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糟糠妻
糟糠妻
明月被黑雲覆蓋,王家院子裏沒有一絲光亮,王淇躺在床上,緊緊閉着眼,卻又哪裏睡得着,靜谧的屋子裏只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
“咚”“咚”“咚”
铿锵有力,似要跳出胸膛。
時間仿佛在恐懼的等待中變得十分緩慢,也不知過了多久,床邊似乎有一道黑影逐漸顯現,它沒有動靜,但王淇能感受到那道黑影一直盯着他。
兩人都沒動靜,一個裝睡,一個盯着,直到王淇顫抖起來。
聽到床邊傳來妻子的聲音:“你怕什麽?”
王淇沒有睜眼,可是那眼皮抖得厲害:“沒,沒怕。”
“呵。”
黑影沒動,但王淇先繃不住了:“娘子,夫人,你,你就放過我吧,為夫知錯了,真的錯了,是我對不起你,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錯...”
黑影聽得他的哭聲,靜了兩瞬,道:“縱使你有千般不是,對我百般不好,我也忍了,可是我的孩子,它又有哪裏做得不對,讓你這個做父親的,連一句憐惜都沒有?”
王淇無話可辯,只能連聲道錯,黑影似不想聽,擡手要動作。
王淇大喊:“道長!道長救我啊!”
黑影一頓,四面八方的符紙懸在半空将黑影團團包圍,此情此景萬分熟悉。那泛着淡淡黃暈的符紙逐漸靠近,似有無形的線将這些符紙串起,組成一個陣将黑影困住。
黑影用盡渾身解數想要破陣,房門猛地被推開,小黑嗖地一下竄到到了黑影前面,楚桦兩指夾着一張畫着簡易八卦圖的符紙,輕喝一聲:“鎮!”
符紙甩了出去,沒入懸空的法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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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見那些符紙逐漸收緊,将黑影束縛住。
那黑影見狀,知道是前兩天抓過它的一個道士,心下有了應付的方法,在法陣收縮要将它束縛的瞬間,黑影分散從法陣的空隙中漏了出去,分散開來的黑影直接沖着楚桦而去,逐漸合成一團。
眼看着就要打到楚桦,那黑影卻猛地頓住,後面是小黑将那黑影一手拉住,不讓它再前進半分。
黑影見一擊未中,轉頭就去攻擊小黑,但同時一邊留意着楚桦,上次交手它便知道,他們三人中,最厲害的便是這個小黑,最弱的,自然是那個道士。
可偏偏另外兩人都聽命和保護着這個最弱的,只要擒住他...
黑影将小黑推開後,又朝着楚桦而來,,楚桦不慌不忙從袖中又取出一張符紙,用符字寫了個“火”,喝了一聲:“召來!”
符紙應聲燃起黑色的火焰,在楚桦掌心乖巧聽話。
黑影看到那黑色火焰似乎顫了一下,連忙退縮開去,正好撞到了趕過來捉他的小黑,被小黑押住。
黑影望向楚桦,艱難道:“小道士,我與你無冤無仇,你為何要幫着這個負心之人抓我?”
楚桦走進屋子:“且不說你為了報仇害死了王家小妾,以鬼魂之體幹擾人間命數,單是你私逃地府我便要捉你。”
黑影惡狠狠望着哆嗦的王淇:“那難道,就叫我這麽算了嗎?我受盡苦楚,他們還害死了我的孩子,難道就讓我什麽都不做嗎?我如何對得起我的孩子?!”
楚桦搖頭:“你執念未消,即便我抓你回了地府,你也不會善罷甘休,既然如此,我便許你對王淇提一個要求。”
黑影狐疑:“什麽都可以?”
楚桦點頭,又道:“叫他自殺不可。”
黑影冷笑一聲:“他想死我還未必肯叫他死,王淇,你聽好了,我要你在長安城東西南北四巷各建一間書塾,請城中最好的先生,昭告天下,想念書的孩子皆可去書塾,且不收分文。”
“這...”王淇剛出聲,楚桦冷眼望了過去,王淇連忙噤聲。
“我還要你在長安城郊施粥一月,廣布善緣。”
“此上二條,皆記在柳長昇的名下,你可答應?”
王淇本想反駁,但見楚桦挑了挑眉,大有一副他不答應就甩手離去的架勢,連忙道:“是是是,我答應我答應。”
黑影長嘆一聲,身上那層黑霧逐漸消散,露出一個曼妙身影來。
被黑雲遮擋的皎月也探出頭來,再度照亮了神州大地。
借着月華滲進紗窗,屋子裏的女子身着一件淡藍粗衣,頭上绾了一個随意地發髻,僅有一根桃花簪子插着,她良久望向楚桦:“小道士,我執念已消,你帶我回地府吧。”
楚桦寬袖一掃,束縛黑影的符紙掉落在地上,觸之即消:“中元夜鬼門大開,屆時我自會将你送到黑白無常手上,如今還是請夫人暫住長明燈。”
楚桦從袖子裏取出一盞極為精致的小燈,燈柄上皆是雕刻而出的紋樣,細看又似乎是某種符咒,蓮花燈托中央是一簇微弱的火苗,竟是無芯自燃。
“長明燈?!小道士你來歷匪淺啊。”
楚桦不置可否,女子也并未再多言,一個轉身化作一縷幽魂進了長明燈之中。
楚桦将長明燈收回袖中,望向縮在床上的王淇:“方才答應的你可別忘了辦。”
王淇小心翼翼問他:“道長,你是已經将她收了嗎?”
楚桦看出他在想什麽,輕笑一聲:“你別忘了,你叫我捉鬼之前可是答應我,報酬是一個要求。”
王淇點頭:“啊,是。”
楚桦淡淡道:“那我的要求,便是夫人的要求,你要是不答應,我不介意再将她放出來。”
王淇連忙道:“沒有沒有,我絕無此意啊,我一定辦到,一定!”
楚桦這才滿意:“走吧,小白小黑。”
三人出了王家,小黑問:“方才那王家夫人為什麽要說記在柳長昇的名下?這柳長昇是誰啊?”
楚桦揣着手在前面走着:“你說的王家夫人,本家姓柳,這柳長昇便是她給自己未出世的孩子起的名字。”
小黑恍然點頭,又問:“可她怎麽知道自己一定生個男孩?”
楚桦抿了抿唇,感嘆:“一來,或許是期望吧,想生個男孩,這樣不管她有多麽不受寵,終歸是母憑子貴,她也有個依靠,二來嘛,誰說這個名字一定就得男孩用,女孩用不也挺好聽的?”
小黑沒再說話,三人安靜地走着,走了快半條街,楚桦才想起來似乎有什麽不對勁:“我是不是落什麽東西了?”
小黑疑惑:“沒有啊,什麽東西?符紙?”
小白輕咳一聲:“少了個人。”
楚桦這才想起來,谪仙美人沒有跟來!
小黑無情嘲笑:“哇,你連人都能忘,你真是絕了。”
楚桦:“???你剛才好像也沒記起來吧?”
小黑哼了一聲,楚桦轉身朝王家走去,小黑念叨:“別去了,你就讓他待在那裏吧,照你的記性,橫豎得丢。”
三人去而複返,沒有驚動王家,翻/牆而入,楚桦記得當時他二人躲在王老板門外的牆角,被一座假山擋着,匆忙尋了過去。
那白袍男子果然還在原地,就這麽站着,仿佛睡着了一般,讓人不忍驚動。
楚桦覺着,或許真是天上的神佛也未可知。
楚桦慢慢湊近,伸手去撫他閉着的眼眸。
小黑用力咳嗽了一聲,将楚桦伸出去的手頓在了半空。
楚桦只是頓了手,卻并沒有收回,而是挑了一下谪仙的下颌,出聲打破了美好:“美人,跟我走!”
捉鬼引魂倒是沒用多久,此刻長安城街道上還是鬧盈盈一片呢,王家的事情并未傳出半分。
楚桦輕車熟路來到一家糖炒栗子攤邊,那老板早已認識這個隔三差五就要來一趟的小道士:“又來買糖炒栗子?老樣子,一斤?”
楚桦笑着:“嗯,老板今天生意不錯?”
老板手上秤着糖炒栗子,一邊擡頭看了一眼,看到了楚桦身後跟着的人:“喲,有朋友啊?長得可真俊,有朋友你還不多買點,人家不吃?我多給你放點吧,送你的。”
楚桦瞥了一眼身後的谪仙,沒想到還有這妙用:“那多不好意思。”
話是這麽說着,手還是接過了老板遞過來的一袋滿當當的糖炒栗子。
付錢的時候,楚桦伸手摸了一下袖子,裏面什麽都有,就是沒有銀子,他的眼睛就不自覺亂飄着,又和老板道:“咳,出來匆忙,沒帶銀子,我明兒來給您行嗎?”
老板是個好說話的,楚桦又是常客,自然笑着應了:“沒事,天色不早了,我也要收攤了,你那道館我認識,你也跑不了。”
楚桦腼腆地笑了笑:“行嘞。”
四人整整齊齊回了道館,月色正美,楚桦沒什麽睡意,就坐在躺椅上一邊吃糖炒栗子一邊想着明日可以早點開館,實在不行算個命什麽的。
楚桦的栗子殼又丢了一地,小黑皺着眉訓他:“你又亂丢殼,明天又是小白打掃!你自己掃,小白,明天別給他打掃!”
楚桦将栗子放進嘴裏:“你就是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
小黑:“???”
小白連忙将小黑推到房間去:“不早了,睡吧。”
小黑被他推着,聲音軟了下來,話卻還是硬的:“不行!他遲早要被我揍一頓!”
小白無奈地搖着頭。
楚桦又向端坐在樹下的谪仙望了過去,他記得方才在糖炒栗子攤前他眼睛亂飄,瞥見美人腰間有個不同尋常的玉佩。
楚桦走近那人,腰間的玉佩是長方扁狀的,沒有任何雕刻,好像是一塊玉牌,他伸手輕輕觸了一下,冰冰涼涼的,還是塊冷玉。
這人全身上下幹幹淨淨,衣袍上也沒有複雜的繡文,頂多是一些暗紋,伴随着微弱的靈力流轉,顯得十分仙氣,配的玉飾也是這般無瑕。
楚桦看了沒一會兒,便會躺椅上睡着了。
夜深人靜,無人看到樹下端坐的谪仙身上所佩戴的玉佩閃過一絲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