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啓程
啓程
在校門口處，歐也妮意外看見了一駕馬車，以及站立在馬車前，明顯是在等候着自己的管家維克多。
歐也妮還以為自己不會再看見任何與格蘭傑家族有關的人了。看來她還是小瞧了這個世界用來維持規則秩序的運作制度。
畢竟……這個世界可是存在着不需要擔保人的巨大債款哦。歐也妮在心中腹诽，格蘭傑家族剩下的紙架子，居然沒有風一吹就散，還留了點最後的體面，簡直令人震驚。
歐也妮拎着行李箱走過去，問，“你什麽時候過來的？”
管家維克托恭敬地回答，“我今早八點鐘就過來這邊候着您了，小姐。”
“校方通知你的？”
“是。”
早上八點那會，歐也妮還賴在學校醫務室裏，纏着校醫蘇珊賣萌并讨價還價呢。
校方下發最新版的退學通知，和通知格蘭傑家族的管家，應該是同步去做的。也就是說，給了歐也妮·格蘭傑下午17:00前即可的寬容時限，然後讓格蘭傑家的管家候在校門口處從早到晚地傻等。
完美體現了封建社會不将下等人當人看的優良素養。
但是……
幹得好，維恩主任！歐也妮在心中為其握拳。
她對吃裏扒外、見風使舵的管家維克托可生不起半點同情心。這家夥可是跟着道林·格蘭傑的屁股跑，對格蘭傑家族最後的遺孤也落井下石的混球。
“外面風大，請先上車，小姐。”管家維克托向歐也妮伸出手掌，想要接過她的行李箱。
歐也妮當做沒看見，她謹慎地問道，“你來接我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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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知道道林·格蘭傑對自己是個什麽安排？她可不希望自己上了馬車，然後被一路送到如狼似虎的債主中間，陷入脫身不得的糟糕境地。
管家維克托以為她在問格蘭傑家族生活的莊園。他答道，“根據道格拉斯老爺的遺囑，格蘭傑莊園已經被劃歸到您的長輩，威廉伯祖的名下，但他拒絕接納您，小姐，您回不了那兒了。”
威廉伯祖。歐也妮記下這門新出現的親戚。毫無疑問，這人是道林·格蘭傑的同謀。
格蘭傑家族到底有多少個像這樣，和自己的父親道格拉斯·格蘭傑斷絕了關系的近親遠親啊？歐也妮陷入了深深的困惑，并自以為終于明白了，為何自己在格蘭傑莊園中不曾見過格蘭傑家族的族譜。
道格拉斯·格蘭傑，這完全是混成了一族之恥啊。
管家維克托誤解了歐也妮的沉默，他繼續解釋道，“按照您之前的委托，豐饒教會財務機構在這個禮拜內，已經主持了對格蘭傑家族的全部剩餘資産的拍賣處置，所得用于償還部分債務。”
這就是公設機構的效率嗎？服了服了。
歐也妮面無表情地為財務機構點贊，聽管家維克托繼續往下說。
“格蘭傑家族的其餘房産和土地均已售出，只剩下黑森林附近的一小塊荒地，由于貧瘠和不宜居住，無法處理出手。財務機構評估認為，那塊荒地不具備任何價值。
“尊貴的道林先生，寬仁為懷，同意您繼續居住在那裏。
“但是，”管家維克托轉達了來自叔叔的提醒，“如果哪天那塊荒地被發掘出了新的價值，財務機構會立刻收回那塊土地。”
歐也妮點點頭，示意自己懂了。
她走不了搞土地開發和基建流的套路了。
在不給人留活路的這條道路上，他們真的是不遺餘力。
“所以你現在是要送我去那塊荒地？”歐也妮擡眼問道，“格蘭傑家族已經破産了吧，我支付不起你的薪水了。”
她立刻意識到自己的不嚴謹，照自己的遭遇來看，這個世界上可不存在破産這麽人性化的制度。她剛剛用的詞，按這個世界的語義來理解，只是在形容一種窮困潦倒、無力償還債務的狀況。
管家維克托也是這麽理解的，他報出了具體的數字。“格蘭傑家族現在的負債額是，四千一百三十二萬九千五百四十四單，三百二十三铢。”
流暢報出來的一長串數字體現了他仍在恪守作為格蘭傑家族管家的職責。
而全部身家只有十八單的歐也妮的內心毫無波瀾。這個數字巨大得失去了意義。她計較自己手帕價值12铢時，心态都比現在要認真。
“事實上，您的威廉伯祖接手格蘭傑家族的舊莊園時，已經将舊有的家仆都遣散了，我本人也在其列。
管家維克托說道，“但我與道格拉斯老爺在過去簽訂的合約還未履行完成，在您安頓下來前，我有義務再送您最後一程，小姐。”
他懇求道，“外面冷，我們上車再說吧，小姐。”
歐也妮看了他一眼，終于遞出自己的手。
管家維克托松口氣，托住歐也妮的手，将她送上了馬車。
車廂內部很簡陋，歐也妮能辨認出，這應該是管家維克托臨時雇傭來的車輛和車夫。看來格蘭傑家族的賬面上确實沒剩下什麽資産了。
希望待會不要讓我買單。
作為主家的歐也妮在心底暗嘆了口氣。
她擡眼看向光幕，剛剛碰到管家的手時，新的字幕已經亮起。
“維克托希望趕緊與格蘭傑這個邪門的家族斷絕關系。”
真不愧是人憎狗厭的格蘭傑。道格拉斯·格蘭傑精神不朽、餘澤長存。歐也妮在心中感慨。
管家維克托壓低身體也坐進馬車來，擡手施放了一個方便密談的隔音法術。
這些可惡的女神信徒，連管家揮霍起法力來都比我敗家。歐也妮默默心想。
她看着管家維克托從随身的包中掏出一疊文件，在膝蓋上鋪開。
是格蘭傑家族的債權債務确認書。
歐也妮快速掃了一眼，就立刻辨認出來。
“道林先生讓我将這些帶過來，囑咐您記得簽字。”管家維克托恭敬地說道。
這才是所謂的最後一程吧？歐也妮心想，但她沒有将譏諷的話語說出來。管家維克托不是關鍵性人物，而且弱者的諷刺和質疑沒有力量。
她沉默地掏出墨水筆，翻過厚厚的文件，逐頁簽字畫押。
反抗沒有意義，不簽完這些字據，她走不了的。減少與財務機構的糾纏，盡快淡出他們的視野，歐也妮才有發展的餘地。
見到歐也妮如此配合，管家維克托的面色緩和下來。
他再三确認過歐也妮的簽署無誤，才仔細地将這些文件折疊起來，收回到皮包中。
然後跳下馬車，走出被隔音法術籠罩的車廂範圍，下令車夫啓程出發。
“等等，”歐也妮從車窗中探出頭，好讓自己的聲音傳出去，“先送我去紅松林街一趟。”
管家維克托猶豫了一下，才在歐也妮堅定瞪視他的目光中，如此向車夫交待。等車夫确認并點頭後，他才重新登上車來。
不等管家維克托詢問，歐也妮直截了當地對他下指示，“将我送到紅松林街，然後把黑森林那塊荒地的資料交給我。之後，你就可以離開了。
“無論你和我父親當初簽署了怎樣的服務協議，現在，我作為格蘭傑家族的新任家主，”歐也妮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頓地說道，“向你提出，解除那份協議對你的任何約束。”又問道，“你有任何疑義或異議嗎？”
維克托被她的目光壓得整個人都變笨重了，他深深吸氣，然後緩慢搖頭，“沒有。”
“那麽，你自由了。”歐也妮點點頭，以對小女孩來說太過老氣的語調宣布。
維克托笑不出聲，他有些神經質地摩挲着自己的衣角，又有些難以置信地問，“您不需要我繼續為您服務了嗎，小姐？”
我不需要這麽敗家的管家。歐也妮絕情地心想。而且，究竟是為我服務還是為我叔叔道林·格蘭傑服務，都說不好呢。
“我知道您心中對我的表現有諸多不滿，但……”維克托遲疑地開口，又立刻閉嘴，截停了話題。
許久後他嘆了口氣，說道，“我以為您對我的态度會更惡劣些。”這句話說出口後，他整個人都放松了不少。
我沒有虐待他人的愛好，不需要留個沙袋在身邊出氣洩憤。更不需要随身帶個道林·格蘭傑叔叔的眼線。
要是這個沙袋兼眼線還會自己替我花錢，那我就更要不起了。
歐也妮在心底回答，但她沒有開口。
沉默也是一種态度。
于是維克托也不敢再說話。他的視線一直盯着馬車內的地面。随着車行的颠簸，兩人沉默地晃動着身體。
射入車廂中的光線逐漸變得昏黃黯淡。歐也妮有點憂心地看着窗外，擔心等自己趕到紅松林街11號時，維恩主任所說的那家商鋪已經關門了。
馬車終于停下了。
車夫轉頭有向他們說些什麽，但是隔音法術阻斷了話語的傳播。
歐也妮望着車窗外蒼翠的行道樹，心想應該是已經抵達紅松林街了。
維托克低頭從包中抽出一張白紙，将黑森林那塊荒地的地址和信息抄寫給了她。“地契還扣押在財務機構。”他簡短地說明。
歐也妮點點頭表示了解，然後她拎起行李，無視了欲言又止的維克托，就要下車。
維克托迅速地先跳下車去，伸手扶住了她，讓她穩穩地從車上落下來。
是道別的時候了。
歐也妮看了眼光幕上還亮着的文字。心願沒有完成。她毫不意外。
道林·格蘭傑，威廉伯祖，還有其他出身自格蘭傑家族的人，仍牽着維克托管家的這條線。
“你打算去哪？”歐也妮問道。
維克托确實早有打算，他坦白回答，“回我自己家。我還算有些積蓄，家中也有田産。”
“那，祝你一切順利。”歐也妮拍拍他的手，轉身離開。
維克托在她身後說，“小姐，您的性格和道格拉斯老爺完全不一樣。”雖有些遲疑，但他還是慢慢說完了最後一句，“格蘭傑家族是受詛咒的家族，希望您身上，不會再上演相同的悲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