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8.5開飯!】
【8.5開飯!】
今日軍中上下,士氣大振。
一方面是昨日打了場小勝仗又吃了頓慶功宴,個個都精神百倍,另一方面,今早剛得到的消息,蘇巡撫今日很有可能就會到軍中視察,這些士兵們也不敢懈怠。
付彥在操練場上練兵,看見顧顯城走過來,睜大了眼。
“喲,新衣裳。”
顧顯城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怎麽?本将不能穿新衣裳。”
“不是不是。”付彥忙笑:“您是大将軍,就是一天換兩套也沒人敢說什麽,但你從前就兩三套換,今日這顏色倒是讓人眼前一亮,趁你。”
“一天換兩套?你說的是京城中的纨绔子弟。”
付彥笑道:“是是是,诶,不過這話你一會兒可別說。”
“為何?”顧顯城問。
付彥嘆道:“這回,過來的不止是蘇大人,還有陸家三公子。”
顧顯城皺眉:“誰?不認識。”
付彥無奈:“就是陸三爺的嫡子,陸家三郎陸時安,他今年春闱,剛剛中了探花郎,馬上就要去京兆府當值。”
顧顯城哦了一聲。
付彥:“我知道,一個小小的探花郎自然是入不了你的眼,但是他現在可是京中紅人,衆多貴女心中的完美公子。”
顧顯城依然沒什麽表情:“與我無關。”
付彥:“那是自然,但是你也要對別人客氣些。”
顧顯城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我為何要對他不客氣?我只是個大老粗,人家是探花郎,自然是要客氣些的。”
付彥笑了:“你這脾氣不好說,算了,你知道就好,我也就是與你說說。陸家現在立場不明,和你其實也算差不多,沒必要和陸家為敵。”
顧顯城越發覺得他說的莫名其妙,于是不想再聽,轉身走了。付彥嘆氣,跟了上去。
趙嬷嬷從主帳離開後便去找了甜姑,她做事麻利,當場便要帶着甜姑去挑新的營帳,小蝶聽後高興極了。
“甜甜姐,恭喜了!”
甜姑朝她笑了笑,便跟着趙嬷嬷走了。
“這時間過得真快,上次帶你在這逛的時候,還是你剛來,這轉眼,都快兩個月了。”
趙嬷嬷一邊走一邊和甜姑說話,甜姑也笑着應:“是,這段日子,也多謝嬷嬷關照了。”
趙嬷嬷看她一眼:“是你自己有本事,這不,現在就有單獨的營帳了。”
兩人走到一處,停下,趙嬷嬷:“去看看吧,這幾處位置都還算不錯,喜歡哪裏,随便挑便是。”
甜姑看了看四周,笑道:“嬷嬷挑的地方自然都是好的,這裏很安靜,也很寬敞。”
趙嬷嬷點頭:“對,不過裏面如何還是得你自己去挑。”
甜姑于是掀開簾子,進去瞧了瞧。
逛了兩三個之後,甜姑指着最靠裏面的一個:“就這吧。”
趙嬷嬷:“可以,不過這不算大。”
“沒事,我就帶着小寶,不需要太大的地方,這安靜,周圍還有木牆,挺好的。”
趙嬷嬷:“行,那就這麽定了,你收拾收拾就可以搬進來了,對了,大将軍讓我問你,若是你想要個小丫鬟也行,平時……”
甜姑立馬擺手:“不用不用,大将軍的好意我心領了,我現在就做一頓飯,也不是太忙,小寶也會走路了,能在夥房待着,或者是周姐他們都會幫我帶着,沒必要。”
趙嬷嬷沒有勉強,點頭:“将軍說是不勉強,都看你自己。”
趙嬷嬷今日三句話不離顧顯城,甜姑都有些不好意思了,想忽視也不行,于是只好道:“謝謝嬷嬷,也麻煩嬷嬷替我謝謝将軍……”
趙嬷嬷看了她好一會兒,然後笑了:“這謝你自己說去吧,我不轉達,顯得沒有誠意。”
甜姑:“……”
“好。”
趙嬷嬷:“不說這些了,今日我找你也有正事,今日巡撫大人馬上要來了,這晚膳你可得多下點功夫。”
甜姑一聽這話,立馬嚴肅起來:“今日?”
趙嬷嬷點頭:“對,将軍的意思是不必過于繁瑣,将士們吃什麽菜,多兩三個就可以。”
甜姑立馬道:“那我現在就去準備。”
趙嬷嬷:“也不必如此急,咱們城陽軍一向簡樸,你稍微花點兒心思就行,大将軍肯定也不想過于鋪張浪費。”
甜姑:“我明白了,多謝趙嬷嬷指點。”
趙嬷嬷點了點頭,随後便走了。她前腳剛走,小蝶,還有平素和甜姑一些關系好的小丫鬟們都圍了過來:“甜甜姐!恭喜!我們現在就幫你們搬東西吧!”
甜姑:“不急,趙嬷嬷說巡撫大人今日要來,準備晚膳是要緊事,還是先去夥房吧。”
搬家是小事,但要是晚膳出了岔子,那可就是大事了。
城陽軍的消息還是十分準确的,剛過午時,所有人都接到了消息,巡撫大人真的來了。
此次朝廷負責巡視邊關的巡撫大人姓蘇,單名一個征字,與他同來的還有當今探花郎陸時安,京城陸三公子。
頃刻間,整個城陽軍軍營中,關于這位陸三公子的讨論甚至超過了蘇大人。人人都在議論這位新晉探花郎,說他英俊潇灑、文采斐然。包括夥房的一些小丫鬟們,竊竊私語,連小蝶都看不下去了。
而甜姑對這些事情一點兒興趣都沒有,她現在還在發愁晚上的菜品。
士兵們的晚膳好說,這陣子,廚房的夥計們都已經學到了不少,簡單炒三個大鍋菜肯定不是什麽問題。但巡撫大人那邊的晚膳,便是要花一些心思的。
“甜甜姐,将軍好像還沒說要設宴,咱們現在按照宴席标準準備嗎?”
甜姑猶豫了一下,道:“也不用,趙嬷嬷說多加幾個菜就行,畢竟來者便是客,做好晚膳招待客人,是咱們廚娘的職責。”
小蝶點頭,也不敢敷衍。
昨日的羊還有幾頭 ,羊肉乃是上品,招待客人最佳,清蒸和紅焖昨個兒已經出過彩頭了,而手抓羊排甜姑只是小範圍的做了些嘗鮮,今日便準備将這道菜發揮到極致。
招待客人,羊肋條的上的肉就得多些,剔骨也有講究,甜姑親自操刀,選了一些不肥不瘦剛剛好的羊肋骨出來,接着便開始刷料腌制。
昨日時間緊,只是刷好醬料之後就送進了窯爐,今日的做法還需要精進,要想烤肉漂亮,有一味食材必不可少,那便是蜜。
金黃色的蜜糖用水稀釋後,不會過分發甜,但是刷在烤肉表面,卻是畫龍點睛,就像炒糖色一個道理,反複上料反複刷,烤出來的羊排色澤就會晶瑩透亮,色香味俱全。
“小蝶。”甜姑一面給羊排刷料,一邊讓小蝶将曬的一些豆腐給拿回來,昨天的豆腐多,除了腐乳,甜姑也做了一些豆幹,豆幹不需要晾曬太久,這幾日天氣幹燥,兩日差不多正好。
“還有,之前磨好的紅薯粉也一并拿來,之前我教你的鹵汁方子,去打個鹵,咱們得鹵一些下酒菜。”
小蝶聞言立馬應下:“好!我馬上就去!”
除了肉類、豆類,時蔬其實也是下酒的上佳,胡瓜絲、筍絲、雞絲、羊肚絲、姜絲,用卷春卷一樣的法子卷起來,再用豆腐絲包紮固定,吃時可以蘸料或者醋,清爽的同時還有蔬菜的清香,雞肉絲的加入也不至于太寡淡。這道菜正經做需要八種菜,所以也叫做聚八仙,但軍中食材有限,甜姑改了個名字,就叫時蔬春卷,一目了然,也有些趣味。
至于紅薯粉,甜姑吩咐過廚房的雜役們閑了就磨粉,她還是懷念粉條的味道,得空了就準備用土豆和紅薯做上一批,現下剛好派上用場。
甜姑在夥房這邊準備地熱火朝天,而城陽軍軍營大門口,顧顯城已經帶兵在此等候。
不遠處,緩緩駛來了四五輛馬車,其後還跟着約二百步兵,雖比不上城陽軍氣勢恢宏,但也能看出對方身份貴重。
馬車很快在軍營門口停下,下來了一白衫老者,瞧年歲,約莫是不惑之年。
顧顯城上前一步,叉手行了個平禮:“蘇大人。”
蘇征也立即回禮:“顧将軍。”
兩人對視一眼,蘇征爽朗大笑:“京城一別已經兩年,顧将軍瞧上去越發威武,反倒是本官,已經成個糟老頭子咯。”
顧顯城揚了揚唇:“蘇大人的長髯還是和兩年前一樣俊秀,實屬妄自菲薄了。”
蘇征聽完,哈哈大笑,擡手指了指顧顯城,顯然,兩人早已是舊相識。
寒暄結束,蘇征轉身看向後面,“顯城,這位是同我一起北上的陸大人,雖年紀輕輕,卻已經是京兆府尹了,只是此番出來和我歷練歷練,待回京再正式當值。”
蘇征說完,顧顯城看向他身後,陸時安也在此時上前,朝顧顯城行了一禮:“時安見過大将軍。”
顧顯城點頭:“聞得今年探花郎霁月清風、文采斐然,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陸時安微微揚唇:“大将軍謬贊,您喚我三郎便可。時安也早已聽說大将軍英勇飒爽,今日有幸得見,也屬時安之幸。”
幾人的寒暄落在付彥和身後的城陽軍幾人耳裏,衆人看向大将軍的眼神都不對了,原來他們的大将軍也是會說這些文绉绉的話,肚子裏是有幾滴墨水的!
顧顯城也不多說這些客套話了,轉身比了個手勢:“諸位一路勞累,進營中歇息片刻。”
“請。”
城陽軍所有士兵們昂首挺胸站在營中兩側,夾道歡迎,蘇征一路看過去,連連點頭:“到底是飛虎大将軍,治兵有方啊,若是陛下親自看到城陽軍如此氣勢,想必一定十分高興。”
顧顯城笑了笑。
去了主帳,幾人落座。
福貴很快就端上了茶水,衆人也開始談論正事。
付彥先将這幾日武功縣發生的事,以及抓到柳沁的事全部給巡撫大人說了一遍,并且将搜集到的一些證詞和賬本也全都拿了上來。
“這些都是從柳沁的銀樓裏面找到的,她幾個婢女都扛不住招了,但是屬下覺得,這只是冰山一角。”
蘇征從頭到尾聽完,唏噓不已:“沒想到顯城你這些日子,竟然已經查到這麽多了!”
顧顯城:“運氣好而已,這次也多虧了付彥。”
付彥笑道:“屬下不敢當。”
蘇征點頭:“好,那看來這個柳沁倒是個關鍵人物,現在羁押在哪裏。”
“軍牢中。”
“好,那稍後便把人傳上來,我審一審,付彥啊,你繼續說,一會兒把有的人證、物證全都一起傳上來,咱們要是快的話,今日就能把這個周志的罪名給定下來!”
于是接下來的一個多時辰,幾人在主帳裏詳談,顧顯城也是這個時候才知道,原來周志這幾年的荒唐事遠遠不止這些,朝中已經收到關于他的萬民書,其貪污的金錢數量,令人咋舌。
衆人臉色越發難看,蘇征狠狠拍了下桌子:“豈有此理!這等小人,當初為何能夠成為一方百姓的父母官!”
蘇征說到這裏,陸時安開口道:“蘇大人,此事說來慚愧,其實我這次一定要來徹查周縣令的事,也是因為他與陸家的淵源。”
衆人都看向陸時安,他倒是坦然地将周志和陸家的關系和盤托出:“雖然為表親,但是我來之前母親囑咐過,全然不必因為這層關系有所顧忌,這些年我表姨母也未曾替他說過什麽好話,這點,還望大人明察。”
蘇征點了點頭:“此事我也是知道的,你表姨母……這些年當真沒有過參與?”
陸時安:“應該沒有,但此事自然是查查更加放心,時安絕不會插手。”
蘇征:“好。”
陸時安:“對了,方才顧将軍說,還有些證據不齊,我既然來了,便自然會去拜訪姨母,如果需要時安做什麽,大人盡管吩咐。”
蘇征看向顧顯城:“顧将軍的意見呢。”
顧顯城笑了笑,那笑裏有些諷刺的意味:“如果本将沒有猜錯,周大人的帖子可能很快就要送過來了,不過,陸大人,你可要小心些,你這個表姨夫的花招可是多,本将都中了招。”
衆人聽說此事,趕忙詢問,顧顯城自嘲兩聲:“不提也罷,待塵埃落定,本将自會親自收拾他。”
在坐都是人精,蘇征和陸時安又常年混跡京城官場,大抵明白了什麽,不再多問。
而此時已經接近晚膳時分,福貴小心上前問:“将軍,宋廚娘那邊送來消息,晚膳已經備好了,可是現在請各位大人們用膳?”
顧顯城愣了愣,他倒是把這件事忘記了。
于是顧顯城邀請衆人用膳。蘇征一聽這話,笑了:“之前我記得是誰說,城陽軍軍營的夥食差勁的很,今日來了,也正好體驗體驗?”
顧顯城:“那是從前。”
蘇征略有吃驚:“這麽說,如今有所改善?”
付彥笑道:“大将軍體恤士兵,今年新來的廚娘手藝很是不錯!”
蘇征大笑:“是麽,那倒真要去嘗嘗了,也別專程擺飯了,咱們就去飯堂吧,也看看将士們!不必搞什麽特殊!”
甜姑接到消息的時候涼菜剛剛備好,聽說巡撫大人和大将軍他們要直接來飯堂用膳,她莫名地更緊張了。
小蝶也快速指揮雜役們收拾出來了一張幹淨的大桌子,本來在飯堂用膳的士兵們也都規規矩矩了起來,沒多會兒,人就來了。
甜姑一眼便看到了人群中的顧顯城,但她并不敢多看,只是忙碌着自己手中的事情,今日飯堂提供三菜一湯,菜品是酸辣肚絲、辣椒炒蛋、土豆茄子,外加一份紅豆薏米湯。
将士們對這樣的晚飯十分滿足。
蘇征一行到時,所有士兵都站了起來,蘇征擡手:“将士們随意!就當我們不存在!”
他說完,城陽軍的士兵們一動不動,還是顧顯城開口:“坐吧。”
所有人這才坐下。
蘇征笑道:“果然是治兵有方啊。”
顧顯城看眼福貴:“上菜。”
蘇征點頭:“行,那我們就嘗嘗城陽軍的夥食?”
陸時安也笑着應好。
福貴去傳話了,甜姑松了口氣。
菜品一一端了上去,按照趙嬷嬷早上說的,諸位大人們的熱菜就是士兵們的大鍋菜,只是在涼菜上甜姑花了些心思。小蝶的鹵水做的不錯,豆幹鹵過之後切成條,和水芹菜一起涼拌開來,吃起來脆爽可口,豆幹也十分有嚼勁,越吃越香,帶着豆子的清香。
烤制過的手抓羊排酥脆軟爛,輕輕一咬,便輕易脫骨,可這骨頭也是舍不得輕易扔掉的,吮一口,運氣好還能咬碎吸到骨髓,香味直接能沖到天靈蓋去。
再來便是時蔬春卷,這豆腐皮春卷是道解膩的爽口小菜,吃過羊肉的膩,迫不及待就得來點時蔬爽口,喜歡吃醬的可以蘸醬,喜歡酸口的可以蘸醋,總不辜負了就是。
而最出彩的,莫過于那道紅薯醋粉,粉條制作起來麻煩,夥房這邊幾乎沒什麽人見過,但紅薯制成的粉條吃起來十分有嚼勁,用水煮過之後再過涼水,澆上料水,嗦一口粉,酸辣爽口。這道菜就得吃辣一些才能入味,甜姑下了狠手,但凡嘗過的,都會忍不住吸溜一聲。
最後一道,是甜姑在飯後準備的甜品,八寶糯米飯,用糯米蒸制而成,所謂的八寶則是糯米、豆沙、棗泥、果脯、桂圓、豬板油等,軍中還真沒有這麽多,有三四種,倒也可以。
蒸好的八寶糯米飯香甜軟糯,顏色也喜慶,在顧家村的團年飯裏都是壓軸才會端上桌,甜姑今日也打算最後再上,現下還在鍋裏蒸着。
當菜品端上桌時,顧顯城深深地朝夥房方向看了一眼,蘇征見了也微微有些驚訝:“顯城啊,過于用心了吧。”
顧顯城:“昨日偏将軍繳獲了敵軍的一隊羊群,我們已經享用過了,今日只能簡單的招待大家,切莫介意。”
蘇征哈哈大笑:“無妨無妨,沒有肉,我們吃骨頭就行,看這道菜,好像就是羊肉的肋骨?這道菜叫什麽?”
蘇征覺得有意思,他剛問完,顧顯城和陸時安同時開口:“手抓羊排。”
話音落下,兩人對視一眼。
“手抓羊排?哈哈哈,可是用手直接抓着吃?”
顧顯城知道這菜的名字是因為這是小廚娘昨日專門告訴他的,而陸時安……
陸時安:“對,這道菜在京城的白玉樓是招牌,羊排上的羊肉經過炙烤已經焦香入味,羊油析出,吃起來不會過于肥膩,只是吃法較為原始,很多文人墨客望而卻步,不過我倒是覺得,大口撕咬也顯得豪邁。”
顧顯城不以為然:“邊關将士素來在馬背上征戰,哪有這麽多講究。”
他說完,徑直就拿起一個開啃,陸時安笑了笑道:“顧将軍所言正是。”
蘇征大笑:“來來來,都嘗嘗這手抓羊排!”衆人不再扭捏,全都直接拿起一個。
小蝶一直在悄悄看,還回去和甜姑小聲分享。
羊肉下肚,蘇征點頭:“不錯不錯,果然如時安所說,這羊排又酥又爛,肉質肥而不膩,爽快!”
陸時安低頭又看向桌上,眼中閃過一絲驚訝:“這粉條……”
衆人一起看去,“這是何物?”
陸時安:“我沒看錯的話應該是粉條,但看這顏色……我不是行家,我只嘗過白玉樓的水晶粉兒,說是用土豆做的,這個我試試。”
他一面說一面夾了一筷,料水的酸辣刺激和冰爽的粉條口感搭配在一起,陸時安不免眼前一亮:“味道竟然比我在白玉樓嘗過的更爽口些。”
陸時安的話成功激發起了衆人的興趣,紛紛伸筷,果然,看起來沒什麽食欲的“黑粉條”竟然如此爽口,且酸辣無比,令人食指大動!
“沒想到陸大人,對菜品倒是頗有心得。”付彥笑道。
陸時安微笑颔首:“讓各位大人見笑,家母十分喜歡白玉樓的菜色,平素我若有空,都會替她買上一些,所以就成了白玉樓的常客。不過……這些菜色都是白玉樓的招牌,沒想到在邊關倒是也能嘗到。”
蘇征看向顧顯城:“你方才說尋到了新廚娘,可是從京城而來?”
顧顯城沉吟片刻,搖頭:“的确是從中原而來,但應當不是京城。”
陸時安怔了怔,随即輕笑:“那看來時安眼界太短淺,這世上多的是人外人。家母要是有機會嘗過這小菜,定會十分滿意的。”
說話間,幾道熱菜也已經上桌,無一不是色香味俱全,都嘗過一次之後,就連自诩嘗遍了美味佳肴的蘇征也不免感嘆:“方才還以為顯城在說笑,沒想到這飯菜的滋味的确不錯,你從哪裏找到的好廚娘,給我們也介紹一下?”
顧顯城沉默片刻,看了眼福貴,福貴立刻心領神會,去後廚傳話了。
甜姑聽到消息時,正從鍋中端出八寶糯米飯,她頓了頓,不确定地問:“見我?”
福貴笑道:“是是是,宋廚娘的手抓羊排可是好彩頭,還有那個什麽粉兒,諸位大人都喜歡的緊。快去吧,說不定還有賞錢呢!”
甜姑不敢想什麽賞錢的事,只是立刻淨了手,順道端上了八寶糯米飯,就跟着福貴過去了。
到了之後,甜姑也未擡頭,只是将最後那道八寶糯米飯端了上去,同時也向幾位大人物行了個禮:“民婦宋氏,見過各位大人。”
蘇征請人起身,甜姑站直,當衆人看清面前這小廚娘時,不由得都怔了片刻。
但到底都是見過大場面的人,蘇征率先誇贊了幾句,多是些許的場面話,為官久了,多少都有點這樣的毛病。
甜姑知道這桌上坐的都是誰,心中也明白,這樣的大人物能誇幾句已經是值得很多人一輩子吹噓的事情了,自然誠惶誠恐,一一謝過。
倒是陸時安,也多看了她兩眼,又看了看她端上來的最後一道糯米飯,忽然問道:“宋廚娘這道菜,叫什麽?”
甜姑心中詫異,擡頭看去,于是,她便看到了夥房小丫鬟念叨了一下午的探花郎。
的确英俊。
甜姑不敢多看,很快垂眸答話:“是八寶糯米飯。”
陸時安笑道:“白玉樓也有一道類似的,叫白玉南瓜飯,蒸制出來金黃燦爛,和白米相得益彰,格外好看。”
甜姑想了想,道:“做法應該是一樣的,只是将八寶換成南瓜便是,邊塞的水果少,果脯倒是有些,八寶其實也不全,圖個好意頭罷了。”
陸時安點頭:“不錯,我嘗過那白玉飯,當時便覺得若是加一些幹果類,就更是完美了。”
甜姑笑着點頭。
陸時安又問:“這道菜呢?”
甜姑擡頭看了一眼,猶豫了一下:“這菜……原本叫聚八仙,不過也是食材不足,我便直接叫它時蔬春卷。”
陸時安聞言忽然笑了兩聲:“有趣有趣,這名字通俗,我在京城中也見過類似的做法,只是他們更講究些,還會将豆皮裁剪,包成福包的形狀收口,叫什麽福氣滿滿。”
甜姑聞言彎起眼眸:“聽起來不錯,很有新意。”
陸時安:“的确如此。”
一問一答,兩人竟聊地還挺開心。蘇征笑道:“手藝的确不錯,在軍中當值辛苦,顯城可別虧待了人家。”
顧顯城深深地看了眼甜姑,道:“那是自然。”
甜姑再次行了個禮便退下了。
這頓飯,雖說也就七八個菜,但是大家意外地都很滿足,包括巡撫大人,嘆道:“這一路北上,深覺在北方确實艱苦,今日才算美餐一頓,同時也放下心來,城陽軍士兵們過得不錯,我能安心,陛下也才能安心吶!”
衆人應是。
晚飯後,幾人再次回去商議正事。
而甜姑,再忙碌了一整日之後也能稍微歇一歇了。
今日巡撫大人點名誇贊了宋廚娘的事頃刻就在營中傳開了,很快,大将軍的賞也跟着來了,夥房上下各賞半個月的月例,甜姑則直接得了十兩賞銀!
夥房沸騰了!
大家夥如此辛苦,說白了不都是為了銀子,現下不僅得了銀子還長了臉,別提多開心,紛紛圍在甜姑身邊将人誇得找不到北。甜姑心裏也高興,得了賞不高興是假的。
“宋廚娘!得了好日子該請客才是!”有人提議。
甜姑想了想點頭笑道:“這是小事,改日得了空,大家一起坐坐。”
說起來,她上回接管暮食之後都未曾請過大家,來到軍營也快兩月,做一回東家也是應該的。
“好!”衆人拍手叫好。
夥房這邊的熱鬧也很快傳到了其他地方去,浣衣坊羨慕不已,人人都在議論。
“到底是做吃食好,有機會在貴人面前露臉,像咱們這樣的,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得回賞喲。”
“話也不能這麽說,去年給将士們縫制冬衣,将軍也賞過的。”
“那都多久了!你也真是,一次小恩小惠就記得這麽久……而且那次就給了幾百錢,你沒聽說嗎,這回,夥房上下各賞半個月的月例,而宋廚娘一個人,就得了十兩!”
“十兩!”
“還不止呢,趙嬷嬷今早帶人去挑了帳子,宋廚娘現在一個人住一間。”
“哎呀……我可太羨慕了……”
十兩銀子啊,能抵上一個洗衣女工快一年的份例了,若她們也能得了這麽多,都能回家蓋個小院子了。
人人唏噓。
而這些議論聲自然也傳到了角落,豆蔻的耳朵裏。
她來到此處已經快一個月了,每日沉重的洗衣壓得她腰都快直不起來了,而且每晚睡的也是大通鋪,再也沒有了兩人的營帳……
當聽到宋甜姑得了賞還分了營帳時,她眼睛都紅了,指甲也掐到了掌心裏。
都怪宋甜姑。
若她當初肯收留自己,自己就不會吃苦了。
她反正是廚娘的地位,多兩個幫廚又不會怎麽樣。
都怪她!
豆蔻越想越恨,掌心都要掐出血來……
過于沉浸在情緒中,乃至于嬷嬷的聲音都沒聽到。
“幹嘛呢!”
不遠處一聲喊,豆蔻立馬擡頭。
“愣着幹嘛呢!趕緊把衣裳給将士們送去了!”
這裏的嬷嬷可比夥房的兇得多,豆蔻不敢頂嘴,也不敢耽誤,立馬就收拾東西朝外走,此時已經是亥時左右了,軍營裏大部分人都歇了,只有最辛苦的雜役和值班的士兵們會在此時出沒,豆蔻就屬于其中之一。
送衣服的過程顯然是最累的,要跑至少四五處,要是自己一不小心記錯了拿錯了,還得返工,城陽軍的軍營大,來回一趟至少大半個時辰,等回去歇下,就得子時,而最要命的是卯時不到,就又得起來了。
豆蔻受夠了這樣的日子,送完衣裳,走到無人處,她再也忍不住了。
站在樹下就是破口大罵,一邊罵一邊哭,還狠狠地踢了那樹幾腳。殊不知,不遠處,一隊士兵剛好經過,站定呵斥:“那邊的!幹嘛呢!”
豆蔻慌亂轉身擦淚,不敢露面,好在這些士兵們也有任務在身,呵斥兩聲便走了,而他們正是押送柳沁回軍營的士兵,方才巡撫大人提審柳沁,剛剛結束。
士兵們可能沒有聽見豆蔻嘴裏咒罵之人,但柳沁卻是聽見了。
“方才那小丫頭說的宋甜姑是何人呀?”柳沁一面走,還一面笑着問那些士兵。
那士兵冷冷地看了她一眼:“不該問的別問,宋廚娘的事,也是你能打聽的?”
宋廚娘……
柳沁無聲地念了一句什麽,而後才跟着這些人走遠了……
今日巡撫第一天來,顧顯城與他們議事到很晚。
而同樣,甜姑今晚也還沒歇下。
早上挑了帳子,晚上小蝶便幫着她把一些東西全都搬了過去,因為明日還得繼續忙,也就只有晚上才有時間。
差不多結束,已經快亥時正刻。
甜姑不忍小蝶再忙:“就這樣吧,也沒什麽了,我自己慢慢收拾,你快回去歇着。”
小蝶也的确困了,揉了揉眼睛:“好,甜甜姐,你不行也早點歇下,明日再忙。”
“嗯好,知道了。”
小蝶走後,甜姑也哄睡了兒子,而她看着滿室狼藉卻睡不着,幹脆将一些髒衣物全都挪到院子裏去。
她選的這處營帳有個好處,在角落,最後面的一小片空地就都是自己的。
哪怕甜姑想養個雞,自己種點兒花花草草也全都不是問題。
她很喜歡。
可就在甜姑放好東西準備回去時,竟然看見外面有個鬼鬼祟祟的黑影子,這可将甜姑吓了一跳。
“誰在那?”
她不怕是有什麽壞人,因為這是城陽軍的軍營,根本不可能有歹徒,所以甜姑才喊了一句。
她以為只是有人走錯地方,沒想到那個身影倒是真的從木牆後面走了出來。
“将軍?”
甜姑睜大了眼,以為自己又眼花了。
面前的人的确是顧顯城,而他此時步履微浮,渾身還散發着酒氣,甜姑幾乎是一瞬間就明白過來,大将軍飲酒了。
“将軍,您怎麽過來了?”
顧顯城看着面前人,他怎麽過來了?
他也不知道。
福貴無意中說出她選的新營帳,這腳步仿佛就不聽使喚似地跟着過來了。
顧顯城想了想,還是想用那個借口,對,他餓了。
他是來尋吃食的。
可來這兒做什麽?
這是她的營帳,不是飯堂。
于是顧顯城沉吟片刻,道:“取腰牌。”
甜姑恍然大悟。
“您稍等。”
甜姑立刻轉身回營帳內取腰牌了,大将軍明日應該有急事要用,所以這麽晚過來取的吧。
甜姑立馬開始找。
可白日還仔細收起來的腰牌,不知是不是挪了一次地方的緣故,此時竟然找不到了。她分明放在一個盒子裏,難道是小蝶搬東西的時候随手放在哪裏了?
甜姑急了,可越急就越找不到。
一想到大将軍專程過來取腰牌此時還在帳外等候,甜姑心亂如麻,找了好一會兒還沒尋見,只好忐忑道:“将軍……民婦今日搬了營帳,一時東西有些亂沒找到……但是肯定在的!穗子我也打好了!能不能請您稍微等一會兒?”
顧顯城似乎沉默一瞬,甜姑在這沉默中忐忑極了。
“不急,你慢慢找。”
意外地,顧顯城似乎沒有生氣,語氣仿佛還是輕快的。
甜姑松了一口氣。
“今日找不見也無妨。”顧顯城末了還補充一句。
甜姑卻不敢再耽誤,立馬回去仔仔細細地又翻了一遍。
好在,這次找到了。
她松了口氣,快步走出去,又過了一刻鐘的時間。
而她剛走到院外,腳步忽然一頓,随即睜大了眼。
院中,顧顯城竟在幫她搭晾衣杆,原本這是甜姑打算明日幹的事,竹子和麻繩都在院中靜靜躺着,而此時已經都支棱了起來。顧顯城顯然動作娴熟,個子又十分高大,沒幾下就把甜姑要花費大半個時辰的事做好了。
“将軍,您?”甜姑驚訝地都不會說話了。
顧顯城回頭,淡淡朝她笑了笑:“看見了,順手的事。”
順手……
大将軍幫她搭晾衣架,是順手嗎……
甜姑說不出心裏感受,只好先默默地将腰牌遞了過去:“将軍,腰牌。”
顧顯城嗯了一聲,朝她走來。
腰牌被小心收納在一個盒子裏,顧顯城打開,玉牌下面靜靜墜着一個青色的平安結,麥穗整整齊齊,一看便是用心做的。
“多謝。”顧顯城揚了揚唇。
甜姑垂眸:“應該的,先前不知這個腰牌的用處,借用幾日,還将穗子弄少了幾根,實在是……”
甜姑話又說到一半,說不下去了,因為顧顯城竟然就這麽當着她的面将這個腰牌挂在了腰間,她看着這個親手打的平安結扣,忽然就沉默了。
“怎麽了?”顧顯城見她忽然沉默,問道。
“沒、沒什麽。”
甜姑猶豫片刻,小聲問:“将軍以後,每日都要戴着麽?”
顧顯城低頭看了一眼:“嗯。既然是腰牌,自然是要戴着的。”
甜姑抿唇,忽然覺得耳根有些發燙。
這是她親手做的平安扣結。
大将軍說每日都要戴着。
這種感覺……
是她誤會了嗎?
是吧。
顧顯城唇角揚了揚,腦中不禁浮現出福貴晚上說的話。
“将軍,奴才已經将城陽軍在役名單都查過了,沒有找到顧堰這個人,但是還有一冊三年前的案卷沒到,還沒查,不過基本上這裏沒有,人就是沒了。”
和他猜的大差不差。
城陽軍的喪報,從來都不會弄錯,畢竟人命關天,都是各家父母的好兒郎,這種事情上,是必須嚴謹的。
也就是說,她的夫君幾乎可以确定是陣亡了。
顧顯城還沒想好怎麽告訴她這件事,總之不是現在。
現在的他想……
他手中還拿着那個盒子,于是遞給了甜姑,甜姑下意識地就去接。
此時正值夏末秋初,晚風涼涼,月光灑下,在邊關的草地上度上一層細膩溫柔的光。
甜姑伸手接過那盒子的瞬間,指尖先是微微一燙,再然後,一只滾燙又結實的大手忽然覆了上來,将她有些發涼的掌心,裹在了手中。
土撥鼠尖叫——!我被掏空了!
周末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