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章
第 2 章
陳伊回到工位上坐好，東摸摸西翻翻，專心磨洋工。
幾分鐘後，楊玗琪從辦公室裏出來，走到感應門那，又退了回來。
她敲敲隔板，低聲說：“你進來一下，五垌那邊的事，還有要交代的。”
“哦。”
陳伊起身，跟了上去。
楊玗琪先坐下，看着門口，淡淡地提醒：“把門關一下。”
陳伊的腦子早天馬行空地想到了某個電影情節，機械地轉身去關門。她仔細回憶着桌面上的布置——我搶先拿到美工刀的幾率，究竟有多大？
楊玗琪不知道她有那麽多戲，正心情複雜地看着下屬的窈窕身影，花開得正好的年紀，又有拍馬都追不上的先天優勢，羨慕嫉妒也沒用。她忍不住籲了一口氣，陳伊一轉身，她就微微垂頭，盯着褲子上的一處小褶皺。兩千多塊錢的褲子，也不過如此。
陳伊抓緊這機會，拖動椅子，坐在靠近筆筒的那一側，再此确認了美工刀所在。
很好，是伸手就能抓到的距離。
楊玗琪拉開抽屜，摸到煙，抽了一支遞到嘴邊。點火之前，她皺着眉問陳伊：“你要不要？”
“不。”
楊玗琪眯着眼吸了一口，然後移開手，幹幹脆脆說：“陳伊，我真羨慕你，天生就有一手好牌，是個男人都愛你。真的，沒見到你之前，他們會把我高高捧起，一見了你，就心不在焉，我成了退而求其次的不得已之選，啧，特別沒意思。”
這樣的話，陳伊聽過很多種版本，曾經親如姐妹的學姐也說過，後來漸漸疏遠。這是逃不開的設定，她不在乎這個“前輩”再說一次。
“說明這種男人不行！”她刻板地總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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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玗琪吹出一口煙，嗤笑了一聲，随即又湊到嘴邊，猛吸了一口。她沒打算跟她讨論社會和男人的複雜，剛才那話也不是光為了酸一酸。她轉而說起正事：“五垌那邊，哆樂肯定也會派人去。你看着點，別讓她們搶了先。你有你的優勢，一定要利用起來。”
陳伊向來不懂就問：“我們好好搞打扮的事不就行了，八卦這一塊，跟她們比，沒競争力吧？再說了，這也不歸我們這邊管吶！”
楊玗琪把煙塞到嘴邊，騰出手去找文件，嘴裏含含糊糊說：“陳伊，有點企圖心！你要還想在這行混下去，總要舍得拼才能站穩腳跟。”
她把手裏的報表遞過去，陳伊接過來。滿目數據，看得她頭昏眼花。她不想得罪人，丢掉她最喜愛的工作，只好裝着很認真地勻速“看”下去。
數據看不懂，但排名看懂了。排第一的就是網絡直播，後面的人物她也熟，那是康家明的正牌老婆許偌寧。
在出版社沒被收購前，康家明是老大，許偌寧在家當太太。紙媒沒落，出版社混不下去了，被豔時傳媒收購。康家明從老板變成了打工者，抓緊最後的機會，把老婆也安插了進來。
即便沒看到這報表，陳伊也知道那位有多牛B。隔着六層樓，她還能多次聽到許偌寧的消息，那些戰績，都以億為單位。她在光榮榜上看到過許偌寧的照片，長相有七分，氣質能拿滿分。所以陳伊一直弄不明白：老婆這麽漂亮，這麽優秀，康家明為什麽要不斷偷吃？楊玗琪為什麽要迎難而上，挑個這麽強的對手，争個這麽LOW的男人？
等等，LOW用對了嗎？
她走了神，楊玗琪以為她在深思，壓滅還剩一半的煙，直接總結：“搞時尚？怎麽拼得過魔都那些老牌，她們資源多到你想不出。你也看到了，我們的訂閱率持續下降，這老本吃不下去了，不另尋出路怎麽行？”
她一想起這些壓力就煩躁，拉開抽屜又摸出一支煙。打火機突然向了善，怎麽也不肯幫她點火，擦了幾下都只有火花星子。
她把煙和打火機都甩了出去，正眼看向陳伊，等着她回應。
這些龐大的事業觀，陳伊沒想明白，對她來說，只要能待在她喜歡了十幾年的《微動》就可以了。此刻被上司緊盯，她不可能應承拿美色去換什麽職業資源，幹脆眼珠子一轉，正兒八經道歉：“抱歉，那天我不該那樣說。”
個人做個人的事，楊玗琪要跟已婚男人搞一起，那是她的自由。當事三人都不在意，她一個姓陳的，心裏再不齒這樣的行為，也沒資格管姓楊、姓康的事。
那些情分，不過是她的自以為是，規勸就成了諷刺。
楊玗琪選擇了這條路，早就做好了被人背後指指點點的準備，但被陳伊這個後輩當面那樣說，她心裏确實不舒服。
她垂眸，盯着相框裏那個意氣奮發的楊玗琪，撇嘴冷笑道：“你又沒說錯，道什麽歉？你不會以為我給你加任務，是公報私仇吧？”
“不是。”陳伊很肯定地接了這話，認真地分析，“你是想讓我把林嘉婧擠下去。”
楊玗琪又笑了，這次笑得真心實意的。她點頭，揚着眉說：“那你就好好幹。”
陳伊又很肯定地說：“我覺得你做錯了決定，你要我做雜事，一般都好說，但你讓我幹這種事，我只會被人碾壓。我26了，但這裏……”
她擡手，戳戳腦袋，裝着純潔無瑕的樣子，一本正經地說：“永遠16歲！”
楊玗琪順手拿起手機，作勢要砸她。
陳伊猶豫了半秒，放棄拿美工刀，選擇了奪門而逃。
小榛子最期待的戲，她沒看着，肯定很遺憾。
陳伊出來後，瞎忙了一小會，一瞥見楊玗琪離開，立刻用小作文轉播了全過程。
一毛錢：我感覺吧，這人吶，一旦朝堕落之潭邁出半步，就會整個掉下去。
爬出來的榛子：我擦，平常你是裝傻還是真傻？
一毛錢：我也說不好，可能是信號不穩定？
智商嘛，逼一逼總還是有點的。
爬出來的榛子：【破涕為笑】我太愛你了。啊！我愛你的盛世美顏，也愛你的有趣靈魂。真的，我要是個男的就好了，一定要追到你。
一毛錢：沒戲，我不喜歡腿毛那麽粗的。
爬出來的榛子：我願意為你忍痛割愛，剃掉我珍藏多年的小毛毛！
一毛錢：還會長的，那不行！
爬出來的榛子：嘤嘤嘤，你不愛我，怎麽可以這樣子？我不依，我不依……
一毛錢：小可愛，你的系統可能裝反了。在男人面前李建剛，到我面前小嬌花，兩敗俱傷。
一毛錢：等等，這詞是不是不太對？
爬出來的榛子：管它呢，反正我看懂了。
一毛錢：我也開始愛你了。
爬出來的榛子：那我今晚不爬你家電視機啦。
一毛錢：當初買小了點，你可能會卡住。
爬出來的榛子：【小小中指不成敬意】
陳伊願意為陪伴她成長的雜志當模特，幹攝影，搞後期，甚至做牛做馬，但她不願意去扒拉別人的黑底。楊玗琪強行加給她的任務，她選擇了消極怠工，找小榛子分攤。
梁真希熱愛八卦事業，熱愛陳伊，所以很樂意幫她幹活。她的八卦知識儲備豐富，不用像陳伊一樣，要先費工夫查清緋聞對象老底，才方便大肆評論。關于這些被議論的對象，她比家人還家人，愛好、情史、交際圈，張嘴就能來上一大段，沒一會就把東冧這個過氣小主持的稿子發了回來。
一毛錢：【花式感謝】
爬出來的榛子：她為嘛不交給我來做，我願意啊！真的，不用加錢，我願意加班到天荒地老，奉旨八卦，多體面的活啊！我申請了六次，想調到隔壁去，次次被打回。
一毛錢：所以她還是恨我吧？
爬出來的榛子：你到底說錯了什麽？
一毛錢：我有兩個哥哥，老大，老二，那我叫什麽？
爬出來的榛子：你牛！你說她圖點什麽啊？真要幹這個，為嘛不挑大老板，要選康家明這個廢物。他這幾年都在吃軟飯吧？
其實試過高階版的，只是失敗了而已。康家明拿楊玗琪當退而求其次，他又何嘗不是楊玗琪的B計劃。
陳伊不好說這個秘密，只好轉移話題。
一毛錢：我挺喜歡林嘉婧的，也欣賞許偌寧。這對姐妹，有能力，有修養，就是挑男人的眼光不怎麽好。
爬出來的榛子：對啊，這姑娘敞亮，我不吃醋，賜她個貴妃位。
一毛錢：對了，小王吧暗戀何露茜。
爬出來的榛子：喲西，陳媒婆，你又有新訂單了【吃瓜】
一毛錢：【嘆氣】她有男朋友，就恒興那個鬥雞眼地瓜精。
爬出來的榛子：這麽牛嗎？務必要指給我看，話說，哪有烤紅薯賣啊？想念化工桶的味道了。
一毛錢：現在都是那種好多個老鼠洞一樣的烤爐，玉米紅薯雞蛋都烤。醫院附近都有，明天我給你帶。
爬出來的榛子：別別別，親愛的，我的牛全席呢，敲桌板！
一毛錢：要不，不等人齊了？
爬出來的榛子：把現有的幾個都叫上，能吃多少算多少，吃不完的，我打包，不算浪費吧？
一毛錢：都在這了，我算兩個，你算兩個，沒了。
爬出來的榛子：姐，你這號召力不行啊。
一毛錢：天生沒什麽朋友。【失望】
異性的不能太親近，同性的，交一個散一個，大浪淘沙，就剩了幾個真金朋友。留在東冧，又有閑工夫出來嗨的，暫時沒找着。
爬出來的榛子：要不，叫上我七大姑八大姨？
一毛錢：行！我不允許你不知道牛哞哞有多好吃。
爬出來的榛子：【捂臉】姐，你姓安名利吧？東冧新美食，你還有哪沒指給我？我一個東林人，還不如你數據多。
一毛錢：一定有的，路癡的地圖探索，永不停止。
爬出來的榛子：不争氣的眼淚從嘴角流下來。
工作任務有強大外援，提早完成。
冰箱裏還有昨晚的“先見之明”，陳伊收拾好東西，直奔家門。
A座永遠不缺訪客，她上樓的時候，瘦得豆角似的的老王總正在等電梯。她出來，他進去。
這麽大的年紀，不好好保養身體，沉迷女色，作孽！
不管閑事，不管閑事。
她埋頭走進家門，洗手去廚房拿飯盒加熱。
微波爐還沒叮，手機先響了。
蔡小雨：喝一個？
一毛錢：幾時到的，要接不？
蔡小雨：就到你們那店裏集合，姐給你刷點營業額。趕緊的！
一毛錢：【OK】
反正要出門，這剩飯菜就沒必要吃了，扔垃圾桶裏順路帶下去。
她挎着包，拎着垃圾袋，帶上門，一轉身就見A座門口有個男人在看表。
不是吧，業務暴漲，一天兩個局，還是星期三終于補位了？
這男人腰挺背直，衣服挺括有質感，選衣服這麽有品位的男人，怎麽也會中這種坑？可惜了！
她在心裏嘆了一息，盡量忽視蠢蠢欲動的正義感，撇頭按了電梯鍵。
那男人像是察覺到了她的內心戲，轉過了身。
陳伊順勢悄悄瞥了一眼。好家夥，面部輪廓有棱有角，五官是俊秀款，眉眼沒有很出彩，但鼻子和嘴特別好看，像是建模造出來的。好看又不會太娘，整體氣質看起來就是個特別有文化的人。陳伊已經腦補出他打扮成漢服書生的模樣，儒雅清秀，寧采臣就該是這樣的，才能俘虜女鬼芳心。
棟花應該不會收他的錢吧？這樣的人才品貌，給錢都合适啊！
陳伊心癢癢，但她有自己的底線：堅決不搶別人碗裏的飯！
她惋惜地撇開視線，在心裏催着電梯快點來。大哥，你別勾搭……啊，不是，別看我了，行嗎？
如果告訴他棟花的“男朋友”一大把，你只是星期三，他應該會跟她分手吧？那他就單身了，我就能出手了。
不行不行，那成什麽人了！
說不定他早就知情呢，畢竟看起來很聰明的樣子。她好像在哪看過：男人都喜歡争，争來的女人更香。
算了算了，沒意思！
電梯門開，她趕緊邁進去。
欸？他怎麽不等了，也跟了進來。
難道……
她擡手，摸到了自己的大口罩，立刻熄了心思。
果然是自作多情，從24下到-1，人家一直生人勿近的模樣，站得遠遠的。
陳伊聳聳肩，丢開了欣賞，哼着歌去找自己的大紅。
“好帥，好帥，好帥好帥，今天的精彩，有了耳朵，歡樂多多，好帥好帥，難題解開……”
車位特意買在離電梯口近的位置，買車特意挑的大紅色，顯眼好找。
她坐進車裏，不舍地看着那個遠去的身影，繼續唱：“我們要離開，下次再來，不要忘了那米老鼠……”
果然漂亮的女人不配擁有真摯的愛情，她差點就做了壞心女二。
沒辦法，誰讓她是一顆努力的受精卵，把好基因都抓到了手上。
漂亮無罪，眼瞎的男人才有罪，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