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權限争奪
權限争奪
芳汀在車廂中睡了一整晚,堅硬的座位并不舒适,醒來時她覺得脖頸僵硬,枕在身側的手臂酸痛得難以舉起。
但她很快就消化了這份不适,滿心的期待和愉悅占滿了她的身心。
坐在她對面座位的青年羞澀地向芳汀搭話,“坐蒸汽車的感覺很新奇,對吧?你聽那嗚嗚的鳴叫聲。”
芳汀沒有搭理他,她不再像以前那般,能輕易接收和消納來自異性的好意了。
首次乘坐蒸汽車的芳汀,在昨日黃昏上車時,确實曾感受過一段時間的新奇。
但車廂的劇烈震動,汽笛的尖銳鳴叫,令她很快就撫住了自己的小腹,擔憂其中的小生命受到驚吓和傷害。
直到夜間,這可憐的姑娘才漸漸适應過來,并開始感受到車廂的搖晃韻律中,自有一番樂趣。
在這置身搖籃的感覺中,芳汀整晚都睡得很香。自進入孕期後,她已很久沒睡得這樣沉了。
慵懶而遲鈍、平穩而寧和。
感激神明賜我一夜好夢。她合十心想。
但天亮後,車頭那大團的白霧緩緩飄過來,形狀像是咆哮的巨獸般在變化聚散,仍讓芳汀感到害怕。
對面的青年滿臉贊美的神色,開始向匠神禱告。
芳汀默默垂下了雙眼。
作為曾經的豐饒女神信徒,芳汀喜愛田野,對匠神協會裏搗鼓出來的,這些多少有點可怖吓人的機械,敬謝不敏。
但此刻的她歸心似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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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對她伸出了接納雙手的神明,溫柔博愛,其使者也告訴她,不用因對神的敬愛,去刻意回避、遠離任何其他教派的益處。
“接納的勇氣,與拒絕的勇氣,同等重要。”白發小女孩模樣的神使,這樣祝福着她,“願你在斷去舊緣後,能重獲新生。”
正是這句話,令她選擇了嘗試乘坐蒸汽車這樣的新鮮事物,并且在與神使分離後的第二天清晨,走完了馬車需要三天的路程,接近了自己的家鄉。
車窗外飛馳過秋季裏金黃的田野,捎來了小康郡的風信。
熟悉的氣息,将芳汀那深睡帶來的困倦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隐隐的喜悅、激動和忐忑。
車到站了。直到踏上小康郡的土地,芳汀仍不敢置信,自己竟然這麽快就抵達了家鄉。
晨風中,金色短發的青年女性閉上雙眼,開始獻上祈禱。
溫和仁愛的神明啊,您仍在注視着我嗎?
我已順利地回返家鄉,感謝您的照拂和護佑。願您榮光不朽。願您的使者安康順遂。
古董鐘表鋪三樓的庫房裏,房門敞開着,主人已經沒有心力記得去掩門。
老商人庫克站在貨架邊慌亂地翻找他囤積的藥水。
他新收下的那個看店的學徒,被安放在庫房邊的地板上,緊閉着雙眼,呼吸急促。
歐也妮的身軀上,小臂的傷口已經被包紮好了。額頭上剛剛莫名顯現出來的淤青痕跡被塗抹了藥膏。
一個被匆忙安置好的持續治愈法陣,正在運轉着,源源不斷地向沉睡中的少女供給生機。
歐也妮的身側,散落着幾支被灌空的補靈藥水的藥瓶。
但這還不夠。
老庫克的心沉沉地往下墜去。
那個法陣被啓動了。
他一直封存在庫房中的那個危險的法陣,竟然在沒有被獻祭,沒有輸入法力的情況下,自行啓動了。
老庫克的法師視野裏,能看見法陣上漆黑的神光缭繞,強行牽扯着歐也妮的身體。
他不知道那到底是神光還是詛咒。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那不是二級法師的精神,能夠承受得起的劑量。
老庫克的手指一頓,他終于在藥箱底部找着了。
在各類教派內部被管控着,泛信者極難獲得的,能提高精神承受力的注靈劑。
只剩下七支了。
按照經驗,二級法師最多也只能一次服用三支。
但老庫克轉臉再看了眼歐也妮。歐也妮的身軀明顯已處于高熱狀态,她的額頭上正在不斷冒出汗水。
老庫克咬了咬牙,先将所有的藥水,都拿了出來。
監測法術顯示,剛剛灌藥水幫歐也妮補充的法力量正在急速下降,仿佛像是在往無底洞裏灌水。
但是還得繼續。
老庫克拖過來一箱補靈藥水的存貨。
将法力維持在一定的程度,能有效地緩解外來神力入侵身體時,對身體和精神造成的負擔。
老庫克毫不猶豫地再擰開了一瓶藥水。
【不可能,為什麽妳還留有法力?】
夢境中的庫房裏,法陣上的黑影驚怒交加。
“這需要一些計算,和直覺,讓我能恰到好處地拖延時間。”
歐也妮的目光落在光幕上,芳汀的名字始終向她傳遞着愉悅和激動的情緒。
今早醒來,第一次碰觸到芳汀情緒的瞬間,歐也妮就覺察到這是個機會。
為了不讓讀心的敵人察覺自己的後手,她刻意不去關注芳汀的遭遇,不去思考列車的時刻表。
歐也妮讓潛意識去計算,跟随着直覺來拖延時間。
而在這魚死網破之際,事情的發展,沒有辜負她的期待。
——當那些愉悅激動的情緒,推動到頂點時,芳汀的心願碎裂了。
“以及,”歐也妮繼續着話語,她的唇角微微揚起,“一點好運。”
“芳汀渴望在神明的注視下,順利回返家鄉。”
這行文字散成飛飛揚揚的光點,然後有條不紊地沒入歐也妮的身體。
之後,新的願望開始呈現。
“芳汀希望得到神明的護佑,平安誕下孩子。”
祝你歸鄉快樂,芳汀。
歐也妮在心底低語。
她将剛剛獲得的法力灌入了身下的法陣。
【就算妳回滿了法力,以妳二級法師的微小力量,也根本不可能完全啓動吾!】
歐也妮充耳不聞。
這次倒是個驗證想法的好時機。
每回替別人達成心願,歐也妮都會回滿所有的法力。
究竟是一個心願,剛剛好是為歐也妮量身定做的一管藍?還是說遠遠超出了歐也妮的法力上限,卻無法被歐也妮吸收呢?
毫無疑問是後者。
歐也妮的法力量在急速地被法陣抽走,而光點緩慢卻可靠地,仍在持續将力量灌入歐也妮的體內,再流入法陣中間。
歐也妮的身體,就像是一個盛不住水的漏壺,但是,水流始終在涓涓地流動。
“偉大的時間與夢境之主,”歐也妮喃喃念道,“我向沉眠中的您致以敬意,并向您進獻薄禮。”
“您那位漆黑的仆人,願意為您鞠躬盡瘁,祂将回歸您的懷抱、與您融為一體視為最高的榮耀。”
“我将為之貢獻我微薄的法力,送他前往您的夢境,願他的神源和能量,能為您的夢境增加更為斑斓的色彩,令您在繼續深眠中獲得更多的趣味。”
“偉大的時間與夢境之主,請響應我的請求,收下我的賀禮,然後繼續安享您的深眠。”
她的法力,在法陣上順着陣紋蜿蜒流動,散發出微光。
這是法陣正在被逐漸喚醒、啓動的跡象。
【吾神……吾神!不要回應祂的祈禱!】
人形的黑暗忽然拆解散落,化為黴菌般的黑色光團,融入法陣之中。
黑色的光團順着陣紋流動,試圖用另一種方式啓動自身。
【從沉睡中醒來吧,偉大的吾神!我向您敬奉這位初生的神明!】
【請點燃祂的神源,照亮您歸來此世的路徑,不要再獨自沉淪在黑色與恐怖之中。】
【醒來吧,吾神!請看一眼您忠誠的分靈,請再度歸來這片大地。
【醒來吧!您的信衆将再度傳播您的威光,你将為整個世界打撈起希望和黎明。】
兩種來源不同的力量,同時在這個法陣中流淌着,争奪着對法陣的控制權。
如果要比喻的話,歐也妮是外接電源,■■是法陣自帶的幹電池。但他們的能量被串聯起來,在同一條複雜的電路中回蕩穿流。
令法陣被更快地激發出力量。
歐也妮的呼吸急促。
這個法陣內,已被灌入了歐也妮難以計算的法力量。
歐也妮一直懷疑自己當初并未完全啓動那個光幕魔法。
當時她分給那個法陣的法力量太少了,加起來撐死也不過一個二級法術的量。
現在對比就更明顯了。
當初的自己簡直是在用螺絲刀撬整棟房子。
就效果來看,那個法陣在被歐也妮用微量法力激發時,可能還反哺了一些幹電池內儲存的能源,來補貼構建歐也妮眼前這個光幕的能量。
但那個法陣如今已完全銷毀了,不管有什麽後續效果,都死無對證。
或許正得益于歐也妮的法力低微,那個法陣在低電量下運作,又受到了女神教會的場所庇護,才沒有再召喚出像■■這樣難纏的神明分靈出來。
讓歐也妮趁機撿到了便宜。
光點已經全部泯滅消失了。
歐也妮的法力在理論上已經耗盡。
但是她仍能感覺到,身體的內部,時不時會湧出小股的力量。
是老庫克。歐也妮毫不費力就想到了原因。
除了計算,直覺和好運,她所擁有的,還有來自他人的善意和信賴。
——她絕不能在這裏賭輸!
【妳以為,妳真的能從一位分靈那裏,奪走祂對自身的掌控權?】
沉默已久的■■,終于又開啓了對談。
【感謝妳提供的能源,現在,将舵盤交回給我吧,弱小的新神。】
黑暗忽然從法陣中沖出,侵染了歐也妮的身體。
龐大繁冗、無可名狀的信息流,湧入了歐也妮的識海,瞬間幾乎将歐也妮的大腦撐裂,攪拌着她的意識。
“你以為,我沒考慮過這點嗎?”歐也妮艱難地從嘴角擠出了破碎的句子,“你以為,我說的賭博,指的是什麽?”
她打一開始就知道,一定會面臨這樣的考驗。
畢竟現在的情況,相當于普通用戶要從管理員用戶的手中搶權限。怎麽樣都得事先做好,會被管理員動用權限踢出系統的心理準備。
真正的管理員并不是■■,而是祂的主神時間與夢境之主。
主神已陷入了沉眠,他或許會在無意識中,用機械的判斷方式來裁定結果,這是歐也妮敢開展這場賭博的先決條件。
法陣的本質是神明賜給人類,用于管理人間的機械。
哪怕是高權限的分靈,也要負擔起溝通人類和神明的基本職責,這是最底層的功能邏輯。
如何取得更高的人類用戶權限?歐也妮在摸索。
她被綁在椅子上時,沒有無謀地,像使用wifi那樣直接用法力短程連接法陣,而是拖延時間,尋找着機會,等到與法陣本體構成了直接身體接觸後,才開始輸入法力。
她甚至還在法陣上塗抹了自己的血液。
而這種分靈對精神大腦的侵入式攻擊,歐也妮也早有預料。
畢竟,這都是她第三次遭受同樣的攻擊了。
從神見禮,到啓動光幕法術,再到如今,她的忍耐程度也越來越高。
她咬牙堅持着,想要将■■驅逐出腦外。
注靈劑的效果,為她的精神帶來了一陣緩沖。
是老庫克。
歐也妮在痛苦中,緩緩地翹了嘴角。
堅持到最後,絕不能輸!
歐也妮:有氪金大佬為我撐腰,我再也不是昨天的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