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冒充神明
冒充神明
“端好你的蛋糕,歐也妮。”
面包店的老板娘,貝克大嬸熱情地将盤子遞給歐也妮,“哦,我差點忘了。”
她轉過自己圓胖的身軀,從櫃臺下拿出一袋小餅幹,“把這個也帶上,我特意給你留的。”
“這怎麽好意思……”家教良好的小姑娘露出了猶豫的神色,但眼神裏難掩渴望。
這表現令貝克大嬸舒心地笑了,她硬将餅幹塞到歐也妮手上,“拿着吧,我又改過配方了,絕對比上次還好吃。”
“那就多謝了。”小姑娘回報以燦爛的笑容,讓貝克大嬸心花怒放。
歐也妮端着蛋糕,揣着餅幹快樂地離開了街角面包店。
她很喜歡這裏的老板娘,不僅因為對方持之以恒地用簡單心願幫自己提供法力,或是經常送自己免費的小餅幹,而是喜歡對方的性格和人生态度。
如果不是具備這樣的簡單純粹的天性,貝克大嬸就不會一遍遍地在光幕上投射出同樣的心願。
“貝克希望給丈夫和兒子做出更好吃的食物。”
簡直就像是網絡游戲裏定期派發周常任務的NPC。
只要用不會引發懷疑的巧妙方式,向貝克大嬸上交不同的食譜,歐也妮就能給自己定期補充法力。
完全是靠這位貝克大嬸的傾力支持,歐也妮才熬過了之前在鐘表鋪裏,不能向老庫克申請報銷補靈藥水的那段艱難時光。
因為昨天意外在芳汀那裏補滿了法力,所以今天歐也妮來買甜點時,沒有帶上之前特意準備好的那道配方。
她在剛進入面包店時,被貝克大嬸習以為常地抱了個滿懷。之後挑選面包時,歐也妮有意識地避開了和對方的身體接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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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回鐘表行的路上,手托蛋糕的歐也妮刻意放慢了腳步。
快半個小時了。
歐也妮擡眼盯着光幕。
“貝克希望給丈夫和兒子做出更好吃的食物。”
貝克大嬸的名字并沒有高亮,和芳汀的名字并在一起,差異明顯。
然後,這道心願慢慢變黯淡,最終消失不見。
芳汀的名字仍存留于此。
歐也妮現在用精神去觸碰光幕上的名字的話,還能感覺到,自己與芳汀的聯系仍隐隐存在着。
不是光幕法術的效果發生了本質性變化,而是芳汀和其他對象,被光幕法術判定為不同的類別。
為什麽?
是因為她期望獲得神明的注視,所以保留了願望?
芳汀本身沒什麽特別之處。
年輕女性,曾經的女神信徒。她和教會隐秘學院中的校醫蘇珊,沒有太大區別。
歐也妮記得很清楚,在她的第二個心願呈現之前,光幕上名字的顯示方式已經發生了變化,令歐也妮能隐約察覺對面的情緒。
換句話說,那時她已經被“注視”了。
姓名忽然被高亮,是在芳汀達成第一個心願時發生的。
那一瞬的轉變,才是影響到光幕機制的關鍵,才為她實現“被神明注視”的第二個心願,創造了條件。
是芳汀的第一個願望涉及要生命危險,更為重要,才在實現願望之時賦予了歐也妮更多權限?
不,願望就是願望。
願望的緊迫性和實現難度與命運息息相關,但生活幸福安逸的人也會由衷為實現願望而高興。
歐也妮認為,對個人來說,發自真心的願望,沒有高下之分。
是實現願望的方式有區別嗎?
指向性不同。歐也妮心想。
為了規避隐秘法則,歐也妮當時誤導了芳汀,令芳汀将信任和感激,明确地指向了某位并不存在的神明。
而歐也妮扮演着那位神明的使者,得到了芳汀全身心的信任。
在對待其他人的願望時,歐也妮為了隐藏自己的特別,刻意淡化了自身的存在感。
彼得法師和貝克大嬸,可以感激歐也妮的順從,但也可以将心願的達成,歸結于自身的幸運。
名字高亮的一個條件,可能是需要對歐也妮本人,而非外物,寄托全部的感恩和信任。
歐也妮猜測着,她想起了昨天達成芳汀心願時,那些了無遺漏,全部化作了自身能量的光點。
而在彼得法師和貝克大嬸實現願望時,那些光點許多都逸散到空氣中,即使歐也妮試圖去觸碰,也會像泡影一樣破碎散失。
另一個可能的條件,則是讓對方将自己當做神明來寄托信仰。
向神明祈禱,然後獲得回應,被神明投以注視。這很像是構築這個世界的常識規則。
歐也妮想要進一步挖掘這個神秘的光幕法術的潛力。
獲取更多的高亮名字,很自然成為她的下一步計劃。
她暫時還無法判斷出讓姓名高亮的條件,目前僅能做出上述兩個推測。
如果條件僅是前者,以後幫人達成心願時,還得自吹自擂去騙好感,但不必去做挖神明牆角這樣危險的舉動。
如果條件僅是後者,就必須裝神弄鬼,但廣撒網即可,實現願望這種事嘛,功成不必在我。
如果兩者皆有……
那就只能兢兢業業,毫不懈怠地繼續推廣“芳汀模式”了。
第一個條件是否為充分必要條件,這倒挺好驗證。
下次完成貝克大嬸發布的周常任務時,多标榜下自己在任務中發揮的重要作用即可。
如果不是歐也妮還處于法力充足狀态,不想浪費獎勵,她這會兒就已經驗證完畢了。
心急吃不了熱豆腐,研究重要,但省錢也很重要。
歐也妮如此安撫着自己的求知欲。
她捧着造型漂亮的糖霜蛋糕,加快了回鐘表行的腳步。在經過首飾鋪的時候,歐也妮若有所感,側頭看了一眼。
正好看見拎着行李箱從首飾鋪中走出來的芳汀。
依舊是寬松的裙擺,但是金色的長發被剪去了,整齊的短發貼在芳汀的耳後。
她新打的耳洞有點紅腫,但耳垂上空無一物。
“……是您!”芳汀發出小聲的驚呼。
歐也妮不得不停下腳步。
“我想起來了,我昨天就在這裏遇見過您。”芳汀的精神不再像昨天那般恍惚了,她盯着歐也妮,“您差點摔了一跤,我沒扶住。”
沒什麽好否認的。歐也妮點頭,“是的。”
“您……”芳汀及時收回了問句,垂下眼,“唉,我真不知道該如何答謝您。”
“你不需要答謝我。”歐也妮扮演合格的神使,“只需要将主的愛銘記于心。”
“我會的。”芳汀立刻答道。
芳汀期期艾艾想要說話,又不敢再開口。
歐也妮只好主動發問,“你近況如何?”
“很好,”芳汀慌慌張張地交待,“我昨晚回去,那對夫婦還不知道我想離開。
“他們以為我只是生病了心情不好,”提到生病兩個字時,她的面色變得複雜微妙,很明顯史密斯夫婦對自己有孕的事情早已心照不宣。“他們給了我零用,讓我多出來走走路散心。”
“我昨晚半夜起來,收拾了行李,偷偷丢到窗下,今早的時候借口散步出來……
“我剛剛剪了頭發,我再也不回去那裏啦。”她帶着解脫的語氣,如此說道。
“我原本想要将,孩子已經和他們切斷了緣分的事情,告訴他們……”
但是,又非常害怕史密斯夫婦的反應,若對方過激時動起手來,她作為孕婦,毫無招架之力。
芳汀隐去了這些現實的恐懼,只說起另一個崇高的理由,“但我不知道,祂是否期望,讓我宣揚祂的名。”
“你做得很好。”歐也妮鼓勵她。
解除了心理束縛後的芳汀,自己就将事情處理得很妥當,只要那對人渣夫婦肯接受人財兩空的事實,不跟到芳汀的家鄉去窮追不舍,歐也妮就不需要再費力動手了。
面對芳汀的提問,歐也妮也給出答案。
“神/的/名字,只需要傳頌給那些,深陷苦難之中,渴望得到解救之人。”
春天播種一個信徒,秋天收獲一條任務鏈。
這是歐也妮對芳汀寄托的期望。
而芳汀則深受感動。
這是何等高潔仁愛的神明啊。芳汀心想,她滿懷敬意地說道,“我有東西想要獻給神明。”
手捧蛋糕的歐也妮,看芳汀跪到地上打開自己的行李箱,從中取出一捧金色的長發。
芳汀輕輕撫過自己今早時下定決心剪去的長發,低聲說道,“在我的家鄉,只有得到父母的允許,才能修剪自己的頭發。
“但是,今早離開史密斯家的時候,我忽然想到,您說過,我只屬于我自己……”
她有點緊張地擡眼,“這樣做不會冒犯到那位神明吧?”
“不會。”歐也妮簡短地回答。
“那就好。”芳汀松了口氣,“在我的家鄉,神父會将大家的落發獻祭給豐饒女神。我想,或許這是神明也會喜歡的禮物。”
“回到家鄉後,我要生下這個孩子,并獨自撫養他長大,為此,我必須節儉度日。”
她不自覺地摸了摸自己空蕩蕩的耳垂,她昨日買下的耳環,已經退回給了首飾鋪。
“我如今,已沒有別的事物可以獻給神明了,我能想到的只有這個。”
她雙手捧起自己的長發,誠懇地說道,“希望這不是一份失禮的禮物。”
“……不是。”歐也妮答道。
頭發,在神秘界的施法過程中,确實是受到豐饒女神喜愛的祭品材料。
但是,在歐也妮生長的那個村莊裏,鄉村教會的科恩神父從不曾以任何名義收集過信衆的頭發。
歐也妮在對普通民衆公開的教會卷籍中也未曾見過相關的記載。
要麽是芳汀故鄉的民情風俗特殊,要麽,就是……她家鄉教會的神職人員中有施法者。
這個猜測令歐也妮心中升起了隐隐的不安。她讓自己記住這一點,并保持對芳汀家鄉的關注。
“那就,請您将這捧長發,代為獻祭給偉大崇高的神明,這是我一片微薄的心意。”
芳汀低下頭,獻上這份對她來說極為珍貴的禮物。
歐也妮看看自己手中仍捧着的蛋糕,她彎下腰小心翼翼地将裝有蛋糕的盤子放到地上,然後才起身,用雙手鄭重地接過芳汀的禮物。
“祂不求回報。”歐也妮再次說道。
“但你的誠意,我會代為轉達。”
芳汀露出了喜悅的笑容。
歐也妮在內心嘆口氣,她取出自己兜中的那袋小餅幹,握住芳汀的手,塞給對方。
“這是我個人給你的回禮,回家鄉的路程很遙遠,請在路上用它解乏。”
“我的名字是歐也妮·格蘭傑,暫時居住在紅松林街11號。
“神明不會坐視良善者陷入困境,如果你在家鄉遇到任何困難,”無論是人渣夫婦來死纏亂打,還是鄉村教會中隐藏着什麽麻煩,“請務必給我寫信。”
因她的話語,芳汀的眼中再次亮起了喜悅的光芒。
歐也妮微笑着,像昨天一樣,親昵用額頭抵上對方的額頭。
“注意安全,多多保重,”她淘氣地笑起來,“我親愛的媽媽。”
歐也妮回到鐘表行後,懷着愉悅的心情,先泡了壺好茶,然後将蛋糕切好。
這裏的奶油制品非常原始。因為路上耽擱得久了,蛋糕的造型有點軟塌,歐也妮拿着勺子輕輕按壓,重新修飾了一下蛋糕上的裱花。
在這個異世界,雖然有神明的力量在暗中維持農業的繁榮,但反季水果和水果保鮮之類,需要靠法術實現的技術,對普通平民的生活來說還是奢求。
草莓奶油蛋糕什麽的,貧窮的歐也妮如今想都不敢想。
但她還是盡己所能的,削了幾小片應季的蘋果,在分好的蛋糕塊上,增加了小兔子造型的水果裝飾。
大功告成後,她才将茶點擺好盤,托着托盤去找老商人庫克。
“今天怎麽突然獻殷勤?”老庫克的第一反應居然是質疑,“我可不吃這套。”
歐也妮讨好地給老庫克倒茶。
她才不會直白地說是為了表達這段時間的感激之情。
最近,她和老庫克的互動一直維持在一個微妙的針鋒相對又暗藏善意的友好氛圍中。歐也妮态度自如地回嘴,“當然是用來向您請教事情的賄賂啊。”
“嘁,我就說。”老庫克拿叉子戳了戳蛋糕上的蘋果兔子,“說吧,想打聽點什麽?”
“唔,關于如何更好地扮演泛信者?”歐也妮想了想聊天主題,“對了,泛信者中會流傳很多不同神明的轶事吧?
“那您有沒有聽說過,存在着幫人斬斷惡緣的神明?”
老商人庫克很認真地想了想,才搖頭道,“從沒聽說過。”他疑惑地望着歐也妮,“你從哪裏聽來這麽奇怪的傳聞?”
“不,只是我自己的異想天開而已。”歐也妮笑着說道。
“果然不存在啊。”她輕巧而快速地結束了這個話題。
不存在就好,歐也妮很怕自己的信口雌黃,會錯誤地喚醒什麽其他的神明。
“那您再和我說說,關于泛信者的生活,都有哪些要注意的常識吧。”她改口請求道,“我很需要這方面的知識。”
在老庫克開口暢談前,歐也妮忽然想起來,斬斷緣分的神明,她在上輩子裏,倒是聽說過一個。
她曾玩過的一個恐怖游戲裏,有一個虛構的鬼怪,會在人因孽緣所苦,發出呼救時,前來剪斷緣分。
歐也妮想,下次冒充神使的時候,可以再豐富下神明的人設,或許可以取個正式的名字。
在有神明的世界裏冒充神明,這樣危險的事情,居然還會有下次。
歐也妮為自己冒出這樣的想法,頗有些感慨,卻并不驚訝。
是他們的教義,先冒犯到我的。歐也妮理直氣壯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