就好。”
路淵也說:“小英,你決定,都聽你的。”
患有重度選擇困難症的樂英,平常挑文具,都能挑個半天,往往要苦問過盧芝,想了老半天之後,才能決定好。
就連她剛剛買好的冰棒,剛剛想指的樹蔭下臺階,都是她昨晚在腦海裏挑挑選選了半天,才認真決定的。
突然間的變數,樂英頓時覺得自己被押上了懸崖上的繩索橋,時昨在一端,路淵在另一端。
而她踩在中間那搖搖晃晃的繩索上。
大概是看樂英神情艱難,糾結到兩道秀眉,都要彎成弦月了,兩個人又齊齊松口,異口同聲說要不去那吧。
指的方位,又剛好是對方剛剛想去的地方。
頓時又回到原點。
三人你看我我看你,都從對方眼裏看出了些許匪夷所思。
最後還是時昨提議,就扔硬幣吧,正面他那裏,反面路淵那裏。
硬幣扣在手心,是正面,于是三人忙活了半天,還是坐到了時昨一開始指着的地方。
剛剛耽誤了些時間,手裏的冰棒都有些化了,樂英剛拆開,就有冰水流到手心。
濕濕黏黏的,帶着股濃郁的奶香味。
兩張紙巾齊齊被遞到面前。
樂英轉頭,看了看時昨,又看了看路淵。
很快就轉回頭,趁着低頭間,連連笑了兩聲:“我嘴大,我用兩張,用兩張。”
樂英咬着手上的冰棍,嘎嘣作響,甜香淡淡裹在口舌上,她卻恍若未覺。
腦海裏不停回放着今天發生的事情。
雖然時昨和路淵兩個人,從始至終都是面帶微笑,說話也是你讓我我讓你的,很和善禮貌,跟小時候的相處完全不一樣。
可樂英總覺得這樣怪怪的,尤其是她此時坐在兩人之間,誰都沒說話,誰臉上都帶着微笑,這種奇怪的感覺卻好像到達了頂峰。
可到底是什麽個怪法,樂英又說不清楚,到底是哪裏不對勁。
“哎。”
想着想着,樂英雙臂交叉撐着窗臺邊,雙手托着微微鼓起的白皙臉頰,有些無神地看着,随風簌簌影動的樹蔭。
“怎麽一大早就嘆氣?”身後傳來老樂一貫的大嗓門。
樂英正在煩惱着,突然聽到爺爺的聲音,就忍不住想傾訴。
不過她特意組織了下語言,沒有暴露時昨和路淵的隐私:“爺爺,你說如果有那麽一個人,做出跟平常不太符合的事情,那是因為什麽啊?”
老樂活了這麽些年,自認為走過的路都要比樂英吃過的鹽多,心裏跟明鏡似的,可對于這種少年人的心思,看破不想說破。
只樂呵呵地說:“那怕是有病喽。”
“有病了?”樂英瞬間瞪大了眼睛,“不會吧?”
時昨最近臉色沒什麽問題,不咳嗽,不疲憊,看不出任何不健康的跡象,更別說,路淵那人五大三粗的,活動起來,那比小麥色還深的皮膚,都蓋不住臉上的紅色……
樂英喃喃:“我覺得……都還挺健康的啊。”
老樂卻神神叨叨地說:“那多半是心病,看不出來的。”
樂英又問:“心病?”
老樂仗着年歲大,就開始睜眼胡說八道:“俗話說,相由心生,一個人心裏想了些什麽,俗稱心病,就會在所作所為裏表現出來。”
樂英睜着水靈靈的大眼睛,一副認真聽講的模樣。
老樂看自家孫女這樣瞅自己,眼睛一眨不眨的,一看就還在傻,完全沒開竅,搖了搖頭,盤着手裏的核桃,咚咚哐哐,就朝着後廚方向走。
剛聽到一半,老師就要走了,樂英朝着老樂背影喊道:“老樂,你別走啊,再給我說說呗!”
老樂聲音傳了回來:“不跟你講,你又不給我咨詢費,我喝茶去!”
只剩下樂英一個人待在窗邊,本來一開始事情就沒想清楚,剛剛老樂說的,她也沒怎麽聽懂,腦袋混混沌沌的,還不如讓她解題呢,這些東西可比題目難多了。
還在想着,随着眼前落下大片陰影,臉頰傳來冰冰涼涼的觸感。
猝不及防,對上一雙盛滿光點的琥珀色眼眸。
樂英看清眼前的人,愣了愣。
穿着最簡單的白T黑褲,卻難掩少年身姿淩然,幹淨清爽,像是夏日走到了眼前。
“怎麽一直看着我?”
時昨朝她彎了彎眼睛。
樂英只是想到剛剛老樂說的心病,所以格外仔細看了會時昨,長眉濃睫,唇紅齒白,倒是越來越好看了,她這樣看久了,被時昨回看一眼,還有些不好意思呢。
于是搖了搖頭:“沒事沒事。”
回過神,發覺時昨還舉着手,臉頰的冰涼觸感仍在,樂英伸手接住了貼在臉頰上的東西。
放在手心,原來是一個晴天娃娃。
圓圓芝麻眼,笑彎的嘴唇,腦門上畫了個藍色的“雨”字,脖頸上還系了個水藍色的領結。
樂英伸手碰了碰,顯然是被可愛到了:“陶瓷的。”
“嗯,陶瓷的。”時昨低低重複了聲,另一只手又拿出一個晴天娃娃,這個腦門上沒寫字,脖頸上系了淡粉色的蝴蝶結,“有一對。”
“一個是雨天娃娃,你昨天不是說,爺爺覺得最近天氣有些悶,想下雨嗎?”時昨聲音不疾不徐,随着吹來的微風,飄進耳裏,顯得格外悅耳,“可以挂這個雨天娃娃上去,沒準好運來臨,就會下雨了。”
樂英接話:“那另一個就是晴天娃娃,想晴天的時候,就把雨天娃娃取下來,挂上這個晴天娃娃,對不對?”
說着,擡頭看向時昨,正對上他眼裏浮動的淺淺笑意。
“寓意挺好!”
身後突然傳來聲音,樂英被吓了一跳,下意識拍了拍肩膀,心有餘悸地回頭,看向像是幽靈般,突然出現在身後的老樂。
“爺爺,我也有東西送你!”
路淵的聲音突然闖入,驚起樹上的大鳥。
“爺爺!爺爺!爺爺!”
緊接着,傳來一陣嘹亮至極的喊聲。
老樂瞅着路淵手裏提着的紅嘴大鹦鹉,樂道:“原來是這個,我還以為擱我這突然演起葫蘆娃呢。”
“這鹦鹉聰明!”路淵看老樂有興趣,也來了勁,“可以陪爺爺解悶!”
說完,就打開籠門,想給爺爺看看這鹦鹉飛在半空的矯健身影和漂亮毛色。
誰知平常還很乖的鹦鹉,今天不知道怎麽回事,跟發狂了一樣,朝着書店裏頭就亂飛一通,哐哐當當,東西混着羽毛倒了一地。
吓得路淵拔腿就沖進書店裏,廢了老大的勁,被灰塵嗆出了好幾個噴嚏,才成功把這只孽鳥捉回籠中。
剛呼出一口氣,轉身看着眼前一片狼藉,以及打到身上的三道目光。
路淵立即:“我來收拾。”
老樂嫌小孩多,不跟他們湊熱鬧,找隔壁老張去下象棋了,只說開店前回來,讓趕緊收拾好。
路淵連連應聲,拿起角落擺的掃帚,就開始掃起來。
掃着掃着,時昨來了句:“我來幫忙。”
樂英也說:“我也來。”
路淵還在懷疑時昨這個黃鼠狼怎麽給他拜起年,就聽到身側傳來輕聲一句:“畫虎不成反類犬。”
聽着這含滿嗤意的聲音,路淵只感覺一口氣差點沒上來,猛地一動,擦肩而過時,重重撞了下時昨的肩膀。
一句“什麽個意思”,還沒問出口,鹦鹉就大聲嚎叫起。
“畫虎不成反類犬!”
“畫虎不成反類犬!!”
“畫虎不成反類犬!!!”
……
路淵一聽,樂了,這闖禍精雖然剛剛缺德,不過關鍵時刻,還是挺管用的。
把證據都給他留下來了。
這回他可要好好揭露一下,這個時昨的虛僞真面目。
可沒想到一轉頭,對上的是樂英定定盯着他的目光。
剛聽到聲響,樂英就擡頭看了過去,看到時昨就是拿着掉落在地的書,從路淵旁邊經過,就被狠狠撞了下肩膀。
然後幾不可察地輕皺了下眉頭,顯然是痛到了的模樣。
而路淵卻是一臉得意的神情。
樂英幾乎是瞬間,就明白了眼前的狀況,一把放下手裏的掃帚,快步走到時昨面前,在路淵的目光下,把時昨迅速拉走了。
路淵還在疑惑着。
這看他的眼神,怎麽突然就跟防賊一樣。
那邊就傳來一道柔弱至極的聲音:“沒事……”
“可能只是有點低血糖。”
路淵目瞪口呆地看着跟川劇變臉似的時昨,明明是他剛剛先來挑釁來着。
這人怎麽這麽會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