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訣別
訣別
一月後，城中下起了初雪，我終于在初雪來臨那晚見到了夢回。
大地銀裝素裹冬雪滿地，萬物寂靜，我又來到竹屋前，可是物是人非，竹屋已經不見，只剩下即将枯萎的海棠，我四處尋找，都不見夢回的身影。
我帶着面紗去往人多的地方詢問，我擔心村民認出我，再次認為我是妖女。
外面的村子變得荒涼，沒有人煙，只有幾個年到古稀的老人。
他們告訴我，多年前，術士除妖女，引天雷殺了男子心愛之人，之後男子便消失不見。
直至半年前，男子不知在何處習的一身本領，将那日參與的人盡數殺害，而領頭術士武藝高強，逃走了，之後男子便四處追殺術士。我還得知，那術士本是乾南山的山門弟子，卻誤入歧途，偷習秘術，被趕出山門之後四處為惡，招搖撞騙。道謝之後，我便前往乾南山。
到乾南山三五日，都未見人影，也沒有夢回的蹤跡，偌大的乾南山也不見一個門徒，仿佛被大雪掩蓋一般。
夢回只身尋仇，我有些擔心，那術士狡猾，又偷習秘術，本就不是什麽等閑之輩。我只願夢回平平安安，與我相守一生，哪怕是在夢裏。
乾南山地勢高峻，雪比山下大許多，寒風侵襲，暴雪來臨，我還是沒有找到夢回。直到一日午後，我終于聽到了一點聲音，是打鬥的聲音，我連忙朝聲音方向跑去，雪大的我看不清眼前場景，只見一個黑影和灰白色衣服的人正在打鬥，我心頭一緊，那是夢回，肯定是他。
我邁着艱難的步伐朝他們走去，口中還叫了一聲夢回，他回頭看着我，眼神還是和當初一樣，含情脈脈，柔情似水。
那術士處于下風，見到我便露出詭笑，還是說着曾經的那些話。
“妖女，竟又活着回來了，多年不見，還是此番容顏，看來當初并沒有殺錯，夢回呀夢回，你要不要好好看看那個女人！”夢回沒有搭理他，只想着如何快點結束。
“今日便是你的死期，你若在胡言亂語，我定将你碎屍萬段，讓你也體驗天雷的滋味！”夢回的眼神鋒利，比以往兇狠了許多。
術士的确本領高強，夢回使出渾身解數，雙手握劍，奮力一揮，一道劍影飛向術士，貫穿他的胸膛，頃刻間倒在了地上。
鮮血染紅了身下潔白的雪地，我甚至覺得他不該死在這乾南山，他玷污了腳下這片淨土。
術士已死，夢回合劍，動作幹淨利落，我們朝彼此飛奔而去，含淚相擁。
“這一次竟讓我等了那麽久，不過，棠，只要是你，多久我都願意等。”
“和你分開的每一秒，我無一不是煎熬，我多麽希望能早些見到你。”
“棠，我現在有能力保護你了，不會再讓你承受任何委屈！”
“傻瓜，和你在一起就是我最大的恩賜，我只願你我都相安無事。”
我們互相表達着思念之情，聲淚俱下，他用他凍得通紅的手為我拭去眼淚，輕撫着我的臉頰，我們越靠越近，他用一個吻驅走所有的寒冷。
夢回告訴我，乾南山衆道士死的死逃的逃，這一切都拜那妖道所賜，他死不足惜。
我和夢回自此留在了乾南山，夢回現在依舊是那個意氣風發的少年，盡管多了些許成熟的氣息，我們恩愛有加，幸福美滿。和夢回在一起的時光流逝的很快，快到有些不真實，夜還未盡，旭日就已升起，我察覺到一些不對勁，卻不知該如何是好。
時光匆匆，轉瞬即逝，我能感覺到現實世界裏的日升日落，不過幾日而已，夢裏卻已過了數年。
“拜托不要醒來，一定不要醒來，讓我再多陪夢回一些，不要那麽快離開。”
我強行将我自己留在夢裏，若我在那個世界長久的睡去，那我便可以與夢回在乾南山長相厮守。或許現實世界裏的我能感受到到我虔誠的祈禱，我睡的更加深沉，這樣也能全心全意的陪着夢回。
可是我萬萬沒想到，平靜的日子那麽快就要結束，苦難又再次來臨，戰亂來襲，家國難守，國家四處招兵買馬，夢回決定參軍，報效家國。盡管我心有萬千不舍，可還是答應了他。
“這次換你等我了，棠，待我凱旋，我們就成親！”
“願吾心如皎月，歲歲年年只待君，夢回，我等你好消息，等你娶我！”我們擁抱許久，看着他遠去的背影，終于也明白了多年苦等的滋味。
入軍一年，夢回殲敵數萬，戰功顯赫，不過三年，便節節高升，已是軍中大将軍，得知他們即将班師回朝的消息，我無比欣喜，身着一襲紅衣，騎上白馬，前去迎他。
回朝時也是一年寒冬，大雪依舊，我一路上幻想着見面時夢回像以往一樣摸着我的臉頰，握住我的手，帶我回家，我會成為最幸福的新娘。越是靠近夢回，我心裏的感覺就越強烈，我滿懷期待，很快，就能再見到夢回了。
冬日的鴉叫的讓人有些心慌，血腥味，大雪都掩蓋不了的血腥味，雪也越來越大，我頓時心急如焚，于是快馬加鞭，想快點找到夢回。
到達山谷，眼前是滿地殘骸，血流成河，潔白的雪地變得腥紅，我看不到夢回的身影，我下馬，哭喊着夢回，希望得到回應。突然身後有風聲掠，是弩箭的聲音，可是箭未射中我就已停下，我回頭望去，是夢回用身體擋住了那支箭。
我連滾帶爬奔向他，卻看到他身上全是傷口，血不停地往外滲，我哭成一個淚人，想捂住他流血的傷口，可是無濟于事，他擡起帶血的手擦拭我的眼淚，輕揉我冰冷的臉頰，我不停的叫着夢回的名字。
“棠，我還沒去迎親呢，你怎麽就跑出來了，外面雪這麽大，看你臉都凍僵了。”
“夢回……怎麽會這樣，大戰不是贏了嗎？為何你們……夢回。”我哽咽的說不出話。
“恐怕是軍功顯赫，朝中人懼憚，早已射好埋伏，誓必叫我們命喪山谷……棠，對不起，讓你等了我那麽久……夢回，失約了。”夢回臉色發白，呼吸微弱。
“夢回，我不要你離開我，我帶你回家，我們成親好不好……夢回……”我泣不成聲。
“我愛你，棠，下次換我等你……”夢回聲音微弱，說着他最後的道別，然後永遠的閉上了眼。
我不解，十三年前夢回都能在戰争中活下來，現在，他卻為護家國，死于奸人之手，這世道究竟如何！
我抱着夢回，哭到心髒陣陣刺痛，像被人一刀刀淩遲，我的嗓子發不出任何聲音，夢回死了，死在了我的懷裏，我的心也死了……我渾身顫抖，呼吸困難，竭盡全力喊出了我最愛的人的名字，
“夢——回”！
回聲響徹山谷，雪越下越大，仿佛也在為他們心碎，茫茫大地，只有這一處是紅色，是血，是我的嫁衣……以後無人成我所愛，也無人再愛我。
這年，夢回三十歲，永遠的留在了三十歲。
夢回大将軍，二十七出征，從軍三年，立功無數，惜遭奸人暗殺，埋于山谷，葬于冬雪，終年三十歲。
後人對他的描述，僅有37字。
我哭着醒了過來，雙手捂着心髒，不停地抽泣，蜷縮在床上，雙眼緊閉卻泣不成聲，肝腸寸斷，嘴裏還不停地叫着夢回的名字，眼淚早已浸濕了枕頭，心痛的感覺久久無法平息。
我想了許久，大概明白，我們第一次相見，只是夢回的執念，他想再見我一面，他歷經所有的事，只願與我相守片刻，我明明深愛着他，卻在那時不知，他該多傷心呀，可是以後，我再也見不到我的夢回了。
他苦等十三年，才換來與我的七年相守，而此生，我們再不複相見，我們的時空不會重疊，夢境無法再繼續，夢回與棠再無法重逢。
後來的我，做過許多夢，我努力記下夢中的場景，可是夢裏再無夢回 。
每年冬日，大雪紛飛之夜，我便心如刀絞，難以平複，我知道，是夢回在想我！
注：故事靈感來源于幾年前我做的一個夢。夢裏的男子，名喚夢回，他渾身是血死在了我的懷裏，我痛哭流涕，心痛不已，最後哭着在半夜醒來，久久不能平靜。
大夢初醒，我遺憾的是，這只是一個夢，心痛不過片刻；我也很慶幸，他只是一個夢，不然，心痛便是餘生。
