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遇險(3)
第74章 遇險(3)
封離覺得, 這時候裝出一副害怕的樣子,可能會少受點罪。但是他這人吧,骨頭比嘴硬, 在周昭寧面前裝乖賣癡不在話下,到了真正厭惡的人面前,是半點不肯放下傲氣。
所以他不僅不服軟、不害怕,他還面帶嘲諷, 笑容輕蔑。
這簡直是踩着皇帝的臉在回應,仿佛他的恐吓只是孩童的把戲。皇帝大怒,他本該令侍衛出手, 免得這些髒污的刑具髒了他這個九五之尊的手,可出離的憤怒讓他根本顧不上, 就手抄起一根鞭子, 三兩步邁過去便抽在了封離身上。
他那一下用足了力氣, 抽得又重又狠,鞭子上的釘鈎瞬間勾破衣物,直至撕開皮肉。盡管如此, 相比那些精于刑訊的侍衛們,不過是小菜一碟。
但他還是小看了皇帝,侍衛用刑是為了逼供, 皇帝對他用刑只是為了心裏痛快。一鞭接一鞭, 他一連抽了封離十多鞭,打得他胸腹之上一片鮮血淋漓, 幾乎不停歇。要不是李德仁見勢不妙過來勸阻,他那打紅了眼的樣子, 根本沒有收手的意思。
“陛下,陛下, 他該死也不能這麽死在典正司獄中,該明正典刑才是。更何況……攝政王還在北邊,私刑處置了不妥。”
皇帝聞言,赤紅的雙眼轉向李德仁,他想也沒想,反手一鞭便甩到了李德仁身上。李德仁身懷武藝,是完全躲得過的,但是他硬生生挨下了這一鞭,鞭尾在臉上落下傷也未吱聲。
“老奴僭越,有罪。”
封離喘着粗氣,聽李德仁跪地請罪,嘴角扯出一抹冷笑來。
半晌,皇帝似是平複了暴戾的心緒,将染血的鞭子扔到地上,說:“周昭寧也救不了他,等他忙完回來,封離早已身首異處。”
他仰頭大笑,接着擡手扯開了封離本就破碎的領口,上下打量後吩咐道:“給他上最好的金瘡藥,不能叫他死了,朕明日還要接着打的。”
皇帝揚長而去,封離就在行刑架上被上了藥。侍衛給他包紮,見他面色蒼白如紙,額頭俱是疼出的冷汗,可卻一聲不吭,頓時心中敬畏,手上動作都輕了些。
封離察覺,低聲道:“多謝。”
那侍衛不敢應,将他解下來送回了牢房。
刑房暗無天光,就是讓受刑者不知時辰,加劇恐慌。而牢房有小窗,封離被帶回去才知道,原來天已亮了,用完刑便去上朝,皇帝大概興奮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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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殿下,您怎麽樣?”侍衛一走,雲伯中便着急問道。
封離躺在那一動不動,有氣無力地答他:“死不了。”
“北梁攻打我國了?外面如何了,您怎麽會被抓進來?殿下,朝中是不是出了大事?誰對您用的刑?”
“好吵……”封離沒力氣擡手捂耳朵,沒好氣地說,“再吵就死了。”
雲伯中立刻閉嘴,不敢再問。
他一安靜,封離更沒了聲音,連他自己都分不清,到底是累困了,還是疼暈了過去。
他受制于人,外頭已為此鬧出了大動靜。攝政王府的府兵不顧宵禁全城搜尋,臨街的百姓皆被驚擾,紛紛開窗探看。
一看之下,這些兵将只和巡城的衙役等有些沖突,并未針對百姓,稍稍安心,心大的重又睡了過去。及至醜時前後,街面上徹底恢複平靜,攝政王府府兵找到了線索,确認封離是被帶進了宮中。
徐清安夜訪刑部尚書府,向解淵陳情,第二日早朝,解淵當庭發難。
“皇上,臣有事起奏。”解淵出列。
“解卿,何事?”皇帝明顯心情不錯,語氣都較平時柔和許多。
解淵聽了卻蹙眉更深,看來徐清安所說沒有錯,此事恐怕不是宮中其他主子擅作主張。
“臣敢問七殿下何在?”他不停歇,直接将話都說了出來,“昨夜戌時,七殿下在曲明街遇襲,被人擒拿後帶走。攝政王府的侍衛、府兵徹底查找,發現七殿下是被人帶進了宮中,不知皇上可聽聞此事?”
皇帝臉上的笑容淡下來,他把玩着腰間玉佩,好一會才答道:“朕當然知道,是朕命人捉拿的。”
“這是何故?”
“解淵,你是在訊問朕?注意你的态度,朕沒有點你兒子為一甲,你便目無君上了?”
解淵一口氣堵在胸口,皇帝真是不講道理,但此時情況不妙,他只得說:“臣不敢,只是心中不解,便急了些,還請皇上見諒。七殿下乃是您的兄長,又是攝政王妃,便是有過錯,也無需當街緝拿,您下旨申斥便是。”
“申斥若是有用,朕又何嘗願意動手?只不過……”皇帝的目光掃過群臣,俨然勝者姿态,“封離他勾結北梁,意圖謀反,這樣的大罪,不得不出其不意暗中緝拿,否則他聞訊而逃,豈不是禍亂江山?”
“不可能!”解淵下意識反駁,“七殿下絕不可能勾結北梁!他在北梁十年苦楚,最痛恨的便是梁人。”
“解卿,和這大禹江山相比,為質的那點過去又算得了什麽?”
解淵身為刑部尚書,可不是那麽容易被兩句話糊弄,他立刻鎮定下來,不與皇帝扯這些,正中要害地問:“可有證據?”
“此案還在查問,不便在朝上詳說,待一一查問清楚,自然會公開問罪。”
“不可,茲事體大,敢問陛下交由誰查問。按律,皇子、親王犯罪,當由內衛、宗正寺、三司共審,還請您下旨,将七殿下移交三司。”
皇帝一開始還因為心情好,耐着性子應對。聽到解淵要搶人,當即便黑下臉來,冷冷喝問:“解淵,你是不是以為攝政王不在,你們幾個閣臣便可以擺布朕了?滾!下朝!”
他說着起身便走,攝政王一系的官員正等着接解淵的話,沒想到他直接掀了桌子。誰也沒法去攔着皇帝不讓下朝,一時只能幹看着。信國公等人面露得意,張揚大笑而去。
朝上争執之時,後宮中亦是暗流湧動。鄭貴妃的人查探到了消息前來回禀,說七殿下被關押在典正司獄中。
“人怎麽樣?”
“受了刑,傷得很重,是那位親自動的手。我們的人只看到被拖出刑房時,已是衣衫褴褛鮮血淋漓。”
聞言,鄭貴妃保養極好的指甲,差點掐進肉裏。
“多日經營,決不能毀于一旦,決不能叫他死了。”
鄭貴妃的大宮女低聲道:“娘娘,他若死在這,那位回京必會發瘋,豈不是更好?”
“糊塗!今日我等見死不救,說不定來日便是連我們一起殺了。更何況,他與那畜生不同,他是個好人,不該死在這髒污惡臭的皇城。”
“是奴婢短視。”
鄭貴妃吩咐道:“王府必定已往北傳了消息,但王爺不一定能趕回來,就算趕回來也尚需時日……命我們的人盯好獄中動靜,暗中送些醫藥食水,我想想看還有什麽辦法。”
鄭貴妃還在思索,宮外解泉泠和封珏、程寅已決然出擊。
三人一早便得了消息,先是聚在解府等解尚書下朝帶回消息。三人本沒報太大希望,但沒想到皇帝居然如此有恃無恐,頓時急了。
程寅當先說:“定是皇宮暗衛拿的人,這幫人心狠手辣,用起刑來絕不會留手,殿下在宮中多一日,便多一日的危險。”
封珏起身,急道:“我們立刻進宮,宮中能關人的地方就那麽多,先找到人,看看是什麽情形!”
解泉泠點頭,他比兩人倒是多了一分沉穩,但說出來的話卻……
他說:“他拿話搪塞朝臣,我看他拿什麽搪塞民意。我去敲登聞鼓,當着全京城的百姓陳情,到時候民意滔滔,看皇上如何應對!”
“登聞鼓?!”程寅和封珏異口同聲反問。
“不錯!”解泉泠開門便要走,一開門,他爹和攝政王府長史徐清安正站在門外。
解泉泠蹙眉問道:“爹你要攔我?”
解淵和徐清安對視一眼,答他:“不,這是個好主意。”
“那我也去!”程寅和封珏立刻說。
“你們去什麽去,一個內衛、一個宗正寺少卿,随便都能進宮面聖,敲登聞鼓豈不是舍近求遠,頗有作秀之嫌。”解泉泠一揮袖,當場拒絕,“只有我這個二甲第一、風頭正盛的新科進士合适。”
徐清安深深一揖:“某替王爺謝過。”
“徐長史不必客氣,殿下與我們情同手足,營救殿下義不容辭。”
“胡說,你也配與殿下稱兄道弟?”解淵斥道。
解泉泠理都不理,邁步往外走去。
程寅和封珏跟上。出了解府,三人分道揚镳,他們二人進宮打探消息,解泉泠車都不坐,騎馬到了宮門前,直奔登聞鼓而去。
那登聞鼓乃是太祖朝設下,就立在宮門外,百姓有不平之冤屈,可擊鼓上聞。然敲響此鼓,需先受五十杖刑,有功名者減十,亦需受四十杖。
正因如此,鮮少有人敲登聞鼓,畢竟一頓杖刑下來,體弱者留不留得下命還兩說。
解泉泠風姿卓然,儀态翩翩,他執起鼓槌,引得宮門外守軍驚異側目,行經的百姓已駐足而望。就在衆人心想他只是開個玩笑時,他手中鼓槌已重重敲下,登聞鼓渾厚的鼓聲激蕩而出,頓時響徹這宮門內外。
“何人擊鼓?”守門校尉回過神來,厲聲喝問。
解泉泠充耳不聞,擊鼓的動作沉穩無比,誓要讓這鼓聲響徹京城。
附近的百姓聞聲而動,紛紛來看這十年難得一見的熱鬧。一看之下,有人認出了解泉泠,在人群中議論開來:“那便是刑部尚書之子解泉泠,新科二甲第一,聽說他該點為狀元,莫不是為此喊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