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三合一
三合一
江月停被楚桦一路拉着到了杏花村村口,時宿沒能跟上來。
杏花村村口是一條很窄的石橋路,兩邊是大片的稻田,楚桦拉着江月停一前一後朝裏面走去。
才走了一半,迎面就過來一個人,這路窄得只容許一人通行,楚桦一時有些為難,迎面而來那人也沒有停下的意思,徑自走了過來。
“哎?你們是…?”那人在二人面前停下,問。
楚桦揚起個笑:“老伯你好,我和…我兄弟是來游玩的,聽說杏花村的杏花酒很是不錯,想來嘗嘗哈哈哈。”
老伯恍然:“那你們是來對了,不過也有點小遺憾,杏花已經落了,你們看不到了,喝酒好啊,走,去我家喝!”
楚桦也十分自來熟的:“好啊老伯,您怎麽稱呼呢?”
“噢我啊,我姓木,你叫我木伯就行。”
“哎,好嘞!”
江月停看着前面攀談的楚桦,卻依舊沒有放開他的手,淺淺笑了笑。
三人穿過稻田,進了杏花村。
河邊浣衣的大姐看到木伯領了外人來,樂呵道:“喲,大清早的,這是哪裏來的小公子,生的如此标致?”
楚桦下意識覺得,應該說的是他身後的江月停。
木伯喊道:“他倆是來讨杏花酒喝的!”
“噢,那可真是找對人了,咱們村就數你家的杏花酒釀的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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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伯笑了笑,對楚桦道:“你看,我就說,我家的杏花酒可不賴。”
楚桦從善如流:“那我可要多讨幾杯。”
“幾杯哪夠?喝一壇!”
楚桦跟着木伯走着,問旁邊的江月停:“美人,你會喝酒嗎?”
江月停搖頭:“不會。”
楚桦轉了轉眼瞳:“還有你不會的…”
“到了,這就是我家了。”
楚桦擡頭,是靠着河的一間屋子,屋子前面是大片空地,并排的有好幾戶人家。
空地上都沒有孩童玩耍,顯得有些冷清。
話說回來,進村來一路上沒見到一個孩子,甚至家禽都未曾見到一只,少了一種“阡陌交通,雞犬相聞”的感覺。
楚桦初來乍到也不好多問,跟着木伯進了屋子。
木伯讓二人坐下:“不好意思啊,我老伴她病了,沒辦法出來迎客。”
楚桦擺手:“是我們打擾了。”
“沒事,”木伯朝裏面走去,“我去給你們拿酒,還有一些點心。”
“多謝木伯。”
江月停低聲道:“這個村子有些古怪。”
楚桦點頭:“我知道。”
木伯拿了三壇小酒和幾碟點心放在桌上:“招待不周,你們将就一下?”
楚桦連忙道:“不會不會,好得很,對了木伯,你們兒女呢?去田裏幹活了嗎?”
木伯愣了愣:“兒女…?哦,他們啊,好像出去了。”
楚桦注意到這個問題,木伯回答得很是糾結:“好像?您不知道他們去哪裏了嗎?”
木伯搖了搖頭:“記不大清了,人老了,不中用咯,來來來,喝酒喝酒,我和你說啊,咱們杏花村的酒那可是遠近聞名,鎮上的那些酒,大多都是咱們這裏釀的。”
楚桦沒再多問,開了面前的一壇酒,頓時酒香四溢,充盈了整個屋子。
楚桦贊道:“果然是好酒,這味就香飄十裏。”
木伯笑道:“沒錯沒錯,來咱們幹!”
楚桦和木伯碰了酒壇,瞥見江月停并未動,輕笑:“木伯盛情相邀,美人哪有不賞臉的道理?”
江月停對木伯略一點頭:“在下并不會喝酒,掃了雅興,抱歉。”
木伯擺擺手:“沒事,不過大男人不會喝酒可不行,我們杏花村的酒不醉人,嘗嘗也無妨!”
楚桦慫恿道:“确實很好喝,美人,小酌怡情。”
江月停手放在了酒壇上,還是道:“喝酒誤事。”
楚桦忙替他開了酒:“有我在,不會誤事。”
江月停只好也加入喝酒的陣營,三人碰壇碰了許久。
到最後只有楚桦還醒着了,他看了一眼臉紅的江月停,笑着問木伯:“木伯啊,你不是說這酒不醉人嗎?怎麽我家美人還是醉了?”
木伯趴在桌上:“是…是不醉人啊…這俗話說得好,酒不醉人人自醉啊。”
楚桦笑了一聲,江月停雖然臉紅,卻沒有其他出格的反應,倒叫楚桦有些失望。
楚桦拍了拍江月停的肩:“美人酒醉,模樣更是動人。木伯,我們可以借一間客房嗎?一間就好。”
木伯半夢半醒:“随意,随意!”
楚桦笑了笑,就要去扶江月停:“美人,跟我回房吧。”
誰知将江月停扶起來後,那人整個人倒在了楚桦身上,摟住了楚桦的腰,脖頸間的吐息令楚桦癢得很。
楚桦深呼吸:“美人,你這樣投懷送抱,明日起來不會羞死吧?”
江月停沒再動作,楚桦只好就着這個姿勢一步步慢慢挪着找到客房。
剛一進門,楚桦便是一個激靈,貼在牆邊束手無策。
江月停竟然…竟然在啃他的脖子!
不僅啃他的脖子,腰上的手也不怎麽老實,楚桦被他弄的有些癢,邊扭邊道:“江月停,虧你還是正人君子呢,你撲到我身上來,我都沒對你做什麽,你倒好,先下手了…”
“別動…”江月停低聲道。
楚桦哪裏忍得住:“我都說過我怕癢的…你別咬我了,哎,你明天醒來要是還記得,看你怎麽辦。”
江月停似乎屏蔽了楚桦的所有話,在楚桦脖頸間流連,手伸入楚桦的衣袍。
楚桦想跑,可江月停将他困在牆壁前面,即便是醉了的江月停,他也推不開。
楚桦推不開,只好動嘴皮子:“我錯了,我不該忽悠你喝酒的,我以後再也不會了…”
眼見着江月停就要吻到他嘴上來了,楚桦連忙邊擡手擋他邊道:“江月停,大白天的,朗朗乾坤,你怎麽借酒發瘋呢?”
渾然忘了方才是誰勸的酒。
江月停握住了楚桦的手腕,按在下面,傾身吻了上去,像是久旱逢甘露,潤物細無聲,楚桦被江月停柔軟的的唇包裹,觸及靈魂,不自覺便忘了掙紮,甚至還主動回應。
腦子裏出現了一個畫面,這一次,楚桦抓住了。
那是一個夜晚,皎月當空,圓得如同中秋,月桂樹下有兩道身影,一個靠着樹坐着,另一個傾身而上,将人困在樹與自己之間。
俯身下去,輕輕落下一吻,猶似蜻蜓點水,靠樹那人在另一人要抽身離開之際,加深了這個吻,輾轉反側。
楚桦注意到靠樹的那人有一根極長的白色發帶,銀光熠熠,被人扯了下來。
楚桦回過神,江月停松開了他,楚桦只覺得嘴有些麻,束縛他的手又移向了腰間,将他往床上帶。
楚桦欲哭無淚:“江月停,江月停…你會後悔的,江月停,你不是修無情道的嗎?你怎麽能對我,這樣呢?”
江月停将他拉到床上:“為什麽你可以這樣對我,我不能這樣對你呢?”
楚桦聞言,頗為無奈,暗道自己嘴賤:“我…我那都是嘴上說說…不作數的。”
“你嘴上可以這麽說,我卻不能這麽做嗎?”江月停欺身下來,吻在楚桦嘴角。
楚桦繃緊了身子:“說和做…差得多了去了,江月停,你可別忘了,你的無情道不能破啊。”
江月停雙眼朦胧地望着楚桦,近乎呢喃:“無情道…遇見你方知大道有情。”
一瞬間,風止萬物靜,唯有江月停輕淺的呼吸聲落在耳邊。
世間情話萬千,不敵一句初見。
直到楚桦感覺到江月停的膝蓋抵到他,楚桦才猛地驚醒,還沒來得及做什麽,江月停埋首在楚桦頸間,呼吸綿長有序。
竟是睡着了。
一時間楚桦甚至不知道自己該做點什麽,江月停壓在身上卻又不敢把人搬開,萬一醒了又弄他…
于是想着想着,他也睡了過去。
第二天又是睡到自然醒,村子裏也沒有雞鳴,甚至沒有唠嗑的聲音。
楚桦一睜眼便覺得自己身上輕快不少,原是沒了江月停壓着,變成了一床被子。
轉頭一看卻發現江月停已經起了,坐在桌邊,衣衫整潔,君子如玉,哪裏還有半分昨夜又委屈又霸道的模樣。
楚桦支起身:“江月停?”
江月停轉過身來:“醒了?”
“嗯,”楚桦掀開被子起身,“你…”
楚桦不知道怎麽開口,也不知道江月停酒醒之後還記不記得昨天的事。
江月停道:“昨天我喝醉了,醒來發現壓着你了,便起來了。”
看樣子是忘的一幹二淨。
楚桦松了一口氣,便聽江月停問:“我昨天做什麽了嗎?”
楚桦坐到江月停旁邊,喝了杯茶:“沒什麽沒什麽,你喝醉了我就把你扶到客房來,沾床你就睡了,把我壓着,我也懶得動了,就這樣睡過去了。”
楚桦胡扯一向說得真誠,唯獨這次,連江月停的眼睛都不敢看。
他甚至還覺得,江月停的目光鎖定在自己的唇上。
果不其然,待楚桦放下被子,便聽見江月停因為宿醉以及剛醒,有些低的嗓音:“你的嘴怎麽腫了?”
楚桦:“???”
原本還沒什麽感覺,江月停一說,楚桦便覺得自己嘴上傳來又疼又麻的感覺,确實是腫了。
正當楚桦不知道該如何胡扯的時候,房門被人輕輕敲了敲,外面傳來很輕的問聲:“二位,醒了嗎?”
楚桦頓時又松了一口氣:“醒了,木伯。”
門外的人正是木伯,他推門進來,笑嘻嘻的:“睡得好嗎?”
楚桦“哈哈”兩聲:“還不錯。”
木伯道:“來吃飯吧。”
楚桦頗為不好意思道:“太麻煩您了,我們來游玩,害得您忙來忙去。”
木伯嗐了一聲:“這有什麽忙的,難道你倆不來我就不吃了?走走走,趕緊來。”
木伯催完便出門了,楚桦看了江月停一眼,沒打算再繼續剛才的話題,于是跟着出去。
飯桌上三雙碗筷,楚桦問:“大娘呢,不出來吃飯嗎?”
木伯坐下道:“她身體不好,躺着呢,我等會去房裏喂她。”
楚桦轉了轉筷子:“原來如此,不過我雖然是個道士,但是走南闖北什麽都學一點,看病略通一二,不如我給大娘看看?”
木伯卻擺了擺手:“不必了,鎮上的大夫來看過,說沒什麽問題,可是我老伴就是醒不過來,後來我去神廟求神,天音娘娘替我老伴治好了,只是現在身子虛,修養一兩個月就能好了。”
楚桦和江月停對視一眼:“神廟這麽靈嗎?木伯,這神廟在哪啊?”
“噢,就在村子裏面,順着咱們村的小道,過個橋,就到了。”
楚桦點頭:“知道了,我等會也去看一看。不過,這天音娘娘又是誰?怎麽沒聽過這一號神?”
木伯邊吃邊介紹:“天音娘娘是咱們村子裏的守護神,很靈的!最近村子裏不少人病了,都去求她給治好的!”
楚桦注意到木伯的用詞:“最近村子裏很多人生病?一樣的病嗎?”
木伯思索了一下:“你這麽一說。好像還真是,莫名其妙起來的,也不知道是個啥病,本來還以為是瘟疫之類的,但是天音娘娘治好了,沒有擴散吶,而且也沒有發燒咳嗽啥的,就是人醒不過來。”
人醒不過來…
楚桦想到了金老板,他也是醒不過來,老板娘分了一半魂魄後,差不多是得修養個一兩個月。
但無法确定。
楚桦朝卧房望去,那緊閉的木門阻擋了他的視線。
楚桦放下碗的同時江月停也正好吃完,于是對木伯道:“我們去神廟逛逛,多謝木伯款待。”
木伯擺了擺手:“客氣了,去玩吧,晚上要是你們還沒走,就再來我這裏睡。”
“多謝木伯。”
兩人同木伯道別後順着村子裏的路朝神廟走去。
這村子只有一條路,連通了整個村子,每家每戶,各個角落,都能去到,且完全不怕迷路。
楚桦二人路過河邊,又看到了昨日浣衣的大姐,同她打了個招呼。
那大姐見他二人,笑呵呵的:“木伯家住的可好?出來玩啊?”
楚桦點頭,隔着距離喊道:“挺好的,美女姐姐是天天都來河邊洗衣服嗎?”
“是啊。”
“怎麽就你一個人呢?村子裏難道只有你洗衣服嗎?”
“這…”這個問題似乎把大姐問住了,努力思索着為什麽都沒見到別人來洗衣服。
楚桦見她半天答不上來話,心下有了計較,也不逼她:“姐姐別想了,說不定是還沒起呢。”
大姐了然地點頭:“對對對。”
楚桦将手揣起來,同江月停走了一會兒:“這杏花村的人有些少。”
江月停自然也注意到了。
“除了木伯和浣衣姐姐,以及寥寥幾個路人,還有木伯的妻子,我們進村以後直到現在,沒再見到一個其他村民。”
江月停點頭:“農田裏和河面上也并沒有人。”
按理來說,村子裏應該會有農田裏種田的人和劃船的人,然而并未見到。
杏花村死氣沉沉,并未有世外桃源的感覺,甚至…人煙稀少。
楚桦帶着江月停快步朝神廟而去。
一路上端的是小橋流水,眼下楚桦卻無心欣賞,過了橋沒幾步便是一座廟,門口的門檻做的極高,要跨進去才行。
神廟的院子空空蕩蕩,連香爐都沒放一個,迎面是一間緊閉的大門,天音神像未曾看到。
這神廟處處透着詭異。
楚桦一跨進門就覺得有些不對勁,但目光被緊閉的門吸引:“美人,這房門後面應該就是天音娘娘了吧?”
無人回應。
楚桦立馬轉頭,他旁邊空無一人,方才還跟着他的江月停已然不知所蹤!
楚桦目光一凝,環顧四周:“江月停?”
一連好幾聲,皆無回應。
楚桦再度望向那扇門,看來是這天音娘娘搞的鬼,或者說,小湘。
楚桦從袖子裏拿出符紙快步走上去,猛地推開了那扇門。
他瞳孔一縮,門後面哪有什麽天音娘娘的神像,只見小黑懸浮在原本該是神像的位置,他低垂着頭,應該是暈過去了,周遭纏繞着黑氣,不,準确的來說,是魔氣。
小白被束縛住在一旁,他在不停地掙紮,但似乎不完全是掙脫身上的束縛,也并沒有看到楚桦進來,更像是陷入了某種幻境。
除他二人,再無其他。
但楚桦知道,這裏一定還有一個人。
楚桦一邊戒備,一邊走到小白前面:“小白,醒醒!”
小白聽不到他的呼喚。
楚桦眉頭緊鎖,小湘一直沒有露面,江月停也不知所蹤,只能先破幻境了。
楚桦從袖子裏掏出一個鈴铛,這鈴铛平時不會響,拿在手上用力搖才會偶爾響一聲。
楚桦搖了半天這鈴铛也沒響一聲,卻感覺身邊的小白似乎不再掙紮了,楚桦轉頭忘了過去。
那是一雙通紅的眼眸。
杏花村還是那個杏花村,不同的是,村口兩邊的稻田裏有不少村民在種田,互相打着招呼,閑話家常。
杏花村只有一條路,此刻卻人來人往,路過了哪家都會問聲好,關系好的,有空的,就直接站在門口聊起來,聊着聊着就随手帶點吃的走。
流水嘩嘩,清澈可見青苔泥石,河邊浣衣的大姐三三兩兩搓着手裏的衣服,有說有笑。
楚桦看見了那個和他打招呼的浣衣大姐,也正和同行的好友攀談着,笑容滿面。
稚童追打嬉戲,雞犬相聞,人煙輻辏。
這才是杏花村原本的樣子。
楚桦恍然間瞥見了一黑一白兩道身影,似乎是小黑小白,他連忙跟了上去。
小黑蹦蹦跳跳地拿着手裏的一袋米,小白寵溺地看着他:“你慢點,別甩它,小心待會甩掉了,娘她罵你。”
小黑笑嘻嘻:“娘才舍不得罵我呢,再說了,哥你一定會替我頂罪的哈哈哈。”
小白無奈:“給你慣的。”
小黑抱住小白的胳膊甩了甩:“哥你最好了,你是這個世上最好的哥哥。”
小白彈了彈小黑的腦門:“你知道就好。”
“疼。”小黑摸了摸腦門,抱怨道。
小白根本沒用力,卻還是擡手揉了揉:“不疼不疼,走吧,回去了。”
“哥,晚上咱們去把爹的杏花釀偷出來吧,我想嘗一口。”
“不行,爹說了,等好了會給我們喝的,而且你還小,喝酒不好。”
“誰說的,爹都說了,男子漢大丈夫,不會喝酒可不行,你老搶我酒喝!”
“那你還記得自己喝得酩酊大醉後都幹了什麽嗎?”
“哥!!!”太丢人了,不許提!
小白被他捂着嘴,不能說話,無奈的搖了搖頭。
“長興,長青,你們回來了,鎮上好玩嗎?”有大姐看到他二人回來,上來打招呼。
小白微笑着點頭:“吳媽媽,洗完衣服了?”
“是啊,長興真乖。”
小黑撇了撇嘴:“吳媽媽好。”
“你也乖你也乖。”誰不知道長青沙村子裏出了名的小霸王。
小黑小白和人打完招呼便回了自個家,有一個穿的樸素的婦人正在院子裏擇菜,見他二人回來,笑逐顏開:“回來了。”
那婦人面容嬌好,一身粗布麻衣掩不住她體态纖細,擇菜也慢條斯理。
“娘,這是米。”小黑晃了晃手裏的米袋。
婦人點頭:“去米桶裏倒進去吧。”
“哦,哥哥去。”小黑将米遞給小白,小白接了,朝屋子裏去。
小黑搬了板凳坐到娘親旁邊一起擇菜:“娘,爹呢?”
“他去田裏了,中午就回來了,咱們午飯不用等他了。”婦人一邊擇菜一邊回道。
“哦。”小黑打聽完了,心裏已經盤算着偷酒了。
婦人不知他心裏想的什麽,又提醒道:“明兒就是清明,咱們晚上得準備點東西,要去給你太太上墳。”
小黑心不在焉地點頭:“知道了。”
小黑擇了沒幾株菜,就往屋裏跑:“哥,爹去田裏了,咱們偷酒去吧。”
小白輕聲道:“你沒聽娘說嗎?明天要去上墳的,不能喝醉。”
小黑嘟囔:“我知道,不喝醉,就喝兩口嘛,哥~好哥哥~小口,兩小口,哥哥哥哥~”
小白招架不住他的撒嬌,只好點頭:“好吧,先說好,你要是不聽我的話多喝了,我就讓爹揍你了。”
楚桦望向遠方,天邊驕陽被雲遮擋。
起風了。
小黑拉着小白進了地窖,地窖很冷,但是小黑已經顧不上了,他被一小壇一小壇的杏花釀吸引了注意。
小白提醒他:“說好了只喝兩口的,不許多喝,爹回來要是知道了,你就等着挨訓吧。”
“略,”小黑沖他做了個鬼臉,“那我就說是哥哥給我喝的。”
小白:“…”
小黑挖了最深的一壇桃花釀出來,一打開便是酒釀的香味和杏花的清新,淡淡的,卻讓人心醉。
小黑十分聽話地嘗了一小口:“啧,哥,好好喝啊,你也嘗嘗?”
小白搖頭:“我得清醒着待會幫你撒謊。”
“哈哈哈,”小黑捧着酒壇笑了起來,“你看,剛才還說要讓爹揍我呢。”
小白沒說話。
小黑轉了轉眼睛:“你真的不喝嗎?要是不把一壇喝完,爹回來一看,肯定知道我們動過了,還是要被罵的。”
小白看着他為難的樣子,縱然知道是裝的,依舊道:“行吧,你喝吧,別醉了,剩下的我喝。”
“我就知道哥哥最疼我。”小黑得了令,便肆無忌憚“噸噸噸”起來。
二人在地窖偷喝,渾然不知外面發生了什麽。
楚桦看着一霎時變了的天,知道有大事要發生,他第一反應便是要去找地窖裏的小黑小白。
可是院子裏的婦人讓他停下了腳步。
婦人放下手中的菜,望着天邊被遮擋的羲和,東方有黑雲鋪天蓋地湧來,将白晝變成黑夜,頃刻間,天地黯然。
東方黑雲壓城,西方起了大風,那狂風吹得村子裏栽着的杏花樹紛紛折斷,杏花随着狂風翻卷,似利刃刮在各處。
若是碰着人,保不齊就是一道血痕。
這樣的景象,村子裏頓時慌亂起來。
“出什麽事了?咋回事?”
“怎麽一時間天就變成這樣了?”
婦人只是望着河對岸那片田野,喃喃道:“你…快點回來啊。”
她在喚她那個去種田了的丈夫。
可是不久,她就望不到對面了,天色暗得不行,仿佛黑洞洞的一個窟窿,要将他們吞噬。
婦人猛地想起兩個孩子方才跑進了屋子,于是喊道:“長興,長青!你們倆在裏面待着不要出來,聽到了嗎?”
無人應答。
婦人蹙了眉,她明明見兩人進去,怎會沒有聲音?
莫非…
想起方才小黑問他爹的下落,看來又是偷酒去了。
如今這情形,躲在地窖也好。
婦人定了心,瞥了眼岸邊停着的一搜小船,那是做備用的,現下正好有用。
婦人将門鎖好,正要上船,卻聽到小路上傳來喊叫聲。
“快跑啊!”“救命啊!”“別殺我,別殺我!”“我們都是好人!”“放過我們吧!”“老天啊這是做了什麽孽啊!”
小道上有不少村民被狂風中的杏花瓣割傷,甚至死亡,風帶着血腥氣席卷了整個杏花村。
婦人都沒來得及上船,那船便被掀翻了,天邊傳來此起彼伏的笑聲。
楚桦擡頭望去,黑得如同窟窿的天邊浮現一大片紅影,各種各樣的妖獸馱着魔族主人朝杏花村而來。
濃郁的魔氣一下子覆蓋了整個村莊,楚桦直皺眉。
為什麽魔族要如此大費周章地毀滅一個小小的杏花村?
婦人見船翻了,頓時慌了起來:“不,阿佑,你怎麽還不回來,阿佑…”
有一個騎着長了小翅膀的豬的魔族飛到了婦人他們的院子裏,從飛豬上跳下來一個身材曼妙的女子,腰肢一扭一扭的。
她看着婦人驚慌的樣子,笑:“你們人類真是脆弱,不堪一擊。”
“阿佑…”
魔族女子見她還在喊,慵懶地看着她:“田裏的人都已經被我殺光了,不會回來了,哦對了,不僅殺了,還喂我們的妖獸了,吞到肚子裏已經嚼碎了。”
那婦人聞言,緩緩看向魔族女子,原本擔憂的目光變得怨恨:“你們殺了我丈夫?你們殺了阿佑?!我要你們償命!!!”
說着,那婦人拿起方才擇菜的剪刀,朝魔族女子刺入。
楚桦拿起符紙甩了過去,企圖攔住婦人找死的行為,然而他的符紙并未如往常一般甩出去,反而輕飄飄地落地,好似一張普通的符,沒有半點作用。
倒像是真成了個招搖撞騙的小道士。
那婦人根本沒能沖到魔族女子的面前,那握着剪刀的手生生頓住,根本無法再前進一絲一毫。
小黑喝了半壇杏花釀有些微醺了,小白連忙走過去将酒壇搶過來:“不許喝了,再喝就醉了。”
小黑一見手上的酒被搶,方才答應過什麽早就忘到九霄雲外去了:“還給我!”
小白一邊把酒放遠點,一邊攔着小黑:“你說過只喝一點的,爹回來了看你怎麽解釋。”
“哥哥,哥哥~”
“撒嬌也沒用,不許喝就是不許喝了。”
“嗚嗚嗚。”
小白将剩下的杏花釀一飲而盡:“沒有了,喝完了,下次再喝好不好?”
“嗚嗚嗚,哥哥壞,大壞蛋!我不理你了嗚嗚嗚。”小黑的酒沒了,當下便撒起了酒瘋。
小白十分無奈:“爹快回來了,咱們得趕緊出去了。”
小黑聽到爹要回來了,便收斂了,也知道再都留下去,保不齊兩人都得被揍一頓:“好吧,那你答應了我下次還要喝的。”
“嗯。”
小白拉着小黑把地窖的酒擺放整齊,出了地窖。
外面狂風嗚咽,窗戶顫抖着像是啜泣的小孩,倒塌聲,呼喊聲,争先恐後湧入小黑小白的耳朵。
小白第一時間捂住了小黑的耳朵:“阿青,你不是要喝酒嗎?回地窖去吧。”
小黑雖然喜歡玩鬧,但不是傻子,聽到了一些洩露的嗚咽聲:“哥哥,阿青不是傻子。”
小白輕聲嘆道:“聽話,躲起來。”
“娘!!!”小黑突然大聲喊了起來。
小白循着他的視線,從窗戶望了出去。
他們的娘親,正拿着一把剪刀往自己心口上紮了進去,鮮血頓時汩汩流出,染紅了樸素的衣衫。
小白亦瞠目欲裂,兩人推門就要出去,卻發現門被鎖上了,二人只能使勁拍打着門:“娘!”
楚桦幾乎是同時穿透進了門,想要二人不要出聲,可他根本無能為力,這裏的所有人都看不到他,他也觸碰不到這裏的人。
外面的婦人透過窗戶看兩個兒子,輕輕搖了搖頭,身體便倒了下去。
“娘!!!”
魔族女子挑眉看向緊鎖着的門,輕輕一擡手,那鎖着的門便開了,趴在門上的二人便倒了出去。
魔族女子擡着手,明明什麽都沒動,小黑卻覺得脖子有些窒息,整個人被提了起來,随後被人握在了手裏。
小白起來就要去搶人:“你放開我弟弟!”
魔族女子只覺得他倆好玩,魔氣壓住小白,讓他動彈不得。
小白眼睜睜看着小黑用力掙紮,臉因為缺氧紅得發紫。
“不要!你放了他,求求你放了他,沖我來!”小白一邊掙紮一邊祈求。
魔族女子含笑看着倒在地上的小白:“真是兄弟情深…”
說着,她旁邊的妖獸突然親了她一口,女子眼中劃過一絲詫異,随即望向小白:“我的小豬發/情了,若是你願意幫它緩解緩解,我倒是可以考慮放過你弟弟。”
小白聞言,愣在原地,難以置信地看着魔族女子,艱難出聲:“…和…它?”
“對啊,我的小豬可是妖獸,很厲害的,怎麽,你瞧不起它?”
妖獸配合着叫喚了兩聲。
“不…不是…”小白垂了眼,手緊緊握成拳,指甲嵌進了了掌心,脖頸是青筋暴起,良久,他閉目道,“你可要,說話算數。”
“我們魔族言而有信。”女子解開了小白身上的桎梏,拍了拍旁邊的妖獸,“他同意了,去吧。”
小豬歡快地叫喚兩聲,仔細聽似乎還有些急切。
小白又聽見那女子妖媚的聲音:“哦對了,你可別做到一半自殺啊,那我可會讓你弟弟生不如死的。”
小白看着緩緩靠近的妖獸,從牙縫中吐出兩個字:“…不會。”
在妖獸撲上來之前,小白冷聲道:“你先松開我弟弟,他快不行了。”
魔族女子點頭,松開了小黑,但用魔氣制着他,不讓他動。
小黑清醒過來,雙眼爬滿了紅色:“不要!哥!不許你這麽做!顧長興!!!”
小白對小黑的聲嘶力竭充耳不聞,只淡淡望着那即将撲上來的妖獸,眼中滿是灰敗。
楚桦的手也在不知不覺中緊握成拳,掌心被刺破也渾然不覺,他知道這是幻境,卻也是小黑小白最深的記憶,小湘利用二人的記憶,制造了這個困境,困住了他們。
千鈞一發之際,小黑突然倒下,這突如其來的變化讓魔族女子有些驚訝,還沒來得及撲上去的妖獸因為主人的影響,停了腳步,朝那邊望去。
“不要!!!”小白的喊聲撕心裂肺。
楚桦幾乎是同時,雙手穿透了小黑倒下的身子。
小黑竟是生生将自己的魂魄抽離,直赴黃泉。
尋常人根本無法做到,可小黑無法眼睜睜看着自己哥哥為了自己和一只妖獸做,被人制住無法動彈,竟是連魂魄都生生分離了出來,只為了一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