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千秋(4)
第21章 千秋(4)
太後壽辰的千秋宴乃是宮中大事,更是權貴世家們翹首以盼的盛會。永慶帝登基一年,去年此時還在孝中,別說千秋宴,便是皇帝誕辰的萬壽節都未大辦,所以今年,宮中上下便鉚足了勁等着這一場千秋宴,勢要辦得有聲有色。
自今上登基以來,太後幽居慈仁宮不問世事,平日裏連皇帝都難得見一面。正因如此,這千秋宴在皇帝眼中便更加要緊,畢竟一年之中能讓他在群臣面前表現孝心的機會可不多。
中宮之位空懸,宮中如今以鄭貴妃為尊,千秋宴的事永慶帝自然交予她主持。但凡宴席,排位次一事都不容馬虎,攝政王自然是群臣之首,排在左尊第一席無疑,可攝政王妃坐哪,卻讓鄭貴妃猶豫。
大禹國宴席之上是男女分席,國宴之上一左一右,可攝政王妃皇子之身,排在哪一邊都說得過去。
鄭貴妃心腹大宮女進言:“攝政王為免除王妃的回門之禮,在金殿上據理力争的事過去不久,奴婢覺着,娘娘咱們還是別下攝政王的面子好。”
她的心腹奶嬷嬷卻說:“娘娘是陛下的娘娘,攝政王乃是陛下親政最大的阻礙,咱們自然得跟陛下一條心,不然難道一直讓林淳妃那個出身低微的賤人獨占聖寵不成?”
奶嬷嬷見鄭貴妃動容,更推波助瀾:“此事娘娘辦得合陛下心意,陛下自會念娘娘的好。将攝政王妃排在女眷席又如何,咱們也是有禮法為憑,就算攝政王不滿又能怎樣?更何況,那所謂金殿之上據理力争不過是以訛傳訛,誰知道當時是怎麽回事?”
鄭貴妃被說動,奶嬷嬷那句被林淳妃壓一頭的話,狠狠戳中了她的痛處。她再不猶豫,将封離的位置排在了右側第三席,前面兩席都是宮中妃位的娘娘。
千秋宴當日,封離和周昭寧同車入宮,封離一路上都在睡,靠着軟枕身子歪斜。周昭寧看着他的頭晃,本不想管,可他幾次差點磕車壁上。坐沒坐相,磕着頭就算了,再不管他整個人能滑地上去。
周昭寧幾次暗中扶他,最後忍無可忍,把他叫醒了。
“到了?”
“還沒。”周昭寧沒好氣,但他這人說話就沒什麽親善的時候,封離完全不在意。
“那你叫我幹嘛?”
“現下是申時,不是子時。”
封離伸了個懶腰,搖了搖頭說:“申時不睡,接下來的酉時、戌時都會難熬的。這可是攝政王妃頭回赴宴,誰知道那幫人會鬧什麽幺蛾子,我不養精蓄銳,靠王爺替我擋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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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得如此理所當然,令周昭寧有些不快,他是攝政王妃,自己怎麽就不能為他擋槍?同意娶他,并不是為了羞辱迫害于他。
等等,他在想什麽?自己為什麽要替他擋槍?
沒等周昭寧往下想,封離見他臉色不好,覺得自己還是不應該開工前得罪老板,立刻找補:“畢竟王爺在賀禮一事上已出了大力,我也不能只讓王爺一人勞累,對吧?”
說到這,周昭寧話鋒也随之一轉:“從你的賀禮單子上看,本王出的力還有許多沒用上,剩餘的何時還回來?”
“王爺說笑了。王爺鼎力相助,這次用不上還有下次,太後千秋,年年要送呢。”
“年年要送,年年都可以來搜刮本王的庫房,是嗎?”
封離讪讪,輕咳一聲:“夫妻本一體,王爺都得了我的人,放點身外之物在我這有什麽要緊?”
“我……本王什麽時候得了你的人?”
“那整個王府上下都是這麽看的呀。說起來還是我吃虧呢,當了王妃沒了清白之身,還辱了皇子聲名,在這府裏卻什麽實惠都沒得着。府裏中饋也不是我管……”
“你自己說不想管。”
“王爺庫房也不讓我去……”
“你才跟土匪似的搜刮過。”
“王爺玉體也不給我碰……”
“封離!”
封離立刻做出一副害怕的樣子,往旁邊縮了縮,眼裏卻全是得意和狡黠。
“王爺你看,讓我自己去要已經是很不對了哦,你應該自己捧着金銀珠玉送到我院子裏來。”
周昭寧被他這歪理弄得不知該氣該笑,攥住他的手腕便将人拉了過來。
“好啊,那你先把前頭那句兌現了,本王便依你。”
“哪句?”
“本王得了你的人。”
“那我早辦到了,我不是替王爺料理後院了嗎?為王爺辦事,難道不是王爺的人?”封離仰着臉,沖他眨了眨眼睛,笑得一臉得逞。
周昭寧掌中是他手腕,觸感柔滑卻不軟糯,他骨節并不粗大,卻也不是女子般細瘦,握在他掌中正好。他被這人盛滿星子的雙眼蠱惑,想起那日他做女娘裝扮,坐在他腿上吐氣如蘭。
周昭寧伸出另一只手,一把将人攔腰攬到了腿上。
封離沒想到在馬車裏他會如此張狂,滿臉來不及掩飾的愕然。
他這表情明顯取悅了周昭寧,男人把他禁锢在身前,貼着他的耳尖說:“得了人該是這般……随時随地,任本王予取予求才是。”
他的目光落在咫尺之間的那只耳朵上,牙根犯癢,想咬上那瑩潤的耳廓,犬齒将那處磨紅,磨得他受不住嘤咛。
“主子,到了。”
車外聲響瞬間喚醒了兩人,封離忙從周昭寧膝頭下來,動作都有些不穩。周昭寧理了理衣擺,只看了他一眼便大步先下了車。
封離腰間還停留着被他手掌的觸感,耳畔臉側全是他炙熱的呼吸,下車時臉上都染了紅霞。他真的不想臉紅丢人,但這具身體根本不聽使喚,紅得一看就有貓膩。
攝政王府的馬車停在宮門不能入內,但已有宮中步辇在等候。封離第一次正兒八經跟着周昭寧入宮,這才知道攝政王竟然有在宮中乘步辇的特權。
周昭寧帶他同乘,才到設宴的華儀殿,封離說的幺蛾子就來了。
與群臣相比,攝政王自是姍姍來遲,除了太後和皇上,就連後宮妃嫔都已到齊。周昭寧和封離到場時萬衆矚目,就見引路的內官上前示意,讓兩人一左一右入席。
封離沒多想,正要跟那女官前去,被周昭寧叫住。
“王妃的席次排在何處?”
攝政王到場,群臣皆起身見禮問候,他一開口,場中頓時安靜下來。那女官直面攝政王威儀,又成為全場焦點,緊張得臉都發了白。
“禀王爺,王妃的席次在右第三席。”說着,她忙補充,“第一席是貴妃娘娘,第二席是淳妃娘娘。”
女官的話一出口,群臣面色各異,不少人立刻就想起了那次金殿上的回門禮之争。誰能想到太後千秋宴,先帝皇七子的攝政王妃身份又被拿出來做了文章。
看到攝政王明顯不快的神色,已有人在心中感嘆,看來哪怕是太後千秋宴,也平靜不了了。
果然,周昭寧聞言便說:“先帝皇子,置于皇帝妃嫔、世家女眷之中?爾等狗膽!”
封離驚得側頭看他,他沒想到攝政王能狂悖至此,對宮中女官罵“狗膽”。這罵的明顯不是一個女官,大宴席次是要主子過目的,不知被他罵的是宮中哪位娘娘。
被他罵的娘娘,立刻來了。鄭貴妃再不想在這時候出頭,也只得上前,總不能讓攝政王的怒火直沖太後和皇上。
“王爺,底下人辦事粗疏,想着依舊例王妃自當與宮妃命婦同席,您大人大量,原諒則個。”
周昭寧看鄭貴妃一眼,不置可否。
“都是自家親戚,王爺海涵。只是這席次早先就排了,如今要換倒是不好挪動,要給王妃加席次有些難辦。王爺看……”
“既如此,本王也不為難貴妃。本王的王妃,便與本王同席就是。”說着,周昭寧拉住封離的腕子,帶着他便往左而去。
鄭貴妃已是悔青了腸子,早知道攝政王會當場發作,她絕不敢去觸他的黴頭。要做幫皇帝對付攝政王的刀,也得掂量自己有沒有那個分量。
這下好了,偷雞不成蝕把米,不僅沒辦成這件事,還丢了面子。
其實之前封離是有聽說過周昭寧為他拒絕回門一事,但聽人傳言他并沒有什麽實感,畢竟他和周昭寧清清白白都能被傳成恩愛夫妻,那金殿上他說了什麽做了什麽,又如何會傳得真切。
可這一次不同,他當面被他維護,維護他的男子之尊。他心中一時複雜不已,明明把他當王妃娶回去的是他,可在群臣面前、宮宴之上維護他尊嚴的也是他?
這人怎麽回事,當壞人就不能當到底嗎?
封離跟着周昭寧走到左側第一席,已有宮人加好了座椅,他跟着落座。剛坐下沒有一息,有宮人唱道:“太後娘娘到,皇上到。”
所有人起身,朝禦座之上彎腰行禮。
封離悄悄擡頭望向禦座,那上頭設了兩席,今日壽辰的太後坐了主座,皇帝坐在次席。太後眉目清冷,表情倒是慈和。可皇帝黑着臉,目光頻頻往他們這邊看,把封離的偷看抓了個正着。
四目相對,永慶帝的臉更黑了。
封離瞬間了悟,他怎麽忘了最重要的事呢,周昭寧對他态度反複有什麽奇怪的,人喜歡的可是皇上,他的使命不過是做一個釀醋的醋曲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