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十六個夏日」
第16章 「第十六個夏日」
樂英生性.愛熱鬧，但很可惜的是，她從小就是走讀生，對同寝打地鋪聊夜話這種事，有着莫名的向往，即使盧纖多次申明，她們住校生只會睡床上，并不會睡在地上。
對于這種集群出游計劃，樂英那股勁上來了，立即就招羅起來，她，時昨，路淵，盧芝，盧纖，黃駿行，鬼屋六人全部到齊。
還特地命名為“雨楓巷小隊看日出特別絕密計劃”。
天空泛起淡淡的魚肚白，還在天蒙蒙亮的時候，他們就浩浩蕩蕩地朝着雨楓山進發。
一行人困得要命，蔫頭耷腦的，上下眼皮都在打戰，帶着困腔的哈欠聲跟傳染似地，一聲接着一聲，沒停了。
只有樂英跟睡足了十二小時，嗅了貓薄荷的貓咪一樣，特別精神，半擋在額前的白色漁夫帽，都擋不住她自眉梢冒出的喜色。
“大家打起精神！”
樂英幹勁滿滿的一句話，很快淹沒進稀稀拉拉的應聲，以及此起彼伏的哈欠聲。
雖說叫雨楓山，可這山離鎮上還有一大段距離，本來樂英想租單車，他們一路騎到山腳，這個提議一經提出，第一時間，就被除時昨之外的夥伴們全票否決。
路淵第二時間反水，可在其他人苦口婆心的勸說下，樂英心想他們說的也挺有道理，一路騎單車過去，的确是挺耗費體力，等爬山的時候就很難了。
樂英瞄了眼時昨，想着也不知道小昨能不能吃得消。
總算松了口。
最後租了輛面包車，六個人帶了三頂帳篷，樂英當然是要跟盧家兩個小姐妹一起的，她可盼望着一起夜話八卦了。
而時昨自己帶了頂小帳篷，路淵帶了頂大帳篷，他跟大黃同住，本來還在想着在樂英面前，扮個友好，虛假地邀請一下時昨，可他心裏一點都不想，跟時昨住在一頂帳篷，他怕半夜起來發瘋，不是他死就是時昨亡。
大黃昨天還在勸他，時昨天天在樂英面前裝善解人意，路哥你也可以啊，路淵覺得很有道理，他邀不邀請是一回事，時昨答不答應是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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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都這樣盛情邀請了，足以見得他熱情大方，那時昨不接受，就是時昨的問題了。
可時昨非但不接招，還垂下眼睛，用他都快能夾死蚊子的睫毛，半擋住視線，一臉柔弱地朝着樂英說：“我有點神經衰弱，不能跟別人同住。”
路淵特別嫌棄這種嬌氣事多的人，沒想到樂英卻一臉擔心，看着時昨就說：“小昨，我帶了牛奶，晚上你喝瓶。”
時昨這才彎了彎眼睛：“謝謝你，樂英。”
路淵：“……”
面包車一路晃蕩，車上的人幾乎全倒，就連時昨也閉着雙眼，淺淺入眠着。
知道時昨睡眠淺，樂英就展開水藍色的窗布，整個腦袋都擠了進去，交疊系在脖頸上，避免讓光線滲進，打擾到時昨睡眠。
本來還想一路欣賞着窗外的風景，可扒在窗邊看了會，就忍不住開始犯困。
意識昏昏沉沉的，樂英也記不清怎麽回事了。
腦袋左搖右晃間，被一雙溫熱的手指托住後頸，微微用力，順力往右一倒，像是落到了一片寬廣的平原裏。
鼻尖掠過淡淡薄荷氣息，是熟悉而令人心安的味道。
沒有掩嚴實的窗布，随着風輕輕揚開一條或寬或窄的縫隙，女孩半邊臉頰壓得微紅，被斜斜落來的光條晃到眼睛，微微揪起眉毛，發出無意識的“唔”聲。
時昨睜開雙眼，伸出手掌，擋在了女孩眼前。
……
腦袋猛地下墜，盧芝突然從夢裏驚醒，驚覺未定，下意識摸了摸完好的身體，才确定剛剛只是在做夢，而不是真的跌落懸崖。
正松口氣，盧芝剛擡頭，就被眼前吸引了注意力。
昏暗裏，女孩腦袋斜斜靠在男孩肩膀上，整個人酣眠，而坐在女孩身側的男孩，始終在女孩眼前撐着手掌。
修長的手掌被陽光包裹上一層毛茸茸的透金色輪廓，恰好的陰影落下。
沒有晃眼陽光的打擾，女孩唇角漾開甜甜的笑容，還用側臉蹭了蹭肩膀，不知道是做了什麽好夢。
車聲嗡嗡，時不時搖晃。
即使男生稍微探身，伸出手就能将窗布系緊，可為了不驚動睡夢裏的女孩，卻依舊用着這樣笨拙費力的方式。
也不知道這手酸不酸。
盧芝只是看了會，就收回了目光，心想，這時昨是心機黑芝麻餡湯圓是真的，可對樂英的靠譜真心也是真的。
頓時就放心了不少。
在車上睡了一覺的樂英，醒來發現自己竟然靠在時昨的肩膀上，雙手抱住他的手臂，半個身子都快縮進他懷裏，像條八爪魚一樣纏住了時昨牌大型抱枕，也不知道這樣睡了多久，問了時昨，他也只是彎了彎眼睛，說就只有一會。
樂英這才放心，她除了脖子有那麽略微一點酸痛，搖了幾下，就完全沒事了，精神變得更好了，興沖沖地說要打頭陣。
到了山腳，一行人下車，沒睡飽地伸着懶腰。
天邊浮着的淡白散去，自雲層間裂開一道口子，金燦色的陽光噴薄而出。
一行人爬着山。
一開始樂英還走得很猛，可過了一小時，她就感覺到了疲憊，女生們的大帳篷是她們交替背，本來時昨和路淵都想拿的，可她們還是想自己來。
雙腿漸漸被纏上重重的累感，樂英卻打算強撐，維持着原來的速度。
沒別的原因，一開始興沖沖誇下海口的是她，她可不能讓別人瞧不起。
可樂英留意到時昨的步伐慢了下來，本來一直在跟她并肩，可漸漸的，就差出了半個身形。
樂英放慢腳步，等着時昨跟上來，小聲地問：“小昨，你怎麽了嗎？”
時昨輕輕看了她一眼，還是搖了搖頭。
這目光，分明就是我很有事但我要強撐一點都不想讓對方擔心……樂英頓時腦補了一大堆，她平常看的有的沒的電影情節。
樂英想時昨從小都太懂事了，習慣把事情放在心裏，不想讓別人擔心，就算被小男孩們欺負，他也從來沒有跟自己說過一次，直到有一次被她當場撞到，她才知道……就開始肩負起保護時昨的重任。
想着想着，樂英就覺得自己不能放任不管，就說：“我累了。”
時昨果然看向她，眼裏露出擔心的情緒。
樂英就知道這招管用，就像是她很在乎時昨一樣，時昨也同樣很在乎她。
果然一聽到她累了，時昨就會露出關心自己的神情。
于是樂英朝着其他的夥伴們，揚聲道：“我有點累了，你們先走，我跟小昨晚點去山上找你們。”
路淵立刻反駁：“不行！”
這還得了，他怎麽可能讓時昨跟樂英有單獨相處的機會。
說完，路淵對上一圈目光，才意識到他剛剛這話有多突兀，連忙找補：“那個不是，小英，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我們是個集體，是farmer，怎麽能放下你們不管……”
大黃在旁邊小聲提醒：“路哥，是family，farmer是農民的意思。”
卻沒料到，一下子沒控制好聲量。
路淵失了面子，轉頭瞪了大黃一眼。
目光寫的明明白白，就你英文學得好！
而此時，盧芝悄悄沖着盧纖使了個眼色，盧纖點了下頭。
兩個女孩就朝着路淵的身後走去，一左一右，抓住路淵的手臂。
路淵平常也就是長得渾，可他只是口嗨慣了，實際純情得要命，突然間跟女生近距離接觸，那張比小麥色還深的臉，唰地一下就漲紅了。
腦袋瞬間變得空白，心裏又顧慮着是女生，也不敢使勁，就被架着一直往前走。
四人背影很快消失在眼前。
樂英問：“小昨，你還好嗎？”
完全忘記了剛剛她說的理由是自己累。
時昨并沒有拆穿，只是說：“還好，你別擔心。”
樂英點了點頭，朝着周圍環視了一圈，這裏的地勢較平……她應該是可以的。
于是樂英轉頭看向時昨，很認真地說：“小昨，我可以背你。”
對上無比堅定的目光，時昨頓了下：“背我？”
“對啊。”樂英絲毫沒有覺得她的提議有什麽不對，“你不是累了嗎，我背你啊。”
比樂英大了一圈的時昨，盡管在厚到糊住眼睛的可愛濾鏡下，還是頭次生出了一絲匪夷所思。
“小昨……”樂英定定看着他。
這期待的目光……明顯寫滿了躍躍欲試。
時昨明知道不該答應，喉嚨上下動了動，那話在喉間轉過一圈，出口時就完全變了模樣：“可以。”
一聽到同意，樂英跟見了小魚幹的貓咪一樣，眼睛頓時就亮了。
樂英幾乎是立刻就在時昨身前蹲下：“小昨，快來。”
自己說出去的話，時昨只能迎難而上。
左臂越過女孩的肩膀，時昨只是稍微蹭上去，在聽到女孩“要起來了”的提示語後，撐在地上的腿開始使力。
就這樣輕而易舉地就背起了時昨，樂英心裏別提多得意了，雖然只堅持了幾秒，時昨就下來了。
時昨看着女孩亮晶晶的目光，也忍不住輕笑了下。
“那換我背你吧。”
樂英連忙擺了擺手，心想時昨都這麽累了，她怎麽可能讓時昨來背她。
可時昨卻說：“你剛剛背了我，那我也可以背一下你。”
聽到只是一下，樂英看到時昨定定看着自己，還笑得那樣好看，就說不出拒絕的話來。
她一直都拒絕不了時昨的。
像是剛剛的動作那樣，這次換成時昨背朝她蹲下。
金燦色的陽光下，少年肩膀如山巒般起伏連綿。
上一次被人背，還是小學五年級樂爸帶自己去看博覽會，樂英站在原地，頓時有些不知道，是該先伸手還是先伸腳。
總感覺怎麽都不對。
沒有絲毫的動靜，時昨側身轉頭看她：“怎麽了？”
樂英有些苦惱地揪起眉毛：“小昨，我是該先伸手，還是該先伸腿啊。”
時昨說：“你先伸出雙手。”
樂英像個聽話的好學生一樣，伸出了雙手。
“伸直來。”
樂英又伸直了雙臂，不确定地問：“這樣嗎？”
“嗯，就像是小僵屍。”
“那接下來呢？”
“雙臂伸過我的脖子。”
時昨的語調不疾不徐，樂英也跟着做動作。
“然後抱住。”
在循序漸進的話語裏，樂英伸手抱住了時昨的脖頸。
卻在手臂與脖頸輕貼之際。
全身突然騰起。
突然失去重心，樂英感覺眼前突然變得朦胧發白，只有熟悉的薄荷氣味強勢地竄入鼻腔。
眼睛慌亂地連眨了好幾下，下意識緊緊環住時昨的脖頸，就像是抓住眼前的救命稻草。
緊接着，雙腿被有力的手掌牢牢握住。
心髒在瘋狂一躍後，回到胸腔裏，卻沒有變得平靜下來。
而是哐哐哐在跳。
“抱緊了嗎？”
少年輕勾唇角，往上輕輕颠了下她。
瞳孔微閃，樂英瞬間就更緊地環住了時昨的脖頸，雙臂交叉，像是系了個牢牢的結。
他們挨得更近了，身體都緊貼在了一起，不留半絲縫隙。
一陣風吹來，馥郁花香一起漫了過來。
在心跳與心跳堪稱大膽的竊竊私語下。
飄過的微風，只留下女孩一聲幾乎是悶在肩膀上的“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