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成親急回京(1)
第七章 成親急回京(1)
“這……這是什麽?”
成親那日,黑鴉鴉的士兵來到馬嵬村,那一身煞氣,那一身血性,光是一言不發的往那兒一站,就覺得任何魑魅魍魉都無法靠近半分。
對純樸的鄉下人而言,何時看過殺戮之氣這麽重的人,他們簡直跟看到天兵天将似的,一個個戰戰兢兢,不敢大聲說話,只敢小心翼翼、偷偷摸摸的由眼角一瞥,唯恐看多了會承受不住。
村民們自動自發的擡桌子、擦椅子,幫忙洗菜、切菜,将自家的蒸籠拿出來,一籠蒸上八十顆白饅頭疊三層,一共兩百四十顆饅頭,十口竈就有兩千四百顆。
馬嵬村、前壁村、柳枝村三村加起來不到兩千人,而那又白又大的饅頭足足有成年男子兩個巴掌那般大,胃口小的人一顆都吃不完,可是卻還不夠那些士兵吃。
顧家連擺三天的流水席,只要沒惡意的都能來坐席,就是乞丐也不會趕,吃飽喝足後還能到村口領九個大饅頭和一只燒雞,外加銀錢二十文。
九的意思是長長久久,加一是十全十美,給了二十文代表雙雙對對,兩人成雙,富貴如意。
各家廚房忙得不可開交,不是在蒸魚便是在炖肉,雞、鴨、豬、羊以百計數,其他的大菜更是數也數不清,把人眼睛都給看花了。
裏正家嫁女兒是大事,只是這銀子哪來的呀?顧裏正田地再多也就上百畝,他哪裏來的闊氣大擺宴席?
有人說是舅家出的,陳俊明這縣太爺指縫漏出點屑屑來,顧裏正一家老小就能吃一年;有人說顧喜兒是福星,上山挖到一株千年人蔘王,她賣到京裏貴人手中得了千兩,哪還會缺什麽銀子。
顧喜兒手中的确有幾株品相和年分不錯的人蔘,但不到一千年那麽誇張,最多就是三、五百年吧。
沒人猜到這些是新郎官的聘金,畢竟他初來乍到的寒酸樣衆人有目共睹,還為了湊聘禮上山打獵,直到今日還有人以為他是上門女婿,畢竟一屋子的顧家親戚,他不是贅婿是什麽?
顧老頭一家人也來了,原本他是想坐主位的,可是一見到陳前裏正就心慌,鼻子一摸和妻子坐到了遠一點的角落。
他們自家人來也就算了,柳氏和兩個媳婦把娘家人也一并帶上,浩浩蕩蕩一群人占了五、六張桌子,不停在那喊餓。
“澄……澄明,你看那……那是不黑甲軍?”兩眼都都看直了的陳俊明抖着唇,語氣聽不出是激動還是敬畏。
陳澄明根本是驚呆了,過了很久才回神。“大哥,咱們的外甥女婿姓啥來着,我這膽兒發顫啊。”
“好像是姓……牧?”他一直聽着妹妹、妹婿喊木頭,本名也就聽過一兩遍,記憶稍嫌薄弱。
“西北侯姓牧,先父為鎮北将軍。”陳澄明還是有點不敢相信,“不是說只是個會打獵的小子,眉目長得俊而已嗎?”
陳俊明嘴角抽搐,這外甥女婿何止長得俊,分明是卓爾不凡、氣宇軒昂、劍眉斜飛入鬓、雙目點漆,那昂然而立的氣勢如雄鷹展翅,舉手投足間盡是世家氣度,傲視群倫,叫人望之自慚形穢。
“我們這是撿到寶嗎?”他喃喃道,人家是西北侯兼從二品鎮北将軍,他一個縣令才七品,這差多少呀。
西北侯是皇帝為盡其他武将們追封的,襲三代不降爵,日後子孫有功再論功晉爵,牧司默又代替父兄接掌西北軍,他本身有軍功,因此在軍營中他亦有将軍頭銜,既是将軍又是侯爺。
看着年過三十,從書吏升至縣丞的二弟咧嘴傻笑,陳俊明也忍不住呵呵直笑。“咱們家丫丫真是福星,随便救個人也能是帶兵的頭兒,西北一帶的第一人。”
黑甲軍是西北軍中的精銳,二十萬人中才出一萬名,堪稱菁英中的菁英,更是只聽西北侯號令。
“大哥,我們升官有望。”
“咳咳,話別說得太滿,咱們丫丫初為人婦,做長輩的不能讓她難做人,再看看吧。”
盡管陳俊明嘴上說不想寶貝外甥女太為難,可眼底的笑意怎麽也掩蓋不了,眉飛色舞,春風得意。
“是是是,要謙遜,不要自滿,當官的要苦民之苦,知百姓辛勞,弟弟會夙夜匪懈為民造福,上次咱們吃的野豬肉是外甥女婿打的吧,味道真是不錯。”有靠山的感覺就是好,那些老拿着雞毛當令箭的仕紳不能再擺譜了。
一有政策實施,這些人仗着京裏有人,不是陽奉陰違便是帶頭搗亂,讓他們在執行時相當不便,每每遭到阻攔,反過來還得相求其高擡貴手,讓利幾分才肯放行。
說來那些人也不是什麽高官,有些還混得不如七品地方官,可人家是京官,破船還有三斤釘,若有一、兩個走對了門路,還是有能力整治後頭沒人的小縣官。
“呵呵……知府大人也吃了,不曉得他覺得滋味如何。”陳俊明冷笑,之前是吃得滿嘴油光,還讓他這個當下屬的給弄頭老虎,今日之後怕是嚼肉苦,不敢再開口萬兩銀子的孝敬。
陳俊明将省下來的銀兩折給外甥女當壓箱銀,兩張五千兩的銀票,好過給了孝敬銀子還被上司羞辱,嫌錢給得不夠大方,被糟蹋得擡不起頭見人。
“一定是五味雜陳。”陳澄明也受夠了那些家夥死要錢的嘴臉,每回到了縣衙視察定要召女人伺候,光想就惡心。
他家水靈的小外甥女也是因此從未到過碧水縣,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若是被長了淫骨的知府大人瞧上了,那才是欲哭無淚。
每回他只要想外甥女了就自個兒回村,過足了女兒瘾才回去,眼見她一日日長大,當舅舅的能寵着她的日子越來越少了。
“西北侯呀,真好,連皇上都拿他沒轍。”陳俊明滿意點頭。
牧司默人渾心不渾,他會杠上皇上也是為了保住家族,是個有腦子的渾子。
兩兄弟相視一笑,舉杯互敬。
喝了酒,兩人将在門口眺望的顧裏正往院子裏拉,讓他陪他們喝幾杯,別坐立難安,惹人笑話。
因為不能直接回侯府拜堂,牧司默決定花轎由顧裏正家接人,繞行三村一圈再回裏正行禮,完成最後的儀式。
不過宴客的人數過多,顧裏正家的院子和曬谷場已經夠大了,卻還是放不下所有的桌椅,故而分外庭和內院。
裏面坐的都是自己人,親屬、故交或官場中人,外面則是附近村民和來湊熱鬧的百姓,誰餓了誰就吃,盤子空了再端上來,從巳時開桌一直吃到酉末,連續三天不分男女老少,孤寡殘疾,貧窮或富貴都一視同仁,來了便是顧裏正家的客人,好酒好菜招待。
“回來了、回來了 !”
遠處傳來唢吶聲,鑼鼓開道。
孩子們最興奮,花轎尚未入村就先跑到村口候着,又叫又跳地比誰眼力好,先瞧見騎在馬上的新郎官。
八人擡轎,其餘的四百九士二名黑甲軍為其護轎,顧、陳兩家的男丁是送嫁的娘家人,聲勢同樣浩大的跟在花轎後頭,讓顧喜兒成為最被羨慕的新娘子,往後數十年口耳相傳在鄉裏之間。
可若是問顧喜兒自個兒的感受,這樣的排場不要也罷!
她扶着被颠到發暈的頭,兩眼成了蚊香眼,邊吐酸水邊抱怨那些壯得像熊的兵漢是來報複的,他們肯定和牧司默有仇,一群懲貨不敢和他對上,便柿子挑軟的捏,拿她頂缸。
孩子們興奮地大喊,“花轎來了、花轎來了,裏正伯伯,花轎來了,我看到孟槐哥哥和孟泰哥哥了,還有大馬!”
聽到花轎來了,顧裏正連忙叫人把香拿好,一等花轎落地便點燃鞭炮,三十六尺長的鞭炮從架高的木竿子垂下,整整三十二串,夠村子的孩子拾炮花拾到手軟。
“灑香花、灑果子、灑糖塊了,快來撿喔!小心別被鞭炮炸到,要點了……”
下一刻,一串接着一串的炮竹聲響徹雲霄,大人、小孩尖叫着蹦蹦跳跳搶糖、搶果子,還有搶花的,聽說搶到紅花的明年有喜事,男娶貌美妻、女嫁好郎君。
這是山桃縣的習俗,別的地方可沒有,一鄉一縣各有不同的風俗,由老人家口耳相傳,一代傳一代。
“啊!快扶我……”顧喜兒下轎時腳都軟了,整個人往前跌去。
一只骨節分明的手及時扶住新娘子手肘,将她輕輕往上一提,确定她站穩了才将紅綢帶放入她手中,拉着她往前走。
牧司默叮囑道:“沒事吧?你慢慢走,跟着我就好,一會兒跨火盆将裙子下擺提高,火盆子的火有點……高。”
不知道是誰動的手腳,火盆子底下燒的不是木炭而是細枝條,那火眼看着越燒越旺……
牧司默眼一随,看向把頭一縮的陳七和周強,堂堂西北侯卻要娶村姑為妻,這兩人對此頗有意見。
“你說你的人是不是跟我有仇,找抽來着?”顧喜兒恨恨地道。
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孔夫子的至理名言一定要聽,她剛好是女子,同時心眼也不大,都給她等着!
牧司默眼皮抽了抽,聽出她話中的意思。“小懲大誡,給點教訓就好,訓練一批精衛不容易。”
“好,我聽你的。”她乖巧應下。
看她一副溫順賢良的樣子,牧司默反而更不安了,心裏七上八下,但此時也不容他多想,到新娘子跨火盆的時候了。
看着半人高的火焰,他正想着要抱起新娘子一躍而之,哪知無端一道雷光,直接劈開熊熊烈火,沒等他回過神,顧喜兒提裙躍過,她人一落地,身後的火又合而為一,劈啪作響。
娘子威武!
“她怎麽過去了?”陳七目瞪口呆。
“你不是塞了不少幹柴在下面,肯定旺火高三尺。”周強也是一臉不敢置信。
“我是啊,但這……”陳七無奈,即便火高十尺,也架不住那火居然會主動分兩邊,讓出道啊。
“陳七,你看将軍的眼神,似乎是……憐憫?”周強心裏有點寒,感覺頭皮發麻。
“不要緊,咱們還有後招,将軍出身名門,怎能真的娶地裏刨食的村姑為妻,門戶不相當。”顧喜兒配不上将軍。
陳七原先的意思是做做樣子,讓将軍假意娶妻,随便帶個女人回去糊弄糊弄,哪曉得将軍是來真的,給了聘禮、聘金,還讓黑甲軍前來,搞得将軍好像入贅似的,高堂是人家的爹娘,來喝喜酒的人形形色色都有,唯獨沒有牧府親朋。
他心裏憋了一口氣,為将軍叫屈。
“一拜天地。”
充當司儀的高師爺高聲喊着,新人向外同拜天地。
“二拜高堂。”
新人再轉回來,對着顧裏正夫婦拜下。
“夫妻交……”
“将軍,京中急報。”被趕鴨子上架的黑虎硬着頭皮上陣,他頭垂得很低,不想讓人看見他的長相,以免被秋後算帳。
“他是将軍?”
“哪裏的将軍?”
“沒聽過,肯定官不大……”
觀禮衆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讨論着,但沒人關心什麽京中急報,他們只知道這是顧家的姑爺,拜完堂便完事,可以繼續回位子上吃喝,要吃夠本才行。
“說。”
“內應傳來消息,老夫人突然口吐黑血,似是身中奇毒。”他的腰越彎越低,都要頭點地了。
“你說什麽?”
聞言,牧司默心亂如麻,即使母親對他并無慈母心,他卻不能對她置之不理,十月懷胎很是辛苦,他當還以生養之恩。
“請将軍速歸,勿做耽擱,老夫人怕是等不及了。”
“我……”
“不差這點時間,等我們行完禮後再一起上路。”顧喜兒拉住牧司默的袖子。
“不行,一刻也不能耽擱,快馬都準備好了,請将軍移步。”看事情未照他安排的進行,陳七急得自己跳出來。
他原本想了別招想要阻止婚事,剛巧安排在侯府的人傳來這則急報,他立馬決定把消息報上去,想着以将軍的孝順,肯定會放棄成親。
顧喜兒冷冷道:“你和我們說話的時間我們就能完事,高師爺,繼續。”
今日誰敢讓她嫁不成,她就讓誰試試女子難養的威力。
“是。”高師爺很是佩服,顧姑娘好有魄力,不輸男人。“咳咳,請新人就位,夫妻交……”
“不能拜!将軍想連老夫人最後一面都見不着嗎?想想去世的老爺和大公子……”陳七想引起牧司默的愧疚。
顧喜兒把喜帕掀開一角,對陳七露齒一笑。“我最讨厭別人聽不懂人話,既然你不當人想當畜牲,那我就成全你!大哥二哥,帶着大舅舅的一班衙役把人綁出去,敢反抗就廢了它,就是胯下那二兩肉。”
“你敢?”陳七心慌的兩腿夾緊。
雖然他小有身手,可雙拳難敵四手,幾十人圍上來他也莫可奈何,何況又不能真的跟衙門的人動手,他是守衛疆土的将士,不是土匪山賊。
“怎麽不敢,敢壞我妹妹的好事,我就敢讓你缺胳膊斷腿。”顧孟槐正想大展身手,找人練練拳腳功夫,他甩着胳膊,扳扳十指關節,一副要讓陳七直接進宮當太監的模樣。
“大哥,妹妹說的是第三條腿,你別弄錯地方,膀下三寸。”火上加油的顧孟泰盯着陳七的下身。
陳七被盯得冷汗直流,很沒用的轉身就跑。“你們還來真的呀!我、我可是五品官,你們敢動我一根汗毛,就要有把牢房坐穿的打算。”
“我妹婿姓牧。”腦子十分靈光的顧孟泰只說一句。
姓牧了不起呀……好像真的很了不起。
嗚,太壞了,竟然拿将軍壓他!
遇到腹黑的顧孟泰,嘴皮子不利索的陳七滿腹委屈,虎落平陽被犬欺,被一群再普通不過的衙役趕着走。
五百名黑甲軍在場又如何,沒有牧司默的號令他們也不敢動,就算陳七被活活打死了,他們也只能眼睜睜看着,這便是紀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